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宇文烈口角又眚緩緩滲出鮮血,目中燃燒着怨毒的火焰,慘厲之狀,令人不寒而栗,聞言之下,只哼了一聲。
舫中人接口道:“宇文烈,回答!”
宇文烈再度哼一聲。他被畫舫這一撞,內外傷都極嚴重,幸賴他內功深厚,換了別人,早已命喪當場了。
轎中人語意森森地道:“宇文烈,你說是不說?”
宇文烈緊抿着嘴唇道:“不說,怎麽樣?”
“小子,痛快地說出來,讓你上路!”
“宇文烈并非欺師乞命之徒!”
“嗯,很硬氣,你大概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了,何苦要皮肉受苦呢?”
“如果要本人性命,就立即下手,否則失陪了!”
“小子,你想走那是做夢!”畫舫一晃,到了宇文烈身後,正好把他夾在轎舫的中間。
宇文烈心如火焚,恨不能把這一轎一舫劈碎,但,此刻他已無能為力了。承襲自鐵心修羅的性格,使他無視于生死二字,面上除了冷厲恨毒之色外,絲毫沒有恐懼的成分。
兩縷指風,從舫艙的窗孔中射出,直襲宇文烈背後“精促”“脊心’’兩大要穴。宇文烈身軀一震,晃了兩晃,竟然沒有倒下。
轎中人嬌聲道:“冷子秋,你忘了他是鐵心修羅之徒,普通制脈法對他不生作用。”
舫中人狂妄地一笑道:“我不信他是鐵鑄銅澆!”話聲中,又是兩縷指風,挾咝咝破空之聲射出。
宇文烈肝膽皆裂,他知道閃避也屬徒然,幹脆挺立不動,一陣攻心劇痛,兩邊肩胛已被指風洞穿,鮮血汨汩而冒,一身白色勁裝,被染成了紅色,但,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轎中人嘲弄般地道:“聽說鐵心修羅以心似鐵、性如冰傳頌武林,果然害徒如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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舫中人道:“我不信這個邪!”一道陰柔的勁風飄拂而出,甫一觸及宇文烈的身體,立化無數絲絲縷縷的寒芒,鑽隙穿穴,游走全身。
宇文烈雖練成了“封穴易脈”之功,但重傷之下,內元不繼,再加以兩肩創口,正是寒芒陰勁透入的了好門戶,時之間,全身如萬劍穿行,汗珠滾滾而落,本已凄厲的面目,扭曲得完全變了形,手足也陣陣痙攣。
這是血肉之軀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宇文烈咬緊牙根,就是不哼出聲,身形搖搖欲倒。
舫中人喝問道:“宇文烈,你到底說是不說?”
“不!”聲音進出,接着是一口鮮血。
轎中人似乎也被宇文烈這種冷心鐵骨的傲性所動,幽幽地道:“算了,廢去他的武功帶走吧,以他為質,不怕鐵心修羅不出面!”
宇文烈目毗欲裂,他不知道彩轎畫舫與師父到底是結了什麽仇,彩轎畫舫揚名在二十年前,而師父已三十多年不現江湖
就在此刻,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兩位的手段不嫌太辣了些?”
以“彩轎畫舫”兩人的功力,竟然未曾發覺有人窺伺在側,這發話人的身手,的确是圈夷所思的了,而且聽聲音對方
不但是個女的,而且年齡絕不會大。
“誰?”舫中人冷喝一聲,畫舫電射而起,呈半弧形向發聲之外劃去。就在畫舫劃出之際,一條纖纖人影,飛絮般落入場中。畫舫一撲落空,又自圈回。
現身的,赫然是一個豆寇年華的綠衣少女。只見她明眸皓齒,杏臉桃腮,缍合度,眉眼含笑,玉骨冰肌,美,美得令人
不敢逼視,有如仙子谪落塵寰。
宇文烈目光一轉之下,竟不自禁地心裏一動,天下竟然有這樣美的少女,真是造物者的傑作,似乎天下所有女妗的美,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她是誰?何以無視于震懾武林的一雙神秘人物?她何以會在此地現身?
綠衣女子美目流波,一掃宇文烈道:“你真的是鐵心修羅的弟子?”
宇文烈冷聲應道:“不錯!”
綠衣少女纖手不經意地一揮。宇文烈但覺一股柔風拂體而過,痛楚立止,不由大是震驚。這女子是什麽來路,竟然具有這般不可思議的身手?
舫中人大聲道:“小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綠衣少女笑意盎然地道: “沒有什麽,我看他是條硬漢,可殺不可辱!”
她不但妩媚動人,聲音也委婉悅耳,使人有坐沐春風之感。
宇文烈情不自禁地瞟了綠衣少女一眼。這一眼是三分好奇,七分驚詫,但當目光一觸及那天仙也似的粉靥時,心中又是一陣怦然。他只有一個感覺,她太美了!
舫中人似乎一室,頓了一頓之後以道:“姑娘的來意是什麽?”
綠衣少女笑态依然,但語氣可不同了,徐徐地道:“這似乎沒有對閣下說的必要!”
舫中人語音一冷,道:“姑娘可知道本人是誰?”
綠衣少女淡淡地道:“除非是瞎子,不然對兩位的獨特标志沒有認不出的,閣下是舫童冷子秋,那位是尊夫人轎女岳小筠,沒有錯吧?”
“姑娘好廣的見聞!”
“過獎了!”
轎女岳小筠插口道:“姑娘師出何門?”
綠衣少女嫣然道:“這,還是不說的好!”
“為什麽?”
“兩位會說我仗勢欺人!”
舫童冷子秋哈哈一陣狂笑道:“姑娘的口氣不嫌大了些?”
綠衣少女眼珠一轉,道:“事實是如此!”
“何妨說出來聽聽看?”
“我看還是不說的好!”
“既然姑娘不肯道出來意,也不肯說出師承,還是請便吧!”
綠衣少女嬌聲道:“最好是兩位請便!”
轎女岳小筠報以一陣脆笑,道: “姑娘芳名?”綠衣少女道:“我不想與你交朋友,毋須報名道姓了!”
轎女岳小筠怒聲道:“姑娘別不識好歹?”
綠衣少女翠眉一颦,道:“什麽叫不識好歹?”
舫童冷子秋嘿嘿一笑道:“姑娘,你來到這荒山野寺,并非偶然吧?”
“當然!”
“目的何在?”
“找人!”
“找誰?”
“就是他!”說着,春蔥也似的玉指,朝宇文烈一指。
宇文烈心中一動,這神秘的綠衣少女竟是沖着自己而來,倒有些不可思議了。
轎女岳小筠冷笑一聲道:“姑娘語不由衷!”
“何以見得?”
“你根本不認識他,不然剛見面時也不會問他的來歷了!”
“這不相幹,反正我找他沒有錯!”
“姑娘還是請吧!”
“為什麽?”
“宇文烈我夫妻必須帶走!”
“可是現在不成了!”
“什麽意思?”
綠衣少女神色自如地道:“因為我要帶走他!”
雙方的話,聽在宇文烈耳中,滿不是意思,忍不住哼了一聲。
舫童冷子秋怒聲道:“姑娘,我夫妻對你已夠客氣了!”
綠衣少女粉腮一沉,道:“那算你們有眼力!”這句話狂傲絕倫,簡直不把名震武林的“彩轎畫舫”當一回事。
“彩轎畫舫”因見她來得突兀,同時表現的身法與說話的口吻似乎大有來頭,所以才破例的容忍了這多時間,現在被這句目中無人的話一激,登時動了殺機。
舫童冷子秋冷聲喝道:“姑娘年紀輕輕,大概還想多活幾年吧?”
綠衣少女聞言不但不怒,反而笑吟吟地道:“當然,賢伉俪想來也不會是活膩了?”
“丫頭好利的口!”暴喝聲中,艙簾一飄,一道排山勁氣卷向了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翠袖一擺,畫舫內湧出的排山勁道,立時消卸于無形。宇文烈不由大是震驚,這綠衣少女的身手的确是駭人聽聞。舫童冷子秋可就怒發如狂,再次暴喝一聲;畫舫陡地斜飛而起,呼的一聲,淩空向綠衣少女撞去。這一撞之勢,的确驚人至極。宇文烈曾領教過這滋味,不由替綠衣少女捏了一把汗。
綠衣少女不知用什麽身法,只一閃,便脫出畫舫來勢之外,纖掌一揚,拍向舫尾。罡氣呼嘯聲中,傳出一聲驚呼,畫舫被卷得連打了兩旋,直向廟門飛去,轟然一聲,整座廟門全坍了下來,幾乎把畫舫埋在當中。宇文烈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下不願接受你的人情!”
“你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何懼死而何憂!”
綠衣少女嗪首一點,道:“硬漢,豪雄本色,但我不得不殺你!”話聲中,欺前三步,纖掌上揚……
宇文烈嗖地拔出了“閻王劍”,拼聚全身殘存真力,準備臨死一擊,他沒有存僥幸之心,只是覺得一個武人,應該死得像一個武人。他面冷似鐵,目中沒有恨,沒有怨,只有一種凜然的寒芒,凝視着對方。
綠衣少女面色一變再變,似乎舉棋不定。最後,一跺腳,纖掌迅快無倫地拍出。
宇文烈咬緊鋼牙, “閻王劍”狂掃出去。“閻王劍”,招式如其名,霸道絕倫,宇文烈雖說功力未複,但在忘命的情況下施出,威力可想而知,一般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難當這一舉。一劍掃出,耳畔聽到一聲輕“噫”,驟失對方人影,登時一窒,就在這電光石火之伺,只覺手腕一震,腰際一緊。
綠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兩丈之外,手中執着“閻王劍”和劍鞘。
宇文烈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老遠。
綠衣少女秀眉微蹙,冷漠但卻嬌脆地道:“宇文烈,我忽然改變主意,不想殺你了!”
“閻王劍’被奪,這比殺了他不要難受。宇文烈一拭口邊血漬,厲聲道:
“有一天你會後悔!”
“後悔什麽?”
“後悔你現在不殺我!”
綠衣少女淺淺一笑,毫不為意地道:“姑娘我做事從不後悔!”
宇文烈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沉聲道:“奪劍之辱,在下将來必報!再見了!”
“慢着!”
“姑娘還有話說?”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閻王劍’還給你!”
“這是要挾?”
“随你怎麽說!”
“什麽問題?”
“令師的住所”
“辦不到!”
“你不想要‘閻王劍’了?”
“在下有一天要親手奪回!”
“有志氣,不過……”
“不過什麽?”
“請寄語令師,要他在百日這內,到巫山神女峰下索劍!”
宇文烈全身一震,欲言又止。他知道莫說百日,就是百年,師父也無法赴這約會,因他已以殘廢了,和普通人無異。但擺在目前的問題如何解決,事實非常明星,對方的目的是迫出師父好了斷仇怨。他暗恨自己功力不濟,連兵刃都保不住。
他也後悔不該在廟中亮劍,否則身份一時之間不到致外洩。
他知道師父一生所結的仇怨,勢将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但對此他是毫無怨尤的。他想起臨行時,師父諄諄叮咛的話:
“烈兒,你持‘閻王劍’為信物,到天臺山隐仙谷找為師一位故友,他會成全你……”
如今信物已失,身份暴露,将何顏以對恩師?心念之中,但覺五內如焚,冷汗遍體,手足發麻,自忖死亦難償其辜。
綠衣少女冷冰冰地道:“宇文烈,言止于此,百日之期如不見鐵心修羅赴約的話,告訴你,後果是非常可怕的!”綠影晃處,人已倏然而逝。
宇文烈呆在當場,心裏比死還要難受。何去?何從他心裏一片茫然。
夜涼如水,山風吹醒了他的神志。衷傷,追悔,于事無補,強韌的性格,使他默默地接受了這慘痛的教訓,如何應付未來,是當前急切的課題。他就地跌坐,開始摒除雜念,運功療傷。
黑夜過去,就是黎明。宇文烈經過一夜調息,功力盡複,他先到附近澗水中洗淨身上的血污,然後緩緩馳下峰頭。幾經考慮之後,決定仍然遵師命撲奔天臺山隐仙谷,雖然持以為信的‘閻王劍’被神秘的綠衣少女奪去,但對方既是恩師故友,如将實情陳禀,也許會蒙采信。
于是,他取道向浙省進發。一路之上,武林人物拂沸插揚,都在談說着“死城”以十二位掌門的生命作為要挾換取十二種絕藝的空前新聞。這是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整座武林,已呈山雨欲采風滿樓之勢。“死城”此舉,是否就是席卷各門派的先聲?
死城,神秘,恐怖,沒有任何人确切地知道它的真相,因為從未有人進入死城而生還。在十二門派的掌門人被劫持的事件之前,死城僅只是一個神秘而恐怖的區域,沒有聽說過死城中竟然還有人存在。
字文烈曾代表桐柏派參與換命之約,而且險些送命在“冰魄煞”之下,對這次事件所知自然較別人為多,他不會忘記那挫辱,但此刻他唯一要做的是遵師父之命,赴天臺山隐仙谷拜訪那位師父昔年唯一至交。
栉風沐雨,戴月披星。這一天來到距天臺山不遠的平鎮,打尖了後,備了些幹糧,連夜入山。按照師父的指示,先登上
天臺主峰,然後打量一下山勢,撲奔西北。越過兩重山峰,忽地感到空氣有些異樣,立即剎住身形,借星月微光,游目四顧,只見峰澗林之間,隐約中似有人影出沒,荒山暗夜,有如幢幢魅影。宇文烈大是惑然。不知何以有這多武林人出現天臺山中。
數聲凄厲的鬼嘯,遙遙破空傳至,聲音傳自不同方向,有遠有近,似在彼此應和,聽來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兩樣黑乎乎的怪狀物體,從宇文烈立身之處約十丈外冉冉掠過,沒入一片林木之中,他不由在心裏暗叫了一聲:“彩轎畫舫!”
“彩轎畫舫”竟然也在此地現蹤,愈發顯見事态的不尋常。
他怔立了片刻,暗忖,還是辦自己的事要緊。心念之中,正待彈身,突地,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兄臺請留步!”
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近身來還不自覺,回身看處,只見一個俊逸非凡的青衫書生站在離自己不及三丈之處,雙目在夜色中有若兩顆寒星,手搖折扇。從目光可以判斷
這青衫書生內力修為已有驚人的火候。
宇文烈冷冷地道:“兄臺有何見教?”
青衫書生面露微笑,趨近前來,一拱手道:“尊姓臺甫?”
宇文烈心中雖覺得這書生來得突兀,但仍應道:“在下宇文烈!”
“宇文烈?”
“不錯!”
青衫書生神色微微一變,道:“幸會!”
宇文烈不由一愕,自忖與對方素昧平生,而且自己甫才出道,在江湖中無藉藉名,這“幸會”二宇從何說起?他冷傲成性,而且心中有事,不願兜搭,一抱拳道: “兄臺如無別事,在下先行一步!”
青衫書生哈哈一笑道:“兄臺敢是不屑于下交?”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何故匆匆言行?”
“在下有事!”
“有事,在下可以問有什麽事嗎?”
“找人!” ;
青衫書生面色又是一變,道:“荒山靜夜,兄臺找的定非常人?”
宇文烈被纏得心火直冒,沒好氣地道: “這是在下私事,恕無法相告!”
青衫書生毫不放松地道:“今夜天臺山中卧虎藏龍,全是為了找人而來,這一幫找人之戲,定必精彩絕倫,宇文兄縱使不說,在下也知道!”
宇文烈不由心中一動,莫非此事與隐仙谷自己要找的人有關?不禁脫口道:
“兄臺知道在下要找的人是誰?”
青衫書生神秘地一笑,豎起三根指頭,道:“不錯吧?”
宇文烈大是茫然,但卻勾起了好奇之念,劍眉一揚道;“誰?”
青衫書生笑吟吟地道:“宇文兄定要小弟說出來?”
“悉由尊便!”
“三界魔君,不錯吧?”
“三界魔君”他連聽都沒聽說過,當下反問道:“今夜所有的朋友都是為了三界魔君而來?”
青衫書生折扇重重地一擊左掌,道:“宇文兄豈非明知故問!”
宇文烈既知今晚群豪是為了三界魔君而來,他雖好奇之心甚熾,但轉念一想,正事要緊,心念之中,冷漠地道:“在下告辭!”
青衫書生朗朗一笑道:“小弟邂逅兄臺,大有一見如故之感,腆顏高攀,不意吾兄竟拒人于千裏之外。”
宇文烈讪讪地道:“兄弟實在是有急事待辦!”
青衫書生自顧自地又道: “小弟沈虛白,一向浪跡江湖,今晚是趕來趁熱鬧的!”
宇文烈見他詞意殷殷,不願讓對方太過難堪,只好委婉地道:“沈兄,小弟交你這個朋友,另圖再會如何?”
“宇文兄一定要走?”
“是的,不情之處,請多包涵!”
“哪裏話,宇文兄堅持要單獨行動,諒來必有隐衷,不過,小弟有句話不吐不快,望不以交淺言深見責?”
“請講。”
“今夜之會,兇險異常,聽說久不現蹤的‘天下第一魔’也已到場,這魔頭殘狠絕倫,避之則吉!”
宇文烈淡淡地一笑道:“兄臺過慮了,小弟并不是為了什麽‘三界魔君’而來……。
沈虛白似乎很感意外地道:“宇文兄當真不是為三界魔君而來?”
宇文烈心中頗悔不該說出實話,對方身份未明,意圖可疑,但話既出口,無法更改,只好硬着頭皮道:“是的!”
沈虛白追問道:“宇文兄何不說出此人名號,小弟對于臺一帶頗為熟悉,或許可以略效……。”
宇文烈立即道:“不敢費神,小弟對要找的人已成竹在胸!”
沈虛白“哦”了一聲,變過話題道:“宇文兄貴庚?”
宇文烈道:“虛度二十!”
沈虛白作了一揖道:“小弟十九,如不見棄,稱我為弟好了!”沈虛白又爽朗地道:“烈兄,荒山邂逅,午夜訂交,的确是件人生快事,如果有酒,當浮三大白!”
宇文烈也表現前所未有的興致道:“改日相見,當與白弟共謀一醉,暢敘衷腸!”
驀在此刻,破風之聲倏告傳來。宇文烈與沈虛白同時循聲望去,只見兩個黑忽忽的怪物,飛瀉而至,落在兩人身前三丈之處,赫然是頂彩轎,一條畫舫。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宇文烈登時目射煞光,脫口道:“彩轎畫舫!”
只聽一男一女兩聲漫吟道:“妾随彩轎至!” “郎乘畫舫來!”
沈虛白面不改色,口角噙起一絲冷笑。
舫童冷子秋欣然叫道:“筠妹,巧極了!”
轎女岳小筠嬌聲道:“什麽巧極了?”
“你看那小子是誰?”
“哦!宇文烈!”
“這不是很巧嗎?”
“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這回他插翅難逃了!”
沈虛白掃了宇文烈一眼,道:“烈兄,他們與你有過節?”
宇文烈咬牙點了點頭,目光卻沒有離開彩轎與畫舫。
舫童冷子秋大剌剌地道:“筠妹,你看該如何處理?”
轎女岳小筠脆生生地道:“帶走!”
宇文烈雙目噴火,口裏怒哼了一聲,正待舉步前欺,沈虛白折扇一搖,搶在宇文烈頭裏前跨兩大步,笑嘻嘻地道:“兩位請了!”
舫童冷子秋喝問道:“你是誰?”
“在下沈虛白!”
“滾開些,沒你的事!”
“閣下說話放客氣些?”
“哈哈哈哈,小子,你算哪門子的東西?”
“江湖小卒!”
“你找死?”
“未必!”
一道排山勁氣,從畫舫暴卷而出,襲向沈虛白。宇文烈大叫一聲:“白弟,讓我來!”叫聲未落,兄見沈虛白折扁一張一揮,勢可排山的勁氣,竟然消卸得無影無蹤。宇文烈不由暗地咋舌,沈虛白的功力似乎不在奪去自己“閻王劍”,的綠衣少女之下。想不到自己剛出道碰見的絕頂高手,盡是些少年男女。
他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一個照面,使彩轎與畫舫同時發出一驚“噫!”
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竟然能毫不費事地消解畫解舫的一擊,的确駭人聽聞。
沈虛白氣定神閑地道:“宇文烈是在下新結交的朋友,有什麽過節以後再談,請便吧!”
舫童冷子秋怒聲道:“小子,辦不到!”
沈虛白一瞪眼道:“在下言出如山,沒有辦不到這回事!”
這句話狂傲至極,名震武林的彩轎畫舫如何受得了,何況他倆對宇文烈是志在必得。
舫童冷子秋暴喝一聲,畫舫離地而起,橫裏撞向沈虛白。
沈虛白折扇一合,身形微偏,扇頭迎着畫舫直點過去。
畫舫是精鋼所造,這一撞之力,豈同小可,沈虛白竟然狂到用小小的折扇硬截。
宇文烈勁張雙掌,朝舫尾劈去,雙掌才出,耳聽身後風聲有異,急切裏硬把擊出的掌勢撤回,電閃回身,只見彩轎已到身前伸手可及之處,一只瑩白手掌,五指如鈎.已将觸及頭頂。大驚之下,就回身之勢,斜射八尺,粒米之差,避過了這一抓。同一時間, “當”的一聲大響.畫舫直蕩出去一丈有多。
沈虛白一扇之威,竟至于斯,的确令人咋舌。“呼!”的一聲,畫舫疾劃而回,仍然撞向沈虛白。
那邊,宇文烈身形未穩,彩轎已閃電般掠到,一道其強無比的回旋勁氣,先轎而至.宇文烈雙掌一劃,招式竟然發不出去,不由亡魂大冒……
一道罡風,斜裏卷來,猛擊彩轎,“轟”然一聲巨響,彩轎淩空一個倒翻,落向地面,又是“當”的一聲震耳響聲,畫舫滴溜溜地旋瀉兩丈之外。
宇文烈目瞪如鈴,簡直不相信天下有這高身手的人,竟然能在一個照面之間,擊兩個不同方向距離的絕頂高手,不由激動地喚了一聲:“白弟!”無疑的,沈虛白這一擊解了他的危。
驀然,一陣古怪刺耳的笑聲,遙遙破空傳至,令人動魄驚心。
沈虛白神色一緊,道:“天下第一魔!”
宇文烈雖不知“天下第一魔”何許人物,但從這名號看來,定是個蓋世魔頭,不由也不意識地感到一震。
沈虛白提高嗓音道:“你夫妻大概知道,天下第一魔的規矩?”
轎女岳小筠恨恨地叫了一聲:“後會有期!”彩轎一起,飛瀉而去。
舫童冷子秋也跟着憤然道:“宇文烈,我們會再碰頭的,不信你永遠有護身符?”聲落,也朝彩轎同一方向劃去,眨眼而沒。
這句護身符,使宇文烈像是被人在心上刺了一刀,大丈夫男子漢連自己都難保,還致什麽其他呢!
那古怪的笑聲,突然中止了。
宇文烈咬牙道:“白弟,蒙你援手,為兄的十分慚愧!”
沈虛白一搖手道:“這就見外了!”
宇文烈定了定神,道:“剛才那占怪的笑聲真的是天下第一魔?”
“一點不錯!”
“你剛才說他有什麽規矩?”
“凡是正在交手的人,被天下第一魔碰上,雙方都難逃慘死之厄!”
“這,為什麽?”
“不知道,江湖傳言這是他所立的規矩!”
“殘忍絕毒!”
“誰說不是!”
“這魔頭功力如何?”
“以小弟我微末之技,勉強可以全身而退!”
宇文烈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不知恩師昔年功力鼎盛之時,是什麽情況,既被譽為宇內第一高手,想來功力又在天下第一魔之上,奇怪的是師父怎麽沒投有提起過這號人物?心念之中,脫口問道:“這天下第一魔興起多久!”
“十五年前鬧提武林如臨末日,但僅短短一年,便又失去了蹤影!”
宇文烈暗自點頭,師父潛蹤在三十年前,當然不知道這號個物了。
沈虛白又補充似地道:“聽說天下第一魔頭忽然潛蹤,是敗在一個人的手裏!”
宇文烈心中一動,道:“那個人是誰?”
“死城之主!”
“什麽,死城之主?”
“不錯,死城之主的功力,可說當今武林不作第二人想!”
宇文烈聽沈虛白推崇死城之主,心中微覺不快,道: “真有這回事?”
“可能不假!”
“在十二門派掌門人被劫持之前,死城只是一個神秘區域的名稱,還未曾聽說有人現蹤江湖,白弟的說法有何根據?”
沈虛白尴尬地一笑道:“傳說是如此!”
宇文烈冷冷地道:“傳說之言豈可盡信,以此次死城擄劫十二派掌門人,逼今各門派交出—件傳派之寶以贖命,其居心不論,這種行為.人神共憤!”
沈虛白面上掠過一抹陰笑,但因在黑夜,不易看得出來.口裏讪汕地道:“烈兄所說甚是!”
宇文烈一看星鬥,距天明巳不遠,握住沈虛白的手道:
“賢弟,後會有期,我得走了!”
沈虛白惑然道:“烈兄确實不是為三界魔君而來?”
宇文烈頗感不快地道:“賢弟,我已一再說明,難道你不相信?”
沈虛白道:“不是不信,只是感到太巧,烈兄也适在此時入山尋人,以弟所知,天臺山中似乎沒有什麽特殊人物潛蹤,但不知烈兄要找的什麽樣的高人?”
宇文烈頓了一頓之後,坦然道:“既許下交,愚兄也不便相瞞,我找的是‘隐仙谷’主人……”
就在此刻,一個剛勁的聲音道:“小子,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抛一片心!”
宇文烈不由悚然而震,聽聲音似曾相識,但卻想不起是誰,聞聲之下,忍不住下意識地瞟了沈虛白一眼。
沈虛白面色遽變,冷喝一聲道:“什麽人鬼鬼祟祟,何不現身出來?”
空夜寂寂,沒有半絲回聲。沈虛白抛開被握的手,猛一彈身,向發聲的方向撲去,真可說快逾閃電。
宇文烈茫然地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這傳聲的人是故意開玩笑,還是有所指而發?沈虛白現身突兀,曲意結交,用心不無可疑.但他的身手遠超過自己,而自己也沒有什麽值得武林入觊觎的。他實在有點想不通,唯一的解釋是發話人故意開玩笑。片刻之後,沈虛白飄然而回。
“賢弟有何發現?”
“哼,藏頭露尾!”
“別理會,定是無聊的人故意開這玩笑!”
“烈兄說的是!”
沈虛白口裏說話,目光卻不停地流轉,頓了一頓之後,接着又道:“烈兄找的是無情劍客?”
“不錯!”
“那就不必空勞往返了!”
“為什麽?”
“這位無情劍客業已魂歸離恨天,墓木早拱了!”
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找的人竟已不在人間,當下激動地道:“死了?”
“是的!”
“賢弟如何知曉?”
“隐仙谷中有墓可憑,烈兄不信,無妨去親自看看!”
宇文烈一顆心倏往下沉,窒了片刻,猶疑地道:“賢弟可知道無情劍客是如何死的?”
沈虛白一搖頭道:“這倒不曾聽說!”
突地,方才那神秘而剛勁的聲音又告傳來:“誰說無情劍客死了?不過,唉,與死也差不了多少!”
沈虛白俊面頓現殺機,半聲不吭,劃空撲去。
宇文烈怔立當場,心中情緒十分複雜,這怪聲兩次堤出與沈虛白相反的話,不知是何居心?古怪刺耳的笑聲,又告響起,聽來已近在咫尺。宇文烈心中暗念了一聲:“天下第一魔。”不自覺地移步走向暗影之中。
一條人影,有若一只怪鳥,淩空疾掠而至,卻不帶絲毫風聲。宇文烈心頭一寒,止住了移動的腳步。人影本已超越宇文烈的頭,忽地一旋而回,瀉落地面。
宇文烈凝目望去,不禁倒抽了一口氣,站在三丈之外的,是一個龐然巨物,身高八尺之外,紅發碧眼,獅鼻闊口,一部如鋼針似的繞頰短髭,披一襲黑色披風。尤其那雙碧眼,綠芒閃爍,有如鬼魅,單這形像,就足以使人喪膽亡魂。
怪人上下打量了宇文烈半響,聲如沉雷般地道:“小子,你膽量不小!”
宇文烈內心雖駭震無已,但表面上仍是一片冷漠芝色,平靜地道:“什麽意思?”
“見了老夫你毫無懼意?”
“何懼之有?”
“嘿嘿,你知道老夫何許人物?”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天下第一魔!”
天下第一魔反而愣住了。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人敢如此正面與他說話,也沒有人見了他的面而不股栗驚怖的。
“小于,你當真不怕?。
“晚輩不知道有何可怕?”
“老夫殺人向來不留全屍?”
宇文烈暗自一顫,道:“前輩殺人難道不分皂白,不問理由?”
“不錯,愛殺就殺!”
“這樣不嫌太傷天害理?”
“好小于,什麽叫做天理,你敢教訓老夫?”
“晚輩實話實說而已”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生平所見盡是貪生畏死之徒,搖尾乞命之輩,今夜算是第一次碰上一個有骨頭的人,小子,你何人門下?”
“這一點恕無法奉告!”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天下第一魔碧眼一瞪,綠芒暴射,那簡直不像是人類的眼睛,像是一頭罕有的異獸,貪婪而殘酷地望着它的獵物。
宇文烈但覺一股寒氣,從背脊骨冒起。人,見了可怖的事物,無有不怕的,也沒有人真正的不怕死,有的人敢于面對死亡的恐怖,只是恐懼的力量,不足以改變他由于孤傲而形成的異常性格。
宇文烈就是這樣,他并非不怕,只是這怕的意念被孤傲和後天在特殊環境下所培育的性格克服了,是以,他表面上毫無懼意。
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