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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彩轎與畫舫被震回現場,墜地有聲,誅心人再次向宇文烈道:“孩子,我們走!”

宇文烈感激面又歉疚地看了誅心人一眼,道:“不,晚輩得與這魔頭結一筆帳!”

一條巨大的黑影,翩然降落場中。來的,正是十年前使整座武林為之顫栗的天下第一魔,那襲黑色風摩張開來有如怪鳥的翼翅,一雙碧跟在夜色朦臆之中,像是幽靈鬼眼,綠芒森森,令人股栗。

天下第一魔對誅心人與宇文烈似乎不屑一顧,徑自欺向彩轎與畫舫之前,獰聲道:“拿來!”

畫舫中傳出一個恨怒交進的聲音道:“拿什麽來?”

“鬼王禦魔錄!”

“閣下要強索?”

“随你如何說,老夫要定了!”

“辦不到!”

“你敢再說一句?”

“辦不到!”

“逆我者死!”暴喝如雷聲中,天下第一魔拳掌向畫舫猛然劈去……

“老魔,你敢傷人!”彩轎陡地旋飛而起,向天一第一魔當頭罩下。

就在彩轎出手之際,一聲駭人巨響挾着一聲凄哼,勁氣如猛濤駭浪般湧卷激蕩,畫舫被平地卷至半空三丈高下,砰然砸回地面,一條人影,從舫中滾了出來,赫然是一個濃須長髯的中年人,伏地不動。

同一時間,又是一片如山狂勁湧起,慘哼再傳,彩轎騰空,轎內落地一條纖纖人影,彩轎荊虛空飄瀉五丈之外。

那纖纖人影,竟是個體戀輕盈的中年美婦,落地之後,彈身而起,口角鮮血長流,恨毒地望了天下第一魔一眼,搖搖不穩地走向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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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僅是剎那間發生的事。天下第一魔舉手投足之間,毀了舫轎,這種身手,的确令人咋舌。

宇文烈下意識地心頭泛寒。

轎女岳小筠扶起了舫童冷子秋,職雙跌坐地上。

天下第一魔嘿嘿一陣獰笑道:“好小輩,快交出來,否則老夫下手例無全屍!”

轎女、肪童充耳不聞,自行閉目調息起來。

天下第一魔向前跨了兩步,揚起蒲扇大的手掌,宇文烈身形一彈上前八尺,冷峻地道:“閣下,我們之間那筆帳該算算了!”

向天下第一魔當面叫陣,武林中還沒有幾個人。

天下第一魔收掌回身,驚奇莫狀地道:“小子,你沒有死?”

顯然這魔頭入場之後,一心專注鬼王禦魔錄的得失,除轎女與舫童夫妻之外,對旁人根本不屑一顧,是以一直不曾看到有宇文烈的存在。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前蒙閣下厚賜毒龍丹,在下時刻不忘,今夜真是幸會!”

天下第一魔目中碧芒陡熾,惑然道:“小子,誰為你解了毒龍丹之毒?”

“區區之毒,算得了什麽!”

“好哇!小子。老夫曾經後悔不該給你吞服毒龍丹,你一死,禁宮之鑰豈非永遠沉淪,想不到你竟然沒有死,真是天從人意了,哈哈哈哈……”

“閣下,你在做夢!”

“什麽,小子,莫非你以禁宮之鑰為酬,向她換取解藥?”

話鋒一頓,又道:“嗯!世上除了這賤人,恐怕不會有誰能解得了毒龍丹元毒……”

賤人,莫非是指綠衣少女,或是她的母親?宇文烈重重一哼道:“閣下,你未免太自信了!”

“怎麽樣?”

“你無妨再取幾粒毒龍丹,看看是否毒得了在下!”

天下第一魔不由自主一震,他不相信毒絕天下的毒龍丹會毒不倒一個毛頭小子,他當然做夢也估不到宇文烈巧服了金冠銀虺之血,業已具備了辟毒的潛能,當下暴喝道:“小子,禁宮之鑰尚未被別人得手?”

宇文烈不屑地道:“笑話,誰有本領妄言得手!”

“在你身上?”

“這閣下大可不必煩心,此刻在下是向閣下讨舊債!”

“憑你?小子!’

“不信可以試試看!”

“小子,老夫宰你不費吹灰之力,你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大言不慚!”

“好小子!”震耳暴喝聲中,天下第一魔鋼鈎般的掌爪,向宇文烈當頭抓去,這一抓不但快得駭人,出手地奇詭,更是令人閃避無從。

宇文烈冷哼一聲,左掌切向抓來的手爪。右掌同時淩厲絕倫地劈了出去,一招兩式,奇詭厲辣較之對方不遑稍讓,以攻應攻,恰如其分。

天下第一魔縮爪反刁,左掌也跟着劈出,變式之速,令人咋舌。“砰!”的一聲,掌掌相接,雙方各退了一步。宇文烈登時精神大振,功力進步得出他自己意料之外。

天下第一魔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在短短時日之內,功力有了驚人的進展,竟能在一招之間,與他平分秋色,以身份而言,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慘,碧眼瞪處,紅發根根倒豎,虬須戟立如猬,那情狀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烈絲毫也不敢大意,雙掌蓄足功勁,準備二度出手。

暴喝之聲再起,天下第一魔雙揮掌劈向宇文烈。這一擊,威勢駭人,不肯萬鈞雷霆,足可掃平一座土丘。宇文烈心頭緊,出掌硬接。

勁浪激撞狂卷之中,宇文烈踉跄退了三個大步,俊面一陣煞白。天下第一魔乘勢而進,連演三招。宇文烈被迫得退了七個大步,毫無還手之力。

天下第一魔狂笑一聲,掌爪齊施,出手更見狠辣。

“锵!”的一聲,青光一閃而逝,天下第一魔暴退五尺。宇文烈手中執着一柄平頭無鋒的怪劍。

天下第一魔駭然道:“閻王劍,小子,你是鐵心修羅的傳人?”

“不錯!”’

“令師與老夫曾有一段香火情,老夫不與你交手!”

宇文烈不禁一怔,對方出道時,師父業已歸隐,不知哪來的一段香火情,但對方功力在自己之上,當然不會說假話。

心念之中,脫口道:“什麽香火情?”天下第一魔從鼻孔裏噓了一口大氣,道:“老夫師兄曾于三十年前受過令師救命之恩,尚未報答。”

宇文烈“哦!”了一聲,愕然窒在當場。

天下第一魔怔立了片刻,轉身向舫童冷子秋夫婦欺去…….“且慢!”發話的竟然是誅心人。

天下第一魔碧眼一翻,道:“你是誰?”

“誅心人!”

“無名小卒,你敢情是找死?”

“未見得!”

“接老夫一掌!”聲落,一道撼山栗岳的勁氣,罩身湧向了誅心人。

誅心人冷哼一聲,揮掌迎去。一聲驚天動地巨響過處,雙方身形各晃了兩晃。宇文烈怦然心震,看來誅心人的功力,亦屬不可思議。

天下第一魔連番受挫,兇性大發,怪吼一聲,連入八掌。

震耳欲聾的巨響連連發出,誅心人硬接了對方八掌,依然是軒轾不分。

舫童與轎女業已調息完畢,雙雙站起身來。

誅心人面無絲毫到情,但雙目卻泛出逼人神光,照定了天下第一魔道:“閣下一定要染指‘鬼王禦魔錄’?”

“老夫志在必得!’

“閣下遲了一步!”

“為什麽?”

“在下已與轎舫夫婦完成了交易,秘笈有主了!”

“你敢與老夫作對?”

“無所謂敢不敢。”

“老夫先劈了你!”

“閣下還辦不到!”

“你就試試看?”聲落招出,兩人再度交手,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勁風所及,石走沙飛;呼喝之聲,與江濤聲應和,暗夜之中,更覺聲勢駭人。十招!二十招!五十招!

暴吼聲中,傳出兩聲悶哼,誅心人與天下第一魔各中了對方一掌,雙雙踉跄而退,同時口血飛進。

宇文烈前兩步;迫視着天下第一魔道: “閣下可以離開了!”

天下第一魔鼻息咻咻地道:“小子,你……”

“在下不願打落水狗,不過如果閣下仍要逞強的話,在下可能忍不住出手!”

“老夫不信宰不了你?”

“無妨試試看!”

天下第一魔碧眼連轉之後,終于彈身疾掠而去,眨眼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誅心人行近舫童夫婦身前,遭;“兩位要找白世奇?”

轎女岳小筠咬牙道:“閣下知道他下落,就請明告?”

“兩位與白世奇之間,是一插誤會……”

“誤會?閣下根據什麽這樣說?”

“夫人回想一下二十年前洞庭湖濱的那一幕,當時尊夫人是被淨衣幫副幫主吳問天突襲?”

“不錯!”

“吳問天何以又突然遁走?”

舫童冷子秋恨聲道:“他見本人現身……”

“冷朋友錯了,他是被玉神龍白世奇驚走的!”

“白世奇乘機輕薄……”

“這就是誤會所在,當日白世奇只是為了救尊夫人之命,因尊夫人受了吳問天的無形指功而不自覺,若非白世奇及時出手點封尊夫人胸前六大要穴,後果……’

“當時白世奇何以不加以解釋,匆匆遁走?”

“他有急事在身!·

“閣下何以知道得這麽清楚?”

“聽玉神龍白世奇本人說的!”

轎女岳小筠粉腮連變,不知是恨、是悔、是驚、還是怨,冷冷地道:“我夫婦因了這事而反目,幾乎飲恨終身,閣下先前所說的話是否作敷?”

“當然!”

“是由閣下帶路去找,還是告知他的下落?”

“白世奇就在左近,立可見面!”

舫童與轎女同時面現激動之色,不管這事是否真的出于話會,他夫婦感情上所受的創傷是無法彌補的。

舫童冷子秋走到畫舫的殘骸之前,伸手入內一陣掏摸,取出一個羊皮紙小包,重又走回原地,道:“這便是‘鬼王禦鬼錄,是在下無意中所獲……”話聲未已,一陣疾風從身前掠過。

誅心人大喝一聲:“鼠輩爾敢!”一掌掃了出去,只見一條淡淡的身影在掌風中一晃而沒。

舫童冷子秋手上的“鬼王禦魔錄”已告不翼而飛。

宇文烈大是駭然,以他的目力,竟然看不出對方身形,脫口道:“誰有這麽玄奧的身法?”

誅心人憤然道: “準是他!’他宇出口,人已沒入黑暗之中,舫童與轎女彈身追去。

宇文烈停了片刻,彈身沿扛邊奔去,他心中仍盤旋着五湖游商要以禁宮之鑰作為代價,交換殺害師父兇手的那件事。

他也盤算着師父的遺命要他尋找楊麗卿其人,是否該闖一趟死城?據五湖游商透露,師父曾偕同愛人楊麗卿,同探死城,要揭破師父身殘功廢之謎,和師父昔日愛人楊麗卿的下落,唯一途徑,就是闖死城。

奔行了一個更次,竟然前不挨村,後不着店,經過這一日夜的折騰,已是饑火如焚,俗語說人的鐵,飯是鋼,在饑火攻心之下,但覺頭暈耳鳴,疲累頓生,那滋味頗不好受,極目搜索之下,不遠處的山麓,透出一絲微弱的火光。

既有火光,必有人家,宇文烈身形一緊,向火光隐現之處奔去。漸行漸近,看出那是一盞氣死風燈,懸在一根高杆上,到了近前,只見古柏圍繞之中,一座古樸的廟宇,廟門緊閉,那盞天燈,在風中不住地搖曳。

宇文烈暗忖,且進去弄點吃的,歇憩一程。心念之中舉手拍門。

半響,才聽到腳步之聲傳來,廟門開啓,一個睡眼惺松的中年和尚,探出半個身來,上下打量了宇文烈一遍,道:“施主午夜光臨,有何貴事?”

宇文烈一抱拳道:“在下宇文烈,想借寶剎住宿一宵,同,時請賜點齋飯……”

中年僧人陡地睜大了眼,道:“施主叫宇文烈?”

宇文烈不由心中一動,道:“大師父怎地識得在下?”

“哦!不!貧僧是無意中聽說施主的大名。”

“在下無名小卒,大師父這話……”

“阿彌陀佛,貧僧是在不久前聽香客談論黑森林換命之會,施主曾代表桐柏派與會。”

宇文烈心中雖疑,但也不願深究,對方口中的黑森林當是指死城之外,立有陰陽界碑的那片原始森林而言了,當下道:

“大師父可肯方便?”

“請進!”宇文烈被引到一間客舍之中。

中年和尚點亮蠟燭,道:“施主稍歇,貧僧去替施主準備飲食!”

“有勞了!”

“好說,出家人方便為本!”不久這後,一個小沙彌捧來了一托盤熱騰騰的萊肴,竟然有酒有肉,宇文烈不由疑雲大起,廟中和尚難道葷腥不忌,但這半夜三更,又哪來的現成酒食呢?

小沙彌放好酒萊,正待退出,宇文烈劍眉一皺,道:“小師父,這酒萊……”

小沙彌垂首低聲道:“今晚廟中另有客人,這酒菜是客人們自備的,聽說施主不速而至,所以令小的送一份來!”

“哦,這……”說着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托盤之中,道:“算是香火之資吧,并請代我向那客人致謝!”

小沙彌也不多說話,急步出門而去。

宇文烈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但覺酒味芳醇無比,竟是上品,不知不覺連盡五杯,才開始用飯,飯到中途,一陣睡意襲上身來,眼皮也逐漸沉重起來,暗忖,好厲害的酒,草草食畢之後,就榻上和衣而卧。一覺醒來,已是紅日滿窗,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由暗道一聲:“慚愧!”想不到五杯酒便爛醉如泥,如果對方是有心人,後果不堪設想。

空氣出乎意外地冷寂,連半絲聲患都沒有。照理,現在該是僧人們做早課的時候。

宇文烈理了理衣裝,然後拉開房門,一看,不由驚魂出竅。房門外,三具屍體,一僧,一男,一女,那僧人是昨夜應門的,一男一女赫然是蒙山三怪之中的三手妖狐與人面獸心。

這的确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是誰下的手?二怪一僧何以全陳屍在自己房門口?

自己昨晚所喝的酒,顯然不是尋常的酒,否則自己決不可能五杯即醉,連房門外殺了人都不知道。

自從自己身份洩露,再加一禁宮之鑰的傳言, 自己已成了武林人追逐的目标,在埋葬桐柏老人時,曾劍劈三怪之首的神風駝,這兩怪找上自己,并非沒有理由,假定事出巧合,恰好同投此廟,二怪臨時起意報仇,或者是二怪與廟中住持本系一丘之貉,共謀暗算,那殺死三人的又是誰呢?心念之中,檢視了一遍屍體,周身不見傷痕,只不過屍體呈卷曲收縮之狀,是何種手法致死,真還看不出來。

突地,他發現三手妖狐胸衣裂處,又出現一只手,不由大感駭然,難道世間真有三只手的人?細辨之下,方始恍然,原來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一條是假的,連接在肩部,另一只真正的手臂,卻藏在衣服之內,怪不得當日在破廟之內,三手妖狐手持斷臂,神色自若,如果與人交手,隐藏的手臂突施奇襲,的确令人防不勝防。

愕立了片刻之後,暗忖,偌大一座廟宇,不可能只有一個,和尚,如能找到活口,也許能探出些端倪。于是,他離開窖舍,向前殿方向搜去…”

踏出角門,眼前又是一老一少兩具僧屍,那小的竟然是昨晚送酒菜的小沙彌。

穿過院子,正殿之內,赫然又躺着三具屍體,是三個中年和尚。

宇文烈心弦繃得緊緊的,情緒也開始激藹,這事态的确不尋常。是仇殺?是謀殺?抑是……

為什麽獨獨放過自己?只有一個解釋,那下手的人是為了救自己,但仔細分析,似乎又不對,這廟已等于被血洗了。

轉出正殿,後側是香積廚,一個駝背僧人,竟然也陳屍竈前,搜了一周,不見半個人影,想來廟裏已沒有幸免的人。宇文烈頹然向廟門走去,腦海裏一片迷茫。

驀地,眼前人影一晃。

“站住!”身形電彈而起,向那人影頭裏截去。

那人影并未圖逃,聞聲止步,赫然是一個黑衣老者。

宇文烈目光朝黑衣老者一掃,冷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黑衣老者灰眉一軒道:“無可奉告!”

宇文烈森冷的目光,迫視在對方面上,沉聲道:“廟內血案是閣下所為?”

“不錯!”

“為什麽要下這狠手?”

“為了救你!”

宇文烈心頭狂震,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為了救在下?”

“一點不錯!”

“願聞其詳!”

“你投入此廟,恰好送上蒙山三怪的門……”

“這廟是三怪巢穴?”

“歇腳之處,與廟中住持交相莫逆!”

“下文呢?”

“廟中住持早從二怪口中得悉大怪死在你劍下的經過,早想共謀報仇又懾于鐵心修羅的名頭而不敢妄動,你卻自動上門,你喝下的酒,叫‘一杯倒’,你能盡五杯而不當場倒地,雖見內功精湛……”

“在下醉卧之後,二怪和住持僧人同來客舍準備下手?”

“你說對了!”

“閣下于是出手毀了廟中所有的僧人?”

“不錯!”

“在下再問一句,為什麽?”

“救你!”

“你我素昧平生……”

“老夫只是奉命行事!”

宇文烈又是一震,駭然道:“閣下奉命相救在下?”

黑衣老者淡淡地道:“應該說是保護!”

“保護?”

“不錯!”

“在下何需人保護……”

“十分需要!”

“閣下奉什麽人的命令?”

“歉難奉告!”

宇文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在下想知道閣下出手與發令人的目的何在?”

“這一點也無法奉告!”

“在下必須知道!”

“那非常抱歉,老夫只奉命保護你!”

“如果在下要知道呢?”

“那你會失望!”

“在下不願受人擺布或愚弄……”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截斷了宇文烈的話道:“宇文烈,昨夜若非你在保護之中,一百個也完了!”

宇文烈咬了咬牙,暗恨自己太過粗心大意,那和尚應門時,聽自己報出名姓,曾表示驚訝,入廟後,竟然有現成葷酒待客,自己早該警覺,的确,若非這神秘老人,怕不早落二怪之手。一時之間,他感到無言以對,對方受命保護自己,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受何人之命。為什麽要保護自己?

自己除師父鐵心修羅之外,沒有與任何人有過關系,這其中是何蹊跷?心念未已,廟門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弟子行腳至此,借寶剎挂單!”

接着,一個風塵仆仆的灰衣僧人,緩步而入。黑衣老者凝目注視這一不速而至的行腳僧人,面色陡然大變。

行腳僧人乍見黑衣老者之面,如中了蛇蠍咬般地全身一震,趕緊低下頭去,疾步從兩人身側走過。

黑衣老者閃身截住在頭裏,寒聲道:“站住!”

行腳僧人頭也不擡地道:“施主有何指教?”

黑衣老者厲聲道:“梁伯通,想不到你當了和尚?”

行腳僧連退了數步,雙目暴射精芒,迫視着黑衣老者道:“小僧法號真如!”

“嘿嘿嘿嘿,梁伯通,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梁伯通早巳不在人間,小僧法號真如!”

“老夫不與你談禪,反正你活着不假。”

“宗一非,你準備怎麽辦?”

“送回去按律制裁!”

真如和尚手中枯藤禪杖一頓地面,冷厲地道:“你辦得到嗎?”

宗一非嘿地一聲冷笑道:“大概還不成問題!”

宇文烈大感困惑,不知他們是什麽關系。

真如和尚咬牙切齒地道:“宗一非,不錯,論功力我不及你,不過別記忘了你的出身,難道你迷津未覺,依然要喪心病狂的為虎作伥……”

“住口,梁伯通,憑這幾句話你已死有餘辜。”

“宗一非,神風幫歷代祖師有靈,必不……”

“你盡信口胡言!”

宇文烈登時心頭大震,莫非這一俗一僧都是神風幫幫徒?神風幫說在二十年前,全部幫徒連同幫主玉神龍白世奇神秘失蹤,而玉神龍白世奇當年在武林中所造的血劫,二十年後的武林中談起這殘酷人物,仍餘恨未消。難道是神風幫主派這黑衣老者宗一非保護自己,居心何在呢?看樣子梁伯通是叛幫當了游方和尚……

彩轎與畫舫以鬼王禦魔錄向誅心人交換玉神龍白世奇的下落,看來誅心人必然清楚這一段武林秘辛。莫非神風幫為了某種原因而轉入地下活動?

真如和尚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額上青筋暴露,厲聲道:“宗一非,下手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宗一非臉色也在不停地變幻,激動地道:“梁伯通,你為何膽敢私逃,難道不怕那十殿輪回的慘刑?”

真如和尚怆然道:“如能完成幫主心願,死何足惜!”

宇文烈又是一怔,這話聽來令人費解,既以死完成幫主心願,何故又冒死私逃出家!十殿輪回,這名稱已夠人驚心動魄。

宗一非窒了半響,一跺腳道:“你走!”這兩個字顯然他費了極大的力才說出口來,可能,這決定關系不小。

真如和尚大感意外地道:“什麽?你……敢讓我走?”

宗一非咬緊牙關道:“你還不快走!”

真如和尚激動至極地道:“宗兄,此情當永銘肺腑!”說完,轉身向廟門奔去。

一聲凄絕人寰的慘號傳處,真如和尚剛到門邊的身軀砰然栽了下去。

宗一非面色慘變,喃喃地道:“也罷,我宗一非以死向祖師爺贖罪!”“卟”

的一聲,紅光進現,黑衣老者自碎天靈而亡,屍身緩緩撲了下去。剎那之間,一僧一俗死于非命。

殺死真如和尚的是誰?

宗一非何以一見真如和尚被殺,立即自盡?

向祖師爺贖罪是什麽意思?

大天白日,咫只之隔,殺人于無形,這種身手的确太可怕宇文烈驀地一咬牙,縱身上了殿脊,目光四下游掃,竟然不見半絲人影,顯然兇手是預伏在側,下手之後,立即遠飄。

望了一陣,見無蛛絲馬跡可尋,重新落回院中,向橫屍廟門裏側的真如和尚走去,仔細搜查之下,周身不見傷痕,只眉心穴上,一粒米大的黑印,想來這便是致命之傷,這下手的人,用的是什麽手法,就無從揣測了。再用手一探脈息,心跳竟然還不曾停止。心想,也許能從對方口中,探出這複雜的謎底。當下以手附上真如和尚的命門,把真元之氣徐徐迫入。片刻工夫,真如和尚有了轉機,鼻息重生,心跳逐漸加速……

半盞熱茶工夫,竟然張開眼采,望着宇文烈,唇瓣不斷的抖動,翕張,開閹,最後,終于吐出了幾個微弱的字眼:“你……是……誰?” ’宇文烈湊近他耳邊道:“宇文烈!”

真如和尚失神的眼陡現一抹異光,費力地道:“你……姓……宇文?”

“不錯,複姓宇文!”

宇文烈聽對方不停地重複宇文兩字,大感驚異,訝然道:“大師有什麽話要說嗎?”

“我……我……想拜托……”

“什麽事?”

“……九泉……感恩……”

“大師只管說,什麽事?”

“尋……一個人……”

“誰?”

“一個……女人……”

“她叫會麽名字?”

“宇……文……秀…”

宇文烈全身一震,駭呼道:“宇文秀?”

“瓊……”

宇文烈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方要找的人,竟然是他過世的母親宇文秀瓊,登時心跳氣促,額頭鼻尖都滲出了冷汗,厲聲道:“大師說的是宇文秀瓊?”

“不……錯……”

“找她何事?”

“告……訴……她……”

“告訴她什麽?”

“她……丈夫……陷在……”

她丈夫不就是自己的父親,宇文烈激動得全身發麻,急聲道:“她丈夫怎樣?”

真如和尚喘息了一會,掙命似地擠出聲音道:“陷在……

死……城受折……磨……”

宇文烈腦內轟一聲,眼前金花亂進,咬着牙道:“死城?”

“死……城……”

“她丈夫是誰?”

“玉神……龍……白……世……奇!”

“神風幫主?”

“是……的……”

宇文烈全身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額上汗珠滾滾而落,他做夢也估不到自己的父親就是被武林人視為惡魔敗類的神風幫幫主玉神龍白世奇。

剎那之間,情緒激蕩如濤:神風邦何以失蹤江湖?幫主白世奇怎會陷落死城?

自己為什麽不姓白而随母親姓宇文?當初父母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母親至死猶恨的原因何在?

心念之中,附在真如和尚的命門大穴上的手掌,仍感到一震,轉眼一看,真如和尚業已氣絕身亡。

宇文烈有許多話要問他,然而他死了。

他得悉那份身世之謎,但心中卻增加了更多的謎。他怔怔地望着真如和尚的屍體出神,腦海中一片模糊,思緒像一堆亂麻。根本無法理順。

他确實想不到二十年前被視為魔鬼的神風幫主,會是他的父親!照時間推算,他父親失蹤之際,也就是他出生之時。

黑衣老者宗一非和真如和尚如果同屬神風幫門下,幫主被陷死城,宗一非系奉何人之命保護自己?聽口氣似乎又不像神風幫徒,真如和尚責他喪心病狂,他要帶回真如和尚按律治罪,真如和尚的口氣在為幫主完成一樁心願,不似叛幫,而宗一非最後又說以死向祖師贖罪。

真如和尚被殺,顯系滅口。宗一非自殺,似乎是畏罪。這其中錯綜複雜,根本無法理出一絲頭緒。

要解開這謎底,只有找到誅心人,他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父親的下落,同時也可能知道死城內幕,當自己透露出母親的死訊時,他為什麽激動下淚,為什麽追問母親的墓址?……

不難想象,誅心人在整個的故事中,串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誅心人也許只是一個化名,他另外有本來面目。

他想到,師父的愛人楊麗卿,下落在死城。師父摯友無情劍客,被囚死城。

現在街道了父親白世奇,也陷在死城。他考慮再三之後,決心闖一闖震懾武林的恐怖地域——死城。

他尋了一口枯井,把三手妖狐等的遺屍抛入井中,然後用土石掩好,宗一非和真如和尚,另外在後院分別掩埋,立碑為記。一切妥當,他離廟上道,目的地指向死城。

一路之上,他心中感慨萬千,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愛。從母姓,并不是正常的現象,自從懂事起,就渴望知道離奇的身世,希望知道父親是誰,然而母親到死的時候,還是不願提起,就因渴望憂郁,長期的隐恨,使她又目失明……

現在,總算知道了父親是誰;然而他卻是被武林正派視為魔鬼的人物。但不管如何,父子本性,即使付出生命,也得把父親救出死城。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極其耳熟的呼喚道:“烈兄慢走!”宇文烈止步停身,一條青影,倏忽到了身前,赫然是那不久前結交的沈虛白。

“賢弟別來可好?”

“托福,上次匆匆見面,又被那吸血狂人的弟子打了岔,連與烈兄談話的機會都沒有,烈兄遇難呈樣,小弟我謹此祝賀!”

“謝賢弟關懷!”

“烈兄何往?”

“辦點私事!”

“小弟我找得你好苦!”

“找我,什麽事?”

“一個不幸,但也令人發指的消息!”

宇文烈一愣神,道:“什麽消息?”

沈虛白滿面怒容地道:“聽說有不少武林人,在仙霞嶺地區之內,搜索令先師的遺骨!”

宇文烈登時血脈贲張,殺機上湧,厲聲道:“有這等事?”

沈虛白一颔首道:“這消息不假!”

“那些人目的是什麽?”

“差不多都是先師鐵心修羅生前仇家!”

“他們敢驚動死人骸骨!”

“所以令人發指。”

宇文烈沉聲道:“賢弟,謝謝你傳訊,再見!”

沈虛白橫身一攔道:“烈兄要到哪裏去?”

“趕回仙霞嶺!”

“允許小弟同行嗎?”

“這……”

“如果烈兄另有隐衷,小弟不敢勉強要求同行!”

宇文烈冷冷地道:“這事似乎不該偏勞賢弟?”

沈虛白滿面誠摯之色,道:“烈兄這話豈非見外,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如果一個不周,損及令先師遺志,烈兄勢必遺憾終生,小弟不才,但自信還能敵得住幾個人!”

宇文烈大感為難,他不願任何人知道他師父埋骨之所,那洞窟十分隐僻,而且業經封閉,外人要發現極難,他之所以急着趕去,一方面以防萬一洞窟被以現時好設法保全師父遺骸,另一方面師父既已辭世,他老人家生前的過節,該由自己一力承擔,但沈虛白說的也不無道理……

心念數轉之後道:“如此賢弟請!”

驀地,一個冰寒徹骨的聲音道:“慢走!”

宇文烈與沈虛白同感一怔。

一個佝偻的老太婆,柱着拐杖,從官道側面的林中,慢吞吞地踱了出來,老太婆幹精瘦小,兩鬓現霜,看樣子一陣風來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

宇文烈投與沈虛白詢問的一瞥,沈虛白困惑地搖了搖頭,可能他也不知道這老太婆的來路。

老太婆徑自來到兩人身前,直了直佝偻的腰背,昏花無神的雙眼向兩人一陣打量,冷冷地道:“你倆誰是宇文烈?”

宇文烈劍眉一緊,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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