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雨來
第三十九章山雨來
薩恩天幕的巨大氣體行星在數個日夜之後慢吞吞地離開了,體積較小的岩石行星漸漸升起在薩恩的星空中。
那是一顆有着幹淨的蔚藍與蔥茏的綠意交織的行星。上面存在着美好頑強的生命。
由于恒星光的照射,這顆星球只呈現了半張臉。就好像是個孩子在永夜宇宙中充滿了善意與好奇地探出腦袋向你打招呼。
雪的漫天飛舞,令薩恩的夜變得寂靜而綿長,仿佛黑夜無窮無盡。萬事萬物的腳步都變得緩慢起來。
尚在夢中的季鷺,睡顏恬靜平和。
西缪緩緩起身,蹑手蹑腳地穿戴好一切後,将手上的一件手掌心大小的立體球放在季鷺身旁的床櫃上。
他又凝視了她一會兒。
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黑暗能掩蓋所有。夜色是最完美的僞裝。
季鷺睜開了眼睛,毫無睡意。她的目光停在了立體球上。
夜中的金屬立體球上,被s極晶石的微光映照。球面上有一塊不規則的黑色影子,在慢慢、一點點地向它靠近,最後它被陰影籠罩了。
季鷺拿起立體球端詳。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信息收納球。通常用以臨別贈言啊請假等等一系列短暫全息畫面的儲存和播放。
西缪留給她這個是什麽意思?
是要告訴她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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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鷺仔細摸索手中的立體球,很快就摸到裏面有一個凹陷下去的小圓點,大概只有她小指那麽點寬度。
她将小指伸進去。
”啪嗒”一聲,在黑暗中突兀地一晃而過。
同時跳出了全息畫面。
男人英挺深邃的輪廓在黑暗中浮現。清晰的俊容,像夜下的星與雪。
幹淨惑人的模樣。他身着深色軍服,身姿筆挺利落,擡眸時的目光,柔和而專注。
“季鷺。”
她盯着他的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
“季鷺。這段時間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拜旦那帝國與洛津帝國必有一戰。海因茨與我是血緣至親。他請求的,我一定要竭力去做到。”他深感愧疚與歉意。
“季鷺。我很抱歉。”他抿了抿唇,神情鄭重。
要不是全息畫面光影的微微閃爍。季鷺甚至要以為,他正站在她的面前,與她說着這些話。
因為他的神情與目光,太過強烈,強烈到即便是光的變幻也無法減少絲毫。
“可是,季鷺reads;都市小片警。我很快就會回來。然後我們一起離開薩恩。”
一起離開……
這幾個字,從他口中說出,聽在她的耳中,總有一種辨別不清的、又甜蜜的感覺。
西缪上揚嘴角,抿着唇微笑“我們可以回你的母星。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所以這,算是求婚嗎?
……
在去往海因茨的太空堡壘上之前。他雇傭軍團下負責信息資料整合收集的一名軍士傳送給他一個新的訊息。
西缪打開手腕上的信息接收器。與這個星球信息網絡完全不同的個人信息網迅速對接流通。
這種個人信息網,能有效地防止信息資料的外洩。
同時耳內響起了軍士确認信息傳送成功的聲音。
”這是指揮官之前要求我們暗中去查的關于馮奧指揮官的事情。”
于是西缪才想起,在來這之前,他的确是特意派人去查馮奧的身份背景。
然而如今……西缪垂眸,淡淡地掃了一眼手腕上的信息接收器。
那裏正有一抹亮藍色的光點不斷閃爍着。
————————
薩恩上方的天光被沉重、大塊的積雲壓住了。整個天空,沒有一絲光芒能夠逃脫。灰白混和一團,如一大團挾裹着淩亂狂風的髒雪球。
西缪從懸浮車上走下。大風吹得衣袂獵獵作響。他索性單手把黑色長風衣的扣子一一扣上。
長衣更能顯出他挺拔的身姿骨架。如一棵秀木,在狂風中仍挺直脊梁屹立不倒。
海因茨遠遠望去。果真西缪的氣度身姿最引人注目。西缪的作風優雅又殘忍,眉目俊美、如雪惹眼,幹淨、冷冽而淩厲。
這樣一個難對付的厲害角色,竟然是自己都快不記得的親哥哥。
啧。海因茨眯着眼,對以前的那些事,他大多都不記得了。
可笑的是,他竟然還因為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而完全信任他。
不過。想到關于這個男人——也就是他親哥哥的資料來看。他還不能太過掉以輕心。
他需要靜觀其變,或者讓他親愛的哥哥更信任他。因此,他還不能太過興奮。
海因茨首先迎上去,負責把西缪帶入太空堡壘的指揮官的艦橋指揮處。
太空艙壁是明快清新的淡藍色。從太空堡壘的登入口到艦橋,最快也需要十幾分鐘的步行。
他提早做好了準備。因此艙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始終亮着的感應燈。
兩人并肩走。明明是海因茨帶路,但西缪的步伐速度總是快了許多。因此西缪在海因茨稍前方。
西缪的側臉始終以一種緊張的備戰情緒繃着,他俊挺的眉目中沒有多餘的情緒,渾身更是沒有絲毫的松懈。
完美的軍士。完美的殺人機器。
海因茨不禁想起,那個檔案裏reads;修真傳人在都市。
拜旦那暗殺部前任指揮官對他的評價。其實只有精簡的四個字,卻也是精髓——完美無缺。
海因茨的嘆氣在這略顯狹小的幽靜空間中驀地蕩開。好像是幽靈的竊竊私語。
聞聲,西缪放緩了腳步。
海因茨則緩緩開口,”哥。當初姐……薇拉帶着我們離開撒微王宮的時候,我被索铎裏那些野蠻人虜走,可是,你們沒有來救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很恨你們。”
平靜地說恨,那就是不恨了。
西缪抿着唇,面無表情地直視無盡的前方。
”但薇拉死了,我就沒辦法繼續恨一個已死之人了。只能把這種恨放在你的身上。所以我想過,利用季鷺、你最在乎的人,才能讓你真正的後悔難過。”
說到這裏,海因茨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站定,眸光複雜不定、意味不明地注視着也同樣停下步伐的西缪。
”可是,哥。沒想到那麽多年再見到你之後,這種感情——或者說只是一種執念就忽然消失了。”
西缪側身注視着海因茨。但是他的眼眸被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因而海因茨無法見到、揣測他此時的情緒。
”那些都不重要了。哥。重要的是,我們又見面了。”
海因茨回望着西缪,神情滿含歉意與欣慰。
許久。空蕩的艙道上才漸起腳步聲。是西缪。他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對着海因茨的這一番“肺腑之言”,沒有言語。
而是,皺緊了眉頭。
…………
那顆生命力旺盛繁茂的星球悄然離開了薩恩的天空。又是一顆氣體行星。水藍色的表面,上有漩渦狀的駭人雲層,正在看似緩慢卻疾速地行進。
如同平靜無瀾的汪洋大海。陡然間瞬息萬變,風起雲湧,浪潮翻滾咆哮。
季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計算這個世界中的時間。
西缪離開薩恩奔赴戰場後不久,薩恩就持續了數不盡的風暴雪夜。沒有白晝,只有無盡的灰敗頹然的狂風雨雪,在她耳邊不斷地呼嘯。
直至今日。
風暴停下了。又一顆行星遙挂天邊。
前方傳來捷報。拜旦那帝國官方頻道第一時間宣布了戰争的勝利。
這是拜旦那自新紀元以來的首次高等文明對戰的勝利。
拜洛之戰終于停下。
馮奧的凱旋歸來的那日,季鷺看見巨大的太空堡壘,猶如懸浮着即将要墜向地面的巨獸。它幾乎将整個天地都要吞沒了。
所有日月星光霎時化為烏有。
只有煦山的微弱卻柔軟的光芒。它們安靜地散發着溫暖的柔光。
太空堡壘就這麽懸停在天空中。
猶如巨大的機械天空之城。
一架戰機從上猛地一個急沖,随即是漂亮帥氣的打轉下來,身後有三架戰機緊随其上reads;吃鬼的男孩。在第一架戰機平穩行駛之後,另三架戰機便圍繞它,似乎是在護着那架戰機。
大概或許,那第一架戰機是主機。
那應該是指揮官的戰機。
西缪。她念念不忘的人或許正在上面。
第一架主機果真朝着煦山方向飛來。
季鷺沒有遲疑,她飛快地跑向煦山宮的正大廳。只有那裏有專門的停機坪和訓練場。
想到立馬就要見到思念許久的人。
季鷺的心裏又酸澀又期待。
天光被遮蔽了。太空堡壘如巨大的遨游雲海間的鯨。眼前所見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昏暗頹敗起來。連同着逐漸停下的戰機。
可這一切對于現今的季鷺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即将要見到所愛的人。
轟鳴聲如驚雷在無聲中炸開。這種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慢慢占據她的耳朵所有的空間。
她屏息等待,眼眸注視着戰機逐漸向地面靠近,然後靜止下來。
猶如一頭剛被馴服的野獸。
指揮官所在的戰機一停下,周圍的另外三架戰機随後就停下了。
等待的滋味煎熬着季鷺。
再短暫的等待時間,在此時季鷺的感官中,仿佛都被放緩延長了數十倍。
戰機的入艙口緩緩露出,艙門又是自動流暢地升降了一下。
這時四周的死寂就如黑洞洞的入艙口。
一只手扣住了艙門口。那手戴了純白手套,服帖又舒适的樣子,也勾勒出手部的線條。
是男人的手。寬大修長。
他似乎是迫不及待,又顯得有些不耐和煩躁。男人直接縱身跳下,沒走戰機自帶的連接地面的艙道。
他目視前方,有着冷峻好看的面容。
眉目不動,烏玉似的眼眸沉寂得像死去的星星,黑魆魆的,有種深深的孤涼。
男人沒有說話。
他走至季鷺面前。沉默着就抱住了她。
他抱得有些緊,又彎腰俯身的,過了很久,他才松開這個擁抱。
他又輕輕吻了吻季鷺的眉心。
溫熱、柔軟。
她的真實,告訴着他,他還沒有死。
季鷺自然地閉了閉眼眸。
只松開了一會兒,他就又抱住了她。
她又聞到了他懷中清新的味道。
視覺感官的關閉,使聽覺感官顯得更加敏銳。
身後跟随他的軍士的詢問聲,清晰無比地響起,“馮奧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