第14章 (1)
姜瑤鳳猝然出手,一掌震飛了曹月英,宇文烈登時氣炸了肺腑,雙目盡赤,舉掌向他的妻子姜瑤鳳劈去。“砰”的一聲,姜瑤鳳實實地挨了一掌,但她連嬌軀都沒有晃動一下。
宇文烈反而被一股反震的力道,震得立腳不穩,退了一個大步,他因在重傷之後,是以出掌的勁道,不及平時的一半,但姜瑤鳳恍如未覺,這種修為已夠驚人了。
姜瑤鳳大感意外,她想不到宇文烈竟然會對她下手,一窒之後,厲聲道:
“你……你竟然對我下手……”
宇文烈怒氣沖天地道:“我還要宰了你!”
“宇文烈,這是你做丈夫對妻子說的話?”
“妻子?哼!”
“怎麽樣?”
宇文烈舉步向曹月英落身之處走去。姜瑤風橫身一攔,道:“把話說清楚!”
宇文烈俊面扭曲,目眦見紅,狠狠地瞪視着姜瑤鳳,牙龈咬得格格作響。
姜瑤鳳被他這種神情所懾,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宇文烈走到曹月英身邊,顫聲喚了一聲:“曹姑娘!”
曹月英嬌軀一陣扭動,雙手撐地,立起一半,又栽了回去。
姜瑤鳳也到了近前,語冷如冰地道:“宇文烈,你心痛是不是?”
宇文烈厲聲道:“姜瑤鳳,你竟出手攻擊一個重傷而失去抵抗力的人。你知道她因何受傷?她為了救我,你……真是毒辣得可以!”
姜瑤鳳冷冷一哼道: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壞我們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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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月英第二次站起身來,一副搖搖欲絕之勢,面色凄厲,眼中飽含幽怨與恨毒。她先狠狠地盯了姜瑤風一眼,然後凄怨欲絕地向宇文烈道:“烈哥,我仍然愛你,但,我要走了!”說完,踉跄不穩地移步而去。
宇文烈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想喚住她,但光只嘴唇顫動了幾下,卻沒有聲音。這癡情的女子,為了他而受重傷,最後,他的妻子又使她傷上加傷。他感到萬分的歉疚與難堪。
“我仍然愛你!”這句話像一串鐵釘,深深地釘在了他的心板。
曹月英蹒跚的身影,終于從視線中消失。
宇文烈在心裏大叫: “英妹,我愛你,但我不能!”汗水,從他額頭滴落。
屈辱、怨恨、懊悔,幾乎使他發狂。他半聲不吭地扭頭便走……
“站住!”
“怎麽樣?”
“你就這樣走了?”
“你準備怎麽樣?”
“你連半點夫妻之情都沒有?”
“有,我只有恨,我恨你,恨你的母親。你母女毀了我。
不錯,我是有妻了的人,我也曾親口許諾過不忘身份,我沒有資格去愛別人,也沒有資格接受別人的愛,娘子,你該滿足了。”說完,再度舉步奔去,步履踉跄,像狂奔中的醉漢。
“烈哥!你會明白的,你會愛我的!”
姜瑤鳳凄然喚了一聲,但宇文烈已走遠了,他一個字也沒有聽見。
宇文烈懷着滿腹的憤懑與憂傷,一路狂奔。
極度的痛苦,使他的情緒到了狂亂的地步,他忘了自己重傷未愈。一口氣奔奔行了二十裏左近,逆血上湧,哇,哇!
哇!連噴了三口鮮血,他不得不停下身來,嘴角浮上了一抹笑意,這笑在凄慘之中帶着濃厚的自嘲意味。他感到萬分的沮喪,豪氣全消,似乎,整個天地都是灰色的。
他心中完全沒有成家立室的感覺,然而,他有了配偶。至今,他仍有一種夢幻似的感覺。那是真的嗎?那素昧生平的奇醜女子姜瑤鳳,會是他的妻子?!人生的變幻,的确太不可思議了。
他抹了抹嘴角殘餘的血跡,心想,該找個地方運功療傷。
心念之間,只聽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身後:“少俠,要老夫相助一臂之力嗎?”
宇文烈大吃一驚,轉身望處,一個須眉俱白的黑衣老人,站在遠不及八尺之地。這老者何時來到身後,他毫無所覺。
黑衣老人再度開口道:“少俠,你傷勢相當不輕!”
“老前輩何方高人?”
“老夫姓名早忘,你叫我白發老人好了!”
“白發老人?”
“對,名與號的真正用途,,只是對人的一種标識,如何稱呼,無關宏旨”
“高論。”
“少俠除內傷之外,還中了劇毒!”
“劇毒?”宇文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但他想到自己曾服食過金冠銀虺之血,連天下第一魔的毒龍丹也不起作用,其餘之毒,便不用提了,心中随即泰然。但他奇怪這怪老人何以知道受傷又中毒?心念之中,脫口道:“老前輩何以知道晚輩身中劇毒?”
白發老人哈哈一笑道:“蛇心狼人一身是毒,被他所傷的,絕對兼帶中毒!”
宇文烈突地想到一個問題, 自顧自地激動起來,這白發老人來得突然,而且對自己受傷的經過一口就說了出來,顯然他當時必在現場附近,莫非……
“老前輩……”
“少俠想說什麽?”
“關于蛇心狼人之死……”
“你認為是老夫下的手?”
“這……”
“不錯,是老夫下的手!”
“是……老前輩……”
“嗯!”
宇文烈蹬蹬蹬連退了五個大步,激動得全身簌簌直抖,他想到了真如和尚與黑衣老者宗一非離奇死亡的幕。白發老人既承認是他下手殺死蛇心狼人,那真如和尚當然也是他下的手。
俗家姓名梁伯通的真如和尚與宗一非,從兩人對話中判斷,同屬神風幫,宗一非說受命保護自己,受誰之命呢?他起先要逼真如和尚回去接受門規制裁,而真如和尚臨死又說舍死替幫主白世奇傳信,白世奇被囚死城,真如和尚被害之後,宗一非也自決當場,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根本無法思議。眼前的白發老人,為什麽要向真如和尚下手?他到底是何來歷?
能一舉而毀蛇心狼人這等巨魔,功力豈非已達不可思議之境?心念這中,脫口道:“老前輩殺死蛇心狼人必有用意?”
“當然!”
“請問?”
“為了保護你!”
宇文烈更是駭震莫名,厲聲道:“保護晚輩?”
“不錯!”
“為什麽?”
“奉命行事!”話語和已死的宗一非如出一轍。以白發老人這等身手,竟然還受命于人,這發令的人,豈非更加不可思議?是誰?為什麽派人保護自己?
白發老人深深地看了宇文烈一眼,接着道:“少俠,你毒傷均重應該立刻治療?”
“且慢……”
“老夫有責任不讓你喪命!”
這句話使宇文烈心頭又是一震,滿頭霧水地道:“老前輩到底是奉誰之命保護晚輩?”
白發老人淡淡一笑道:“這點少俠可以不必知道!”
“晚輩一定要知道呢?”
“老夫也不會告訴你!”
“不久前,在一間古剎之中,法號真如的梁伯通也是老前輩下的手?”
白發老人面上微微變色,道:“不錯!”
“那又為什麽?”
“保護你!”
宇文烈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恐怕是為了其他原因吧?”
白發老人目中殺光一現面隐,振聲狂笑數聲道: “少俠,這話從何說起?”
“老前輩當然最明白不過!”
“明白什麽?”
“梁伯通現身之際,井未對晚輩表示任何敵意,宗一非可能格于某種關系,縱之使逃,而恰在此時,猝然被擊,宗一非見梁伯通慘死,随即自決,這說明了一個是被有意殺害,另一個是畏罪自殺,而宗一非也曾說過奉命保護晚輩的話,這原因若前輩不說,晚輩也誓必要查明, 目前只請教一樣事。”
“什麽事?”
“老前輩是不是神風幫的人?”
白發老人面色又是一連數變,沉聲道:“武林中早已沒有神風幫存在!”
“可是幫主玉神龍白世奇卻尚在人世!”
“在哪裏?”
“死城!”
白發老人目中殺機再現,聲色俱厲地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宇文烈冷冷地道:“當日老前輩對真如和尚下手可能輕了些,未使他當場喪命,是他說的!”
白發老人——把抓住宇文烈的肩臂,喝問道: “他還說了什麽?”
“可惜只有這麽一句無頭無尾的話!”
“希望你忘掉這件事!”
“為什麽?”
“老夫可以保護你,也可以毀了你!”
宇文烈心念疾轉,自己萬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世,第一自己目前似已被人嚴密監視,據推想可能不止白發老人一人,而對方企圖不明。第二,僅憑真如和尚口中的一句話,不能證明白世奇必是自己的父親。
真如和尚要找的人,是白世奇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母親,但母親是含恨而死,在記憶中,她臉上從沒有過笑的影子。自己何以要從母姓而不姓白?母親為何至死不曾提過有關父親任何事?顯見這其中大有睡跷。這個謎,如果真如和尚梁伯通不死,也許可以揭曉,但他已死了!唯一知道謎底的,恐怕只有白世奇本人,而白世奇被囚于武林絕域——死城。他想到了神秘的誅心人,他可能盡知其中秘密,但他諱莫如深。
白發老人用手朝道旁林中一指,道:“到林中去!”
宇文烈寒聲道:“做什麽?”
“老夫為你療傷迫毒!”
“好意心領了!”
“你不去?”
“不去!”
“這可不能由你作主!”
宇文烈對白發老人的觀點業已改變,起初他只覺得對方神秘,現在他感到對方不但神秘而且可怖,居心叵測,聞言之下,不由氣住上沖,抗議道:“在下的事,難道要閣下作主?”
“可能是這樣!”
“閣下辦不到。”
“那你就試試看!”白發老人手一緊,把宇文烈提了起來,向道旁林中奔去。
宇文烈肝膽皆炸,對方強迫替他療傷,想象得到,只是一種可鄙的陰謀,他焉能接受這種好處,身雖被提,并未受制,右掌猛然向對方胸腹之外切去。白發老人恍如未覺,一閃入林。
宇文烈一掌切實,如擊敗革,反而被震得手腕發麻,怒憤欲狂之下,中指一豎,戳向對方陰維、陽維、兩脈之處。
計辰奪命指是鐵心修羅生平絕技,威力豈是等閑,宇文烈雖在重傷之餘,真力不足,但它不同于一般的點穴手法。
白發老人怒哼一聲,脫手把宇文烈擲出兩丈之外,老臉已然變了色。
宇文烈咬緊牙關不哼出聲,落地之後,略一喘息,又站了起來。
白發老人須眉俱張,他萬萬想不到宇文烈會來這一手,若非他功力精湛,加之宇文烈真元不足,勢非重傷不可,暴喝聲中,只一晃身,又複把宇文烈攫在手中,快!快得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驀地,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把他放開!”
白發老人暗地一驚,以他的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覺。回身望去,三丈之外,站着一個二十上下的奇醜宮裝少女,不由脫口道:“原來是你!”
來的,赫然又是宇文烈的挂名妻子姜瑤鳳。
宇文烈一見姜瑤鳳之面,無邊恨意又湧上心頭,索性閉上了雙眼。
姜瑤鳳怯生生地一笑道:“老頭,你知道姑娘我是誰?”
“既醜且怪,外加不要臉的丫頭!”
“此話必有所指?”
“他真會是你的丈夫?”
“原來你已早就窺視在側了,老頭,你歲數也不小了,何必替人賣命?”
白發老狂笑一聲道:“丫頭……”
姜瑤鳳語音一寒,道:“老頭,你再出言無狀,姑娘我可要不客氣了?”
“丫頭,憑你……”
“拍!”的一聲脆響,白發老人臉頰上多了一個掌印。
宇文烈陡然睜開了眼,這件事簡直難以置信,白發老人功力已臻化境,殺蛇心狼人那等巨魔大憨,也不過舉手之勞,怎會被姜瑤鳳打上耳光呢?
他算是第一次略窺他妻子的身手,但這已足夠令他震驚了。
白發老人可能驚愕過分,反而怔住了。他不相信對方會有這等出乎意料的身手,居然防不勝防地被打了一記耳光。姜瑤鳳毫不為意地嬌笑一聲道:“老頭,這是警告你下次別再倚老賣老。現在放開他!”
白發老人這時才回進神,老臉滿布殺機,暴喝道:“你找死!”喝聲中手掌向姜瑤鳳一揚……
姜瑤鳳素手虛空一圈。
就在雙方一揚一圈之間,空中突地“波!”的一聲脆響,絲絲勁氣向四外激射奔流。姜瑤鳳面無表情,白發老人卻駭然退了一步,顯然,他被她的功力震驚了。
宇文烈竟然看不出其中端倪,他直覺地感到他妻子的身手業已通玄。
白發老人神情大變,高傲之态全消,沉凝地道:“姑娘何人門下?”
姜瑤鳳冷冷地道:“這你不必問,放開他!”
“姑娘認為辦得到嗎?”
“辦得到的!”
“不嫌太過自信?”
“坦白講,老頭,你那無形指火候還差,你不是本姑娘對手!”
宇文烈暗自一駭,白發老人用以殺人的手法,竟然是武林中早已失傳的無形指,而姜瑤口氣之大,卻更加駭人。
白發老人由內心裏升起一股寒意,厲聲道:“你究竟是何入門下?”
“先放開他!”
“辦不到!”
“老頭,你敢再說一個不字,姑娘我就廢了你!”
“憑你?”
“你聽說過散元神掌這名稱沒有?”
“什麽,散元神掌!”
“不錯,要不要先試試看?”
白發老人面色大變, 目中盡是駭芒,厲聲道: “姑娘是……是……”
“是什麽?”
“小公主?”
姜瑤風顯然也吃驚不小,對方竟能認出她的來歷,大聲喝問道:“你到底是誰?”
白發老人松開了宇文烈,激動至極地道:“想不到……”
“想不到什麽?”
“能見到小公主的面!”
“哦!我知道你是誰了。”
白發老人駭然退了一步。
姜瑤風冷極地道:“我也極感意外,你竟然還沒有死!”
“是的,老奴……”
“你知道有人在日夜惦念着你………”
“她?”
“不錯,她惦念着要殺你!”
白發老人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喃哺地道:“她還在恨我?”
“恨到了極點!”
“好,老奴行将就木,就讓她親手結束這恨吧,只是……
唉!”
“只是什麽?”
白發老人額角汗珠滾滾而落,身軀不停地顫抖,久久才進出一句話道:“老奴身不由己!”
姜瑤鳳寒聲道:“戚公公,此話怎講?”
宇文烈無法了解他們在談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認定的是,這自稱老奴的戚姓老者,必與趙王府有所淵源。
“小公主,老奴無從說起!”
“戚公公,你目前仍在趙王府?”
“不,早已脫離了!”
“那你在替誰賣老命?”
“替……替……”
“替誰?”
白發老人怆然一笑道:“老奴不能說。”
“既然不能說,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有一點我必須知道,”
“小公主想知道什麽?”
“別叫我小公主,我不是公主,連我母親也不是了,我叫姜瑤鳳!”
“那……那……小姐想知道什麽?”
“戚公公為什麽要保護他?”
“這……”
“也有難言之隐?”
“老奴該死,實在……”
“不必說了,你請便罷!”
白發老人面現既痛苦又尴尬之色,激動地道:“小姐,請示住址!”
姜瑤風冷笑了一聲道:“戚公公,看在姥姥份上,我這樣稱呼,你打聽我的地址做什麽?”
“一方面向長公主請安,另一方面,想見她面解釋一下以往的誤會!”
“向家母請安不必,家母久已不見外客……”
“外客!小姐把老奴當外客?”
“當然,首先你的身份不明,其次你企圖不明!”
“嗯!”
“同時姥姥方面,解釋是多餘,雖然當年發生事故時,我還沒有出世,吵過,我知道姥姥心中的怨毒有多深。”
宇文烈已逐漸聽出了些頭緒,她口中的姥姥必是她母親的奶娘冷羅剎無疑,而這姓戚的白發老人,當年必然也是趙王府的下人,而與冷羅剎之間,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白發老人目光瞟向宇文烈;似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一頓腳道:“小姐,老奴告退,請代向長公主叩安!”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沒入莽莽林海之中,身法之快,的确世無其匹。
宇文烈轉身便待離開,姜瑤鳳一晃身攔住了他,道:“相公,你傷勢不輕!”
“這我知道。”
“你該先療傷迫毒?”
“這個我會的!”
“我說現在。”
“用不着你費心了!”
“相公,即使你心中不把我當作妻子,難道連一個朋友的地位都沒有?”
宇文烈心中—震,暗忖:錯不在她, 自己是否太過分了?但這意念随即被濃厚的恨意所掩,她與她母親是共謀,不惜以脅迫詭詐的手段逼婚, 目的只是為了不讓禁宮的寶藏外流,而自己被選為對象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保有一半禁宮之鑰,這種手段,較之天下第一魔等的強取豪奪,更為可鄙,越想,便越恨……
當下冷哼了一聲道:“我們不是朋友!”
姜瑤鳳幽然道:“那我們算什麽呢?”
“夫妻!”
“這話是出自你內心?”
“算是我宇文烈受辱的—個代名詞!”
姜瑤鳳退了一個大步, 目中怒焰大熾,半晌無言。
宇文烈舉步向樹深林密之處走去,因受傷過久,氣血已有些陰滞,使他痛苦不堪,踉跟跄跄地走了約裏許遠近,眼前荊棘叢生,藤蔓垂挂紛披如幕,在一個受重傷的人而宮,已是寸步難行。
他舉眼打量了四周一遍,在一株中空古木之前停下身形。
目前,他迫切要做的乃是恢複功力,至于毒,他曾服食過金冠虺之血,百毒不侵,蛇心狼人的毒,當然傷不了他。于是,他鑽進樹穴之中,開始療傷。
修羅神功妙絕人衰,療起傷來。事半功倍,不久,便人物我皆忘之境。兩個時辰之後,功圓果滿,真氣充盈,似乎比未受傷之前還強了些。
他一長身,低頭鑽出樹穴之外, 目光掃處,不由亡魂皆冒。距樹穴不及三丈之外,赫然橫陳了四具黑衣人的屍體,血跡未幹,殷紅刺目,顯然喪命不久。
黑衣人何來?何以被殺?
如果對方是追蹤自己而來,當自己運功療傷之際,一百個也死光了,思念及此,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走近一看,死者骨斷肉裂,厥狀慘不忍睹,可以乍得出下手的定然心狠手辣。
突地,一樣光閃閃的東西,映入眼簾。那是一塊圓形小牌,上系細繩,繩的一端,還連在死者的腰帶上。
宇文烈心頭大震,逐一搜查之下,四個黑衣腰間都系有同樣的一塊銅牌,牌的一面浮雕着一朵蓮花,另一面赫然是寂滅兩個字。
寂滅是佛家語,與涅同一意義,就是死亡的意思。據此而推論,佛家尚有“西方淨土,蓮花化身”之說,蓮花,同樣也有“死亡”的意味包含在內。
他猛地記起,冷羅剎迫自己到那山腹秘宮的途中,曾經被人跟蹤,冷羅剎毀了那些跟蹤者,從死者身上搜出同樣的牌子。顯然這圓牌是某一個江湖幫派的标志。 :
如果上一次對方追蹤的目标是自己,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但暗中援手自己的是誰呢?難道會是姜瑤鳳?心念之中,一條巨大人影,倏然現身。他,赫然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魔。天下第一魔竟然會在此地現身,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宇文烈心中微感一震,駭然道:“是閣下……”
“不錯,正是老夫!”
“閣下有何見教?”
“你看到這四具屍體了?”
“是閣下出的手?”
“你說對了!”
“閣下此舉……”
“為了救你!”
宇文烈心中一動,冷冷地道: “閣下出手相救,在下十分感激……”
“用不着!”
“閣下是有目的而為?”
“對了!”
“什麽目的?”
“老夫上次曾說過,老夫師兄昔年曾經受過鐵心修羅救命之恩,今天老夫救你一命,從此各不相欠,下次碰頭,老夫将不會放過你。”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閣下,俗語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撇開以往過節不談,在下将來可以饒你一次不死!”
天下第一魔不由仰天狂笑起來。笑聲如斷金裂帛,刺耳驚心,并且充滿了不屑與輕蔑的意味。笑聲逐漸遠去,終至不可聞。
宇文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順手把一枚圓牌納入懷中,縱身疾離。他恨不能脅生雙翅,一下子飛到仙霞嶺。如果不幸而被仇家搜索到師父藏骨之所,那真要抱恨終生,死難瞑月了。
他一路不分晝夜,兼程猛趕。這一天,估計行程,距仙霞嶺已不足三百裏,他雖內功精湛, 只是十幾晝夜的奔馳,已使他感到疲累不堪,眼看天色已晚,心想,不如投店住宿一宵,恢複精力,意料中抵達仙霞嶺可能有一場激烈的拼鬥。
心念之中,舍棄官道,向—處燈火密集的鎮市奔去。正行之間,忽聽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斷喝:“什麽人?”聲音入耳極熟,宇文烈止步停身,正待開口,另外已有人答了腔。原來那聲斷喝,并非對自己所發。
“秘字第五號’’是什麽意思?一閃身轉入道旁林中,借林木掩蔽,向前看去。
那熟耳的聲音又起:“什麽事?”
宇文烈這下可聽真了,發話的赫然是萍水結交的兄弟沈虛白。從結交到現在,他對沈虛白的出身來歷,仍然一無所知。
沈虛白義重如山,慨然先自己趕往仙霞嶺,俟機陰止師父昔曰仇家意圖鞭屍的慘酷行為,難道他途中受阻。不然該早到地頭?
自報秘字第五號的聲音道:“有命令轉達殿主!”
“殿主”兩個字使宇文烈入耳驚心,捍來沈虛白的來歷決不簡單。
“奉何人之命?”
“城主!”
“接令!”
“第一項原令修改,偵明地點,不采取行為。第二項命令設法提前完成!”
“謝令!”
宇文烈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他無法想象所謂“命令”的內容,但從“城主”
兩個字推斷,必是指死城之主無疑。當今武林中,除了死城之外,別無幫派能有城主之稱,而且也很難有像沈虛白這等高手。如果所猜不錯,沈虛白在死城之中,位居殿主之職,身份已相當崇高。
死城表面上不露痕跡,卻派高手在暗中活動,以挾持十二門派掌門,換取十二種不傳秘笈的事例而言,死城志在獨霸武林,稱尊天下。
宇文烈像幽靈似的再靠近數丈,果見沈虛白與一個黑衣人相對而立。沈虛白會是死城屬下,的确使他大感震驚。,難道他曲意結交,另有企圖?誅心人向自己所提忠告,難道意有所指?震驚之餘,他感到十二分的迷惘。
沈虛白壓低了聲音道:“五號!”
“弟子在!”
“一路之上可有對方行蹤?”
“剛才接到七號傳來快信,對方已在三百裏之內!”
“哦!你可以走了,如有其他訊息,立刻報告,我行程不變!”
“遵谕!”黑衣人一閃而逝。
宇文烈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所謂對方,會不會是指自己而言?如果是,他所負的兩項使命,是指什麽而言呢?他此次遠來浙省,本來是盡朋友之誼,替自己效力維護師父遺骨,想不到他是另有任務,由這點看來。極可能與自已有關,這樣的話,自己可算結義錯了人,他的心機也算夠深沉的了。
宇文烈本待現身招呼,現在卻改變了主意,他要在這次的行動中,證實對方的用心與為人。
沈虛白在原地呆了片刻之後,彈身疾瀉而去。
宇文烈打消了住宿一夜和念頭,趕緊跟蹤了下去。
兩人一先一後,奔馳在官道上。沈虛白奔行的路程,正是指…仙霞嶺。
拂曉時分,來到一個大鎮之前。
鳴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早行的商旅,已絡繹于途,鎮上炊煙縷縷,天明燈火暗的情形下,不少店鋪,已傳出陣陣嘈雜與鍋勺之聲。
沈虛白略不稍停的奔入鎮中,進入一家灑店。宇文烈揀了一家相隔不遠的斜對面的點心店,靠門邊的坐頭上坐下,以便于監視對方的行蹤。
這小鎮距仙霞嶺已不及三十裏。天色大明,街上來往行人逐漸增多。
兩個黑衣人,匆匆跨入宇文烈存身的店中,要了兩份早點,吃到中途,其中一個三十上下的黑衣人疾步離店,進入沈虛白停身的酒店中。宇文烈可就留了神。
另一個年事稍長的黑衣人,不時用目光偷窺宇文烈,面露詭異之色。
宇文烈心念數轉之後起身算帳,大步向鎮外行去。他不走官道,徑自奔入道旁林中。
功夫不大,那原來留在店中的黑衣人,也到了林外,略一幫望之後,在道旁一方巨石上一陣塗抹,然後投身入林。
宇文烈面帶冷笑,從另一個方向轉了出來,疾趨巨石之前,只見石上劃了一朵蓮花,花柄彎曲,指向林內。蓮花,使宇文烈聯想到那面小銅牌,他恍然大悟,那一面是蓮花,一面有寂滅兩字的圓牌竟然是死城的标記,寂滅代表死,蓮花也隐寓死的意思,而沈虛白受命的人被稱為城主,兩相對照,已證實毫無疑義。準此而論, 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死城監視之中。沈虛白結交自己,別具探心,已不言可喻了。
他面上現出一抹淡淡的殺機.迅快地把石上的蓮花标志改變了花柄的方向,然後繞道重新入林。
林中,一個黑衣人疑惑地穿行探索,像是在追尋什麽。
“朋友,是否尋找在下?”語音在冷漠之中帶着揮擒。
黑衣人駭然回顧;一個白衣勁裝佩劍的美少年,已鬼魅般地站在身前兩丈之處。
宇文烈嘴角噙着一抹冷峻的笑意,緊緊地瞅着黑衣人。
黑衣人定了定神,道:“你是誰?”
宇文烈語冷如冰地道:“朋友,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黑衣人尴尬地一笑道:“你敢是宇文烈少俠?”
“如果不是,朋友你豈非盯錯了人?”
“有何見教?”
“這正是在下要問朋友的話。”
“少俠是故意引本人來此?”
“你很聰明,完全猜對了!”
“所以本人請問……”
“朋友,你是秘宇第幾號?”
黑衣人駭然變色,向後退了氣個大步,厲聲道:“少俠說什麽?”
宇文烈略不為意地道:“在下問朋友是秘字第幾號?”
“本人不懂!”
“不懂也罷,現在請回答為什麽要追蹤在下?”
“這……從何說起?”
宇文烈面上突現殺機,沉聲道:“朋友,你不說恐怕不行了!”
黑衣人目光焦急地掃向四周。
宇文烈不屑地道:“朋友,你們殿主可能不會來了!”
黑衣人登時額角見汗,心膽俱寒,這些極機密的事,對方竟然了如指??,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似乎不妙,猛一彈身,向林深處射去,快逾電光石火。但他快,宇文烈更快。“朋友,你走不了的!”語寒如冰,宇文烈已幽靈人似的攔在他身前。
黑衣人厲聲道:“小子,侈準備怎麽樣。”“報出身份,說出追蹤在下的目的,放你—條生路!”
“辦不到!”
“你想受些皮肉之苦再說,是嗎?”
“小子,你想左了!”雙掌一揚,一道陰寒的勁氣,罩身撞向了宇文烈。寒氣沾身,宇文烈打丁一個冷噤。黑衣人—擊奏功,呼呼連擊三掌。
寒濤匝地,陰風暴卷,宇文烈身軀連晃,冰寒之氣竄脈鑽穴,直攻內腑,全身宛如被投入冰窖之中。“冰魄煞!”宇文烈在心裏暗念了一聲,當初他代曹月英赴死城換命之約,就曾中過東門守望使崔浩的冰魄煞,崔浩發掌無聲無形,這黑衣人顯然火候遠差。念動之中,誅心人傳他的赤陽功應念而出,寒煞之氣倏然消失。
他冷冷一笑,迫視着黑衣人道:“你說是不說?”
黑衣人見冰魄煞無功,不由亡魂皆冒,厲聲道:“不說!”
“那你是找死!”喝話聲中,一道排山勁氣,卷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雙掌疾掄,想化解這駭人的一擊。
宇文烈自服金冠銀虺之血,平添了三十年功力,又複潛心研習修羅神功,比起武林中有數的幾個人物, 當然還差了數籌,但對會一般高手,已是無敵,這一擊的勢道,不殊萬鈞雷霆。
一聲慘號過處,血箭飛迸,黑衣人踉踉跄跄的退到兩丈之外,搖搖欲倒。宇文烈掠身上前,厲聲道:“你說是不說?”
黑衣人慘笑一聲,把左手小指放入口中。宇文烈大感不解。“砰!”的一聲,黑衣人栽了下去登時氣絕。
宇文烈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想不到黑衣竟然服毒自決,看來死城對屬下弟子的控制,相當恐怖,所以黑衣人寧死不洩密,俯身一探死者腰間,果然正如所料,懸着一面小圓牌,反複檢視之下,浮雕着蓮花的一面,在花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