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05
吳鴻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站在離周襄不遠的地方,和一個外國人在聊天。
很奇怪,明明與他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交集,卻徒然有種久別重逢的悸動。
她看見楊禾軒走了過去,很有禮貌的和大前輩打招呼。之後時不時就有人去和吳鴻生問候幾句,無論對方是誰,他都始終保持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吳鴻生的氣場很特別,內斂不張揚,不知不覺身旁的人都會以他為中心。
他和那個外國男人應該是舊識,兩人侃侃而談時,他的狀态顯然是最放松的。吳鴻生拿着一杯香槟,手指修長,說話不時習慣性的擡一下手。
看嘴型就知道他在說英文。
吳鴻生是華裔,加拿大籍,在香港成名,可粵語說的一般,但是起碼比國語好。
他國語說的标準程度,竟然比不上Joey,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Joey十分欣賞吳鴻生處事的沉穩。
Joey曾經用吳鴻生在內地兩次不同時期的訪談,給周襄作參考。她也很給面子的暫停了游戲,認真的看完了。
第一次是在04年,那時吳鴻生國語真的差到沒朋友,但是他很認真的去回答主持人的問題,每句話都會看着對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國語不好,也盡量不用英語代替,耐心的說每一個字。
第二次是在10年,比起六年前是進步很多了,但他似乎是習慣語速放慢來說話,偏偏是這樣,讓人感覺特別紳士。
Joey問她,“你看完有什麽體會?”
她真誠的回答,“很帥。”
随着時間的沉澱,今時今日的吳鴻生越來越不像個明星,褪去了藝人難免都有點的俗氣。倒是比較像上流社會的企業家,碰巧長得好。
吳鴻生和外國友人相談甚歡,兩人輕輕碰杯。舉杯至面前,他還沒有喝,就有人來合影,他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他的人,比他的名氣要低調多了。
如果被一直盯着看,勢必會察覺到,所以吳鴻生側過頭,視線落在她身上。
周襄一怔,他微笑,點頭。
她本想禮貌的回應,剛好在這時手機震了。她下意識的去看手機,再擡頭卻錯過了問候的最佳時機。
吳鴻生早已經移開了視線,和旁邊的人閑聊。
或許在他眼裏,她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這都算是她自作多情的想法了。因為更有可能,她只是個路人甲。
周襄笑,這是她一個人的久別重逢。
朱迪發來的短信裏說他也在三樓,周襄打他的電話響了幾聲後竟然挂斷了。不到兩秒,他又回撥過來。
她好笑的問,“你在幫我省話費嗎?”
他在電話裏給周襄引路,先讓她從秀場裏出來,他在備用裁衣室。朱迪說話的聲音比以往很低沉,語氣有些嚴肅,她隐隐感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腳步不自覺加快。
突然,朱迪話說到一半,電話斷了,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周襄舉着手機的手臂緩緩垂下,此刻她站在備用裁衣室門前,另一只手抓着門把。而剛剛她正好目睹了,金發的男人搶下了朱迪手機的畫面。
黑毛的小泰迪從沙發上跳下來,撲到她腳邊。
朱迪來不及奪回手機,先看到了她,于是将周襄拉了進來,順便關上門。
周襄往裏踉跄了幾步,站穩了之後還沒張口說話,就聽他對自己說,“你先別說話。”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也很配合的不吭聲。可她沒辦法忽略那個金發的歐洲男人,用怨毒的眼神刺向她,的确是初次見面,卻好像下一秒他的手就要掐上周襄的脖子。
她往朱迪身後一躲,正是這個動作激怒了那個男人。他很瘋狂的和朱迪争吵,一句話八個詞七個是髒話,相反朱迪卻顯得比他冷靜。
周襄英語不是特別好,但是七七八八也能聽個大概。她在腦袋裏整理了一下,這個男人和朱迪原本應該是戀人關系,可是朱迪要和他分手,找來周襄說是他的現女友。
她恍然大悟,又被當槍使了。
朱迪沒有事先和她商量過,就這樣讓她稀裏糊塗的摻和進他們倆之間,就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他不是沒有女性朋友,偏偏挑了她,是覺得她很好任人擺布,還是覺得就算因此失去她這個朋友,也無關緊要?
她是不是應該自我反省一下,為什麽會在短時間內被昔日的戀人,信任的朋友,貼上‘可利用’的标簽。
周襄懷疑她命裏自帶子彈上膛技能,不然怎麽會都想用她開兩槍。
朱迪和那個男人争執不下,接着都不說話了,一時落針有聲。
周襄突兀笑了聲,朱迪一愣,意識到了什麽回頭看她。
就在這時,金發的男人從桌上成堆的衣料下摸出一把剪刀,飛快的大步上前,猛地朝周襄揮了過去!
朱迪驚覺到了身後逼近的人,眼疾手快的攔住了他,可還是聽到了一聲尖叫,朱迪餘光瞥見周襄捂着頭趔趄的退步。
但現在他們兩人互相牽制,沒有機會去看周襄的傷勢。小泰迪在一旁狂吠不止,情勢一下變得亂糟糟。朱迪手腕使勁,又突然松開,使得那人找不到而支力點向前傾去,朱迪出其不意的屈膝重擊他的腹部。
那人悶哼一聲趴在地上,朱迪立刻去追上剛剛奪門而出的周襄。
周襄捂着自己的左額角沒走出幾步,就被人從後面拉住。她轉身吼了回去,“你去吵你的!”
因為驚吓過她有些微微發抖,遮住了半張臉,十指纖長,手很白皙,從指縫中滲出的鮮血像紅線一樣,蜿蜒的流進袖口裏。
朱迪慌張的說,“對不起周襄,他不是有意的,他有焦慮症才會情緒不穩定!”
受傷的是她,但朱迪卻在為傷人的人辯解。不對,應該說,這全都是拜他所賜。
周襄翻了個白眼,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朱迪顧及還有一個危險人物在裏面,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麽事,只好對她離去的背影喊着,“我馬上去找你!”
周襄記得來時在這附近見到了洗手間,她邊走邊按亮了手機屏幕。
如果現在打電話找來救護車,就可以告那個男人故意傷害。
她定住了腳步,手指懸在數字上遲遲沒有落下。
最終,她将手機塞回口袋裏。把事情鬧大了,回國又是頭條,最吃虧的還是她,還要連累Joey收拾殘局。
周襄憤憤的跺腳,憑什麽別的女藝人都風光無限,輪到她就只剩凄慘。
她捂着傷口的整只手都濕漉漉的,不敢耽擱的走去洗手間。
要是毀容了,就一定跟他沒完。
周襄一直埋着頭快步走,避免不幸碰見記者或是熟人。
她一頭濃密的長發垂下遮臉,也擋住了一大半視線,在離洗手間兩步之遙的地方,和拐角走出的人撞了個正着。
只在一瞬間,那人順勢雙手扶住了她,周襄鼻子碰到他的衣服,淡淡的煙草味撞進了嗅覺裏。
兩人同時開口。
她說,“不好意思!”
他說,“Sorry!”
周襄慌忙站穩了腳,擡頭看清了是誰之後,愣了一下,觸電般的收回了搭在他肩臂上的手。
吳鴻生穿着一套淺灰的正裝,領口和袖子都有一團團血墨,裏頭不巧還是一件白襯衫,托她的福,剛才撞了滿懷,現在血跡斑斑。
她緊張的問,“不要緊吧?”
周襄不知道她此刻頭發混着血液黏在臉上,有多吓人。
他很詫異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才是不要緊吧?”
經由他的提醒,周襄才又捂上額頭上的傷口,一邊說着,“沒關系,我去處理一下。”一邊往洗手間裏走。
吳鴻生的目光随着她移動,自然的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周襄看見鏡中的自己都倒吸一口涼氣,迅速的從桌上抽了兩張紙,硬是扯出了笑容說,“不用了謝謝,我自己可以。”
她撩開黏糊糊的頭發,半張臉都是淩亂的血跡,她本身皮膚就很白,此刻快要接近病态,襯得更觸目驚心。她用紙巾一張接一張地擦着,往外冒的血,不敢碰到傷口。
從鏡子裏她看見狼狽的自己,和正在門外站着的吳鴻生。其實這裏是化妝室,右邊還有一扇門,進去才是洗手間。
看着周襄身前桌上越堆越多沾血的紙團,他輕皺眉頭,問着,“你的助理呢?”
她手一頓,原來吳鴻生知道她也是藝人啊。
周襄搖頭,“不在。”
聽說她的助理護照弄丢了,只能回國見了。
他又問,“經紀人呢?”
“沒來。”
“朋友?”
她沉默了片刻,指着額頭,認真的說,“朋友劃的。”
吳鴻生愣了一下,然後竟然笑了出聲,又立刻收起笑意,正色說,“Sorry,我沒有別的意思。”
周襄低着頭抽出了盒子裏最後幾張紙,苦笑說,“沒關系,我也覺得挺好笑的。”
想不到來英國拍一支香水廣告,能給她帶來一場血光之災。
也許是倫敦這個城市,跟她八字不合。
“你等我一會兒。”吳鴻生忽然這麽說道,接着就快步離去。
周襄愣了下,額角有液體緩緩流下的感覺,就看鏡中他的背影往回退了兩步,跟着轉過身來。
吳鴻生用手虛放在他自己的額上,對她說,“先按住。”
她無意識的模仿他的動作,隔着紙巾手指摁住了傷口,刺痛了一下就麻木了。
他說着,“Ok就這樣別動。”後大步離開,沒幾秒身影就消失在鏡中。
頭頂上有一盞水晶吊燈,腳下踩着羊絨地毯,周襄眨眨眼,鏡中光是她身上的毛衣就結着好幾個深色的血點,更別提袖口。
但是與她對話的全程,吳鴻生都沒有留意到他自己的服裝,誇張點說,就像一個剛去救死扶傷回來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