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妃沖喜。且憲宗下谕:一切從簡。從選定太子妃到舉行大婚儀式不過旬月，一切禮儀規制都顯得十分潦草。
問名、納彩的儀式結束後，在一個所謂的吉利日子裏，張氏的轎攆由十六個人擡着進了東宮。至此這個明清兩朝最幸福的皇後，在紫禁城開啓了她人生的嶄新篇章。
林柒換好了吉服，因為這一場戲拍攝的是大場面，所以并不需要她的妝容到位。
文武官員列隊在東宮觀禮，在莊嚴的禮樂聲下，太子和太子妃緩緩步入東宮正殿。在場的官員有秩序的下跪行禮。一時間，“太子千歲”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大殿。
林柒的臉被面前的紅蓋頭擋住，她看不清那些莊嚴肅穆的景象，但她可以通過周圍的聲音判斷出，這一定是她演藝生涯中很精彩的一場戲。
雖然旁人看不見她的臉，但她還是為這莊嚴一幕中有自己的小小身影而感到慶幸和感激。
朱佑橖和張氏在衆人的注視中行了大婚禮，在旁人真誠亦或虛僞的祝福聲裏他們步入了婚姻，也在大明的史書上留下了一段千古的佳話。
這場戲拍完時已經是正午了。好幾個小時的拍攝，所有的演員都很疲憊。
林柒草草的吃了飯，又開始準備下午的戲份。因為劇情連貫，所以上午的戲服并沒有更換，只描畫了一個精致的妝容。
由于衣着的緣故，林柒的諸多行動都有極大的不便。戲服很是貴重，負責造型的工作人員很是緊張，一步不離的跟着林柒，她也盡量不再走動，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開拍。
拍攝的通知很快傳來，她也總算結束了這番痛苦折磨。下午要拍攝的是太子大婚的最後一部分——洞房花燭。拍攝的地點是在室內，所以哪怕時間沒有那麽合适也不要緊。
一些禮節結束後，宮女和嬷嬷們就有序退下了。朱佑橖挑起了她的蓋頭，蠟燭的光影在她清秀的面容上閃爍，她擡起眼柔柔的看着他，眼光閃動。
畢竟這次他們的初次見面，兩人都顯得生疏和拘謹，簡單的說了兩句關懷的話後就歇下了。
這一段的拍攝很順利，導演也對他們的表現表示滿意，結束的時間比林柒預想的要早了很多。
今天最後一場戲的拍攝內容與林柒無關。她放松心情回房間休息了。因為劇本的人設原因，劇組裏大都是比她要年長很多的前輩，再過幾天，故事背景進入弘治年間劇組裏就會變得熱鬧一些。
林柒無事可做，除了拍戲就整日和了了待在屋子裏。當天晚上快八點的時候，了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Advertisement
林柒拿出了那本滿是宋鄞濯字跡的筆記本，那些美妙的詩句再也不能打動她了，她的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一句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與他分別不過兩天，可是林柒又一次不受控制的陷入思念當中。她躊躇了很久，還是試着給宋鄞濯打了電話。
在他們這段并不明朗的關系裏，林柒幾乎從未給出什麽明顯的反應。即使宋鄞濯可以偉大到把滿腔的柔情都付諸在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他也會擔心他的感情對林柒來說就是一種負累。他們都太怕給別人添麻煩了。
接到了林柒打來的電話，宋鄞濯顯得很欣喜。兩個人先是敘了些無關緊要的閑篇，後來林柒說：“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很是溫柔，“我還擔心我會毀了那些句子呢。”“怎麽會，那是我讀過最美的書。”
第☆、前奏
劇本的情節繼續向前推進，太子大婚後，萬貴妃的病症并沒有得到好轉，憲宗為此大為惱怒，再三下诏加以申斥。
這一對小夫妻就在太子宮裏，每日承受着皇帝神經質般的陰晴不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着。
第二天的下午，林柒迎來了她入組以來的第三場戲。
造型師給她梳了個稍顯成熟的發髻，畫了個淡妝。妝容有一種清淡柔和的美感，并沒有某一個部分太過突出，破壞了整體的和諧。
林柒和其他演員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在導演的指揮下進行前期的排戲。這是成化朝為數不多的幾場戲了。再過一兩天，劇本的情節将會打開一個全新的局面。
正式開拍。
某個下午，朱佑橖回到太子宮內。隆冬時節，外面冷得厲害。張氏迎上前去，替他脫下了身上的外衣放在火爐邊烘熱。
朱佑橖的面色很不好看，顯然皇帝又對着他撒了一通邪火。裴濟自身的氣質和外貌都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不得不說他的演繹會讓搭戲的演員很輕松的入戲。
張氏的心裏很明白，她的臉上并沒有太多情緒，開口對朱佑橖柔柔道:“飯菜已經備好了，殿下靜靜手用膳吧”
朱佑橖點點頭，沒有說話。
張氏摒退了宮人，同朱佑橖一起坐下來用膳。她取過杯子倒了一杯茶水，“外面的天氣這樣寒冷，殿下先喝口熱茶暖一暖。”
朱佑橖接過了茶杯，微微牽動了嘴角:“等急了吧，沒什麽要緊的，吃飯吧。”這部戲的主創團隊一貫是以細節見長，那幾道小菜看起來頗是細致有賣相。林柒稍加克制了一下，才沒有淪落為一個吃道具狂魔。
接下來的日子裏，随着劇情的深入，林柒才逐漸明白了她一直尤為不解的問題。朱佑橖之所以沒有像歷任皇帝一樣三宮六院美女環繞，而是選擇了像平常夫妻一般舉案齊眉的生活，是因為他将張皇後視為家人。試想，一個在整個成長過程中沒有體會到任何人倫之情的人，忽然從一個女人身上得到了從未有過的關愛和柔情，那這個女人又怎麽能被他輕易割舍呢。孝宗對張皇後如是，憲宗對萬貴妃亦如是。
這場戲結束以後，林柒并沒有其他的拍攝工作。因為天氣寒冷，她早早的回了房間。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她就讀了讀随身帶來的書。她一直相信，書籍對于緩解壓力和撫慰身心是有着最為神奇的效用的。
那是紀伯倫的詩集。林柒一直都很愛紀伯倫的文字，可以說在她年少時，這位作者影響和造就了她一部分的世界觀，他很愛紀伯倫的清醒和睿智，她經常莫名其妙的被那些字句打動。
今天她在讀紀伯倫關于愛情的篇章時，突然生出了一些從前從未有過的情感。有一些文字只有當你有過相同的心情時，才會真的明白。
當天晚上，她和宋鄞濯通電話時用談天說地的聊了很久。她告訴宋鄞濯說，她今天讀紀伯倫的詩受的教義很深，她沒有挑明，可她隐約覺得他會懂。
第二天，大家又重新開始了忙碌的工作。今天拍攝的一場戲也很有重量。
成化二十三年的春天，年近六旬一生傳奇的貴妃萬貞兒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
萬貴妃的彌留之際，後宮諸人全都侯在她的寝殿外。沒有一點兒聲音，氣氛肅穆而緊張。
沒過多久，老太監的聲音自殿內傳出，“貴妃殁了。”林柒随着衆人緩緩的下跪行禮。與此同時，憲宗的哭聲傳來，那哭聲痛徹心扉，悲恸難言。
紫禁城的上空烏雲密布，天壓得很低。看樣子，一場大風雨就要來了。林柒身處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面中，她覺得周遭寒氣愈發濃重，這并不全是天氣的原因。
貴妃一去，憲宗徹底被打垮了。他一連辍朝七日，甚至認定萬氏已去，他也命不久矣。或許是失去了活着的念想和願望，幾個月後憲宗朱見深也随之與世長辭。
明清兩代君王多情種，林柒曾經覺得:所謂愛情佳話，不過是兩人中的一方英年早逝罷了，如果真的得以相守終生，看到自己深愛的那個人面目蒼老，過往的那點情感被生活的瑣碎磨平，他們還會保持最初的那份心情嗎。
朱見深的故事改變了她的看法。
下午幾位相應的演員拍完了朱見深駕崩的戲份後，關于成化朝的篇章已經徹底翻過去，一下子又有一批演員要離開劇組，接下來進組的演員都會更趨向年輕化。
幾位前輩忙于接下來的安排沒有多做停留，只和大家敘了幾句閑話就準備離開了。林柒和劇組中的人一起送花和告別，然後目送他們離開。當然也有人留下來，大家就在冬日裏吃了熱騰騰的火鍋，也喝了點酒。
飯桌上的氛圍很熱鬧。飯局是中國人太重要的交際場合，一頓飯下來大家的陌生和疏離似乎消減了很多。這餐飯并沒有持續到很晚，畢竟第二天還有并不輕松的拍攝任務。
衆人走出了飯館，在門口分別上了車回酒店，一路上燈火璀璨，林柒眯了眼，那光束随着她的微動左右閃現。
或許是火鍋和酒精起了作用，林柒下車走回房間時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反而渾身熱乎乎的。
她并不嗜酒，但在某些特殊場合她也不介意小酌兩杯。酒精有一種神奇的作用，它會把你心裏微小的情緒忽的放大。
林柒今天很累，她回房沒有做太多事情就上床睡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又有幾位新的演員陸續進組。這幾位演員飾演的角色和張氏大都淵源很深，其中就有飾演他兩個弟弟張鶴齡和張延齡的演員。很湊巧的是，飾演她父親張巒的演員劉中和她在從前的劇集當中也是合作過的，演過幾場對手戲，也有些交集。老爺子很可愛，有典型的北京人氣質，熱心又很幽默。
劇情發展得很快，當宋鄞濯來探班時，林柒已經享受皇後的待遇好幾日了。
第☆、告白
宋鄞濯是那天傍晚來的，不過有些不巧，林柒在當時剛好有拍攝工作。
宋鄞濯就和工作人員一起在一旁看她拍戲。彼時她也曾經如果林柒的拍攝現場，當然那時也有趙祁的一層緣故，況且他當時離開很早，并沒有見到過林柒投入工作的模樣。
此時她正穿着精致的宮廷服制，一颦一笑姿态舉止間盡顯優雅，眉目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偶爾導演叫停，林柒就走近監視器，拿着劇本對一些細節再三揣摩，有時一句簡單的臺詞她要說上好多遍，直到找到最佳狀态才又投入表演當中。天色已經愈發晚了，她的臉上并沒有一絲焦慮的神情，和宋鄞濯的眼神偶然交彙的時候，她會很輕微的笑一下。其實宋鄞濯一直站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只要她轉頭就總能感受到她的眼神。
夜戲終于散場，宋鄞濯走上前去遞給林柒外套。他當然明白，今天他的來訪劇組裏的很多人都對她和林柒的關系産生了疑問，和各式各樣的猜測。可他的心裏并沒有慌張，甚至沒有生出一絲回避的念頭。他就坦然的站在那裏，既然沒有人開口問，他也沒有解釋什麽的必要。
可他發現了一個很讓他欣喜的跡象，林柒的心意在這段日子裏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就像林栩說的，如果她真的确定了，就不會想要躲避。
林柒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她今日似乎沒有一點困倦，經過了這麽久的拍攝反而愈發清醒，天氣很好，林柒和宋鄞濯都想透透氣，他們就一起在路邊散步，天上的月已經快圓了，周圍有一圈模糊而柔和的光暈。
宋鄞濯開口給林柒講了個故事。某日，夏目漱石在給學生上英語課時，遇到了一篇文章，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男生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I Love you.”學生将其翻譯為:“我愛你。”但夏目漱石卻說:“今晚月色很美就夠了。”宋鄞濯轉過臉來望着林柒道:“你看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美？”
林柒擡頭看看月亮，對着宋鄞濯淺淺的笑了。兩人繼續向前走，靜靜的，一時無話。
幾分鐘以後，宋鄞濯才重新開口。“我行事還算是光明磊落，可自從認識你以後，我便天天開始想着如何以公謀私，如何僞裝演戲，如何收買人心。柒柒你如果再不制止我這些惡劣行徑的話，可是要害我徹底沉淪了。所以柒柒，你要不要試着喜歡我。”
林柒的心裏再沒有半分猶豫，她轉頭直視着宋鄞濯的眼睛，眼睛裏滿是率意，“好啊。”
她答應的如此爽快，倒是讓宋鄞濯有些慌亂，他怕林柒是在說笑，又一次開口确認她的心意“柒柒，你知道我們未來的路不一定會輕松。”
林柒歡快的笑了，“我才不在意這些，你會一直站在我身邊的，不是嗎。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夠了。”林柒一邊轉身向後退，一邊朗聲道:“還有啊，宋先生，既然你已經被我拉下神壇，就別再回去了，和我一起在人間好好過吧。”
宋鄞濯大步一邁，和林柒并肩而行，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兩人沒有猶疑的向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身後，月色如水。
宋鄞濯送林柒到了酒店門口。方才來這裏的一路上，車裏的氣氛微妙而甜蜜。林柒想起先前的一段話，後知後覺的開始羞怯起來，一路上的大多數時間都在裝作看窗外的風景。
宋鄞濯看着林柒的反應覺得可愛極了，她雖然沒有正對他，可他還是能通過某個角度看到他臉上滿滿的笑意。正因為林柒不回頭，在停車的間隙，宋鄞濯剛好光明正大的注視着她。
林柒悄悄回過頭來，想觀察一下宋鄞濯的神情，正好被他将眼神抓了個徹底。宋鄞濯忍不住笑出了聲，林柒索性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兩人毫不顧忌的相視而笑。
現下，他們已經現在了酒店門口的路上。路燈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柔和溫暖的光影将他們包圍起來。
宋鄞濯輕輕拉住林柒的手，面目上皆是認真的神色，他的眼睛因為燈光的折射變得很明亮。“柒柒，其實我應該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之前的猶豫。”
林柒搖搖頭，她很清楚一直以來回避和遲疑的從來都不是宋鄞濯，而是她自己。“你比我勇敢多了，是我一直以來都不确定。即使我很早就知道了你對我的心意，我還是退卻了。你不要怪我，好嗎？”
宋鄞濯表示自己完全沒有怪她的意思。他的心裏好奇，不由得開口問道:“我是什麽時候被你看穿的？”
林柒沒有直接回答，笑得高深莫測。宋鄞濯突然有了一點靈感，他恍然道:“是劇院那次，你知道那不是一次單純的偶遇，對嗎？”
林柒默認了，她擡起頭看看天上孤零零的一顆星。“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