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驕傲
機械之城被籠罩在一大塊陰沉烏雲下。墨塊雲大而膨脹,幾乎都充盈了一整個天空。
蒼穹之下,線條顏色暗而濃重的機械之城幾乎與天地相融。
今夜,無星無月,無風無光。
永殇城中有特意為剛覺醒的機械人——新的夥伴準備的住所。
那裏被稱之為繭室。寓意原本對自己無生與命的自我意識的機械人,就如蛻變前的毛毛蟲,在自我意識覺醒之後,就像破繭——沖破原先重重的意識思想障礙,看到了希望,化身成蝶。
而此時此刻,季鷺與西缪,他們正隐在繭室周圍一處的灌木叢中。他們躲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合适恰當的機會。
然後進入繭室,拿取機械人新夥伴的新識別碼。這樣他們就可以僞裝成擁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了。
從灌木叢生林木盛盛中望去,視線被交叉分錯的枝桠所遮擋,因此季鷺并不能看到繭室周圍的動靜。
但是高大挺拔的西缪就不一樣了。他的視野一片寬廣開闊,眼前繭室一切的動靜細節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為林莫岸擁有那位機械女軍士的初級通行識別碼,所以他已先行進入繭室,為他們布好一切。而他們則在外面等待他的行動指示。
偶有晚風吹拂,林間樹葉一陣搖頭晃腦,瞬間天地沙沙作響,直攪得季鷺心亂如麻。
到底應該如何從這個地方出去?
現下西缪受了傷,在季鷺看來,他們要從這個地方逃出去的希望太過渺茫。而她除了手裏的一把匕首,幾乎沒有半點戰力。
季鷺心下擔憂,她擡頭,眸光追随到西缪身上。樹林陰翳,前方光影交錯,有斑駁印在他的眉眼上,簡單幹淨的黑白交色,竟越發襯得他眉目英挺俊美,叫人不敢逼視。
季鷺心下一動,她不禁輕聲問道,”我們怎麽從這個機械城中出去?”
西缪微微側過身,他低頭循聲,與季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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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怕被他料中什麽心事一般,季鷺轉過眼看向別處reads;婚姻豈是兒戲。
她竟然開始躲他了。這樣一想,胸膛處那仿佛有捧無名火,燒灼得旺烈,幾乎燃了他的理智與冷靜。
不過很快,他只感到既有趣有好笑,好笑到,他有點想要試試看,她柔弱得不堪一握的脖子,他究竟需要用多大的力,才能掐斷她。
季鷺敏感地覺察到,身前的光線似乎是被什麽遮擋住了,腳下的灌木草皆變成黑禿禿一片。這讓季鷺感到不安的同時,也變得有些警惕起來。
因為自己的方寸之地,突然被人侵占了。
季鷺小心翼翼地向上瞥了眼。
西缪漆黑如夜的瞳仁,此時也正緊盯着季鷺。
那種眼神,就仿佛是獵人在獵殺佳肴美味時的勢在必得。
西缪離得她很近。近到季鷺一擡頭,她的唇瓣就會略略擦過西缪的下巴。
因此季鷺的動作僵住了。她沒有繼續擡頭,也沒有低下頭,她的視線集中在了西缪脖頸處的喉結。
他脖頸的線條修長優雅,配着身上內裏沒有穿襯衣的純黑軍裝,他脖頸處優美線條隐沒于挺括的軍裝下,叫人看了忍不住繼續端詳下去的*。
那真的是…相當誘人。
不過季鷺還沒能感嘆多長時間。西缪就俯下/身,一手撐在季鷺身後的樹幹上,一手摟過、禁锢住她細窄的腰畔。
他挑眉勾笑,俊容仍惑人。不過就如畫上的美人,美則美矣,就是缺少了點神魂。
他也是。雖然眉角眼梢常常是含着挑着笑意,但實際上,他極少真正顯過他內心的情緒。
他的內心與他英挺的面容一般無二,都是蒼白的、面無表情、了無生氣。
他并不是表面上所表現的那般,縱情放/浪。或者說,他所表現的,只是想掩蓋些什麽。
就如現在,他慢慢靠近季鷺,然後輕輕地往她耳中吹了吹。
真是暧昧又溫暖的感受。
季鷺耳朵敏/感地紅了。并且接下來蔓延至臉頰——就如水中漸漸氤氲緩緩盛開的花骨朵。
過了會兒,他才輕描淡寫道,“怎麽進來,就怎麽出去。”
他的意思是…原路返回?
季鷺疑惑地掃了眼西缪。她想了想,開口正要問,卻被西缪突如其來的吻堵得說不出話。
他吻得仍然放肆。西缪的右手控住了她的臉龐,以便她能夠仰着恰好适當的角度——去受着他的吻;他的左手牢牢箍住季鷺的腰際。
僅僅一瞬間的吻,卻仿佛令她置身地獄般難耐痛苦。這叫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男人的危險。
這根本不是什麽柔情蜜意,他似乎是在警告她,又或者,他就是沒事兒想虐虐她。
季鷺在心裏啐了他一口。
真是變/态reads;狂女休夫,狼性邪王的毒妃。
繭室處的守衛變得漸漸稀疏了。林莫岸從裏面走出來,他神情嚴肅淡定,面容疲憊地離開了繭室。
待他走至西缪面前時,神色鄭重地将手中的東西交給他,十分有誠意道,”這是兩個識別碼,你們帶上之後,只要不是特別近距離地與機械人進行交談活動等,是不會有機械人發現你們的。”
西缪神色淡淡地拿走了林莫岸手中的兩枚識別碼。這識別碼實際上就是兩枚帶着機械族特有的标志——一條巨蛇纏繞住了一把利劍的徽章。
巨蛇栩栩如生,微瞪的蛇眼可怖而詭異,正吐着陰森的信子,它的身軀纏繞着利劍,連那把利劍的鋒芒都被它龐大、充滿力量的軀體所掩沒。
西缪倒是眯着眼端詳了會兒那猛蛇的模樣,驀地,他嗤笑了一聲,後單手将徽章別在了黑色軍裝的領口處。
沒想到,居然是意外地适合。
甚至合适到,幾乎讓人認為這個徽章是專門為他而設計的。
蛇的陰郁森冷、殘忍兇狠,他半點都不逞,甚至更甚。
果不其然,他遲遲不将手中的另一個識別碼給季鷺。顯然,他是計劃好了什麽。
在這種時候,季鷺內心無比希望,希望西缪能認為她還有點用處,而不是要把她随随便便扔掉。
林莫岸只是站在一旁,他見西缪沒有把識別碼給季鷺,內心不由地感到了不安。
但他也無能為力。
而季鷺躊躇着想開口,心下盤算着怎樣才能讓他把識別碼給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繭室處突然傳來了雜碎淩亂的聲音。守衛的機械士兵似乎是已經發現了繭室中有兩具機械人是沒有識別碼的。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識別碼的機械人會被當作異類清理掉。
于是,季鷺就看見了兩名機械人被四名機械士兵帶走。
這一切就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小插曲。
一種巨大轟隆的聲響自她頭頂上空的蒼穹深處傳來,且由遠及近快速而至。周身的林木獵獵作響,仿佛在叫嚣些什麽。
她循聲看過去。兩列漆黑的戰機,帶着冷金屬森然的利氣在深廣的夜幕中隐現,引擎傳來的聲響,仿佛是夜間某種野獸的嘶吼,充滿了危險警告的意味。
沒有任何征兆地,兩列戰機平整劃一地在繭室前的空地處停了下來。
很快,線條冷峻流線造型的戰機上走下了幾名機械士兵。不過并不是具有了自我意識的機械人。那八名士兵仍然是機械面貌,有着冷硬強悍的原始氣息。
八名士兵各分兩列在旁邊站開。場面一時變得死寂沉沉,不一會兒,一個男人從戰機上走了下來。
不,準确地說,這是一個人形機械人。他的外表很年輕,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男人一身深色制服,面容英俊而沉靜,他面無表情地走下,并且,他的懷中,似乎還……
季鷺仔細分辨,心下有些吃驚。
男人懷裏,是一個女人,嬌小柔弱的模樣,遠遠望去,面容姣好,露出的額頭潔白飽滿。
女人似乎很累reads;傾城小姐很妖嬈。她閉着眼睛,慵懶得一動也不想動。
而機械男人面容仍然冷肅。
在這樣寂靜得連風聲都仿佛可以觸摸的時候,季鷺無比清晰地聽見了西缪将手中識別碼——徽章給生生揉碎了。
徽章如化齑粉,飄落至地,無聲無息。
這時,面容死寂的機械男人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松動。他拟人眼裏,有難以掩藏的怒意。
機械人優越的身體素質條件,令他早已發現了周圍環境的異樣。
他直接給他的機械軍士們下了機械語命令。
季鷺眼見他做了些奇怪的手勢,以機械金屬發出的某種奇特語言被風傳來,斷斷續續,沒有規律。
然後,機械軍士們猛地起步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們速度奇快地按照指示走至一個方位站好。僅僅只是靜默了一會兒,卻也能感覺到空氣中流動的肅殺氣息。驀地,瞬時響起整齊響亮的拿qiang動/作聲,機械人們齊刷刷地舉起武器,已做好了随時戰鬥的準備。
季鷺立即掃視一圈,果不其然,周圍被機械士兵滴水不漏地包了下來。
仿佛有一張巨網,薄而透,籠罩住了這個機械城,四周圍的充滿了緊張的氣息,仿佛一切一觸即發,那張巨網随時随地都有可能破裂開。
在這樣嚴肅殺氣的氣氛中,西缪卻是滿不在意地摟過季鷺,還沒等季鷺掙紮,西缪就半是威脅半是溫柔地在她耳畔說道,”別忘了,你可是,”他頓了頓,似乎是感到有些好笑,”我的妻子。”
這句話和這個詞,又讓季鷺有些恍惚的同時,感到了悲哀。
她想起了海因茨。她所愛的光明磊落,正直善良。她想起他的深情,覺得遙遠又不可觸及。
如果不是西缪與海因茨一模一樣,她都怕,她自己會忘記了他的模樣。
誰都比不過時間。
而至于林莫岸,則被另幾名機械軍士所帶走。
西缪不作反抗。他的手緊緊握住了季鷺的手。然後他們一起從林中走出。
季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握住她的手。
現在,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西缪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有力,幹淨溫暖的手掌包覆住季鷺的整只手。
季鷺擡眸愣愣地注視着西缪。
西缪則面不改色地走至那機械男人面前,然後松開了一直緊握着的手。
就這麽突然,季鷺驀地感到一種空落落。這似乎是一種無所寄托的感覺。
西缪朝着眼前面容肅穆的機械男人致禮,也始終一語不發。
機械男人眸光很冷地打量了一下西缪,又在西缪身後的季鷺身上停留了會兒。
他才開口道,“新的夥伴加入,也總要拿出些誠意吧?”
于是,西缪報上了識別碼。
只是沒等機械男人的詢問,西缪便含着淡淡笑意,挑着嘴角道,“那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