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10)
的妻子,是自己認定一生的女人。想這些有意思? 玉喉關,冷非顏接到慕容炎的命令,上面很簡單的幾個字——鏟除藏劍山莊。
她将信紙揉碎成灰,起身站在窗前。那時候玉喉關明月千裏,沙與石在月色下,有種迷人的神韻。她不知不覺地嘆了一口氣,身後突然有人問:“你為什麽嘆氣?”
冷非顏轉過身,看見巫蠱站在她身後,神色冷郁。
她擡手勾起他的下巴,說:“下次你進來的時候,應該先說一聲。畢竟這也算是你家樓主我的閨房。萬一我正在換衣服、正在做什麽不體面的事,你一個大男人這麽不聲不響地闖進來,多少還是會有些尴尬。”
巫蠱握住她的手腕,說:“你身上的每一處,那些男人看得、摸得,我就不行?”
然後他突然覺得腕間一麻一痛,不由自主就彎下了腰,冷非顏一擡右膝,撞在他胸腹之處。巫蠱只覺得胃裏的酸水一股一股往上冒,腦漿子都沸騰了一樣。
冷非顏說:“你看,你真的不行。”
巫蠱好半天站不起來,根本就沒法開口,冷非顏一直等他緩得差不多了,才說:“陛下命我們鏟除藏劍山莊。”
巫蠱微怔,然後有一縷近乎快意的情緒閃過眼眸,說:“連你那個藏哥哥一起?”
冷非顏說:“藏天齊這個人,身手高絕,如果硬拼,我們未必是他的對手。”
巫蠱這才明白,她說的是真的。而且她竟然已經在開始想,如何執行命令。他心裏隐隐有一絲膽寒,這些天以來,他雖不常來這裏,但是總忍不住留心冷非顏的一舉一動。
她如同一個小媳婦一樣在這裏生活,藏歌一回來,她便洗衣做飯,還跟他學會了吹笛子。有時候兩個人一起在院子裏洗衣服,通常都是藏歌動手,她坐在一邊看。說說笑笑,偶爾眼神交彙,不需言語,便似情至了深處。
可是現在,她接到殺死藏歌全家的命令之後,第一件想的事,是如何對付藏天齊。
巫蠱神色慢慢嚴肅,說:“你有辦法?”
她對月而立,青絲未绾,披散至腰際。茶白色的衣裙裙裾曳地,月光傾洩,衣袂生輝,容光傾世。巫蠱不知道為什麽,就消了火氣,說:“我再回燕樓,看看能不能聯系到其他高手。在這期間,你不要輕舉妄動。”
冷非顏說:“你不要輕舉妄動才對。端木家族的前族長端木秋,在藏天齊手下敗過三次。最後一敗,自斷手筋,從此成為廢人一個。”巫蠱怔住,冷非顏徐徐轉身,說:“但是你信不信,我有把握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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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流露出那種驚天的狂傲與殺氣,幾乎要刺入旁人肌膚。
巫蠱當然不信,他說:“冷非顏,你瘋了。”
冷非顏笑得直不起腰,笑完之後,她神色冷卻,右手指腹輕撫他的臉頰,說:“查到他在哪裏,我屠神給你看。”
☆、第 53 章 争執
彼時,慕容淵跟廢太子慕容若還在宿邺一帶,本來是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可以趁虛而入的機會。但是西靖撤兵之後,孤竹也退回了自己的小泉山。他不過剩不到一萬的殘兵,萬萬不能成事。
藏天齊一直跟在慕容淵身邊,上次的七名刺客,都是他的得意弟子。如今七人身陷诏獄,生死不明。恐怕是再也救不得了。藏劍山莊經此一敗,實力大減。
如今除了他,也就剩藏歌還有一戰之力。
而藏鋒、藏宵悄無聲息地消失,他也明白慕容炎背後肯定還有什麽未知的勢力。他心頭籠罩着陰雲,只是勸慕容淵:“陛下,現在朝中已是塵埃落定,陛下不如帶着太子,暫時離開大燕,尋求外邦之助吧。”
慕容淵幾番勸說孤竹和西靖出兵不成,眼看戰機流逝,一時之間也有些頹然,說:“可是如今放眼諸國,又有誰會真心助我呢?”
藏天齊說:“陛下何出此言?朝裏朝外,偏向陛下的忠臣義士還是很多的,法常寺……”他提到這裏,終于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慕容淵說:“逆子可恨,想來當時若溫砌未敗,孤王何至如此!”
慕容若站在一邊,說:“父王,畢竟溫帥已經不在了。我們還是籌謀眼前吧。”慕容淵看過去,問:“你有何良策?”
慕容若說:“慕容炎一直向天下人宣稱,他起兵叛逆,只是為了誅殺我和母後。如今母後已經慘死于他的屠刀之下,如果父王帶着兒臣首級大張其鼓反回晉陽,他到時候又當如何封天下人之口?”
慕容淵一怔,說:“這是什麽話?我身為汝父,又是一國之君,豈能以親生骨肉的首級向逆臣叛黨議和?”
慕容若還沒開口,旁邊藏天齊說:“陛下,依草民看來,太子殿下這話倒不失為良策。慕容炎起兵,從未說過是逼宮奪位,一直還是尊您為燕王。他自己不過是代王。是以百姓朝臣才被他的僞善的面孔所迷惑。如果陛下在衆目睽睽之下回到晉陽,則他不得不讓位于您。至于太子殿下的首級嘛,也并不是一定要以殿下人頭獻上。”
慕容淵想了想,說:“可你們相信,他起兵造反,真的不是奔着王位而去的嗎?”
藏天齊說:“陛下請想,這些日子以來,他有沒有辦法擒殺我們?”
慕容淵怔住,以前他認為慕容炎沒有向他動手,是因為慕容炎沒有這個實力。但是幾戰下來,他也開始懷疑,慕容炎一直逼得他東逃西蹿,卻一直沒有得手。真的是因為實力不濟嗎?
藏天齊說:“陛下,他多次放過陛下,乃至于不肯殺死太子,其實就是因為一旦太子遇難,他再将沒有借口逼迫陛下。”
旁邊慕容若恍然大悟,說:“當初方城城破,我潛回宮想要接走母後。但是母後已經服毒,又遇上慕容炎和左蒼狼入宮。我不得已避于梁上,母後死時,忍不住垂淚。當時左蒼狼明顯有所察覺,卻未擡頭。兒臣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卻原來這幫逆黨就是想要留着兒臣,讓父王不能妥協!”
慕容淵說:“這逆子,只恨當初孤王心軟,未曾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藏天齊說:“陛下息怒,既然事已至此,草民為陛下準備一顆人頭,保管慕容炎看不出真假。陛下可以謊稱已經誅殺太子,迫他交出皇位。但是這件事,一定要在大庭廣衆之下,以免他殺人滅口。”
慕容淵沉吟片刻,說:“如此一來,若兒該當如何是好?”
藏天齊說:“草民會随太子再次游說諸邦,尋求外力之助。如果慕容炎迫于壓力退位,陛下登基,想來外邦也會有人肯相助于我們。”
慕容淵眉頭緊皺,又沉吟了一陣,說:“如此,太子就交給你了。”
藏天齊跪地一拜:“陛下放心,草民必将誓死保護殿下安全,不負陛下重托。”
慕容淵把他扶起來,說:“真是臨到山窮水盡之時,才明白何為俠肝義膽。藏愛卿,若有朝一日,朕有重奪河山之時,定不會虧待藏氏一門。”
藏天齊又拜了一拜,慕容淵命人取來紙筆,開始拟寫诏書。
晉陽城,左蒼狼自回宮之後,就一直住在溫府。偶爾宮裏會送來許多藥材補品,然而不管王允昭派來的人如何暗示明示,她再也不肯入宮。只稱傷勢未愈,卧床不起。
這一日,連太醫都說她可以下地行走了,她沒了理由,只好前去上朝。
也就是這一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一直流離在外的燕王慕容淵突然發罪己诏,稱自己“偏用文臣、閉塞視聽”,以至受聞緯書蒙蔽,錯判楊繼齡一案,又因慈父心腸,不忍責罰廢太子,以釀此宮闱之亂。如今回首往事,如大夢初醒。遂發罪己诏書,傳播天下,鹹使知聞。
朝堂之上,諸臣皆是一片靜默。如果老丞相薜成景還在,想必大家一定會據理力争,要求慕容炎迎接慕容淵回朝。但是現在薜成景的前車之鑒在那兒擺着。
他自己雖然暫居舊宅,然而老妻慘死,幾個兒子至今都還在獄中。誰敢步他後塵?
但是也沒人敢進言讓慕容炎置之不理,慕容淵在位之時,雖然懦弱偏安,但畢竟二十幾年以來,文用薜成景,武用溫砌,總算也用人得當。
縱然懦弱偏安,但為人臣子的,又怎麽能擅自議論君主的過失?何況這時候一旦開口,日後在這幫老臣眼裏,無論如何也脫不了亂臣賊子的罵名。
慕容炎沒有說話,朝堂之上,臣子之間也是各有心思。類似甘孝儒之流,當然是不希望慕容淵回朝的。但是薜成景一幫子老臣,從心裏是絕對支持的。姜散宜當然也是不願慕容淵回朝的。但是他一直自谕為追随燕王的“忠臣”,一直不承認當初是自己洞開方城城門,放慕容炎軍隊入城。
如今他當然也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意見。
再者,慕容炎一向标榜仁孝深情。他對慕容淵逐而不殺,是孝。對姜碧蘭不離不棄,是情。對朝中溫氏舊部、燕王遺臣任用如初,是君主之仁。
而他自登臨帝位以來,無論是灰葉原之戰,還是對宿邺城用兵、攻打馬邑城,都是抗擊西靖。這些戰功是将領之力,更是他這個君主的功績。
是以他雖竊國,但是未留賊名。
而如今,慕容淵突然發出罪己诏,頗有回朝之意。他若同意,則要退位讓權,可以博一個美譽,成全他一直以來的仁德之名。若不同意,就等于向天下人承認他之前所言皆是謊言,一切所為不過是為了權位,何來什麽仁義孝道?
朝堂文武失聲,慕容炎輕撥着手上提珠,說:“既然諸位愛卿無本可奏,就先退朝吧。”
王允昭高聲宣布退朝,回到宮中,慕容炎說:“阿左傷勢如何了?”
王允昭是個細致人,知道慕容炎關心,這幾天一直有向太醫了解。聽他問起,立刻說:“回陛下,左将軍傷勢已無大礙,聽說早上還跟定國公打了一趟拳。”
慕容炎點頭,說:“宣她入宮。”
左蒼狼一早便聽聞了慕容淵發布罪己诏的事,這時候接到慕容炎傳召,倒也沒耽擱,一路入了宮。
進到書房,她微微一怔,書房除了她,還有姜散宜、甘孝儒兩位丞相都在。左蒼狼入內叩拜,慕容炎說:“起來吧,如今這滿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你們,還能跟孤說得上幾句真心話。父王一事,依你們所見,當如何處置?”
甘孝儒說:“陛下,如今朝局已然安定,不宜再生風波。依臣所見,無論燕王是否回宮,王權帝位,都不宜再作更替。臣之議,可尊其為太上皇,仍享太上皇的一應供奉。但是國無二君,朝堂政事,不能插手。”
慕容炎沒有說話,姜散宜說:“陛下,朝堂之上,舊臣衆多。就算陛下只是尊燕王為太上皇,難保這些朝臣之中就沒有期待他重臨帝位的人。而燕王流離輾轉,若不是到山窮水盡之地,又豈會向陛下妥協?他若歸朝,又真是為了安享太上皇的富貴悠閑嗎?”
慕容炎終于說:“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姜散宜說:“陛下,依臣愚見,自古以來,江山帝業又何來私情可言?縱然陛下仁孝,但哪怕是為了大燕河山,也不能心軟!”
左蒼狼聽見這話,轉頭看了姜散宜一眼,這個人也真是狠辣。話裏話外,明顯是要置慕容淵于死地的意思了。朝臣中間,他與甘孝儒都是慕容淵的舊臣,尤其是他,一直深受重用。
想不到身為右相,一朝反叛,竟然就狠下心腸要置舊主于死地。
慕容炎聞聽此言,也未作任何表示,姜散宜繼續說:“陛下,微臣以為,如今燕王回朝之時,陛下可以暫時應允。而且可以準備拟诏退位之事。”
甘孝儒說:“姜大人這是何意?!”
姜散宜說:“陛下,燕王如今雖然有回朝之意,畢竟未曾回朝。微臣有一策,可令其無法回朝。”
左蒼狼一怔,甘孝儒立刻也反應了過來,說:“姜大人是說……在燕王回朝的路上……”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姜散宜說:“這有何不可?”
左蒼狼終于說:“可……”她一說話,姜散宜和甘孝儒都看了過來,她想了想,還是把話說完,“可燕王和陛下,畢竟是親父子。行此刺殺之事,未免涼德。”
姜散宜冷笑,說:“左将軍這樣說就不對了,當初您前往漁陽刺殺燕王之時,可有考慮燕王與陛下是親父子?怎麽如今,燕王将要臨朝了,你倒是想起來了?”
左蒼狼說:“那時候,是因為溫帥仍有一戰之力,我并不希望因為燕王而拔除溫帥這樣的統兵奇才。”
姜散宜說:“左将軍這麽說就更不對了,難道在你眼裏,陛下的皇圖霸業,還比不上一個已故的溫帥嗎?”
左蒼狼本不是一個擅長口舌之争的人,只能說:“我并無此意,只是覺得,如今陛下已是勝券在握,沒有必要非要殺死自己的生身之父不可。”
姜散宜說:“沒有必要?你可知朝中還有多少遺臣是向着燕王的?上次左将軍送回晉陽的急報都有人敢扣下,您卻敢說,陛下沒有必要防着燕王?”
左蒼狼還要再說話,慕容炎說:“好了。”兩個人都不再多言,他看了一眼左蒼狼,說:“左愛卿本就帶傷在身,先下去吧。”
左蒼狼一怔,姜散宜的眼神中閃過一抹亮光。她緩緩下跪告退。
慕容炎将她排除在了這次事件以外。
☆、第 54 章 密報
左蒼狼退下之後,慕容炎說:“你二人的意見,各有各的道理。父王回朝,孤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人心,又要生觀望偏倚之念。而如果父王不能回朝,無論什麽原因,都會令天下人質疑孤王的誠意。和……和當初争奪帝位的初心。”
甘孝儒看了一眼姜散宜,暗暗有點心驚。左蒼狼下去之後,慕容炎的話開始毫無遮掩。甘孝儒之所以提出尊慕容淵為太上皇,是因為他不确定慕容炎是不是為了皇位,能幹出殺君弑父的事!但是如今看來,慕容炎不這麽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慕容淵的死會牽累到他的名聲。
明白了他的顧慮和底線,甘孝儒立刻說:“陛下,臣以為,真正向着陛下的人,都會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自古天無二日,再者,燕王執政之時,大燕是何光景?如今陛下臨朝,大燕又是如何光景?公道自在人心,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置評。”
他話音剛落,姜散宜就說:“甘大人這話說得是,哪怕左将軍等人暫時不能理解陛下,假以時日,想必也終會明白的。”
甘孝儒一怔,他本意可沒有離間慕容炎和左蒼狼的意思,姜散宜突然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慕容炎想了想,卻說:“繼續說。”
姜散宜說:“微臣長子姜齊一直跟在微臣身邊,食皇粟卻無建樹。如今也到了他為陛下盡忠的時候。當初微臣是随着燕王南征北戰的,微臣鬥膽,請陛下允許犬子姜齊帶兵,前往白狼河畔,迎接燕王入朝。”
他咬咬牙,索性說:“微臣向陛下保證,絕不會有半分差錯。”
甘孝儒突然明白,這是向軍中安插自己人手最好的時機了!更或者,這是唯一的時機了!
想一想如今軍中,袁戲、諸藹錦、鄭褚等人都是溫砌的舊部,許琅、王楠、袁惡等是左蒼狼的人,然而左蒼狼本身也算是溫砌舊部。可以說現在的軍方相當穩固。朝中無論是甘孝儒一派,還是姜散宜一派,甚至那撥守舊的老臣,要往裏安插自己人都不可能。
但是如今,有一個明顯可以安插人手的機會就擺在自己面前!
他心中悔恨,趕緊說:“陛下,微臣有一門生名叫韓進,此人武藝了得,一向膽大心細。願為陛下效力。”
慕容炎看了一眼二人,徐徐說:“如此,兩位愛卿便各自準備吧。”
二人告退出去,王允昭過來為他添茶,慕容炎說:“今日提到鏟除父王,阿左反對,孤頗意外。”
王允昭笑着說:“左将軍年輕,在陛下面前本就是口無遮攔,當然不似其他大人般老辣。她不同意此事,也無非是顧全陛下骨肉親情。”
慕容炎看着他,微笑:“那麽,如今孤王這樣決策,但是不顧骨肉親情了?”
王允昭一怔,趕緊說:“不,左将軍是臣子,陛下君主。臣子位低于君主,難免短視。而君主高高在上,當然須高瞻遠矚。陛下留燕王,是親情,卻是一個人的親情。陛下不留燕王,是為顧全大局,乃是為天下人的福祉。明白的人,自會明白。”
慕容炎盯着他說:“還是你會說話。”
王允昭微笑,說:“那是因為老奴跟在陛下身邊,稍微也提升了一點眼力勁兒。”
慕容炎眼眉微舒,也露了個笑,說:“她可以為了溫砌刺殺父王,孤以為,她會同意姜散宜的決策。孤猜測失誤了。為什麽呢?”
王允昭不動聲色地拭了一下額間的汗,說:“陛下若是心中疑慮,是否需要傳召左将軍,問個明白呢?”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禮制大臣過來請示:“陛下,衛将軍服飾已經趕制妥當,是否送至溫府?”
慕容炎看了王允昭一眼,王允昭心中一凜,上次從馬邑城回來,慕容炎已經交待為左蒼狼加官一職。她本就是從一品的骠騎大将軍,再進一級,便是衛将軍。
她今年十九歲,十九歲官至極品,再往下,便只能是封候了。
慕容炎頓了頓,說:“如今朝中諸事繁忙,這件事,就先緩一緩。”
禮制大臣應了一聲是,跪拜告退。慕容炎說:“如今朝中,将領還是偏少。阿左到底年幼,孤思來想去,太尉一職,還是需要重置。”
太尉歷來多是衛将軍的虛銜,慕容淵時候便是溫砌在擔任。這類虛銜一般并無實權。但是他突然提出此事……是要分權嗎?王允昭說:“陛下……”看見慕容炎神色,他轉而道,“陛下說得是。左将軍到底還年輕,多歷練兩年,也沒有什麽不好。”
慕容炎點點頭,說:“可軍中多是溫砌舊部,除了她,孤竟然無人可用。”
王允昭說:“朝中老臣,多是燕王遺臣,但是姜大人和甘大人所言俱都有理,相信明眼之人,都知道如今燕王與陛下,究竟誰才是明主。依老奴所見,不如……”
他湊近慕容炎耳邊,輕聲說話,良久,慕容炎點點頭:“你去安排吧。”
左蒼狼回到溫府,定國公溫行野已經在等她。見她回來,忙問:“陛下宣你入宮,可是為了燕王回朝一事?”
左蒼狼說:“嗯。”
溫行野問:“陛下如何打算?派誰迎接燕王回朝?”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說:“我走之時,尚未決定。”
溫行野明顯有些失望,左蒼狼略作猶豫,本想提一下姜散宜的計劃。然而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提。其實慕容炎無論是迎慕容淵回朝,還是想辦法除之後快,都有其道理。
只是……只是當初太平巷,他奪位的初衷,難道不是為了天下太平嗎?如今大局已定,何必非要走到弑父這一步呢?
然而天色剛剛入夜,另外又有人悄悄來訪。卻是宗正司馬倉、丞相長史魏同耀等一撥老臣。
溫行野在正廳迎候他們,沒多久,便連薜成景都過來。滿堂遺臣聚集一堂,當然還是問及慕容淵一事。左蒼狼沒有出席,他們顯然也并不希望她在場。
如今情勢很明白,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淵回朝,對她而言百害而無一利。可是這撥舊臣,都是自命忠義良臣之輩。無論如何,他們對慕容炎這種逼宮奪位的人,都是心懷芥蒂的。
對左蒼狼這種十九歲任骠騎大将軍的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一堂人在正廳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左蒼狼在後花園,溫老夫人也沒有歇下,看見她走來走去,說:“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歇下?”
左蒼狼說:“這些人一定要這時候聚在溫府嗎?”
溫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又何嘗不明白你的擔憂。但是這些臣子,與行野當年都是至交同僚,他們要過來找他商議事情,總不能讓行野都趕走吧?”
左蒼狼說:“如今老爺子人都不在朝堂了,還有什麽可商議的事情?”
溫老夫人說:“阿左,如果有一天,今上被逼逃亡,而你處在行野的位置。你會将前來議事的昔日袍澤舊友一一趕走嗎?”
左蒼狼怔住,溫老夫人說:“我知道,在你眼裏,可能會嫌他們羅嗦守舊。可是行野的為人,如果不是為了以軒和以戎,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啊!”
左蒼狼不說話了,溫老夫人說:“這些朝中舊臣,哪個不是拖家帶口?然而如今,也只有他們,還在念着當初的那一點舊主恩義啊。”
當夜月圓如盤,桃花盛開,枝桠斜溢。左蒼狼折了一枝桃花在手裏,說:“我只是擔心,這一星半點的忠義,只是最後一根稻草。不但不能救命,反而會壓垮山岳。”
溫老夫人面色大變:“你是說……你是說今上打算……”
左蒼狼不再多說話,正廳燈火如晝,她一直沒有過去。
然而當天夜裏,德政殿也是燈火通明。慕容炎将一卷名冊掃擲在地,說:“孤王真是好奇,這些舊臣三更半夜,有覺不睡,去到溫府徹夜暢談,到底是所為何事!”
王允昭一個字都不敢多言,姜散宜示意自己安插在溫府的探子繼續說下去。那探子記憶力十分驚人,将諸位大臣所說的話一字一字複述過來。竟然連語氣神态都惟妙惟肖。當然了,裏面不乏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慕容炎說:“暮秋之蟬,倒是擾人得很。”
姜散宜說:“陛下,這波老臣,身沐皇恩,不思報效,卻在深夜聚集于溫府,這是謀逆啊!”
這話一出,旁邊王允昭趕緊過來添茶,說:“姜大人言重了,溫氏朝中無人,只有左将軍是陛下心腹。賦閑之人,談何謀逆啊。”
姜散宜對他還是非常客氣,說:“王總管所言當然不假,只是人雖賦閑,賊心不死,又能奈何?還請陛下早作決斷,這些人留之必成禍患!”
慕容炎面上神色冷郁,許久之後,問地上的探子:“左将軍怎麽說?”
探子磕了一個頭,奏報道:“左将軍并未列席。”姜散宜暗暗給了他一個眼神,他心領神會,說:“但是左将軍也未歇下,似乎一直在後花園,與溫老夫人私下談話。”
慕容炎說:“孤王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吧。”
探子應了一聲是,跪拜退下。慕容炎看了一眼姜散宜,說:“姜大人憂心國事,不愧為朕的左膀右臂。夜深了,你也出宮去吧。”
姜散宜還是摸不準他的想法,只得告退。等到人都走了,慕容炎突然問王允昭:“你說,這些事,阿左會向朕回禀嗎?”
王允昭心中一跳,說:“陛下,左将軍……只怕不是會傳是非的人。”
“是非?呵……”慕容炎輕笑,說:“明日下朝之後,讓她到書房。孤很想知道,她會說些什麽。”
王允昭欲言又止,只能應是。
☆、第 55 章 質問
次日,早朝之後,王允昭親自過來相請,讓左蒼狼前往禦書房單獨見駕。左蒼狼單獨見慕容炎也不是一次兩次,當即就跟在王允昭身後,行往禦書房。
王允昭突然說:“将軍可知,陛下這次召見将軍,是有何事嗎?”
左蒼狼微微一怔,說:“是為了昨夜諸位大人前來溫府一聚的事嗎?”
王允昭說:“将軍聰慧,既然将軍知道陛下擔憂之事,可有想好如何對答嗎?”
左蒼狼說:“溫氏已無人在朝,定國公不過一賦閑舊臣,無權無勢,空有一個定國公的虛銜。就算舊臣聚集于府上,陛下又有何擔憂之處呢?”
王允昭說:“将軍,溫氏還有人在朝啊。不僅在朝,而且手握重兵,在軍中說一不二、權傾朝野啊!”
左蒼狼這才驚住,停下腳步,緩緩凝視他:“王總管這是何意?”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将軍,老奴雖然是個六根不全之人,但也看得出,将軍對陛下用情至深。而且本來也曾陪伴過陛下。老奴想問将軍一句,如果陛下願許将軍妃位,将軍可願與陛下再續前情?”
左蒼狼說:“王總管,我是個武人,沙場排兵,頭腦還算清醒。但說話做事,心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有話請直說。”
王允昭說:“如果陛下願不顧一切,許将軍一個妃位。将軍是願意陪在陛下身邊的,不是嗎?”
左蒼狼随手折了一枝桃花,說:“我想會吧。”
王允昭說:“這就對了,将軍既然願意陪伴陛下,又不是計較名份之人,将軍為什麽就不能順着陛下?而非要分出一個楚河漢界呢?”
左蒼狼徐徐向前走,落英盈衣:“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會不敢直視王後娘娘的眼睛。我會覺得,我在分享屬于她的恩寵和……和愛情。”
王允昭說:“将軍,王後在後宮,您在前朝。這事兒如果陛下不提,老奴不提,您也不提,她又如何會知曉?”
左蒼狼說:“我自己知曉,便是日月神靈都知、萬世人心皆曉。我意已決,總管不必再勸。”
王允昭再次深深嘆氣,說:“将軍,您如今權勢滔天,然而溫氏舊部畢竟忠于舊主,薜成景一黨不會助你卻反而有落井下石之憂。而您救出薜相,早已與姜相生出嫌隙。甘大人一向望風而動,将軍啊,您若再不攏絡住陛下……烈火烹油,看起來風光無限,一旦火焰燒身,只怕将是焚身化灰之局啊。”
左蒼狼盯着他的眼睛,說:“總管這話,雖然是極盡善意,但是我聽不明白。”
王允昭沒有再說話,左蒼狼說:“我十六歲跟随主上,從主上勢微一直到他君臨天下。主上洞觀世事,難道臣子忠義,還需要向君主自薦枕席以明心志嗎?”
王允昭說:“将軍啊。”左蒼狼沒有讓他再說下去:“王總管,無論我在哪裏,身處何種位置,我待主上,永遠赤誠。若這一腔忠心他仍不信,便可拿刀剖了去!”
王允昭趕緊說:“将軍這是說得什麽話,倒是老奴一時多嘴,惹惱了将軍。老奴該罰,老奴該罰!”
左将軍說:“哼,我看這禦書房,我也是不必去了。”
王允昭說:“我的将軍!這時候可萬萬使不得小性子!快走快走,陛下還在候着您吶。”
及至到了書房,左蒼狼下跪叩拜。慕容炎擱了朱筆,擡起頭來,說:“這是誰惹着你了?到我這裏,還一臉怒容。”
王允昭趕緊說:“老奴多嘴,閑話幾句,倒是惹惱了将軍。請陛下責罰。”
慕容炎失笑,說:“那是應該責罰,眼看孤這骠騎大将軍傷勢剛剛痊愈,你便又上前氣她。若再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要累得孤王三軍無人?”
王允昭連連躬身,左蒼狼說:“總管取笑了,總管待我們一如長輩,我豈敢跟總管置氣。”
慕容炎也是一笑,說:“起來吧,這幾日瑣事繁多,你又抱恙在身,少來宮中行走。再不召你過來見見,只怕我們之間,倒是要生疏了。”
左蒼狼站起身來,慕容炎複擡起頭,兩個人四目相對,他終于擱下奏折,伸出手說:“過來。”
左蒼狼走到他面前,他握住她的手,那寬厚溫熱的手心包裹住雙手,左蒼狼一僵,緩緩掙開了他的手。慕容炎說:“你就沒什麽話可對我說的?”
左蒼狼不明白他是想問什麽,低垂着頭,肅手而立:“微臣所奏,早朝之上已經言明。并無需要私下奏報之處。”
慕容炎點點頭,說:“聽說昨夜,溫府門庭若市,熱鬧得緊。怎麽不跟我講講,是怎麽個熱鬧法?”
左蒼狼知道他要問這件事,只是說:“陛下,昨夜是有幾位大人前來溫府,想來也是為了詢問燕王一事。微臣想,定國公已然賦閑在家,身無一官半職,頂多也就閑話幾句罷了。是以并未列席。”
慕容炎說:“閑話幾句?你身為孤王的骠騎大将軍,有人聚集在你府上,商議謀逆之事!你居然認為只是閑話幾句?你讓孤從別處,得到這些人的名冊!”
左蒼狼跪在地上:“主上!”
慕容炎沒有讓她起身,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她的五官少了那種剛毅果決,有一種少女的清秀溫婉。慕容炎伸出手背,緩緩摩挲她的臉頰。左蒼狼緩緩側過臉去,避開了他的手。
慕容炎說:“你知道這一刻,孤心裏在想什麽嗎?”
左蒼狼垂下頭:“微臣不知,請主上明示。”
慕容炎說:“我在想,如果我許你一個妃位,你是否願意,留在後宮,永遠陪着我?”左蒼狼一怔,擡起頭來,慕容炎的目光渺遠深幽:“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