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越來越多的人包圍住了西缪。 (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
他們就像黑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翻湧而來,勢不可擋。
他們身着黑色制服。領口處繡着銀十字,這是雇傭軍團的徽章。
制服的貼身帶着禁/欲約束自我的意義。他們每個人的神色都是神奇地一致。
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那種恨意與殺氣,他們緊緊盯着西缪,猶如森林中的群狼圍攻着驕傲強悍的獸王。
西缪孤身一人,環顧四周後,不禁苦笑。
這些都是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軍士。雇傭軍團中最為出色的一支部隊。他們是這宇宙中獨一無二的強悍存在。
每一個人都擁有着難以取代的力量與精神。
他曾與他們并肩作戰,彼此之間的默契無以言說。在沒有尋找到季鷺的日日夜夜,是這支雇傭軍,同樣也作為他的衛隊,陪伴着他。
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是西缪親手挑選出的。他們也是他親力親為最多的雇傭軍/隊。
可是如今,他們竟将他當作敵人。欲殺之而後快。
西缪從他們的逼近瘋狂、失去理智的眼中讀出這樣單調乏味而充滿了殺意的話。
不過他心中清楚,他們不過是被海因茨控制住了。用以機械改造,來迫使他們的大腦聽從于他的指揮。
同時,他也明白。倘若這些人真的沒有一點點的反逆之心的話。那麽他們也不會受海因茨的控制。
海因茨要想改造控制他們。
一定是在他們自願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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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缪并不怨恨他們。在這弱肉強食森林法則的宇宙中,本就是如此的。只是他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心寒。
“殺了西缪,你們就能得到你們想要的。從今以後,你們将不會再是雇傭兵。也不用再為他賣命了。”男人勾唇,聲音仿佛帶着致命的誘惑力。
圍着他的雇傭軍們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在聽到那句話之後,他們面容肅靜,整齊劃一地回了一個字——殺。
響徹整個猶如無盡深淵的艙道。
西缪恍然。
原來是這樣的。
海因茨掌握了他們的弱點。
這些人大多是亡命之徒,出身貧寒。因此當初他們成為雇傭兵首先是找到一個歸屬感其次就是錢財。
成為雇傭兵,确實是讓他們掙到了不少的錢。但是随之的貪欲卻與日俱增。身為雇傭兵要放棄的東西太多。
常年漂泊居無定所,颠沛流離就連命也不能自己。
百年了,他們也不能堅守住最初的心願了。
原來這個宇宙中,還真如那些宇宙社會學家所說的。不需要半點兒無用的感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存在。
殘酷無情才是這宇宙的本真。
這是完全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對戰。将近三十個人圍攻一個人。
而西缪他竟,沒有下重手殺了他們。僅僅只是把他們打成輕傷,令他們倒地不起,不能反抗而已。
但這樣的打法相當費心神費力。更何況,他們進行車輪戰來對付西缪。
他就算再強悍,到底是血肉之軀,怎麽忍得了、扛得住這樣的打法。
漸漸地,他終于也支撐不住了。身體有些晃動,眼神卻清明得很,還是把他們一個個都打趴下,可是自己卻沒有沒有停歇過。
他沒有辦法,只能選擇迎戰,又舍不得真的殺了相處多年的他們。
只好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笨拙地表達出他難以言說的內心。
可是被進行改造過的雇傭軍們,仿佛有着永遠都用不完的力量與體能。他們趴下了又一遍又一遍地沖上去。
季鷺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竟感到仿佛有人在狠狠地握住她的心髒,直叫她呼吸不能。
“西缪,西缪……”西缪,不要再繼續纏打下去了。
她叫着他,他卻一句話都不見。
“西缪,西缪——”時空再度交錯變幻。季鷺卻好像沒有感知到周圍逐漸扭曲變形的時空似的。
她走到他面前。
西缪驀地就靜止不動了。四周的一切都沒有了動靜,萬事萬物的時間都被摁下了暫停鍵。
天地突然色彩凋敝,變成了灰敗的黑白兩色。
他的眼神堅決又深邃,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
她伸手想去碰碰他。
瞬間,畫面一轉。海因茨已不在場了。艙道與過渡艙處有一具又一具被打下的身體——盡管他們還沒有真正的死。
局部的改造。他們的體能與真正的機械人還是不同的。他們的體能有限。并且經過改造,體能也無法比拟西缪。
所以他們只是暫時地昏死過去。
過渡艙的燈光昏暗。只一眼,季鷺就看見了如修竹玉立的西缪。
西缪仍處在圍攻之中,身手如風,下手淩厲又穩。他緊抿着唇,持久的車輪戰,令他黑而碎的耳鬓發微微汗濕了,黑發貼在了白皙的皮膚上;他短而黑的發随着他迅疾的動作甚至還有些許的飄動。
他的衣服有些兒淩亂。雪白的襯衣上有幾滴濺出的鮮血,紅得如重瓣紅山茶花兒,袖子被卷起,襯衣的上兩顆紐扣都解開了,方便格鬥姿勢與過程。
他的眼神,清亮澄澈,烏沉幹淨得,令人不禁想起黎明時分升起的啓明星。
季鷺明白,他眼中的堅毅與決絕,是因為他想要将這些受了局部機械改造、控制的夥伴們喚醒過來。
西缪明明可以選擇殺了他們一了百了。他們辜負了西缪的信任,近百年的生死之交,也沒能令他們的貪婪欲念消減半分,反而與日俱增。
他們的心底有個黑色的無底洞,仿佛裏面有只吞噬所有的巨獸,将他們的僅存的那點微弱光苗——良知人性給一并泯滅了。
他被至親仇恨,夥伴背叛。
即便他一早就已預知了這些事情的發生又如何?
他仍然阻止不了。
海因茨仍然會恨他,會為了殺了他而不擇手段,僞裝成他心中還記得的、所要愛護的弟弟;雇傭軍親衛隊也仍然會不滿于現狀,他們早就暗地裏計劃過要殺了他以便獲得更多的錢甚至是權。
從一開始,他就已預料猜想過未來。所以他并不憎恨,也沒有了難過。
最後,西缪只感到自己有一種責任。
海因茨是想讓他嘗嘗衆叛親離的滋味而已。只不過,西缪清楚,海因茨絕對不會真的簡單地讓他就這麽淺嘗辄止一下。
他這麽大動幹戈地,改造他的親衛隊,想必也不僅僅是要給他打心理感情戰,還有體能戰。
可惜的是,這些所帶給西缪的,還遠遠沒有達到絕望的境地。
曾經這些或許是他的全部,也或許是他難以尋找的弱點。
季鷺的出現,讓“或許”、“難以尋找”變得越發确定起來。
她是他的弱點,獨一無二的弱點。
季鷺是他致命的死穴。
當他手下的身體深處的混合金屬骨骼發出一記清亮的脆聲後。改造人痛苦而無力地癱倒在地,再也無法站起來。
季鷺眼見西缪,勉力站直身體,背脊挺得很直,他的眼眸明亮又澄澈,像三月春回大地的淺潭。
他的眼神虛虛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是看見什麽還是想起了什麽。
他忽地低頭,獨自笑了笑。
那種蒼涼又難過的神情浮現在他臉上。
西缪的身體靠着艙壁慢慢地滑下去,他的手支着額頭,又不可遏制地笑出了聲,甚至是兩肩都在劇烈地抖動。
他表現得太明顯了。
他可以承受衆叛親離,卻惟獨不能忍受季鷺在他眼前,背叛他。
所謂情壽不深,大抵如此。
假若她也被海因茨控制了呢?
他一定不會如對待背叛他的雇傭軍衛隊一般。
假若是季鷺。
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當然,他會陪她的。既然不能共老,那就共死。
隐含諷刺的掌聲稀稀拉拉時響時輕地回蕩在艙道與過渡艙中。
海因茨長身玉立,一身光鮮地從黑暗中邁着優雅閑适的腳步緩緩走出。
西缪則扶着艙壁起身,不見絲毫落拓。他俊挺臉龐上有斑斑血跡,衣服有些微淩亂而不破敗。
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冷靜的殺戮氣息。
他慢慢擡起眼眸,風淡雲輕地掃了海因茨一眼。
西缪向前——無盡的黑暗中走去。
直到身後海因茨的聲音打斷了他繼續前進的腳步。
“西缪。你知道,你的女人在哪嗎?”
海因茨勾起唇角,看着前方身形一僵的西缪。
他不由得笑得更深了。
“就在這兒啊。是我把她從薩恩請過來的。西缪,很久沒有見過,季鷺了吧?”他故意把那兩個字咬得慢而響。
随即而來的,就是連海因茨也不禁怔愣住了。
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西缪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西缪扯住他的領子,把他往艙壁上一摔,又壓制住他的肩膀,令他動彈不得。
“她在哪?”他的聲音低沉暗啞,顯然是壓着怒火。
海因茨緩緩轉過頭,不可置信的驚詫神色漸漸轉變為滿不在乎與輕蔑。
“你殺了我,就更不能知道,季鷺究竟在哪了。”他皺着眉笑,明明是一臉費解的表情,卻充滿了奇怪得意的矛盾。
“西缪,西缪——”
那個聲音,連季鷺自己都心驚不已。
那明明就是她的聲音。
女人從另一頭的艙道中驚慌地跑出。
見到西缪面容的那一瞬,睜大了眼,不言不語地走至他面前。
西缪聽到了動靜,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女人的面容和神情。
是季鷺。他在心下嘆。
西缪速戰速決手下的海因茨。海因茨沒想到,對體能已到達極限的西缪,他仍然敵不過。
西缪站起身,沒走幾步,就彎下腰猛烈地咳嗽。那種幾乎要把內髒都要吐出來的痛苦,沒能減少海因茨此刻心中的喜悅。
女人沉默着抱住了西缪。
西缪皺眉,他猛地頭痛欲裂。他還是忍着痛,垂着眼眸去看她。
她今天似乎是異常的乖。
西缪的手竟有些無措地去撫了撫懷中女人的發。他的神情專注,頭依然痛得無法思考。
眼前所見的一幕,令海因茨彎起嘴角。
啊,他即将就要擁有一具全新的身體了。
女人踮着腳,勾着西缪的脖子,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麽。
不過一會兒,西缪神情越發沉靜地抱緊了懷中的女人。
西缪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其實距離他感到怪異的時候已經過了有兩三分鐘了。
那種鑽心削骨的疼痛在靈魂深處猛地炸開了。
他幾乎無法忍受。
他低頭去尋找懷中人的臉龐。
只見她面無表情地右手手腕更狠更深地一沉。
他的眼眸黑得發沉。
女人突然挑眉,握住匕首的刀柄,又狠狠地帶出。還不是迅疾的,讓人死得痛快的方式。
她就是挑着眉,又不屑又輕蔑地緩慢轉動着手中的匕首,從他的血肉之軀中旋出來。
西缪一聲都不吭,冷汗直冒,他的眸光專注始終追随着她。
她從頭至尾,都不願意瞥他一眼。
到了快拔/出來了。
她還拿沾滿鮮血晃着明光的刀尖兒往他的傷口處又是随随意意地一戳刺。
她似乎是覺得好玩又好奇。
西缪艱難地俯身,他笑着問她,一字一句,“好玩嗎?”
女人終于是擡眸了。黑白分明的眼裏波瀾不起。
她向後退了幾步。
“季鷺。”他喊她。
女人幹脆轉身投入了另一個男人懷裏。
是海因茨。他嘴角噙笑地抱起女人。
西缪扶着牆,本想站起,卻因為失血過多再也沒有力氣了。
他只是需要暫時地睡一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