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照不宣
醒來,房間裏已是一片漆黑。
我打開手機想看看幾點,李雲的信息就蹦了出來:“醒後請回信息,記得吃晚飯。”
我看着她的信息心想:看來她下午來過酒店了。怎麽?還真怕我跑了?我要是不願意了,誰也拿我沒辦法,要是想跑你看也看不住啊。
可轉念一想,不至于吧,她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也許人家是真的關心呢。
這樣想着我就回了她一條信息:“我會記得吃飯的,謝謝關心。”馬上就有回複:“那就好,今晚我就不過來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笑話,我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對他們夫妻,特別是對李雲的看法,我的心裏很矛盾。
我懷疑他們對我熱情的态度是不是真誠的和發自內心的。他們會真的對一個窮得要靠代孕來維持生活的人如此尊重嗎?這本身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何況他們又那麽有錢。
但他們的舉動又讓我找不出任何破綻,或許是因為我要為他們代孕,他們心存感激真的對我很好?
這也是說不定的事。
我更願意相信後者,雖然我生性謹慎,但凡事我都願意朝好的方面去想。
起床穿好衣服後,我決定到外面走一走,上海的街頭對我來說還是陌生和有引力的,畢竟我還沒有來過上海。
出了酒店的門,沿着一條寬寬的馬路向前,我來到了一條人很多的大街,一看路名,南京路。
原來我到了著名的中華第一街,心裏不免一陣激動。但四下裏看了看,好像并無什麽特別,和南京的商業街沒什麽兩樣,無非就是商鋪和人流。
看來每個城市的街道都差不多,只是都不屬于我。
我沿着四通八達的馬路漫無目的的閑逛着,走到一家飯店門前,才想起來我連中飯都沒吃過,于是走到裏面簡單的吃了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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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街頭小飯店裏的東西真的不敢恭維,難吃不說,還特別的貴。也許貴是對于我而言,而對于習慣了這種價格的上海人并不覺貴。
老板和服務員的态度也不好,在我向他們打聽洗手間的時候,随手向馬路那邊一指:“本店沒有,那邊有公廁。”
說完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白眼。
往回走的時候,麻煩來了,我居然記不得來時的路。
趕緊問人,可是一連問了幾個都沒有結果,有說不知道的,有看見我走近就趕忙躲開的,還有沒等到我說完就擺擺手的。
我納悶這裏人怎麽都這樣啊?早聽說過上海人提防外地人的,但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吧。難道他們把不說上海話的我看成騙子或者乞丐?
對面走來一對老年夫婦,我趕忙走上前。
這一次我學精了,在他們準備躲開時迅速擋在他們身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我很禮貌的說我只是問路,并報了酒店的名字,他們這才告訴我應該怎麽走。
在我道謝的同時,那老婦人對着老爺子來了一句上海話:相喔林。
很久以後我才從李雲那裏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是鄉下人。
鄉下人本是一個中性的詞彙,但從上海人那張嗲聲嗲氣的嘴裏說出來就很意味深長,帶有明顯的鄙視和輕蔑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李雲來了,她說抽血化驗的結果都很正常,今天可以做下體探查。她問我準備好了沒有,我說這有什麽好準備的,不就是檢查嗎。她看了看我,想說什麽但欲言又止。
張浩開車載我們去醫院。路上,李雲對我說:“可能會有點痛,你有思想準備嗎?”
“沒問題。”我回答。心想不就是有點疼嗎怕什麽,我可是整個人都豁出去了。
李雲說:“陰道探查是要看清楚陰道的深度和形狀,人體的差異性很大,有人是直的,有的人是彎的,各人子宮位置也不一樣,有前置的也有後置的。
做探查的目的就是查清楚這些,并做好記錄,以方便将來的移植。你明白嗎?”
“我知道。”我說。
“不過,做檢查的醫生我們已經打點好了,昨天請醫院主任吃飯就是這個事,幫你檢查的是婦科最好的專家,她會很輕的,不會對身體有什麽傷害,這點你放心。”
“哦。”我嘴裏雖然應得輕描淡寫,心裏也不住地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不要怕,但被她這一說還是免不了緊張起來,心髒也随之加快了跳動。這次的檢查被她說的好像要赴湯蹈火似的,我只覺得臉剎那間繃緊了。
見我神色不對,李雲說:“你害怕嗎?要麽改明天,明天也可以,今天确實突然了一點。”
這時候張浩将車在馬路邊停了下來。他雖然開車,但一直在聽我們的談話。
“那就明天吧,”張浩扭頭對我說:“也好有一個心理準備過程,明天也許會好點。”
應該說,他們夫妻都是善解人意的,也是很善良的,到目前為止并沒有欺騙我什麽,該和我說的都和我明說了,沒有絲毫隐瞞。我答應他們的,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他們沒有強迫我。
現在他們給我一天時間準備,我想一方面确實是讓我有個思想上的緩沖,另一方面是想讓我再考慮清楚,考慮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做。如果這個時候我反悔,說不做了,我想他們也不會為難我的。
我喝了一口李雲遞過來的瓶裝紅茶,定了定神,然後對他們說:“謝謝你們的體貼。不用等了,就今天吧。”
很顯然,我被他們夫妻感動了。雖然我個性好強,但我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
能使我感動的事物有很多,大到清晨冉冉升起的明媚朝陽、夜晚漆黑蒼穹裏一閃而過的燦爛流星,小到街頭陌生人一個甜美的微笑、寂靜樹林裏一聲悅耳的鳥鳴。其實每一個看似堅強的外表下面,都有一顆脆弱得能夠漂浮得起的心。我是這樣的一個人,別人敬你一尺,我敬別人一丈,人家踹我一腳,我定以牙還牙!他們感動我的,正是這份我生活中所缺失的溫情。
“就今天嗎?”張浩問我。
“是的,就今天,不就是有點痛嗎,我能忍的。”說完我甚至還對他們笑笑。
李雲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她對我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她的這三個字是心底裏擠出來的,帶有哽咽的成分。我們三人都清楚這簡單的三個字中所蘊藏的含義。我們相互對望了一眼,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