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确辛
海因茨自從接觸她,或者用地球人的話說,愛上她以來,他的感情就變得豐富起來。
他的情感中央控制器,好像被她時時刻刻捏在手裏。
他因她而悲歡苦痛。沒有理由,也找不出頭緒,無從下手。
原本的他,就像貧瘠幹涸的大地,只有短暫的苦痛,和長久的麻木。
她的出現,是一場霖雨。令他狂喜不可遏制,苦痛消散而去。是春回大地生。
想到她剛才打來的電話,抱怨說家裏無聊,他就這麽聽着她輕輕的呼吸聲都覺得心情舒暢。
然後她就慢慢地睡着了,他才挂了電話,智腦處的通訊儀就來了信號。
他其實仍然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裏,她和他說無聊,是不是就是地球人所說的撒嬌?
撒嬌。那是只對疼愛自己的人的任性表現。
嗯,他覺得很滿足很滿意,這種感覺,他再打勝五十次大型規模的軍事戰争的勝利喜悅感都沒法比。
宇宙另一端的屬下們,面面相觑。
最近敬愛的将軍閣下有些奇怪啊,通訊的時候怎麽老走神,走神就算了,怎麽老低頭在笑。
“将軍,您,還好嗎?”
海因茨如夢初醒,他當然意識到了他們的疑問。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樣做,有利于你們突破自身體能限制,提高戰鬥力綜合指數。”
可愛的屬下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将軍閣下的不敗秘籍reads;無限曙光。
于是在關了通訊畫面後,屬下們都開始摩拳擦掌地……學習走神、笑、走神、笑、走神、笑……如此循環反複,他們堅信,将軍閣下所言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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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聲響起,他摁下按鈕,門自動開了。
她歡快的聲音很快就傳來,充滿了寂靜無趣的房間。
“你餓不餓,我給你帶了吃的。”季鷺邊說,邊揚揚手裏的袋子,看着海因茨慢慢地向她走近,然後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橫抱起來。
季鷺吓了一跳,幸好捂住了袋子,裏面的東西沒掉出來,否則就不能吃了。
她橫了他一眼。
海因茨眼底一片溫柔,季鷺很默契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吻——他才把她放下。
得到自由,季鷺怕他又來什麽事兒,閃身就進了廚房。
廚房幹淨嶄新,沒有用過的痕跡。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肯定不會自己煮東西吃。
他也是饑一頓飽一頓,想起就吃,不想起就不吃。
果然外星人的思維她就是無法理解。她感嘆。
季鷺帶了馄饨,煮熱水,放進去。不一會兒,那一個個圓滾滾的包着頭巾的白肚子浮到了水面上。她用勺子一個個撈起來,因為不怎麽做這種事,被燙得有些手忙腳亂。
海因茨自然看見了,他制住了她還要去端的手,自己把馄饨端上桌。
“以後你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他把她扯到懷裏,細細察看她被燙紅的手指。她的手指原本是青蔥水白的模樣,現在泛着紅,就像個惹人憐的小姑娘。
季鷺看着他一臉緊張心疼的樣子,心頭一跳,突然來了句。
“什麽以後,以後是什麽時候?”
海因茨的動作一頓,站起身來。他的身形逆光,背脊繃得死直,她看着看着,心就莫名抽了起來。
他俯下身來,雙眼平視着她,才開口,“不會很久,”他頓了頓,執起她現在泛起淡粉色的手指,吻了吻,雙眼定定看她,一字一句,“雖然,不會很久,但是,季鷺,”他停下,吻上她的唇,他看着她漸漸浮現水澤的眼眸,繼續說,“你要等我。”
季鷺感覺到眼睛裏有東西在打轉兒,但她就是不願意讓它下來。
他一說那個字,那個東西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了。
她抱住他,雙臂從他腋下穿過,她鎖住他的肩胛。聽說這裏會長處翅膀,她不想讓他飛出去。
她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有點顫音,“你不能耍賴……願賭服輸。”
他說,“好。”
她把頭悶在他懷裏。過了會兒,她才擡起頭來,問,“我都說了願賭服輸了,當初的賭注我還記着呢,你別耍賴。”
海因茨嘴角上揚,眼眸深邃迷人,看着懷中的她,他點點頭,一臉真誠,“我沒想耍賴。”
季鷺捏了捏他好看的鼻子,沒好氣道,“那你告訴我,你幾歲啊?”
雖然看上去他應該大不了她多少歲,但是她還是覺得有必要問問,看看她有沒有吃虧reads;皇冠與水晶鞋[繼承者們]。
照地球年齡算的話,他皺眉沉思了會,才道,“大概是27、28歲的樣子。”
他說完,看向季鷺。季鷺則在心裏長籲了聲,面上不漏半點,卻還是被他發現,“嫌老?”
他邊說,邊不客氣地壓着她吻了半天,直到她面色通紅才一臉意猶未盡地放開。
“我不問了,可是我想聽聽,你在那個很遠很遠的母星的事。”
……
“我們的母星稱之為其巫星,在距離地球的一千億光年處,是個典型的3型文明,能夠進行星系團間活動,是這個宇宙最高等文明之一……我的家庭和你一樣,很普通,父母都是普通務實的社會管理層,從軍只是我個人的決定,我之所以來地球,是為了完成星際任務……尋找适宜居住的星球,探尋這裏的文明,彙報給母星,很簡單的任務,不過路途太遙遠……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不過最後,我決定來……”
我願意一個孤獨走完這漫漫荊棘之路,至于遇見你,真的是我生命中的不可思議。
他感到她忽然緊張地攥住了他的衣袖。他低頭看她,她一臉探尋和小心翼翼。
“那麽,你的母星,會不會占領地球,或者摧毀地球?”
如果是以往,帝國占領一個普通的宜居星球,他不會有任何理由去反對。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是她的母星,他當然會盡全力,把這顆灰藍色的星球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愛她,不僅僅在她,關于她的,所有美好的一切,他都願意拼盡全力去保護。
他吻上她的發端,抱住她,讓她感到安全,這也是他必要做的。
這也是他對她無聲地承諾。
我當然不允許,任何人,觸碰關于你的,一星半點的東西。
……季鷺,我只要你快樂。
……
他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的,比原本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年。
假若作為一個女子,內心必然是希望與即将分離的愛人多待一會兒時間的,最好是分分秒秒都不分離。
但是海因茨是個男人。既然是個男人,那就必須要有男人的決斷。
他早些離開,是為了更好更快地與她重逢。
他要提前回去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盡快将帝國那幫老混蛋收拾幹淨,拿下帝國政權,與聯盟一心。
他不僅要保着帝國繁榮昌盛,他做着這一切,也都是為了那億億愛戴他的帝國民衆,他不能叫他們失望。倘若帝國繼續被皇族攥在手中,那麽帝國毀滅,也是早晚的事。
一個國,榮辱系于他一身,叫他不敢輕待。
一個人,命魂系于他一身,叫他難以自拔。
躍遷引擎啓動,他的飛船消失于這個時空。
距離地球另一方的十光年外,一架太空堡壘在太空中靜靜待命,銀灰銳利的色澤,如同欲飽飲鮮血的利刃。
梅澤上校,帝國皇族追随者,待命于十光年外的地球,靜候海因茨将軍的出現reads;風雲南唐。
然而,當他的飛船在茫茫宇宙中驀地隐去時,艦橋上的超大全息屏幕上,出現了皇帝的面容。
“不要抓海因茨,梅澤,我要你,現在,立刻,馬上,侵略占領地球,用最殘忍原始的方式,”畫面一轉,屏幕上出現一個女人的全息全身影像,“最重要的是,抓住這個女人,這是最高級別秘令!死令!”
“是!”梅澤上校做個一個漂亮的軍禮,碧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寫滿了軍人的忠誠。
他的目光随着暗下去的全息影屏逐漸亮了起來。
想到能為死去的摩奇上校報仇,他的心裏充滿快意。
海因茨,背叛皇帝與帝國,與聯盟暗中合約,企圖占領帝國。他還曾暗中殺過不少帝國戰将。這一次,他勢必要為那些死去的帝國英魂讨個說法。
……
在身體被冷凍以前,季鷺永遠都記得那天。
沒有任何禮貌的開頭,甚至侵略者連句話都欠奉。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在地球上空緩緩移動,遮住了太陽的光亮,天幕漆黑一片。
這不是什麽小說電影,它不會給你任何征兆。甚至各國的武/器/軍/隊都還未來得及出動,他們已占領了這個灰藍色的低級文明星球。
看着不遠處漸漸逼近的全副武裝的外星生命。
季鷺有些恍惚,她忽然想起歷史書上曾經說過,早期的殖民擴張,往往伴随着血腥殘暴的掠奪,那張看起來令人心生絕望的配圖一直讓她記憶猶新。
過去是種族間的自相殘殺,世界戰争,人類一直在利益原則中自私自利,沒想到,這一次,換成了人類自己。
因為沒有防備,沒有團結,整個地球,很快就是一盤散沙。各國政府甚至連垮臺的聲明都來不及發出,首腦軍隊等皆被火速處理。
季鷺待在家裏,新聞還在播報。外星侵略人類無力抵抗。已經有很多的青壯年被抓起來,輸往遙遠的星系,在荒蕪的星球上進行勞作。
老弱病殘一旦被發現,就會被侵略者無情擊殺,将其屍體進行加工,當作某種生物的飼料。
因為這個,季鷺家的爺爺奶奶與許多村裏的老人一直被藏在地下室,不敢把他們放出來。
兒童則被押解起來,一律運往本母星,進行生物基因實驗,他們将成為侵略者最忠誠的生化武器。
而婦女,所遭受的,是每個戰争年代都會遭受的苦痛。
侵略者美其名曰的雌性基因外輸,漂亮健康的,會成為上級軍官的玩物,或者被送往本母星進行拍賣,還有的,供基因輸出等研究。其餘的,都被圈禁在地球,随時随地滿足這群魔鬼掠奪者旺盛的荷爾蒙需求。
有時候人很奇怪,無論外星侵略,還是惴惴不安滿心驚懼地被押解到飛船上時,她都沒有想起他,反而在睡入冷凍倉,感覺到身體漸漸失去意識和知覺時,她突然很想念他,想念他溫暖的懷抱與手掌,溫柔的親吻和唇齒間的流連。
她一直都不相信這場侵略的原因是他。
她唯有等待,在冷凍倉中,只有以這樣的方式,她才可能在遙遠的未來見到他。
從此以後,她開始了漫漫的冷凍倉生涯,她在等待,那個無聲承諾的人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