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起·(4)
呀。”
話音剛落,便聽到馬車頂上突如其來的執拗聲音:“飛流在!”
緊接着便是無數弓箭齊射的聲音,馬兒頓時嘶鳴出聲,車廂一個颠簸,二人登時碰撞在了一起,梅長蘇立刻伸臂将她扯過,馬上便見她原來的位置被一只利箭射出一個窟窿來!
她飛快地為他撤去銀針,躲閃之際,二人的對話仍在繼續。
“是東宮的人?”話落,秦般弱又避開了一只冷箭。
“謝玉的人,自然便是東宮的人......”梅長蘇被她壓在身下微微喘息道,而方才的頭部的位置已被一只勁弩射穿。
秦般弱微“怔”:“謝玉的巡防營不是已被飛流引去救火?哪裏還有能設伏的人?”
(第一彈~完?O_o)
☆、穿成秦般弱(十五)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裏西萌要正名一下喲,此文是女配文,目的是攻略楠竹,攻略楠竹,攻略楠竹!重要的事要說三遍!!!西萌只是盡量保留原著的完整性,講求合理性,再加上自己的一點小創新~想要完全符合原著人物情節什麽的必然是不可能的,不然豈不是再去把原著看一遍來得更快捷?O(∩_∩)O~
梅長蘇微微輕咳,面色潮紅如醉:“......東宮的班底絕不止巡防營,謝玉早已秘密為其訓練了一批暗衛......”
混亂之中,秦般弱勉力扶穩,卻是眉梢微挑,看了他一眼,顯得格外意味深長,“想來你對今日之局早有所料了?既如此,想來憑以蘇哥哥的無雙之智,定事先留有破解之法,般弱是毋庸憂心了。”
梅長蘇卻是微微嘆息了一聲,哭笑不得:“便是料到又能如何?蘇某便是智比孔明,也無令死人還陽之術。”若他所料不錯,除卻太子動用了平素不輕易出動的暗衛班底,恐怕譽王也要請出那幕後之人了,兩廂夾擊,而盟內暗中護衛的高手如何能悉數抵擋?而今夜,不會有任何援手,因為此去西南三十裏的燕子矶必有異動。
他眼眸微垂,不辨深淺,“委屈翁主陪蘇某經此一劫了。若是——”
“若是今夜無這諸般事,般弱早已能借得一窺那令人贊不絕口的《翔地記》了。”她的神情依然落落大方,明澈動人,絲毫不見任何懊喪悔色,引得梅長蘇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亦露出一絲清淺笑意來。
忽然,頭頂上方再次傳來飛流急切的聲音:“蘇哥哥,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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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卻是撐起身來掀開車簾,微松一口氣,對黎綱等人道:“沖出城門後,往官道寬闊之處去,切不可經過密林。”
“是。”
秦般弱卻是面上凝重:“即便如此,也無法盡數甩脫那些弓·弩·手。”
梅長蘇微微喘息,稍作平複道:“至少可避開對方設伏的人馬。”
她頓時一“怔”,訝然開口:“城外亦有伏兵?”
卻見梅長蘇微微笑道:“看來今夜,蘇某的命可敵一城池。”
******
別歲之夜,大雪封門,而帝都金陵仍是紅燈高挂,放肆街頭紅紙飄搖,餘熱未消,襯得那飛散的雪片亦是歡喜宜人;此時偌大的梁宮裏,祭祀“大傩”亦接近尾聲,君臣同慶,喜意尤甚。然而就在百裏之遙的金陵城外,黃沙混着雪沫飛揚四濺,刺骨的寒風不絕,铮鳴的金戈猶響,一場激烈的剿殺才将将開始......
在無數疾行的黑衣弓箭手和暗殺者的隊伍中,一輛通體漆黑乍看毫不顯眼的馬車卻是不緊不慢,穩健不徐,棋盤之勢熟然于心,又似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就這麽一點一點地逼向對手,慢慢形成合圍之勢。
“主公,梅長蘇的車馬已被我們逼回,不得不取道密林。”
半晌,車中才響起一道略微蒼老的聲音:“嗯。金陵城中的後事可料理好了?”
“明日城中只會知道今夜刑部大牢抓捕越獄的江洋大盜而在城中鬧出許多動靜,再也不會想到旁的什麽。”
車內之人似是咳了數聲,好半晌風中似是飄來些許杳然無蹤的低喃:“想來這會兒,那人該是要出梁宮了......”
******
“宗主,你快騎馬走,我和童路斷後!”黎綱奮力格擋開身側射來的一箭,大聲吼道。
而倚靠在殘破的車身前的梅長蘇,面色愈見蒼白,撫唇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拿你們的性命換我的命?黎綱,若在江左盟,你現在就該去領罰!”
“宗主!”
又是幾聲急咳,梅長蘇竭力穩住氣息,面上是異乎尋常的冷靜和鎮定:“他們自始至終只想要我梅長蘇一人,屆時你們不必管我,我自有法子。”
“我不走!”
“宗主,我也不走!”
“我們也都不走!”
“飛流,不走!”一直在身旁守護的飛流亦固執地說道,“要保護,蘇哥哥!”
“飛流真傻......”他微微扯了扯幹裂的唇角,“何苦為了長蘇一人枉送了兄弟們的性命......”
秦般弱卻是穩穩的扶住了他,眼眸亦是從未有過的深信不移,脆聲清亮,直抵人心:“因為你是梅長蘇,你的身上,背負着太多人的期望。”
他的眼眸忽然一凝,看着她的目光幽深難測,好半晌才聽他一聲低徊輕笑,幾含嘲弄,幾多無奈:“遙映人間冰雪樣,唯有高嶺梅長蘇......”
☆、穿成秦般弱(十六)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主人公是梅長蘇和秦般弱,但有些細節西萌君覺得還是必不可少噠,不要嫌西萌婆媽哦泥萌覺得呢O(∩_∩)O~~~(西萌君~泥垢了!←_←)
“你說什麽?!并未見到蘇先生的車馬回到蘇宅?”霓凰驚然而立,手中的茶盞應聲碎裂。
“是......當時刑部侍郎孫楊大人親自帶着衛兵全城緝捕重犯,因而沖散了我等,此後便不見了那輛馬車,後去蘇宅,竟是空無一人,着實蹊跷......”
“刑部——”那是譽王的人......霓凰心頭愈發冰冷,一時身子竟是有些不穩,幸虧身旁的穆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姐,你這是怎麽了啊?不就是蘇先生沒回家麽,你怎擔心成這般?”
“蘇先生?你可知——”話音生生止住,無人知那未竟的話語隐含了多少失而複得的驚喜和期盼,得而複失的恐懼和焦灼,那是林殊啊,那是她的林殊哥哥——
竟是到了今日,她才将他認了出來,想問又不敢問,再見卻又沒了機會......
“穆青,快點齊府兵,我要去尋他!”铿锵命令不容置疑,穆青頓時被姐姐那只有在戰場上才會顯露的淩厲眼神震住了,本能利落地應了聲是。
忽然,門外傳來急報:“加急軍報!陛下有難,速诏郡主救駕!”
“什麽?!”霓凰心神一震,不可置信,怎會在此關頭——“究竟出了何事?”
“陛下在席間聽人傳報說今夜燕子矶出了祥瑞之兆,心中大喜,便率領文武百官盡皆前往一觀,可誰知......那麒麟石像竟是忽然爆炸,十丈之內無人幸免,幸虧陛下當時離得稍遠些,又有宮人守護,只是那玄武湖的水又傾瀉而出,頃刻已成菏澤一片,陛下等人已被困其中了......”
霓凰不禁後退一步,竟是跌回方才的椅上,面上一片雪白。
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心頭驀然一陣鑽心的絞痛,當年梅嶺一役,她幫不得他半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赤焰軍覆沒的戰報送入梁宮......而今他再陷危難,難道她竟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再送了性命不成?不!林殊哥哥好不容易才活過來,她怎可能棄他不顧......
“姐,府兵已經點齊了。”才進門的穆青還尚不知發生了何事,一臉蒙然地看着她。
霓凰看着将将成年的幼弟的臉,一顆心瞬間又跌回了谷底......她已不再是昔日天真懵懂的穆霓凰了,如今的她是陛下欽封的霓凰郡主,是雲南十萬大軍的統帥,是穆府的頂梁柱,是穆青可以倚靠的堅實的臂膀......
良久,穆青才聽到她略微低啞的聲音開口道:“好,既然齊了,即刻随我前去救駕。”
穆青頓時一愣,不是說要去找蘇先生麽?
此刻,她竟無一人可找,蒙摯、靖王皆不在側,眼下唯一能尋求幫助的,竟然還是他......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感嘆命運的諸般捉弄。
“青兒,替我傳個口信給宇文暄,請他代為尋找蘇哲——無論什麽條件......霓凰皆答應。”
她離去的步伐太快,快到穆青幾乎聽不清她最後說的幾個字。
然而無人看見,那統帥雲南十萬将士,叱咤沙場,輕易不肯落淚的大梁南境女帥,騎上戰馬時眼角悄然盈滿的水珠,盡皆随着凍骨的寒風,消散湮無。
******
此時,城郊密林的剿殺仍在繼續,而一道道的密報正源源不斷地送入那深不見底的漆黑的馬車中。
“......霓凰郡主已帶着府兵前往救援,而謝玉多疑,接到太子急信多方求證後才決心發動全部力量,出了皇城一面派人截殺穆府的人,一面帶人火速趕往燕子矶......”
“咳咳......很好,下去吧。”
“是,主公。”
良久,車內那道蒼老的聲音徐徐響起,續又低嘆:“......咳咳,也是時候收一收這撥網了......”
無數黑衣武士将他們包圍如箍桶密不透風,任是江左盟此來的高手實力均不在琅琊榜下亦是左绌右支。
然而梅長蘇卻是從車內架出了他慣常用的那臺烏木古琴,盤身席地,便身在如此殺煞激亂之地,亦是全無懼色,分外從容自如,修長削瘦的指尖輕撥,便是連串的金戈铮鳴之音,令人聽了,驟然生出無窮的戰意來。
江左盟的人馬忽然随着琴聲循序走位,竟是片刻收斂成陣,黑衣武士的攻勢略微一滞,随即便是更加猛烈地進攻。
可任憑他們百般集火,此陣竟似全無破綻,水火不浸,刀槍不入,江左盟以一敵百,竟硬生生地擋住了那無數兵戟戈矛,幽刀冷劍,一時竟是陷入了膠着之戰。
而秦般弱在一旁卻是看得心驚,再這樣下去,便是盟內之人能逃出生天,梅長蘇卻必先心脈力竭而亡!?
☆、穿成秦般弱(十七)
?作者有話要說: 西萌君還想再布個局來着......然而寒潮來了,西萌的大姨媽也跟着來了嘤嘤嘤~~~腰酸腿腫躺床上都不能打滾惹嘤嘤嘤~~
後來發現局中局真的是好燒腦啊有Bug摸有Bug摸~~~~~
總體感覺琅琊榜太費腦,明顯比前頭幾個更讓西萌君心力交瘁~
構思就不說了,碼字真的是龜速啊,動筆慎之又慎,寫了又改,反反複複的......o(╯□╰)o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紙——
“好一曲戈矛縱橫,廣陵止息!”
一道滄桑卻不失雄渾的聲音驟然自陣前響起,梅長蘇唇角涎血,眼眸竟含笑意,幽深目光穿透層層兵戈,直直地定在來人身上,面上竟是毫無意外之色,沉靜出聲:“好曲當配好景,現在正是時候,蘇某不才,也當效法前賢,須不枉此生。”
談話間,指尖未歇,琴音不斷,戰陣仍在繼續,只是對壘的二人,卻是閑話澹然,一見如故。
如斯詭谲,又分外和諧。
“今日得見蘇先生,老夫才知世間當真有麒麟之子,風姿卓然,令人心神往之,不虛此行。”
梅長蘇亦是笑道:“秦國公豐神健骨,意氣不減,猶可見舊日馳騁之英姿,耀敵之威勢。”
而秦般弱自見來人,卻是向梅長蘇又靠近三分,眼眸複雜難明。梅長蘇感其異樣,心頭一滞,指尖微顫,琴聲竟随之起了細微的澀音,陣局頃刻間又生出無窮變化來。
時機一瞬即逝,秦铮聽辨何其老辣,自不會錯過,早已親自持弩上弦,三箭齊發!
戰陣之外,無人可救。
黎綱等人鞭長莫及,飛流奮力劈下一箭,卻仍抵擋不住另外兩只羽箭的去勢!
幾乎是在同時,箭镞銀光疾來,秦般弱的瞳孔遽縮,剎那已作出越身之勢,然而她的動作卻是始終不及他快。
“噗”——盡管他已奪下第二只羽箭,卻是無法避開秦铮的第三只箭——因為這支才是最致命的殺神之箭,當年秦铮在軍中修羅箭神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箭勢被阻,秦铮眼中銳芒愈盛,此人除卻般弱,從不問事,如今看來身份果然有鬼,她竟還一直将他帶在身側——
梅長蘇愕然,若他沒有看錯,此人便是時常隐匿在秦般弱身側的無名高手,為何他如此以命相救?除非......是她的授意——
然而還未等諸人瞬目,另三支箭竟又破空襲來,幾乎令人肝膽駭破,只是那其中一支箭中途偏離了方向,竟是生生地沖着秦般弱而去!
她的眼眸頓時盛滿了那幽冷的箭光,一瞬間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不是為這突然逼近的死亡的恐懼,而是那堅硬如鐵的殘酷人心,讓她齒冷心寒。
她知,這一箭,必會奪了他的性命。
忠義自古從無兩全。
剎那的時間仿佛變得格外亘古綿長,眼見他生生地在倒在自己身前,秦般弱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卻是無法叫出他的名字。
這些年,她從未喊過他的名字,就如這些年來,他亦無法張口說話一般。
他的口中滿是血沫,然而期待的眼神一如往昔,就這般一直望着她......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竟是帶着些微的顫抖。她知道他的任務完成了,可他卻沒有聽她的吩咐,依然趕了來。
他終是安心地阖上了雙眼,躺在地上,再無聲息。
秦般弱走到他的身前,輕輕撫了撫他那張早已面目全非的臉,然後便自他的腕上取下了那個他一直視若珍寶,重逾性命的東西——一個指寬的銀環,早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可其上被赤焰雲紋環繞的那兩個字,卻依稀可辨。
梅長蘇甫一瞥見此環,膝上的古琴瞬間跌落塵土,面上盡是不可置信之色,口中直問:“他是誰......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聲聲激烈,刺入人心,她卻無法在此時立刻回答。他既舍棄了性命,她又怎可辜負他畢生的期望?
“黎綱,我馬上帶你們宗主撤離,萬望爾等撐住!”秦般弱瞬間掣住梅長蘇的臂膀,掏出袖中削金利刃将車轅劃開,将他推上馬背,随後利落翻身,勒住缰繩,整個過程快得令人咋舌,更令梅長蘇措手不及。
黎綱幾乎是嘶吼道:“翁主放心!我等拼死也會攔下他們,宗主便托付給你了!”
只聽得座下之馬一聲嘶鳴,秦般弱已是凝眸望向陣前那人,高揚冷聲道:“父親,你若現在撤去人馬去救譽王還來得及——”
梅長蘇的後手,便是于燕子矶外截阻譽王的人馬,而她不過是順水推舟,派他誘譽王掉頭罷了。
秦國公的面色陡然一變,心肺俱傷,頓時一陣猛咳:“孽障竟敢如此!——咳咳......”
“還望父親,善自珍重。”秦般弱再無回頭,勒轉馬首徑直東去。
秦铮捂唇劇咳良久,面色陰沉不定,立喚人道:“撤一半人馬去探虛實,剩下的繼續追,梅長蘇的命,老夫今晚是要定了——”
☆、穿成秦般弱(十八)
?作者有話要說: 西萌覺得宇文暄是個聰明人,然而原著對他着墨不多,所以在此便對此人作了些擴展延伸(西萌君泥垢了!泥是來上課的嘛~)
南楚相比大梁是另一番景象,先有在梁為質的宇文霖,後是出使大梁的宇文暄,這兩個可都不是什麽好差事,可想而知,此二人在南楚的地位和處境,若是胸無大志便忍着吧,可若是胸有丘壑,那就——泥萌懂噠~
泥萌有沒有覺得,,其實宇文暄和秦般弱才是最佳CP啊~~
一個攻霓凰,一個攻長蘇23333(西萌君泥真的垢了!O(∩_∩)O~)
嗯.....今天手速快,應有雙更喲~~~
當穆青帶着霓凰的口信來到使館驿站之時,宇文暄卻是不見人影,唯有心腹等候在外,聽聞來意,竟絲毫不覺詫異,只是恭謹道:“王爺吩咐,他不在的時候,若霓凰郡主有任何需要,小人都可替他全權處置。”
穆青頗感意外,沒想到這南楚小王爺對姐姐真這般上心。
而此時距金陵西南三十裏的燕子矶早已混沌一片,混亂不堪。
梁帝和大臣們早已被傾瀉的湖水沖散,便是一向護衛在側的蒙摯此刻竟也不見了蹤影。身旁僅剩的幾個侍從趕忙尋了一塊高地,脫下身上亦已濕透的衣服搭了個座。
梁帝雖是披頭散發,形容狼狽,然而卻是眼眸含厲,竭力使自己早已佝偻的身姿挺得筆直,只因他的面前還有一人。
而那人身上分明穿着尋常侍衛的衣服,竟是在天子面前随意負手而立,沒有絲毫恭敬之色。
“宇文暄,你膽敢這般挾持朕,就不怕朕回宮發兵南楚麽?”梁帝本就體力不支,氣息粗喘,一個用力過猛,身子便有些搖顫起來,幸虧靜妃随旁扶助,才覺得好了些。
靜妃适時安慰道:“陛下,眼下還未到動氣的時候,等太子殿下尋到咱們,這小王爺的話也就不攻自破了。”
宇文暄卻是輕笑出聲:“靜妃娘娘果然仁善,至此還願相信太子會來救駕。只怕到時候來的不止是太子,還有——呵,那謝玉的人馬。”
“你!——咳咳......”梁帝已是被氣得嗆了心肺。
“前些日子聽說事關太子的‘私炮坊’案由沈追大人主審,最後也不過是處置了一個戶部尚書樓之敬,陛下對太子的處置倒是大方,難道竟從無懷疑這其中貓膩?這私炮坊開在坊市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偏生前些日子卻是被查了出來......呵,太子的膽子也是夠大,若非為了運足這次的火藥,哪裏會令漕運的貨船吃重而露出馬腳?”
宇文暄的語氣愈發低沉,卻也令梁帝的臉色愈發難看,“陛下難道真的不願去想,這些火藥究竟去了何處嗎?它們前一刻可就在您的身前轟然爆炸啊——”
這火藥本就出自南楚,經由他和秦家之手轉賣與言侯,他們與言侯雖道不相同,最終卻是殊途同歸。偏生此刻他還能一本正經地為梁帝陳情利害,借力打力。
只聽他朗笑數聲續道,“祥瑞之兆本就是陷阱,若非玄武湖水潰瀉,太子的兵刃恐怕早已指向了您的脖子!——謝玉乃是一品軍侯,見機不可謂不快,想必等會兒陛下便能看見謝侯爺率領部衆前來救駕的風采了——”梁帝身形踉跄了數步,靜妃吃力相扶,恍然覺出身側之人竟是一夕蒼老了十歲不止。
“譽王......”梁帝呼哧喘氣,話已說不囫囵。
宇文暄卻是明了他的意思,頗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得看譽王殿下的心意有多少了。”
梁帝的面皮頓時變得刷白。
茫茫的水霧遮住了視線,耳畔盡是嘩啦的湖水翻湧聲,忽然,梁帝扶着靜妃的手直起身來,顫聲道:“可是救駕的人來了?”
靜妃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遲疑道:“回陛下,似乎有隊人馬正遠遠地朝這邊過來了。”
“是誰?!是霓凰還是景桓?——”梁帝立時神情激動,心頭期冀愈盛。
“是謝侯。”靜妃面色平靜,如實回答道。
梁帝挺得筆直的脊柱一下子便彎了下來,身形愈發滄桑伛偻,面色瞬間頹然枯朽。
“陛下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宇文暄忽然笑道,卻是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拿出一份被防水布包裹得極為嚴實的一份錦帛和筆墨,“南楚有心與陛下化幹戈為玉帛,永結秦晉之好,陛下又何必拒絕呢?”
梁帝緊緊地盯着他手中那份空白的帛書,攏在袖中的手早已怒得顫抖。
“陛下若是答應,那麽這眼前之事,南楚人自不會袖手旁觀。”宇文暄此言倒說得極為誠懇真心,心力交瘁,惶恐失措的梁帝已是萬般無奈,顫巍着手接過錦帛。
“陛下還須允諾,南境休戰十年,大梁與南楚不可交兵。”宇文暄溫潤一笑,卻是字字紮在了梁帝的心口上。
梁帝幾乎怒急湧血,筆下幾不成字,最終仍是成行,蓋上了随身攜帶的天子私印。
宇文暄滿意地點了點頭,将其貼身收好,随後異常鄭重誠摯地揖禮致謝:“多謝陛下成全,伯彥必銘記于心。”
梁帝卻是立即追問道:“你們南楚的人呢,此刻怎還不見救駕?”
宇文暄卻是微微揚眉,攤了攤手,輕笑一聲道:“南楚的人自始至終都在陛下的眼前,陛下怎卻說沒瞧見?”
梁帝登時腦子一空,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圜轉過來,不可置信地指着他斥罵道:“豎子欺朕!——咳咳......”
“陛下!陛下不可動氣——”靜妃忙拍着梁帝的後心撫慰道。
“陛下既嫌伯彥人單力薄,那伯彥便不在這兒礙陛下的眼了。”宇文暄卷起衣袖便要下水,卻是遙遙看見了另一邊豎起的黑色囊旗,回身對梁帝道,“陛下的運氣倒是不錯,靖王殿下已是到了,陛下萬要撐住。”
梁帝心中大喜,已沒空再理會他,睜着眼睛使勁兒看着後方:“在哪兒呢——景琰,快來救父皇......”
☆、穿成秦般弱(十九)
? 悄然回到使館驿站,宇文暄已是重新換過衣衫,邊整袖口邊問道:“燕相的人可有起疑?”
心腹回禀道:“王爺這些日子與梁人子弟在望江樓飲酒厮混,宿醉不歸亦是常事,丞相的人并未發覺。”
“嗯,我不在的時候穆府可是來人了?”宇文暄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只是眼角眉梢卻是透着一絲前所未有的上心。
“果然如王爺所料,霓凰郡主托穆小王爺帶來口信,請王爺派人去尋一個人。”
他了然地笑了笑:“梅長蘇?她果然還是知曉了。”
“霓凰郡主還說......”
宇文暄眸光微銳:“說了什麽?”
“日後王爺若提出任何條件,她無所不應。”
宇文暄伫立良久,輕輕嘆息出聲:“......她終是不信我,罷了。”
“其實,此事她無需求我,便是我不出手,梅長蘇又何曾會出事?便是那人,也不會眼看着他出一點差錯。”一想到那個時而沉靜溫婉,時而狡黠若狐的女子,他不由微微彎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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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銀原,積雪層疊,凜冽的寒風鞭撻刺骨,幾欲将臉上的皮肉割裂。
而就在這數九寒天,銀裝素裹的參天密林之中,卻是有一匹馬兒載着一男一女向前奔命馳騁。天際已泛起熹光,蒼穹終将破曙,再矯健的駿馬也有不堪重負的時候,更何況是同載雙人。
眼看追兵逼至身後,靠在她身後的梅長蘇卻是虛弱無力地笑道:“翁主不必管我,這原該是長蘇的命數,只是老天恩憐,讓我多活了一些時日。”
風雪迎面,大得幾乎令她張不開嘴,可她卻仍是揚聲說道:“般弱卻從不信命,既然老天賜我等肉體生魂,必不會輕易收回去!”
片刻,她聽到他輕聲逸嘆:“是啊......它既賜我性命,又怎會在我尚未完成心願之前,輕易地将命取回......翁主的話真如醍醐灌頂,是長蘇一時迷陣了。”
“孽子,快停馬!”身後忽如起來的厲呵令秦般弱的心弦頓緊,揚起馬鞭便是猛抽,力求拉開距離。奈何馬兒疲累,再無後繼之力。
她知道這條路的盡頭通往何處,想必梅長蘇亦是心知,然而他卻什麽也沒問,什麽都沒說。
秦铮眼見他們深入九嶷山腹地,便心生不詳預感:“莫要自尋死路,還不快停下!”
而參天密林愈發稀疏,一望無際的白色草地竟是忽然出現一個豁口——那是一處斷崖。
“蘇哥哥,你可願意信般弱一回?”秦般弱忽然開口道。
梅長蘇早已瞧見了前方的那處懸崖,便知已是走到了絕路,比這漫天白雪更蒼白幾分的面上卻是露出一抹淡笑,清淺流韻,恍若潔羽:“自然,長蘇信你。”因為,他亦信你。
“好!般弱必不會令衛峥這條命白白葬送,他的在天之靈必會護佑我們——蘇哥哥,抱緊我!”
“好。”他的眼角忽而濕潤,泛起了蒙蒙水霧。
剎那,她的眸中點綴起萬千璀璨光華,果敢,無畏,淩厲,潇灑,那般亮得驚人。只聽得座下馬首一聲痛苦的長嘶,最後的那騰空一躍,在後來人震驚的目光下,仿佛凝成了永恒的畫卷,經久未散,直到飄渺雲霧之中再尋不見她二人的蹤跡......
秦铮勒住座馬,伫立崖邊良久,仍是不可置信,好半晌那蒼老枯朽的面上才隐露怆然之色,低啞滄桑的聲音緩緩響起:“癡兒癡兒,為何不悔......你是我的親生女兒,難道向為父認個錯便這般難?何苦執迷不悟——”
自出謝玉府,她踏上梅長蘇馬車的那一刻,他便知曉了她的心意。向前不知她竟如此膽大妄為,倒行逆施,如此,她入京之後的種種便都有了解釋。
忽然,遠遠地又迎面馳來一對人馬,為首之人黑冠玄服,雖滿面風霜仍不掩天家之威,不是譽王又是何人?
“國公,般弱人呢?怎未見她?”譽王匆匆下馬來到斷崖邊上,除卻秦铮等人卻是再不見他人蹤影,再一望邊上深不見底的懸崖,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莫非......”
而秦铮自看見他的那刻起,蒼老的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額間青筋隐現,顯然是動了真怒:“這個時候你不在燕子矶救駕跑這來做什麽?”
“自然是回來救她!國公究竟對般弱做了什麽?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竟也——”譽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他一向敬重的秦國公。若非是她身邊那人通風報信,他還不知秦铮竟下了如此毒手!
“混賬!”秦铮猛地扇了他一耳光,直将蕭景桓打翻在地,“你竟對她起了那樣的心思?!你知不知道,她是你親妹妹,你是她的親兄長!”
被打蒙的蕭景桓一下子沒有圜轉過來:“她自然是我的妹妹,她生母玲珑公主是我娘的親姊妹——你說什麽,親妹妹,親兄長?你到底在說什麽?!”
他翻身站起,一步步走到秦铮的面前,雙目怔怔地盯着他。
秦铮卻是忽然怆然大笑出聲,竟是老淚縱橫,随即低低沉笑,何其凄涼:“你本就是我的兒子,是我和阿璇的兒子,當年阿璇為了複仇委身梁帝,而他竟也信以為真,将你帶回了梁宮,賜名景桓,封為譽王,養在故去的魏良媛名下,随後又抱給了皇後撫養。”
“不,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們都騙我!——不......不!”譽王直如瘋魔般,抱頭逃竄,哪裏還有一派親王的尊榮和威風。
“騙我......你們都騙我......啊!——啊啊啊啊啊......”
☆、穿成秦般弱(二十)
? 百丈玄冰,深不見底,便是飛鳥亦難橫渡。而光溜溜的壁岩上,一根烏金的鈎鎖深深地嵌在其上,卻是緊緊地垂吊着兩個人。
“蘇哥哥,千萬要抱緊了......”她死命地拉扯着鈎鎖,想憑借橫蕩之力使二人都跌到斜下方那方凸起的平臺之上。
梅長蘇修長蒼白的手早已褪去了血色,只是憑借一股意念苦苦維持着,他知道要由她一個弱女子支撐着兩個人的體重,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遠甚于他。
可自掉落懸崖至今,他從未聽到看見她任何的示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在咬牙隐忍□□着。
“好......”幾乎是用盡了氣力,他輕輕地答道。
至于為何她會随身攜帶鈎鎖,又為何會有深藏不露的利落身手,他已無須再問,只要信她,這便夠了。
被崖冰磨破的臂肉早已凍得青紫,外露的五個手指完全是憑着她超強的意志機械地拽握着鈎鎖,秦般弱深深吸了口氣,猛地拉緊鈎鎖,瞬間鈎鎖上的烏金利爪從岩壁脫出,将二人甩了下去——
猛然墜落在地,秦般弱疼得倒抽了一口氣,卻是急忙翻身查看梅長蘇可有受傷。
半晌她舒出一口氣,幸而只是一些皮外傷,不曾動了筋骨,只是當她擡眼的時候,卻是發現他已沉沉昏睡了過去。
自昨夜在謝玉府上落水,又一路亡命奔襲,方才又在這懸崖峭壁上垂挂這許久,以他那般病弱的身子想來是早已撐不住的,可他卻是硬生生地撐到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