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
? 她的呼救聲和屋內逐漸彌漫的濃煙立刻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有人從外面開了門,将秦婉拉了出去。
秦婉立刻扮作驚懼的樣子,一臉惶恐的縮到侍衛的身後,仿佛極力尋求庇佑的柔弱與無助。
于此同時,她卻暗自觀察這附近的守衛情況。
攝政王果然未将她這弱女子放在眼裏,僅僅派了幾名禁軍在此看守。
眼下大殿的火勢已愈演愈烈,周遭立刻亂成一團。
見秦婉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守着她的禁軍便放松了警惕,分出神來關注火勢蔓延的情況,繼而喚來一名侍從吩咐道:“快去禀報攝政王。”
那侍從領了命離開,秦婉卻暗道不好。
眼下已沒有時間耽擱,她必須在攝政王趕到這裏之前逃出去。
這樣想着,她便趁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着火的宮殿上時開溜,将所有一切都抛在身後,提起裙擺悶頭往庭院裏沖。
自然那禁衛很快就發現她不見了蹤影,立刻往她逃竄的方向尋來。
好在此時是夜晚,這庭院裏林木茂盛,尚且有一些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而也只是片刻,就有提燈的侍人也尋了過來。
秦婉不禁心急,卻又苦于看不清周遭情形,無法分辨這庭院裏的真實情況。
她只能毫無方向的四處亂撞,不多一會兒竟然就在陸續尋過來的禁衛眼前暴露了所在。
那人只是遠遠看到她自林木間閃過的身影,便高喝一聲:“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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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那些燈燭的光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迅速靠近。
秦婉心道不好,只能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在那徑道蜿蜒的庭院中,她已然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也不知是逃到了何處,只覺身子撞上個冰涼的東西。
她俯身一看,卻不禁感謝天地神佛。
現下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口古井,這樣看過去裏面的水還沒有幹涸。
難道當真叫她誤打誤撞,竟碰上了那密道的入口。
追着她尋過來的人就快要到跟前,此時已不容秦婉多做思考。
她看了看倒映在古井裏水面上的半輪明月,終于打算同命運賭上一把,于是把心一橫朝着古井裏跳了下去。
當冰冷的井水逐漸将她淹沒,她反而忘了對于死亡的恐懼,只是屏住呼吸不斷的下沉。
禁衛的呼聲被隔絕在外,除了水聲她什麽也聽不到,仿佛進入到另一個世界裏。
跳下來的時候,秦婉也不知道這口井下面是否通往地底的密道。
眼下她落入這井中卻像是沒有底一般,儲存在胸腔裏的空氣也快要耗盡,才意識到危機的存在。
再這樣下去,她或許就要這麽從世上消失,在這沒有任何人知曉的地方。
神智開始變得模糊的時候,她卻生出了這樣的憂思。
此時此刻,她沒有牽挂秦氏一族的責任,也沒有為太子殿下擔心,所想到的竟然只有李雲。
如果發現她不見了,他會不會去找她,又會不會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再忽然想起她?
就在她當真以為自己會這般魂魄離體的時候,竟忽然觸到了那口古井的底,且不知啓動了何處的機關,整個人跌入了另外一重空間。
待她轉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身後有一道厚重的石門,此刻已經緊閉,除了地上和她身上殘留的水澤,竟絲毫沒有留下井水的痕跡。
冷靜下來之後,她也意識到其實從一開始那口井就與別的不同。
井水那樣深,通常若是落進去整個人都會漂浮在水上,可是自她跳進那口井裏,就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似乎拽着她不斷的往井底落下去。
此時看來,多半也是那密道機關裏的一環,于是她不禁為之嘆服,然而緊急之下,容不得她多做研究,只能先放下一切轉身尋找出路。
密道裏沒有光,秦婉只得在一片漆黑中摩挲前行。
她亦無法通過眼睛分辨方向,于是只能憑着腦海中那幅地圖尋找出路。
在黑暗之中不知找尋了多久,等到秦婉終于從京郊的亂葬崗裏出來時,天邊已經微明。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于眼前所見之景象雖然也有片刻的驚詫,但比起先前經歷的種種的驚險,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難怪這許多年來皆不曾有人發現密道的入口,修築在這樣一處所在,倒也是奇絕。
她顧不得害怕,從散發着酸腐之味的屍體堆裏爬了出來,又恐宮中會有人追來,脫下外衫捂住頭面,片刻不敢停留的往蕭府跑去。
這一天一夜的驚魂,終究在她抵達蕭府門前的時候結束。
然而,當秦婉行至蕭府的守衛面前,準備向他們表明身份的時候,卻因忽然的放松而頭暈目眩,竟毫無征兆的暈倒過去。
等到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則已經躺在了蕭府裏她寄居的廂房內。
周身為潔淨而又柔軟的衾被包裹,空氣裏彌漫着熏籠好聞的香氣,若非身上仍然延續的無力感,她甚至以為那僅僅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令人尤自後怕的回憶最終卻印證在了顧子陵充滿幽怨的眉宇間。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床榻邊,似乎守了她不短的時間,眼下看着她的神色竟與平常談笑風生的模樣大相徑庭。
秦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掙紮着欲起身,原以為他會主動來搭把手,卻不想他只是保持着那樣的目光凝視着她。
她又試了數遭,最終也因渾身無力而未能遂心,便索性放棄,躺在床榻上閉上眼睛裝死。
猶如化作了雕像一般的顧子陵卻在這時候忽然說道:“如今我是當真追悔莫及了,起初接近你确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使,可到了今日我才發現,把你推進那火坑裏的時候,我卻是連自己的心也一并抛了進去。”
他毫無征兆的說了這些沒來由的話,倒是叫秦婉聽得一頭霧水。
她于是掀開眼簾,側過身來看向他。
“你這是做什麽。”剛要問他,她卻又忽然想起什麽,忙問道:“我睡了多久?”
顧子陵仍舊一臉幽怨的答道:“足有兩日了。”
“什麽?”秦婉大驚,也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力道,忽的就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可又不得持續,立刻便脫力的跌回去。
這一遭顧子陵卻伸了手來将她接着,扶着她靠在床頭前,繼而掀起那一對原本十分好看的桃花目,用足以溺死人的憂思籠住她道:“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是去哪裏了,又遇上了什麽事情?”
秦婉卻握住他的衣袖道:“這件事我需得先禀明太子殿下,快扶我去見他。”
面對她的請求,顧子陵卻反而後撤了身子,退至床榻邊看着她道:“你就一心只想着面見太子殿下,怎的不為自己憂慮?”
說話間,他那兩瓣桃花似的眼睛裏竟浮起水光,透露出從來不曾有過的哀思。
秦婉也不禁為這強烈的情感所震,怔怔然看着他,才發現他俊秀的眉宇自始至終糾纏在一起,仿佛有斬不斷的愁緒。
他滿載哀怨的看着她,沉默許久之後才長嘆一聲,溫良的聲音因不忍而微顫道:“你可知自己中了毒。”
聽到他這話,秦婉卻是一愣。
其實再攝政王迫她服下那藥丸,臨走又對她道時辰不多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所察覺,只是身上未有明顯的症狀,便不肯直視罷了。
如今他這樣一提起,她倒是不得不面對了。
秦婉不由的攥緊了掌下的被褥,低垂眼簾道:“我還剩下多少時日?”
顧子陵便又長嘆一聲後道:“已經請東宮裏的太醫來瞧過了,你所中并非尋常之毒,到底解不解得,當世尚且無定論,若是就這樣放着不管,只怕三五月間也就……。”
聽到這話,秦婉心下已了然,這毒多半是解不得了。
消沉了片刻之後,她卻又重新擡頭看向顧子陵道:“既如此,我更要即刻面見太子殿下,有重要之事禀報。”
見她到了這個地步卻還如此固執,顧子陵眸子裏的哀怨又重了幾分,仿佛無奈般道:“太子殿下才同蕭大人出了府,恐怕還有兩日才回,你且安心将養身體,待到殿下回來,自然立刻帶你去見。”
“多謝了。”秦婉強忍住心中情緒,對顧子陵扯出一抹笑容,而後拉起被衾,閉上眼睛,仿佛沒事人的道:“你這樣照顧我也累了,且容我一個人待着吧,我想再睡會兒。”
“如此,也罷。”顧子陵頓了片刻,見她翻身朝着床榻裏側睡去,起身隔着被衾在她肩上拍了拍,而後轉身出了屋子。
顧子陵離開後,秦婉卻又睜開了雙眼,眸子裏終究禁不住泛起晶瑩。
雖說這條性命幾番陷入險境,原本早就應該不屬于她的了,可當真到了這塵埃落定的時候,卻又難免悵惘。
她這一生凄苦,原也是沒有什麽可留戀的,若說眼下大局未定,到底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
秦氏的遺命,她将那地圖畫出來呈給太子殿下也就不至于無臉見泉下的父親,即便不能為秦氏平反昭雪,列祖列宗們也不至于獨獨怨怪于她。
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這充滿了猜忌和兇險的世界卻偏偏生出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