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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0)

情才是這世界最殘忍的東西,夢起時一葉障目,瑰麗無比,哪怕明知是水月鏡花,也讓人朝思暮想、日夜牽腸,雖死無懼。而夢醒時再看他,只會奇怪當初被何物蒙了心,連呆在他身邊一時一刻,都讓人覺得度日如年、厭惡不已。

夢有多迤逦,醒時便有多驚心。

誰見了花團錦簇、春葩麗藻,能預見白草黃雲、花落葉枯、世界荒蕪?

☆、第 110 章 禮儀

攻伐孤竹之事,刻不容緩。

正月十五剛過,西靖皇帝簡炀就派來特使,與慕容炎商議出兵之事。西靖也着急,簡炀幾番伐燕盡皆敗北,如今有心攻打別處,也有跟慕容炎一樣的顧慮——萬一大燕趁機來襲,也是麻煩事。

現在既然慕容炎有心攻伐無終,他們出兵孤竹,倒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可是簡炀不相信慕容炎,同樣慕容炎也不相信他。如今要締結此盟約,雙方都急,卻久商不下。

簡炀曾提出各遣質子,但是慕容炎膝下三子,皆在襁褓之中,也不合适——再說了,以他的性情,真要違約,只怕也不會在意一個言語尚不能的嬰兒。

眼看如今已經将至春季,不能再等了,簡炀也讓了步,願意各派遣将領一名,随軍。往來通信無阻,雙方軍隊互通行蹤,以免對方暗襲。慕容炎對于這個提議表示接受,然而這并不是小事,西靖與大燕多年交戰、積怨已深。

軍隊之間更是互相仇恨,萬一将領到達敵營引起沖突,反而不妙。

慕容炎也遣使前往西靖,為慎重起見,約定雙方君主親自前往白狼河,飲血酒立誓,以締結盟約。

這一日,正是慕容兌和慕容澤的滿月酒。宮裏姜碧蘭姐妹、可晴和左蒼狼當然都有列席。慕容炎因要親自前往馬邑城,便也宴請了朝中大臣,以此宴為踐行宴。

姜碧蘭坐在慕容炎身邊,因着慕容兌和慕容宣都還小,怕受了寒,也沒有抱出來。倒是慕容澤已經滿一歲,如今正是蹒跚學步之時,能夠含含糊糊地叫父王。

他被交給姜碧瑤撫育已經三個多月,姜碧蘭一見他,眼淚就溢出眼眶。她想伸手去抱孩子,慕容澤卻慢慢地躲到姜碧瑤身後。姜碧瑤把他抱起來,笑着道:“孩子還小,有點怕生呢。姐姐不要見怪。”

姜碧蘭咬了咬唇,沒有說話。兩個人分別在慕容炎左右坐下,慕容炎掃了一眼左蒼狼,見她席位在姜碧蘭後面,也沒說什麽。等諸臣都入席,他方道:“三月初六,孤将親赴馬邑城,與西靖皇帝簡炀訂立盟約,适逢宮中兩位皇子滿月,特召集衆愛卿一聚。孤不在這些日子,朝中政務由丞相薜成景、甘孝儒共同處理,如有要事,飛馬報予孤知曉。衆愛卿有難以決斷之事,須聽憑二位丞相裁決,平時亦要克己奉公、勤政愛民,如孤在時。”

諸臣起身叩拜,慕容炎掃視群臣,繼續道:“此次結盟,約定雙方須派遣一名将領入營,互為監軍。以免西靖出耳反爾,趁我等出兵之後,再犯燕地。是以此人不僅需要熟知軍事,更要對靖軍了若指掌。孤思來想去,還是左将軍最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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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出,達奚琴最先皺眉,明知慕容炎并沒有和衆臣商量的意思,他卻仍然站起身來:“陛下,微臣以為,此事不妥。”

群臣俱靜,左蒼狼如今跟慕容炎的關系,朝臣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的。慕容炎的個性,大家縱然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跟他的女人表示親近。就連袁戲等大老粗,知道寄給左蒼狼的信件會經中常侍之手,都會注意措詞。

左蒼狼望定達奚琴,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達奚琴卻仍道:“左将軍如今身體已不比從前,只怕難耐征途之艱苦。而且将軍畢竟是女兒身,出入大燕軍營也就罷了,長期逗留于西靖軍營,恐多有不便。”

慕容炎目光陰沉,許久才緩緩問:“依大司農之言,該派何人前往呢?”

達奚琴說:“回陛下,微臣曾與左将軍同征小泉山,與靖軍也多有接觸。如蒙陛下不棄,微臣願意前往西靖軍營。”

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蒼狼,又看了一眼達奚琴,說:“想不到大司農倒是考慮周全。”

達奚琴低着頭,說:“微臣只是為陛下與将軍考慮,将軍如今身份……畢竟特殊。哪怕是為了陛下顏面,也不應該……”

慕容炎臉色越來越難看,旁邊姜散宜突然說:“前幾日見左将軍與瑾瑜侯在千碧林煮酒賞花,我便知曉二位私交不淺。如此,也難免瑾瑜侯會放心不下左将軍獨自出使西靖。”

慕容炎眉頭緊皺,轉頭看了一眼左蒼狼。左蒼狼沒有說話,慕容炎沉聲說:“孤意已決,不必多言。”

及至開席,姜碧瑤為慕容炎斟酒,姜碧蘭幾次想抱抱慕容,都被他躲開。慕容炎臉色一直陰沉,姜碧瑤輕聲說:“陛下此去馬邑城,将有兩三個月的光景。碧瑤一個人呆在宮裏,必然千思萬想,日夜難安。”

言語之間,已經很明顯地希望他能帶她一并出宮。慕容炎說:“若是空閑,便好好教導澤兒。王後亦在宮中,你們姐妹二人作伴,想來也不至寂寞。”

姜碧瑤微微嘟了粉唇,說:“可是碧瑤素來只在書中聽聞邊城極景,心中也一直向往。陛下能不能……”

慕容炎轉過頭,直視她的雙眼,說:“不能。”姜碧瑤微怔,那時候他眼中的果決令她覺得陌生。等到她明白,慕容炎是真的不會帶她同行時,他才說:“邊城苦寒,路途艱辛,你不必前往。”

姜碧瑤這才反應過來,忙舉杯道:“如此,碧瑤只好祝陛下路途順意,早日歸來了。”

慕容炎同她飲了一杯酒,這才溫言道:“你素來懂事,孤也不擔心什麽。孤不在的日子,後宮諸事,由你和王後共同處理。”

姜碧瑤這才開心了些,與他對飲。姜碧蘭一直低着頭,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她确實是收斂了許多。慕容炎也不再多說,只是看了一眼達奚琴,又看了一眼左蒼狼,心思莫測。

第二天,慕容炎啓程前往馬邑城。左蒼狼随行,薜東亭留下守護宮闱,王楠、許琅帶兵護駕。儀仗列出幾裏長,一路浩浩蕩蕩。慕容炎一身金色的戰甲,盔上紅纓鮮豔,英氣猶勝當年。

左蒼狼卻選擇了車駕,此去西靖,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麽波折。當然還是保存體力得好。因為無人會在意,終究也學會了自己保重,不再逞強。

一路無話,等到車行至馬邑城,慕容炎直接去了白狼河。白狼河兩人岸之間,西靖和大燕的軍隊俱都嚴密布防,放眼一望,密密麻麻全是甲士。

河中心有一艘巨船,船中央設了高臺,周圍無障無蔽,視野遼闊。周信見他過來,立刻前來回禀:“陛下,我方已經嚴密搜查過船只與水域,沒有問題。”

慕容炎略略點頭,轉頭看了一眼左蒼狼,說:“跟上。”

左蒼狼跟着他乘船踏上巨船,前方西靖皇帝簡炀也乘船而來,雙方相會,西靖帝簡炀上下打量左蒼狼,微笑說:“左将軍,別來無恙?想不到左蒼狼穿上衣服,也是風情不減。”

袁戲等人聞言,立刻就欲拔劍,左蒼狼豎手制止。慕容炎說:“衛将軍回朝之後,提起西靖,曾言西靖禮儀奇怪,外臣面見君主,須寸屢不着。如此禮儀,孤也是聞所未聞。”

簡炀這才上下打量慕容炎,他跟慕容炎也是第一次見面,當下笑道:“當初燕國太上皇慕容淵口口聲聲稱寡人為君父。若論輩份,燕王當是寡人孫兒輩,如今觐見長者,就是這般禮儀嗎?”

他這話一出,周信等人都是面色一變。慕容炎微笑,說:“當初靖強燕弱,太上皇敬的不是靖國君主,而是有能有識之明主。可是随後數年,靖國數次伐燕無功,已成燕國手下敗将。這輩份,也是時候糾正了。”

簡炀冷哼了一聲,慕容炎正色道:“如果簡兄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口舌之争的話,就請簡兄解衣吧。”

這回輪到簡炀和周信等人愣住了,簡炀問:“什麽?”

慕容炎說:“當初孤王的衛将軍前往西靖國都,簡兄曾令她人前解衣,并以西靖百姓奔走相迎。孤王想,這當是西靖迎接來客之禮儀。如今你我會晤,雖是于邊城河上,但禮不可廢。簡兄請吧。”

當時正值三月,春寒料峭,何況是在邊城河上?簡炀怒極反笑:“燕王此次,真是誠心前來結盟的嗎?還是只是為報一己私怨,洩憤而已?”

慕容炎輕撣衣角,說:“不瞞簡兄,兼而有之。”

簡炀怒道:“如今衆目睽睽之下,你我畢竟是一國之主。難道還要赤、身、裸、體,登臨臺上,以為天下笑談嗎?”

慕容炎說:“孤雖為燕主,然而入鄉随俗的道理卻是懂的。既然這是西靖的規矩,孤當然也願意遵守,以示誠意。”

簡炀說:“慕容炎!”

慕容炎笑說:“孤已做到此等地步,簡兄仍無動于衷,看來是無意和談。如此,孤久留無益,就此告辭。”說完,一拱手就要走。簡炀氣急,慕容炎竟是真的轉身準備走了。

任旋等人俱是暴怒,簡炀總算還未失理智,問:“今日之舉,受益的并非我西靖一國,你非要置這一時之氣嗎?”

慕容炎說:“簡兄言重了,當初簡兄既然要求我衛将軍執禮而至,今日簡兄就需依禮而來。否則結盟之事,休要再提。”

簡炀怒極反笑,然而此時西靖确實已經将糧草兵馬俱都屯集完畢,軍隊拖一日就耗費一日錢糧。先時只道他萬無反悔之理,哪裏想到他會在這裏等着他。簡炀咬牙,随後解下披風,遞給任旋。任旋急道:“陛下!”

簡炀不言,又解下外袍,最後一怒之下,索性除下中衣,見慕容炎還不作聲,他怒道:“莫非你要寡人獨自嗎?”

慕容炎這才緩緩解衣,遞給身後的左蒼狼。簡炀見他也解衣,反倒愣住。慕容炎除去外袍、中衣,随手遞給左蒼狼捧着。随後脫下靴子置于船頭。

最後兩位君主均着赤着上身、光着雙足,僅着白色中褲同登高臺,以締盟約。簡炀與他割破手指,滴血入杯中,突然說:“你很不錯,比你那廢物父親強出許多,寡人喜歡你。”

慕容炎滴血之後,放下小銀刀,說:“承蒙簡兄愛重,孤王雖不喜男色,但也願在後宮之中置一宮苑,安置簡兄。”

簡炀氣結。

☆、第 111 章 離間

白狼河上,巨船搏浪,慕容炎和簡炀迎風而立,共執玉敦,向北宣盟。

飲完血酒,簡炀問:“寡人一直有一事想問燕王。”慕容炎說:“請講。”

簡炀說:“上次,貴國左将軍入靖都作客,燕王一邊許諾以城池相易,一邊暗中派人前來劫人。”慕容炎說:“簡兄若是要對孤王予以道德上的遣責吧,孤王這便洗耳恭聽了。”

簡炀搖頭,說:“寡人倒還不至于無聊至此。寡人只是想問燕王,如果當時燕王派來的人失手,未曾救出左将軍,燕王真的會以城池相易嗎?”

慕容炎略略低垂了視線,看見船舷一側的左蒼狼。那一天她着了素錦長袍,絲縧束腰,長發高紮,風急浪湧之間,英氣逼人。

真的會以城池相易嗎?就算真的會,又豈能在簡炀面前直說?他說:“不會。”

簡炀大笑,說:“你這樣的人,真是虛僞至極。當時你派了兩撥人,如果第一撥不能得手,是不是就要将她殺死在靖都?”

慕容炎的視線如河上疾風,左蒼狼察覺了,略略擡頭,正好與他目光相接。她微微一笑,慕容炎說:“簡兄說什麽?”

簡炀說:“寡人問,燕王當時是否已經下定決心,若是救不出人,就将她殺死在靖都?”

慕容炎說:“上一句。”

簡炀說:“上一句?如果你沒有救出她,是否真的會以城池相易。”

慕容炎說:“會。”從來沒有這樣憎惡過一個人,原來自己并不能容忍,她行走于這些令人作嘔的目光裏。

簡炀愣住,然後微笑,說:“也難怪,這樣的佳人,哪怕是懷着身孕,孤嘗過滋味以後,也是日思夜想。”慕容炎面無表情,簡炀說:“聽說她跟随燕王的時候,年不過十四,想來當時,應該更是令人銷魂吧?”

慕容炎說:“盟約之時,神明在側,簡兄說話太過下作了吧?”

簡炀說:“燕王說笑了,神明在側,也不妨礙男人之間說幾句私話。上次她身懷有孕,有些花樣玩不出來。這一次……寡人倒是向往不已。”

慕容炎轉頭看他,他大笑,說:“懂懂懂,不可說,不可說。”

待下了祭臺,任旋與左蒼狼等人上前,為自家君主穿衣。簡炀打量了左蒼狼一眼,說:“這次,燕王是打算派誰入我靖營啊?”

慕容炎仍然面沉如水,張開雙手,任由左蒼狼服侍更衣,一時沒有答話。待穿好衣袍,雙方同入船艙。艙中已備好酒食,簡炀與慕容炎相對而坐。任旋、周信各帶百餘甲士提槍執戟站立于主君身後。

慕容炎這才問:“不知簡兄打算派何人入燕營?”

簡炀與他對飲一樽,說:“寡人決定,就派季廣入營。”

慕容炎說:“季将軍德高望重,與我軍也一向熟識,倒是合适。”燕軍與靖軍的所謂熟識,可不是件好事。雙方你來我往,也不知曾打過多少戰,沾過多少血。

簡炀笑了一下,問:“燕王難道還未決定人選嗎?”

慕容炎轉過頭,看了一眼左蒼狼。簡炀也掃了一眼左蒼狼,随後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将軍任旋。如果左蒼狼入營,任旋是否能周旋得過她?

他微笑,目光如炬一點一點打量左蒼狼,說:“依寡人看,左将軍就很合适。自上次将軍離開靖都之後,寡人一直思慕不已。如今聽說她是賦閑了,又與我任大将軍有舊,出入靖營再合适不過。”

慕容炎還是不說話,左蒼狼當然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他恨不得剜去簡炀那雙寸寸打量她的眼睛。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沉吟,簡炀只是含笑着左蒼狼,卻明顯是以欣賞一個女人的目光。慕容炎的不悅溢于言表,突然說:“孤營中諸葛錦将軍也是胸有韬略之人,想必與任大将軍也會談得來。孤決定,就派他入靖營。”

簡炀說:“不能與左蒼狼重溫舊夢,真是讓人遺撼。”

他這話是向着左蒼狼說的,左蒼狼雖然對慕容炎的決策頗為意外,卻還是拱了拱手,十分有禮地回問:“灰葉原一役與馬邑城一役,敢問陛下是想與燕軍重溫哪一場舊夢?”

簡炀的臉一下子變成難看至極。

灰葉原與馬邑城,她得一城屠一城,至今灰葉原的百姓提到這個人,仍然是視之為血手修羅。他拍案而起,是真的怒了。慕容炎說:“放肆。”話是說放肆,然而言語之中哪來責備之意?

左蒼狼卻忙俯首行禮:“小将一不小心說了實話,還請西靖陛下不要怪罪。”

這君臣二人,慣是會演雙簧的。簡炀怒哼了一聲,也知道盟約剛結,不是翻臉的時候,重又坐下來說:“既然人選已定,便請諸葛将軍入營吧。”

慕容炎轉頭看了一眼諸葛錦,雖然事先未曾知會,但諸葛錦倒是願意入營的。左蒼狼畢竟是女兒身,這些麾下舊部,沒有一個人願意她出入敵營的。雖然雙方是結盟了,但哪怕是西靖皇帝這樣調侃一兩句,也無人不視作奇恥大辱。

如今他去,大家心中反而滿意。

等互相交換了盟書,确定沒有問題,慕容炎與簡炀各自返回。下巨船之時,風浪湧來,巨船略微搖晃。慕容炎剛剛伸出手準備攙扶左蒼狼,然而未曾觸及她,又收回。左蒼狼看出他不悅,說:“他有意相激,令陛下臨陣換人。陛下何必中他之計?”

慕容炎說:“難道孤會猜不到他的意圖嗎?”左蒼狼不說話,慕容炎步上船,船身微晃向白河狼岸邊而去。

等到登岸,袁戲等人也已經知曉諸葛錦代替左蒼狼入靖營的事,倒是欣喜不已。晚上,大家在馬邑城中點燃篝火,慕容炎也與軍中諸将同歡。有人擊箸唱歌,倒是熱鬧無比。

左蒼狼倚在營寨邊,看寒月如鈎。袁戲端着酒,走到她身邊,說:“将軍怎的獨自在此?”

左蒼狼接過他手裏的酒,輕抿了一口,袁戲說:“這次進入西靖大營,雖然是互有盟約,但是将軍确實不宜親往。其實……”他想了想,還是說:“其實陛下對将軍……用情至深啊。将軍又為何如此悶悶不樂呢?”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說:“你又知道何為用情至深了?”

袁戲說:“我袁某就是一個粗人,但是将軍,我也會用眼睛看。今日船頭盟誓,陛下解衣脫靴,難道不是為了雪将軍當時之恥嗎?将軍,以前其實兄弟們也不太贊成您入宮。只覺得乃是一種折辱。但是……但是如果陛下是一片真心,将軍又願意伴駕,我想,即使是溫帥在天有靈,也不會有異議吧。”

左蒼狼仰望夜空明滅不定的星子,許久說:“你說,我們眼睛看到的,是真的嗎?”

袁戲不明白她的意思,旁邊卻又有将領過來,找左蒼狼和袁戲喝酒。左蒼狼不能與他們痛飲,忙又回到慕容炎身邊。只要慕容炎在,他們是不敢開懷暢飲的。

慕容炎看了一眼她,說:“這次攻打無終,孤意,前鋒大将為姜齊和王楠。”他還是不肯任用溫以軒,左蒼狼只有說:“聽憑陛下安排。”

慕容炎嗯了一聲,在獵獵燃燒的篝火中,握住了她的手。身邊不少将領都看在眼裏,左蒼狼有意抽回手,他卻加了三分力道。

等到酒盡人散,慕容炎直接拉着她,進了自己的主帳。左蒼狼說:“陛下,我畢竟無名無份,如今又是在軍中……”

慕容炎說:“那又如何?”

左蒼狼不說話了,他伸手解她的衣衫,說:“讓你出使敵營,你不高興,讓你留下派別人出使,你也不高興。你到底要如何?”

左蒼狼說:“我并沒有……”話沒說完,慕容炎将她按倒在榻上,他自後面壓住她,在她耳邊說:“上次西靖,簡炀有沒有碰過你嗎?”左蒼狼僵住,衣帛撕裂之聲響起,他說:“重溫舊夢,是重溫什麽舊夢?”

左蒼狼沉默,慕容炎問:“你執意入營,想為溫以軒換一個前程,也是認定他不會将你如何,是也不是?!”

左蒼狼終于說:“陛下是要我自證清白?”

慕容炎死死按住她,說:“清白,你有什麽清白?”他一下一下,用盡全力地弄她,說:“孤一直就奇怪,簡炀是何等殘暴之人,你在他手上如此之久,居然還能保住身孕!你還敢跟孤提清白!”

左蒼狼說:“陛下今日怒從何來,我總算是明白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疑心一起時,便毫不在意地用鹽去腌別人的傷疤,只圖自己一時解氣,哪管身邊人痛不欲生、淚如雨下?

慕容炎說:“你明白?你明白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他将她翻過來,封住她的唇,不顧她掙紮,死命地親吻。過了許久,終于才說:“你還想入靖營!簡炀在榻上比我厲害嗎?”

左蒼狼深深吸氣,說:“慕容炎,你已經瘋了。”

慕容炎右手握住她的肩胛,說:“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你不知道嗎?嗯?”說完,他聲音放低,右手卻慢慢用力。左蒼狼只覺得肩頭劇痛,她用力想要推開他,慕容炎俯身吻住她,右手再一施力。骨頭碎裂的聲音令人心驚,她痛哼,疼痛皆被吞沒在他唇齒之中。

左蒼狼慘痛呻、吟,慕容炎按住她的右肩,竭盡全力地與她歡愛,目光卻慢慢溫柔下來,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沒事,沒事。阿左,我喜歡這樣的你。”我害怕,我害怕你一片一片地拔下我的鱗甲。在我卸下所有,一身柔軟的時候,向我亮出屠刀。

于是我來拔去你的利爪吧,至少當你安安穩穩地呆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将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

他拭去她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用自己的體溫去止她顫抖,柔聲說:“從今以後,哪也不要去了。好嗎?”

從今以後,哪也不許你去了。他近乎嘆息,說:“孤在哪裏,你便在哪裏。若是孤死了,你便随我去。”

☆、第 112 章 盟約

左蒼狼一夜沒睡着,太醫過來了一趟,也不敢多說什麽。慕容炎不想在邊城久留,次日便啓程返回晉陽。左蒼狼肩傷嚴重,他不想讓軍中諸将誤會什麽。于是她不說,袁戲等人也只當是兩個人閨房之樂方才傳召太醫,從未疑心其他。

一路山長水遠,儀仗在前,行程極慢。慕容炎也不着急,知道左蒼狼傷着,一路還巡視民情,經常在縣地一住數日。

他繼位之後,大燕天災較少,目前部分縣地強制耕種,政策也還能落到實處。

在冬天各地都設有粥廠,冬天的時候是困難之時,難免有青黃不接的農戶。慕容炎嚴令各地不得餓死一人。如今巡視一番,雖然也許不能免除所有饑寒,但大部分行乞之人總算也熬過了寒冬。

如今開春播種,朝廷可以出借糧種,他們如果勤快一些,很快也可以不必行乞了。

慕容炎跟各地州官四處行走,知道左蒼狼傷着,也沒帶她。但是他會收一些各地官員進獻的特産風味,大家發現了,一路各地小吃就沒有斷過。

這一番耽擱,時間就久了。

宮裏,慕容澤已經會喊母妃了,卻無論如何不肯叫一聲母後。姜碧蘭恨得咬牙切齒,姜碧瑤卻十分得意,經常抱着他在宮裏四處行走。南清宮裏如今沒有主人,可晴遷居別苑,只剩下芝彤跟奶娘照顧慕容宣。

姜碧瑤幾次想入內,都被禁軍擋了回來。姜碧瑤大怒:“放肆,本宮奉陛下之命,同王後娘娘一起主理後宮諸事,難道連一個南清宮都進不得麽?”

薜東亭倒是十分客氣:“賢妃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嚴令,任何人不得私進南清宮。娘娘還是不要讓屬下為難吧。”

姜碧瑤大怒:“薜東亭!你身為禁軍統領,竟然敢這樣跟本宮說話?!”

薜東亭不卑不亢,說:“皇命在身,還請娘娘見諒。”

姜碧瑤也沒有辦法,只有悻悻而去。

慕容炎對後宮之事,其實頗為了解。左蒼狼離開王宮,對慕容宣毫無安排,他當然只有護着些。再加之薜東亭和王允昭的照顧,南清宮的日子倒是平靜悠閑。

芝彤跟薇薇每日抱着慕容宣出來玩,左蒼狼只是叮囑了二人一句話——不要将慕容宣帶出南清宮。

她的話兩個人不敢不聽,是以每日裏也只是跟慕容宣在宮裏玩耍,姜碧瑤幾度尋釁,竟然也找不到合适的時機。

小平子也跟着閑着,但是左蒼狼平日裏給他的銀子不少,達奚琴更是時不時就給他三瓜倆棗。他樂得這份油水厚實的職務。哪怕姜碧瑤有意拉攏,始終也不為所動,好好地管理着整個南清宮的宮人。

等到四月下旬,慕容炎歸期還未定,小平子卻接到海東青傳回的一封信。筆跡輕浮,然而仍然可以看出是左蒼狼的筆跡——薦冰兒入宮,去禦書房安公公手下當差。

小平子并不知道冰兒是何許人,但跟着左蒼狼留下的地址,他真的找到了一個女孩。

冰兒長得水靈,要進宮并不難。但是安公公手下可都是侍候慕容炎的人,這批宮人訓練最是嚴格。要安插進去不太容易,但是小平子手頭有銀子,宮裏也有交情,當然還是容易的。他接連幾天跟安公公吃酒,沒少輸給他錢。

時間一長了,安公公終于也看出一點眼色來,問:“平公公是有事要同我說吧?”

小平子笑嘻嘻的:“實不相瞞,一個遠房的表妹如今進了宮,只做了個低等宮女,每日裏十分辛苦。小的也不忍心那花兒一樣的姑娘每天幹掃地洗衣的活計。安公公看,能不能給安排一下?”

安公公神色慢慢嚴肅,說:“平公公,禦書房的差事可不是好當的。半點大意不得。萬一要是惹怒了陛下,可是要掉腦袋的。”

小平子不動聲色地塞了幾張銀票給他,說:“丫頭很機靈,安公公可以先看看。要不行,就當我今天沒說過這話。”

安公公也知道他是左蒼狼宮裏的人,慕容炎對左蒼狼,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思來想去,終于說:“行吧,先讓她過來試試。但是平公公,不是我不給面子,要是實在不行,人我可不留。”

小平子連連答應。

于是冰兒打掃了十餘天宮苑之後,就被帶到了禦書房侍候。只是因為入宮時間短,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直接在裏面侍候聖駕的,平時也只能打掃一下禦書房罷了。

五月中旬,左蒼狼肩頭傷勢略略見好,但是此後是萬萬無法使力了。慕容炎跟她還滞留在小薊城,說:“天氣熱了,怕你不耐暑熱,再過幾天,我們回晉陽城去。”

左蒼狼問:“陛下是真心要返回晉陽城嗎?”

慕容炎微滞,然後輕笑,說:“你先回去。”

左蒼狼不說話,他複又回身,從她的手開始往上,到肩、再到背,一路撫摸,最後說:“你也不回去,好不好?陪我去一趟西靖。”

左蒼狼對此似乎毫不意外,如今周信帶兵正在攻打無終,西靖也正在攻打孤竹。雙方雖然約定互不相犯,但是這樣的盟約,在兩個常年征戰的國家之間,可謂是單薄如紙。

現在大家搶的就是時間,端看誰能最快攻下敵國。一旦得手之手,必然矛頭回向,直指對方。慕容炎留連于燕地,一直沒有返宮,表面上看是巡視民情,也讓左蒼狼養傷。但實際上,卻是一直在密切注意雙方戰事。

左蒼狼側身挪開他的手,說:“我如今去了也只是拖累陛下。”

慕容炎有些不悅,說:“你不願與孤同往?”

左蒼狼盯着他的眼睛,說:“本來我可以的。”

慕容炎口氣便慢慢緩和下來,說:“孤既然邀你同往,當然就有能力保護你。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

左蒼狼這才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了,何必問我?”

慕容炎這才将她抱過來,攬在懷裏,右手輕輕撫摸她的下巴:“你說,任旋和周信,誰會最先取勝?”

左蒼狼低下頭,看了眼那只把玩自己下巴的手,別開臉說:“不知道。”

慕容炎将她按進懷裏,說:“你再使性子!”說完,低下頭與她吻到一處。

現在燕軍與靖軍情況微妙,各自的軍函來往頻繁,且書寫的都是季廣和諸葛錦本人。這原是雙方盟約中的事,但等到六月,随着雙方戰争都步入掃尾階段,書信往來漸有中斷之勢。

周信拿下無終之後,無終一部分降、一部分逃。很快無終國被改為無終郡,也有部分州縣被劃入周圍的郡縣中去。慕容炎幾乎寸步未停,很快派兵直接橫渡白狼河,壓境飛馬坡。

西靖簡炀對此并不意外——他也有此打算,這樣的時代,誰能信得過誰?一紙盟約?別說笑了。

若論國力,西靖本是遠強于大燕的,但是後來西靖幾次橫渡白河狼伐燕,均是耗錢耗力,勞民傷財而徒勞無功。對國力影響頗大。大燕雖然也一直在征戰,但是其作戰之後擄得城池、糧草、金銀,一直以來可算是以戰養戰。戰争對于大燕的影響,其實不大。

慕容炎竟然直接禦駕親征,以許琅、和周信的親信沈玉城為前鋒大将,自己親率援軍,直接攻打飛馬坡。這一次,可謂是盡傾大燕之兵力。各個城防防守皆空虛如紙。就連薜東亭的禁軍也被抽調去四成兵力。

當然了,慕容炎這個人,一向是有孤注一擲的膽氣的。而且他若不搶占先機,西靖一旦喘過氣來,也定會來攻。這一着看似險棋,其實博得精彩。

左蒼狼随軍西征,其實她已經不再出入軍中,慕容炎幾乎一直将她放在自己的帳中,平時也是乘坐車駕,只是夜夜索歡,卻不再處理任何軍務。但是對外而言,這卻是慕容炎禦駕親征,左蒼狼為副帥,許琅為前鋒。

這是何等陣勢?!

簡炀當時看到軍情就慌了,立刻命任旋回救飛馬坡——一旦慕容炎攻陷飛馬坡,大燕在白狼河以西就有了立足的根基。到時候西靖與其只怕真的是要你死我亡了。

但是慕容炎要攻下飛馬坡,卻也是不容易。飛馬坡一直是西靖的邊城,其城防豈能不嚴密?如今城牆之高與厚,可比靖都。許琅和沈玉城都是年輕将領,率軍接連三日攻城,倒也不覺疲憊。

夜裏,慕容炎入到營帳之中,左蒼狼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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