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後方緩緩地降下了一塊大屏幕。因為站位的原因,在場的人中只有林柒可以輕松的看到它。屏幕上開始播放的是宋鄞濯當年演講時的視頻影像,畫面上的他雖身着正裝,但身上還是掩蓋不住的少年氣。
林柒向臺下略一示意,開始了自己的講話。她正在演說的每一句話都和宋鄞濯當年的影像神奇地重合在一起。雖然只是倉促的準備,可林柒一點都不慌張,她覺得自己與這裏并不是全然的陌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裏是宋鄞濯少年時代的承載。
講稿的內容并不長,林柒很快就完成了整段演講。接下來的一個環節,是由校長帶領全體畢業生吟唱《送別》,這是這所高中自建校以來的傳統,一直沿襲至今。
林柒站到禮堂的側邊,和在場的所有人一起唱起了那首古老而悠遠的歌謠。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雖然明白這場景中不真實的成分,林柒仍然生出了一絲細密的哀愁。林柒一直是很理智和克制的人,她明白每一段關系都終會走向別離,所以她總會提前為這即将到來的時刻做好充足的準備,以此能夠在大廈傾頹的最後時刻保全自身。也因為如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從不肯輕易愛人。
在禮堂中舉行的環節已經全部結束,接下來的時間交給每一位學生自由分配。禮堂裏的人紛紛起身,開始有序地向禮堂外走去。不一會兒功夫,方才還滿滿當當的大禮堂瞬間變得十分空曠。林柒想要跟在人群後面離開禮堂,正走到講臺中間的時候,禮堂的門被緩緩地關上,偌大的空間霎時沉寂下來,一點多餘的聲響都沒有。
在一片昏暗當中,方才的大屏又一次亮了起來。伴着緩緩的鋼琴聲,一些流動着的視頻影像映入林柒眼中。林柒看着畫面中宋鄞濯那張英氣十足的臉,心中生出了一種恍惚的感覺。這些年,他們好好地生活用力的圓滿自己,其實都是為了等待與對方相遇的那一刻。
如果某一天,我遇上了你,我要告訴你,我一直都在等你來。我所做的每一首詩,所讀的每一本書,我所遠行到的每一處風景,我所盡力修行的每一分鐘時間,都是希望當你出現的時候,我能以最好的姿态出現在你面前。即使優秀如你,我也不會因自己的碌碌無為而怯懦後退。
沒過多久,視頻影像就播放完了。林柒轉身靜靜地往外走,她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和分散的人群想起了同一年的自己。那時她還在上海念書,對外界的一切尚且懵懂不知。從南京到上海,這似乎是接下來的數年之內他們相隔最短的一次。地域雖近,可他們之間的實際差距卻難以丈量。而後的時間裏,她遠赴國外,跳脫出自己的小圈子,去豐富自己的生命,去看更大的世界,雖與他身處不同的洲界國度,但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卻在走向彼此。
至于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第☆、你和我的十八歲
宋鄞濯在經歷了九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之後,終于抵達了倫敦。當他幾經波折到達在英國的落腳點時,已經是當地時間的下午一點多了。節目組之所以選定這所房子,是因為林柒讀書時曾經在這裏居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這裏也是她在國外的最後一個住所,所以是相當有代表性的。
這是一座頗有年代感的老房子,房主是一位已經七十多歲的老婦人。房子一共有兩層,六七個房間,一樓走廊最盡頭的屋子是老婦人自己的卧室,其餘的都租給附近的一些學生居住。
宋鄞濯和她打了個招呼後,老婦人帶着他通過厚重的木樓梯走向二樓,又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最裏側一個靠着窗戶的房間,那曾經是林柒的住所。
她走後,宋鄞濯關上房門,站在原地大致的浏覽了一下整個房間。屋子不大也不小,其中也沒有什麽特殊的陳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張靠窗的大木頭桌子和一個頗為古樸的木質書架。
宋鄞濯把包放下,走到書架前用手劃過一本本書的書脊,去看上面的文字。節目組是用了心的,此刻放在書架上的很多書都是林柒在十八歲時确确實實讀過的,其中還有一些甚至留有林柒曾經做下的勾勒和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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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放眼整個屋子,林柒曾經使用過的物件也出現了不少,可以說是最大程度的還原了她當日的居住環境。而為了收集這些細碎的線索,節目組曾經三次遠赴倫敦,數回往返上海,從一些塵封的老照片和林柒留下來的只言片語中重塑出她十八歲的生活。
宋鄞濯來到桌前坐下,手指碰觸到木質桌面上明顯的紋路。窗外是一大片草坪,還有已經開了花的黃玫瑰樹。他看着這異國的風景,他似乎能夠想象到十八歲的林柒就坐在這裏,讀書,寫信或看着窗外發呆。
略作休整以後,宋鄞濯做了一站巴士車到達了林柒就讀過的大學,這是在倫敦頗具盛名的一所藝術類院校。
或許是考慮到宋鄞濯剛剛歷經長途跋涉的原因,節目組并沒有再安排什麽特別的內容。宋鄞濯在校園裏閑逛了一圈以後,就步行回到了他落腳的那所房子。
從前林柒在國外讀書時,如若遇到晴好的天氣,她也是會這樣做的。宋鄞濯途徑的道路兩旁都盛開着大朵的薔薇花,還有很多英倫風格的小房子。他看着這異國他鄉別具風情的風景,愈發感到閑适而惬意,原本就不長的路途變得更加輕松愉快。
傍晚時分,節目組早已經離開了宋鄞濯的住所。房東太太走上來敲響了他的房門,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宋鄞濯非常樂意地接受了。
幾句話下來,宋鄞濯得知了房東太太姓格林,在這所房子裏已經居住了四十年。在聊完基本情況以後,格林夫人提起了一個叫Qearl的女孩子。宋鄞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那是林柒的英文名字。
伴着香醇的英國紅茶,格林太太說起了林柒從前的一些事。她回憶說林柒是個很漂亮又有才氣的小姑娘,但性格比較內斂文靜,也很少參加年輕人的聚會。
其實在這些留學生的租客裏,格林太太對林柒最為偏愛。她從前租住在這所房子時,經常會和格林太太一起坐在房前的草坪上享受倫敦難得的日光,也會像宋鄞濯今天一樣同房東太太共進晚餐。即使在回國以後,林柒也會定期和格林太太聯絡。雖然頻率不算很高,但總歸還沒有失去聯絡。
話語之間格林太太還提起了溫廷稢,确切的說她并不知道曾經和林柒一起出現過的那個男孩子的名字,但通過簡單的幾句描述,宋鄞濯馬上就明白了她所說的人是誰。
用過晚飯以後,格林太太進了卧室,屋子裏的其他年輕的租客還沒回來。宋鄞濯拖了把椅子,坐在門前的樹下。他用随身帶着的筆記本勾勒出眼前看到的景象,他想要讓林柒知道她所居住過的房子依然美得別具風情,她摯愛的黃玫瑰也始終在綻放着。
宋鄞濯畫了一會兒畫,起身準備回到房間。在屋外的一個小信箱裏,拿到了他這段日子的第一封信。
這也是節目組的一個特別企劃,林柒和宋鄞濯将不定期的收到過去的來信。準确的說,他們收到的是對方在過去留下來的只言片語,或許是一個字條,或許是給友人寄去的信件,或許只是靈感出現時随手記下的幾句什麽話。
宋鄞濯走進屋子,翻開了那張對折起來的字條。這是一封短信,寄出的時間是林柒十八歲那年的五月,收信人是她的母親趙清婉。
這一封信并沒有太多特別的內容,還是以問候的意義居多。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媽媽,我這邊日子過得很快,倫敦最難熬的時節已經過去。我一切都很好,您不必過于擔心。至于你上次說要我寄一些最近的照片給你,我回來翻找過,發現我實在是不愛拍照,怕是沒有什麽能夠郵寄給你的。我想了一想,也不願意臨時抱佛腳了,下次寫信時一定補上。
對了,屋外面的玫瑰花開得很好,我做了一點幹花,偷偷寄一朵給你。
房東太太在叫我了,就先寫到這裏。替我向大家問好。
信的最後是林柒一貫簡短的落款。宋鄞濯坐在桌前,柔和的燈光鋪滿了整張信紙。他靜靜地把信又讀了兩遍,從這短短的只言片語中他能感受到一個少女的靈動和狡黠。僅僅只是窺到了她少女時代的冰山一角,宋鄞濯就愈發感受到自己過去的貧瘠。
他将那一封信重新折好,慎重地夾到了自己的筆記本裏。宋鄞濯通過窗戶看出去,房子裏的其他年輕租客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到這裏來。因為長途飛行的疲憊和時差問題,當晚他早早地熄燈睡去了。那天,他做了一個美妙的夢。他夢到古老的蘇格蘭歌謠,夢到高大得鐘樓,他夢到十八歲的林柒坐在門前的臺階上雲淡風輕的笑。
林柒只在南京停留了一天,緊接着她就被安排回到了北京。原因非常簡單,宋鄞濯的大學生涯是在北京度過的。林柒在回北京的途中忍不住産生了這樣的想法,之所以節目組要安排她在南京的這一番波折,其實就是為了讓整個節目的開場更有點感覺。若是她當日就直接留在北京市內,節目效果想必就會大打折扣了。
十年前的那一個秋天,宋鄞濯在北京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即使那個時候他已經成名,但他還是盡量規避開現實生活中的種種,足夠充實的度過了四年的象牙塔時光。
在大學的第一年裏,他組建了自己的樂隊,創立了學院的第一個詩社。在大學的第一個假期裏,他和一群朋友完成了美洲大陸的跨越。
林柒走進了宋鄞濯曾經就讀過的音樂學院,在圖書館樓前收到了一張任務卡片。上面的大致內容是讓林柒進入樓內去尋找宋鄞濯留下來的痕跡。
她走到那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前,目光掃過上面緊密的書籍。或許是因為節目組特別的安排,每本書的後面都被夾上了老式的傳統借書卡,上面所标注的日期也都很久遠。
林柒憑借着對宋鄞濯閱讀習慣的一點微弱了解,率先走到了拉丁文學的區域。在一本宋鄞濯一貫喜歡的作者的書中發現了他的簽名。那一定是宋鄞濯親手寫就的,是非常規矩的正楷。現在的宋鄞濯在商業上有自己固定的簽名方式,但他在私人的信件和便條裏,總是會采用這種他最中意的字體。
所以,林柒在看到這三個字時不由得會心一笑,原來他這些可愛的小習慣從這麽早以前就已經有了。
林柒又陸續找到了其他幾張特別的卡片。好在節目組要求的卡片數量并不太多,不然林柒将有很大的可能在這浩瀚的知識海洋中翻船。
第☆、遠行前的歌
在完成了這一個不算很有趣的任務以後,林柒在圖書館樓的拐角處遇到了音樂學院的一位教授。縱然林柒對音樂界不甚了解,也能認出這是國內很着名的一位鋼琴家。
他走上前來,先向林柒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方複。”略作停頓了一下後,他又接着補充道:“我是鄞濯大學時的導師。”
林柒心下一驚,馬上畢恭畢敬地打了個招呼。“您好,我是林柒。”
方複倒是顯得非常和善,他帶着林柒去到了音樂學院的學生最常去的地方——琴房。宋鄞濯大學時主修的是鋼琴,他也表現出了在同齡人當中難得的天賦和水準。
可相比于宋鄞濯的專業水準,林柒顯然就是一個業餘入門的水平,特別是在方複這種業界前輩的眼裏,更是小巫見大巫。不過,當節目播出的時候林柒在陽光下彈着鋼琴的那幅閃閃發光的溫暖畫面還是讓大多數觀衆很滿意。
在拍攝了一些素材以後,節目組就暫時關掉了鏡頭。電視觀衆們只能看到林柒與方複相談甚歡的背影,但他們談話的具體內容始終沒有對外人道。其實這個節目最好的地方,就是它的留白,太過滿溢反而會有缺憾。
比起林柒經常在校園裏閑晃,宋鄞濯在倫敦的生活就顯得自由了許多。
這一次節目組設定的地點是在老街拐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裏。酒吧裏的設施都有些陳舊,但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味。牆上挂着複古風格的油畫,橙黃色的燈光充滿了整個室內,像是聖誕節時壁爐裏燃燒着的火苗,氣氛柔和而不暧昧。屋內零散地坐着幾個酒客,很懶散的帶着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宋鄞濯的面前有着一個很迷你的小舞臺,大約三階樓梯的高度,差不多只能容下一個人。小舞臺的左右兩側還有幾個位置,想必是為伴奏的人留下來的。
他猜想那個小舞臺上或許經常有人在演唱,而今天卻沒有。
服務生給他上了一杯朗姆酒,宋鄞濯沒有喝,只是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幾個負責伴奏的年輕人走到了舞臺附近落座,而那個演唱的位置上依舊空空如也。宋鄞濯略帶疑惑地看着他們,在不經意間他前方的那個舊式的電視機亮起來。
它開始播放一段視頻。影像拍攝的時間大概并沒有過去很久,但在老電視機和今日氛圍的襯托下頗有些歷史的味道。
視頻中的人似乎也像今天一樣不太多,有一個正女孩子站在那個小臺子上面,對着臺下的人們說話。當然,她說的是英文。
宋鄞濯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可當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以後,他才突然驚覺畫面中的人是林柒。這是十八歲的林柒第一次在宋鄞濯的面前作為一個真實的具象出現。這段日子以來,他可以讀她寫過的信,從與她有過交集的人那裏得到對林柒不完全一致的評價,他感受到一切她曾經感受過的美好的意象,宋鄞濯能夠感受到他正與從前的林柒以一種常人不知的方式促膝長談。這一切都很好,但他唯獨想象不出十八歲時的林柒究竟是什麽樣子。雖然只是一段微小的視頻,但宋鄞濯心中那些缥缈的感覺終于有了一個真正的載體。
宋鄞濯直起身子,仔細地看着畫面中的林柒。那時她剛剛剪了一個利落的短頭發,整個人周身的氣質也同今日的她有很大的差別。宋鄞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