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之一夕花開

第24章

可是徒兒的病他一刻也不想等，那幾樣藥材他雖然聞所未聞，卻已經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想要出谷尋找一番了。

他和紫荊商讨推遲婚禮，他知道善良的她一定會同意。果不其然，他心下一松，卻被固執的她打敗。

她說什麽？不值得？

他費盡心血的結果卻是她的一句不值得……

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怒意有多深，只有心愛的雪鳳冰王笛幾欲被他捏碎……

那是他第一次生氣……

第二次便是她逃了，她居然收拾了包裹離家出谷了……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需要你了？你已經沒有什麽用了，不用在管我了？

是這樣嗎？

他憤怒至極，為她種植的十畝草藥幾乎一夜被他燒盡，他想，就讓這個不知圖報的丫頭死在外面吧。

身為醫者如此對待日夜常伴的草藥是要受到極大的處罰的。因此掌門狠狠的處罰了他。

紫荊跪在三星望月長長的盤龍梯上，當他一身狼狽的從天工坊秘境出來的時候，已經十日後了。

他眼角血絲充盈，青黛的胡須隐隐刺破光潔的下巴，在秘境的那幾日他一刻也沒有睡，出了秘境的那一刻起，眼前是紫荊喜極而泣的容顏。

他想，這是他相伴一生的人，這是他的妻子，這才是他該放在心上的人。

所以，他們很快成親了。

婚後的生活簡單而平靜，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他偶爾路過那一塊被燒焦的草地，心裏空蕩蕩少了點什麽。

少了點什麽了，大概是一個尾巴吧，一個拉着他的衣袖一臉欣喜的喊一聲師傅的尾巴。

紫荊默默将那一塊塊土地重新翻了翻，播撒的種子清清楊楊的沒入泥土裏，她溫柔的淺笑着，她說，師兄，你把闕兒帶回來吧，她一個人在外面，我很擔心。

或許是她的笑容太過耀眼，他有一瞬間被迷惑住了，低頭輕握住那雙柔荑，放入唇邊溫柔的吻了吻，他說，夫人，待我找到這個逆徒，便回到萬花谷永遠陪在你身邊……

他出了谷，一路遁形她的足跡，得知天策府出了一名少将，不但宰殺了臭名昭著的八岐大蛇，還不費一兵一卒的便救了揚州城百餘名被拐的少女。

他便上了心，略微打聽，果真發現了她的足跡。

如今，這個逆徒就在面前，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制藥！

他眸色冰冷，寒聲道：“若是我今日沒來，你如何憑借這幾根草藥，抵制兩日後的寒毒？”

周圍的壓力驟然而來，花半闕的眼神落在地上，頭皮一陣陣似緊的發麻，她咬了咬牙，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字：“……扛過去……”

“呵……”緊張的空氣裏傳來一聲他的笑聲，他冷淡的說，“若是沒有扛過去了？”

那便是死吧，她想這樣說，可是，頭頂上聶人的視線壓得花半闕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三年來，她第一次見到師傅發這麽大的火，在谷中的時候，師傅很少說話，更不要說笑了。然而今天他不但說了，還笑的滿臉寒光。

花半闕心中不由得有些膽怯，她的腿有些發抖，身體漸漸發冷，腦子在這一刻突然有一絲清明，她“撲通”一聲跪在他腳下，聲音帶着顫意：“師傅不要生氣，都是徒兒的錯，徒兒不該離開萬花谷，徒兒不該不聽師傅的話，師傅……”

墨丹青淡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目光突然落到花半闕背上挂着的花卷，青暗的花紋，白色的底掉，那是他的畫，送給她的畫，而她身形不離好好的帶在身上。

這是不是表示，在她的心裏還是有他這個師傅的。

墨丹青心裏突然一松，眸色裏的冷意漸退，清雅的嗓音恢複了平日的淡然，“你在外面打擾別人夠久的了，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和我回萬花谷吧。”

她不能和你回谷。”一襲黑袍的君延從轉角處走來，剛毅的眼神淡淡落在墨丹青的身上，擡手作輯道：“在下天策府将領君延，見過先生。”

墨丹青擡眼上下掃了一眼面前的人，見他身形清瘦卻有一股凜然之氣，心下略微有些好感，輕回一禮，低聲道：“我是花半闕的師傅，墨丹青。你說她不能和我回谷，這是為何？”

“呵……”君延一聲輕笑，眼角極快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花半闕，開口道：“先生有所不知，令徒八岐之戰為民除害乃是英雄所為，在下回京複命時特意将她的名字報與朝廷，現在花姑娘已經是天策府的軍醫了，自然要随從我軍照看病者。”

花半闕一愣，下意識的看向君延，卻見他嘴角含笑，意義不明。

房間內有片刻的安靜，墨丹青沉默片刻，目光有些深沉看向花半闕，“他說的，可是真的？”

花半闕心裏砰砰直跳，君延的話是真是假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過，若是她應了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留下來了，她捏了捏手心裏的白玉瓷瓶，一咬牙道：“是。”

清風拂過，他額角的青絲随風而動，片刻開口道：“既然如此，你起來吧！”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連忙站了起來，沖君延的方向看了一眼，而他卻避過她的目光，對墨丹青開口道：“先生遠道而來，不如在小府好好休息幾日，以此與花姑娘好好敘舊一番，如何？”

她這才注意到墨丹青清俊的面容略有疲倦之意，不由的有些心疼，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師傅……”

墨丹青回頭看了她一眼，揉了揉額角，低聲道：“有勞将軍。”

夜色漸深，清雅的悠竹雕窗飄來幾縷庭院的桂花香，房間內花半闕點燃艾草驅蚊放置床下，又泡了一壺碧螺春細細倒入青花瓷杯中，見墨丹青一手抵着額頭閉着眼睛似是睡了。

花半闕不敢打擾，也不敢随意離開。便從書桌上拿出平常看的醫書，靠着窗角的月光細細看了起來。

燭火的燈光透過白紙紗窗，給靜谧的夜晚帶來一絲安逸的寧靜。殘燭已半，簡樸的燭臺緩緩流下一串串臘滴，落在桃木桌上幾不可聞。

微顫的睫毛緩緩掙了開來，墨色的眼眸帶着一絲清明，指尖輕觸青花瓷杯，茶水已涼，他輕輕抿了一口，新茶二月，泉水待沸之時，放入一勺白糖，卻燥卻熱，乃夏日涼茶。

墨丹青看着花半闕靠窗的身影，她紫墨衣裙，青絲已至半腰，白玉的臉頰在月色中隐隐生輝。這種感覺好似回到了谷內墨煙閣，他眸色漸柔，看向她纖細的肩膀柔聲道：“闕兒，過來。”

“嗯？師傅你醒了！”她回頭笑了一下，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手背輕輕碰了一下茶杯，蹙眉道：“茶水涼了，師傅你等一等，我去熱一熱。”

“不必。”他眉宇不動，反手抓過她的手，食指輕叩脈搏。

花半闕對此見怪不怪，靜靜等待。半響，墨丹青收回手，“你拿到了巨獸血了。”

“是，”花半闕聞言從懷中掏出白玉瓷瓶，遞了過去，“師傅給，你看看是不是。”

墨丹青接過打開瓶蓋輕輕嗅了嗅，沉思良久道：“是否有用我也不知，待我将它帶回谷，詢問掌門便知。”

“嗯。”花半闕點點頭，突然眼前一亮，“師傅，我知道生死蠱的下落了。”

“你如何得知？”

“說來也巧，我四處詢問也不知道這些藥材如何得到。險險得到巨獸血後，我本來打算離開這裏的，沒有想到君延從長安回來時，将生死蠱的消息說了出來，呵呵……”她眼角含笑，語調輕快，“師傅，你說老天是不是在幫我？”

“……”墨丹青修長的指尖一遍遍拂過白玉瓶，沉聲道：“外面不比谷裏，人心叵測，你還是小心為好。”

“嘿嘿，這個我知道。”她唇角笑意加深，露出淺淺酒窩，顯示她此刻愉快的心情。

“你高興什麽？”墨丹青擡頭看她。

她歪頭笑嘻嘻的說：“師傅關心我，我當然高興。”

“哼……”他輕輕的哼一聲，唇角勾勒的一抹笑容卻漸漸洩露他的心情，“不要以為不再谷內，便可以胡鬧了。”

“是是是。”花半闕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困倦的眼角，“師傅你好好休息，我去睡了。”

“等等，”墨丹青連忙叫住她的身影，從寬大的袖袍裏拿出一瓶淨花瓶，遞給她，說：“十五快到了，小心些。”

淨花瓶入手溫潤如玉，如師傅溫柔的眸光帶着絲絲暖意。他如此趕來，便是怕這一日吧。花半闕緊緊将淨花瓶握在手中，玄九丸獨特的清香隐隐傳來，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水光，聲音帶着隐忍的哽咽，“謝謝……師傅……”

“恩，去吧。”墨丹青轉身走入裏屋，清冷的聲音透着一絲困意，“谷內還有許多事情，我不便在此呆久，明日便離開，你不必送我。若是沒有找到剩下的藥材，也不必太過憂傷。你記住，無論何時，有師傅在……”

“……是。”

翌日。

房間內的床鋪簡潔如此，床尾的艾草還殘留一縷餘香。她坐在床頭，伸手輕輕拂過枕席，枕背冰機涼透，來人不知離去幾時……

恍然如夢……

“原來你在這裏。”門口傳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青落探頭一臉好奇，盯着她的臉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挑眉道：“我聽說你師傅來了，不但罰你跪下，還讓你哭的稀裏糊塗，是不是真的啊？”

“……”花半闕懶得理他，将房間簡單整理了一下便離開了。

“喂喂喂，你幹嘛不理我？”他瞪着眼睛，一路跟着她嘀嘀咕咕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所以早早的從軍營裏趕了回來陪陪你，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好啊？”

“陪我？”花半闕一頓，下意識問：“為什麽陪我？”

“這個……”青落面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眼神不由的開始閃躲，耳邊的輪廓可疑的紅了紅，見她清澈的眼神沒有一絲雜質的看着他，他的心裏突然有些堵，不由的擡起下巴高傲的說：“你聽錯了！我只是聽說萬花谷秀麗清雅，女子個個溫柔委婉美若天仙，哪怕是男子也俊逸非凡。”他頓了一下，漆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皎潔，撇着嘴巴嫌棄的看着她說：“見到你之後，我再也不相信前一句了，今天我不過回來看看後一句是不是真的。吶，你師傅呢，怎麽到現在沒有看見人？”

“……他走了。”花半闕低聲回答，聲音淡淡的，像是沒有力氣般。聽到他帶着挑釁的話都能平淡的仿佛沒有聽見般，若是平時恐怕已經抽出銀針紮了過來了吧。

“所以你心情不好？”青落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将臉湊了過來，幾乎就要碰到她的臉頰，雙目四對，她驚慌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影，他的心情突然大好，笑道：“今日市集，我帶你出去玩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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