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幸與不幸
與她同住一個房間,起初我還以為會不習慣,沒想到躺下後并不感到別扭。
兩張床相距不遠,與她近距離的睡覺,我甚至還有一種親近感。我很奇怪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感覺,難道李雲在我身上下的功夫起作用了?
自己真的是個好欺騙的小女孩,人家幾句好聽的一說就不知東南西北?但我相信我不是一個容易被騙的女孩,我也相信我的智商不會低到了連好人和壞人都分不清的地步。
李雲用枕頭墊着背,靠在床上發出一聲感嘆:“唉,很長時間沒和一個女人同住一個房間了。”
“是嗎?不習慣吧?”我說。
“那倒沒有,不知怎的,就想和你聊聊,你不會嫌我煩吧?”
“沒有啊,說實話我也覺得你人很好,你把我當人看。”
“說什麽呢小丫頭,你為我們吃了這麽大的苦哇,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敢對你不尊重?”
“謝謝你們。”
“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你知道嗎,你的出現給我帶來了希望,也給我們整個家庭帶來了希望。你不知道沒有遇見你時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為了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我們費盡了腦筋。整天在尋找中期盼,期盼中尋找。現在好了,終于找到了,心中的一塊石頭也落地了。成功與否就聽天由命吧。”
“一定會成功的!”我說。
“但願如此吧,但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我和張浩心裏都清楚。但做過了也就無憾了,我們畢竟努力了,如果不成功,也是天意了。”李雲又加重了語氣:“還外帶害了你。”
“你可千萬別這樣想,我是自願的。”
“自願是不錯,但害了你,我的心裏總是不安,張浩的心裏也不安,你知道嗎,那天你在醫院痛得那麽厲害,我的心裏也在痛。我真的想能為你痛,但是又不可以。想想你以後還要受很多苦,我都不忍心再做下去了,有時候真的想放棄。真的!”
“你怎麽能放棄呢?你不要想着我,吃點苦我不怕,我能吃苦的。你也不要心裏老是為這個不安,不為你做,我也可能為別人做啊。”
“你為別人做那是另一回事,我看不到也就管不了。可現在問題是你在為我們做,我能心安嗎?成功了還好,你的付出也有了回報,我們共同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我想你也會為這個生命而自豪的,她畢竟在你的身體裏長大,你的恩德我們也會記住一輩子。可是萬一不成功,你的苦不都是白吃了嗎?當然我這樣說并不是指報酬問題,我和你張哥說好了,無論成功與否,我們都會付你錢,可能會少一點,但絕不會像協議上規定的那樣少,你為我們的付出我們都看得到,我們會對得起你滴。這點你可以放心。我指的是另一回事,你明白嗎?”
Advertisement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的回報是積德。”我說。
“對了丫頭,你滴理解力真好,一下子就能理解我的意思。”李雲停頓了一下接着說,“可是我真擔心,百分之四十的幾率會降到我們身上嗎?你知道滴,我只有一次機會。身體正常的女人能促排卵四次,而我只剩下一次了,我的卵巢已經出現衰竭跡象,這一回就是用藥物讓她一次多排幾個卵,排完了就再也沒有了。你可能還不知道,為了這次排卵我要吃多大滴苦。我已經進入療程了,醫生叫那為周期,我已經開始服用媽富隆,但這藥用在這裏不是為了避孕,而是為了控制排卵周期。一想到馬上要做了,我也真的很害怕。”
“怎麽,不就是促排取卵嗎,有什麽好怕的?”
李雲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滴我沒有了子宮,取卵哪像正常人一樣容易啊。”
“那要怎樣?”我好奇又吃驚的問。
“要開刀!要把小腹破開見到卵巢才能取。”
聽她說完,我驚得張開嘴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不過不要緊,反正以前我小腹上也開過刀,也算是有經驗了。我無所謂,只要能順利取卵,再大的苦都可以吃,再開一刀也不怕。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做個母親,說實在的,我想有個小孩并不是為了什麽傳宗接代,我只想做個母親,有個孩子叫我媽媽,就這麽簡單。”
“真是不幸。”我脫口而出。
“唉是啊,不幸!我們都很不幸。”李雲又嘆了口氣之後就陷入沉默。
這個時候房間裏氣氛很沉重,我們都不說話,只聽到空調在滋滋作響。沉默中,我想起了托爾斯泰那句著名的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想我們确實有着不同的不幸。我幹嘛就要生在農村貧寒的人家呢?要不是欠銀行的錢,要是畢業以前就找到了工作,我就不會遇到他們。而李雲家境這麽好的人,幹嘛就要生那種毛病呢?
過了一會我打破沉默,我說:“李姐想開點,老天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是啊你我都是好人,好人有好報。不說了睡覺吧。”
說着李雲起身脫睡衣準備睡覺,看來她和我一樣都不喜歡穿着衣服入睡。就在她脫掉衣服蓋上薄被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小腹上的那道疤痕。疤痕足有十五公分,像只蜈蚣似的趴在在她那白皙細膩的小腹上,柔和的燈光下,顯得那樣觸目驚心。
第二天,我要回南京了,張浩仍然沒有來。
本來以為我回南京張浩要開車送的,結果沒有。我是坐火車回去的,李雲送我去的火車站。
火車開動的時候,她向我揮着手,我也微笑着同她道別。車已經開得遠了,透過窗戶,我看到她依然還木木地站在月臺上,這天李雲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月臺上有風拂過,她白色的衣衫在風中翩翩起舞,衣袂飄飄中,她的身影顯得更加單薄。
大多數送客的已經散去,月臺上她的身影有點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