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起·(1)
元佑四年,秋。
金陵城。
通往都城的官道車輛熙攘,此刻便是再好的景致,也全然被飛揚的黃沙遮眼。
巍峨城樓已漸入眼底,而從四面八方疾馳而來的絡繹車輛卻是寸步難行。
其中有輛青灰頂四人廂的馬車不得已也停在了路旁,只是從簡簡單單的一個停位卻是能瞧出車夫的些許不凡。
而就是這輛看似樸實無華,甚至有些破舊的馬車,內裏卻是奢侈得令人驚嘆——小葉紫檀雕制的車壁,鼎爐裏袅袅飄散的水木沉香,鎏金紫砂茶壺恰是沸了,升起一團白色的煙霧,卻是千金難求的武夷岩茶。
“豫津,你在做什麽?”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卻是猶如泉水泠泠,分外悅耳。
将簾子撩起又放下,放下又撩起,如是反複三次,被點名的少年終是洩了氣般轉過頭,見說話人仍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淡然模樣,立刻便頹喪着臉,随即卻是轉了轉眼珠大大咧咧開口問道:“蘇兄,你這般聰明,何不猜猜我此刻在想什麽?”
被稱為蘇兄的青年男子相貌清俊儒雅,面上是微微的蒼白,似是長年不見強光,有些弱質秀氣的模樣。此刻卻見他慵懶地靠在一塊純白厚實的上好皮褥,将氈毯往身上掖了掖,惬意地呷了口熱茶,偏頭微微笑道:“你一定是在抱怨,我們的馬車比旁人的看起來普通許多,實在不符合你侯門公子的身份和排場。”
言豫津的臉“唰”地一下便紅了,登時心虛地嚷嚷起來:“蘇兄,你這種什麽都能看穿的技能真是一點都不好,人生若事事都能了若指掌,豈不無趣極了?”
“豫津!”坐在一旁一直含笑聽着的蕭景睿立刻繃起臉制止道,“怎麽和蘇兄說話的,沒大沒小——”
梅長蘇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唇角含笑:“無妨,豫津這性子,我這一路可是習慣了,你這一呵斥,若是豫津從此變得和你一般,我豈不是更無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言豫津立刻捧腹大笑起來,本是想逮着這難得的機會好好挖苦一番老朋友,沒曾想車子忽然一動,倒将他跌得一個後仰,腦袋正好結結實實地磕在了車廂壁上,頓時“哎呦”呼痛出聲,倒是令他們二人忍俊不禁。
“童路!”帥氣貴公子不忿就此出了洋相,馬上替自己找了個絕妙的臺階,“你不是號稱江左十四州駕車最穩技術最好的馬車夫嗎?本少爺差點沒被你摔死——”
卻聽見外頭一個洪亮的聲音嘿嘿笑道:“這都是我家宗主親口封的,因為只有我駕的馬車,宗主才能安然入睡啊。”
言豫津瞬間覺得被他們主仆二人戲耍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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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才行了一會兒,卻又停了下來,梅長蘇不禁問道:“怎麽了?”
沒等童路回答,言豫津已是迫不及待地掀開門簾探頭出去。
好半晌都不見他回身,蕭景睿覺得奇怪,便踢了踢他的後腿。
言豫津仍是一動不動。
便是梅長蘇也不由放下書卷,偏頭看了過來。
“景睿景睿!——”他忽地回轉大喊出聲,差點吓了蕭景睿一跳,“你猜我看見誰的馬車了?”
蕭景睿沒好氣地道:“我可不是蘇兄,猜不到你的心思!”
“和景睿有關?”梅長蘇若有所思,“莫非是秦家的馬車?”
“哎呀!蘇兄啊蘇兄,你一定是孔明轉世,神算子下凡來的吧——”言豫津早已對他五體投地,佩服到不能再佩服。
梅長蘇淡淡一笑:“這倒也不難猜,你的語氣如此興奮,想來是與景睿關系最親密的人。而這謝家本就在這金陵城中,天泉卓氏又遠在玢佐,也便只剩下了與他指腹為婚的秦家。”
自聽到“秦家”二字,蕭景睿白皙俊朗的面上便閃過一道紅雲。
言豫津哪裏會錯過這個機會,這下可得好好找回場子,立馬湊過來打趣道:“還不快下車見見你那個久未謀面,令你朝思暮想神思不屬的未婚妻?”
“豫津!”蕭景睿這回倒是只喝了一聲,便沒了下文。他的這點小心思全寫在了臉上,哪裏還能理直氣壯?
梅長蘇看了蕭景睿一眼,便會意笑了笑,卻是對着車外的童路吩咐道:“就把車停在這吧,我們走着過去。”
“宗主,這——”童路頓時犯難。
“不礙事,也就幾步路,難道你家宗主真有這般弱不禁風了?”梅長蘇不由戲谑,“既然秦家大小姐的車駕出現在此,那便是等到天黑,我們的車也是過不去的。”
蕭景睿頓時赧顏。雖然擔心蘇兄的身體,不忍讓他下車步行,卻也明白他說的句句都是實情。
言豫津倒是攙扶得快,扶着梅長蘇的手率先下了馬車,一邊還回頭對蕭景睿啧啧有聲道:“我簡直可以預見,若你以後真娶了般弱,怕是連府門都出不了啦!”
秦國公的嫡女秦般弱,是琅琊榜上排行第二的美人,多少人夢寐以求得見其真顏,卻始終無緣求見一面。一是礙于秦國公府的威勢,二便是這位美人極少出府門,真正是養在深閨的名門貴女。
饒是如此,好些江湖豪客還曾暗中刁難過曾喬裝行走江湖的蕭景睿,為此,蕭景睿倒是磨出了一身好本領,将卓家的劍法運用得愈發純熟精通,還上了琅琊榜前十,倒是與秦般弱相得益彰。
雖未入冬,梅長蘇一下車便披上了厚厚的毛皮大氅,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倒是惹得道旁幾道探究的目光打量過來。
他倒是已經習慣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去問候一聲?”這話自是對蕭景睿說的。
只見蕭景睿捏了捏了衣袖,便往前方被擁堵得最厲害的中心走去,只是從那不怎麽從容的步伐中依稀能瞧出幾分近鄉情怯的意味來。
梅長蘇擁着長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卻是微微一嘆。
******?
☆、穿成秦般弱(二)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讓泥萌猜猜開篇那人是誰的……後來西萌才發現自己的智商捉急惹(? ??_??)?泥萌是根本猜不到噠
oh,為避免新入坑的筒子傻傻分不清喲,西萌君再提醒一次哈= ̄ω ̄=(之前征求過泥萌的意見了喲)本則故事改動較大,巨腦坑,請慎入!
“你可看到了?”清泠如玉的女聲忽然在寬敞的車廂裏響起,可內裏除卻她外卻是空無一人,也不知這一聲,是在對誰訴說。
而車廂外,卻是傳來了輕微的動靜,随即便再無聲息。
她知,他定是轉身走遠了。
透過窗簾,她幽遠的目光似是凝成了線,牢牢地定在了那站在不遠處的路旁,身披大氅,長身玉立的男子身上。
那人正是她本次所要攻略的目标——梅長蘇。
輕輕的一聲嘆息從她的紅唇中逸出。不知為何,這次她并沒有以往攻略的興奮和快感,心頭反倒彌漫上一股淡淡的哀傷。
片刻,她已是換上從容淡笑,蒙上面紗,還未等蕭景睿走近,便聘婷地下了馬車。一旁的婢女欲上前攙扶,都被她揮退了。
便是蒙着面紗,但那婀娜的身段一入眼簾,早已引得無數旁觀者的驚嘆。那些男子恨不得将兩只眼珠子黏在她的身上,好一窺底下真容。
蕭景睿沒有料到她會下車,更是朝着自己走來,一時竟是愣在了原地。然看見她被這麽多人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心頭一陣緊繃,頓時快步上前為她遮擋了大半:“怎麽就下來了?道上可不安全......”
秦般弱看了他一眼,卻是輕聲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會走丢了不成?許久不見,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的?”
蕭景睿不好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倒是一時語噎。
“皇祖母大壽在即,你們這是打哪兒匆匆趕來呀?”她一邊信步而行,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呃......我們在江左遇到了點小麻煩,不然早就回金陵了。”
“這麽看來,你們的這位朋友是來自江左了?”
幾句話的功夫,已是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梅長蘇看着面前蒙着面紗仍難掩明豔的少女,不由微微一笑道:“草民見過般弱翁主。”
“得梅宗主這一拜,般弱自不敢當。”話畢,她已是笑着還了半禮。
蕭景睿和言豫津二人聞言頓時一驚,不由面面相觑。
梅長蘇面露動容之色,不禁開口問道:“不知般弱翁主從何而知?”他知道,蕭景睿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是不會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的。
“梅宗主這一問,倒是坐實般弱的想法了。”秦般弱不由彎了眉眼。
梅長蘇一怔,随即便是一聲朗笑。因着有些動情,面上微帶了些潮紅。
童路本想勸阻,卻是停住了——宗主許久都不曾這般笑了。
秦般弱又福了一禮,輕笑了一聲道:“方才聽景睿說是自江左結識了宗主,而他倆一旦惹禍,必定不小,能助他們在江左十四州全身而退的,想來便只有江左盟了。又見宗主如此天氣卻身披大氅,定是體弱,恰巧梅宗主的這項特征無人不知,而你的身形相貌更是無一不符,故而般弱便有了這般大膽猜測,忘宗主莫怪。”
梅長蘇含笑看了她一眼,卻是問道:“還有呢?”
“嗯?”秦般弱故作不知。
梅長蘇只是将目光移到了言豫津身上,秦般弱便知他是看穿了,不由莞爾:“豫津的這個站位更佐證了我的猜測。他只有對尊敬的長者才會後退半步恭敬地站着。”
言豫津頓時站了出來,“哼,除了蘇兄,我哪裏還有——”
“哦?難道對着言伯伯你沒有?”秦般弱故作反問。
言豫津面上一紅,卻是始終不肯承認。
梅長蘇馬上轉開話題道:“這金陵城蘇某還是第一次來,趁着時候尚早,不如快些進城吧。”
“宗主是孤身一人前來?”
他淡淡笑道:“蘇某只不過是前來養病罷了,不欲惹人注意,所以暫且化名蘇哲。翁主若不嫌棄,便随他們稱我一聲蘇兄吧。”
“般弱上無兄長,不如稱你一聲蘇哥哥如何?”秦般弱促狹笑道。
梅長蘇一愣。
卻聽到頭頂上空傳來一聲不滿的嚷嚷:“不好!”
頓時一個約莫十六七歲身着藍衣的少年從天而降,抱胸而立,正面帶敵意地看着她,執拗地再重複了一遍:“不好!”
“飛流!”梅長蘇無奈地笑看了他一眼,“蘇哥哥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和你叫得一樣。”
“但是我們家飛流呢,現在也是一個小大人了。你看這位小妹妹還沒有你大呢,就不能讓讓人家?”
秦般弱的嘴角微不可及地一抽。
小妹妹......
飛流立刻皺起了眉頭,露出認真深思的模樣。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道:“有道理!”
“嗯,飛流終于長大了,蘇哥哥很高興。”梅長蘇嘉許道。
飛流樂呵呵地跑到他身邊,馬上便給他捶背捏肩起來。
随即他似想到什麽,走到秦般弱地面前,然後在胸口掏啊掏,好不容易掏出一個油紙包來,馬上伸手遞給她,開心道:“給你吃!”
言豫津的臉上早已憋得通紅。
蕭景睿的面上也挂着淺笑,但未免她尴尬,便想替她接過來。
誰曾想她竟是笑眯眯地收下了,居然當着面就将那包被壓得幾乎粉碎的點心打開,然後纖細柔白的手指捏了一塊較為完好的,送到了面紗下。
然而就這樣一個輕巧的動作,圍着的面紗竟是被金陵城的秋風刮得飛上了天,頓時便露出了底下的這張驚為天人的少女容顏來。
所有人幾乎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才有人大聲喊道:“面紗在那兒!”
“我的!”
“我先撿到的——”
......
而她卻似對這一切渾然不覺般,若無其事地将點心吞咽入腹,對着飛流笑道:“很好吃。”
飛流笑得更開心了,口無遮攔地喊道:“好妹妹!”
這回便是梅長蘇也不由開懷地笑出了聲。
☆、穿成秦般弱(三)
? 三日之後,便是太皇太後的九十壽辰,梁帝下旨,舉國同慶,夜不銷禁。
因着老人家喜歡熱鬧,東邊戲臺上的大戲一出一出地演,從無重樣。
此時,梁帝卻是格外地召見了一個人。
武英殿內,梁帝一見到來人,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文書,将禦筆擱置一旁,眉梢眼角皆含笑意:“你和你爹倒是在荊州過得逍遙,一去便是一年都不舍得回京都來瞧瞧朕。”
秦般弱鄭重地行了大禮,卻是被梁帝笑着揮斥道:“行了行了,給朕行大禮的人多了,不差你一個。”
她這才笑着答道:“可不是般弱不舍得回來,父親漸感年邁,思念家鄉,說是荊州的水土養人,身子骨都活泛了不少。”
梁帝頓時唬起臉:“你是說,金陵的水土不養人了?”
秦般弱知他是佯怒,倒是答得不慌不忙:“若不養人,又如何養出了陛下這般龍精虎猛的精氣神呢。”
梁帝這才眉開眼笑道:“你這張嘴倒是越來越甜了,就跟你......”他卻是忽然停住了,臉上的笑意一凝,好半晌,卻是嘆息着道:“跟你母親一樣。”
她微微垂眸,輕聲道:“托您的福,母親的病在荊州療養了一年已有所好轉了。”
“那就好......”梁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長得和你母親可真像啊......”
那目光如此幽渺,似是透過她在緬懷着另一個人。
秦般弱唇角的笑意依然,并無作聲。
忽然,高湛踏着匆忙的步伐進來,神色滿是緊張。
她可甚少看見高公公如此驚慌失色的模樣。
“陛下,出事了,有刺客!蒙統領和對方過了百招,居然讓他給溜了!”
梁帝臉色忽變,頓時怒道:“領着五萬禁軍連個刺客都抓不到,蒙摯他在幹什麽!”
“陛下——”
“快擺駕,朕倒要看看,是何方刺客如此大膽,敢孤身行刺朕!”
高湛立馬小跑着跟了上去。
而站在原地的秦般弱卻是看着宮門口若有所思。
他果然有所行動。
她不由微微一笑。
******
宮內出了刺客,戲臺這邊自然也是一片大亂。太皇太後早已被護送入暖閣,言皇後,越貴妃等女眷自是要守護在側,片刻不敢離身。
若太皇太後有個什麽閃失,她們便要背個不孝的罪名,德行有失,如何服衆?
言豫津拍了拍胸脯道:“不就是一個刺客,有什麽好怕的,太奶奶,有我和景睿保護您,您不用怕!”
言皇後頓時給了他一個眼色,對于這個口無遮攔的侄子她真是沒轍了。
蕭景睿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雖然他的姑姑是言皇後,但在這種場合也不能亂來啊。
“是小津嗎......”穿着正紅宮服的太皇太後顯得格外喜慶慈祥,微眯着眼朝着人群看了一圈,只能得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在哪兒呢,小津啊,小弼啊,小睿啊......快過來讓太奶奶瞧瞧......”
“這個是小津?......”太皇太後笑眯眯地摸了摸蕭景睿的臉,五官都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好半晌卻是“咦”了一聲,“皇後啊,小津怎麽長得和你一點也不像啊......”
言皇後臉上的笑意頓時一僵,好半天只勉強道:“豫津長得比較像他的母親......”
“哦......這個是小弼吧,倒是和莅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眉眼生的好啊......”
謝弼忙不疊地道:“母親也常說我長得最像她了——”
言豫津卻是一屁股将他擠到一邊,将腦袋伸到她的手邊,嬉皮笑臉地道:“我呢我呢,太奶奶,我像誰呀?”
“你呀......這好像是......诶?你怎麽誰也不像啊?”太皇太後有些糊塗了,“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言豫津噗嗤一聲就樂了。
其他女眷的臉上也紛紛露出笑意,一時僵硬緊張的氣氛倒是消弭不少。
“太奶奶,他才是小津呀。”忽然門口站着一位聘婷少女,唇角含笑道。
太皇太後聞聲打量開去,卻是因為距離太遠,什麽也瞧不清,便馬上招了招手慈祥道:“快過來太奶奶身邊......”
“那不還有一個嗎......快,都一塊過來,讓太奶奶好好看看。”
太皇太後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向前一直挨在門邊,隐匿人群而顯得毫無存在感的梅長蘇。
只見他披着鶴氅靜靜地站在那兒,烏墨般的眸子宛如上好的玄玉,微波輕泛,竟是帶着一絲錯愕。
言皇後瞧了他一眼,見是一介白身,不由微微蹙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來的,正要喝退他,卻聽見侄子在一旁插科打诨:“蘇兄,太奶奶喊你呢,還不過來!”
正猶豫間,卻是感到長氅一角被人輕輕一拽,他擡起頭,便看見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正含笑瞧着自己:“蘇哥哥,我們一起過去吧。”
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混沌,他還記得她和景睿小的時候,和其它三品官員家的子女在梁帝特別開設的樹人院裏接受體格訓練。而她是其中唯一一個,也是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全然不似弓馬娴熟的秦國公的女兒,一受欺負就愛哭鼻子,整天和景睿豫津他們黏在一起......
她還會跟着他倆,怯生生地叫自己,林殊哥哥......
思掠不過一瞬,他已是颔首笑道:“好。”
太皇太後一手牽着一個,将他們的手放在膝上,輕輕拍了拍手背,渾濁的眼睛已然看不清他們的容顏,卻依然笑呵呵地喊道:“小殊啊,你和霓凰的感情還是這麽好啊......連身上這味兒也如出一轍了......太奶奶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哩!”
此言一出,言皇後,越貴妃,靜妃等人盡皆變色。
整個暖閣瞬間靜得連微弱的呼吸都不可聞。
梅長蘇烏墨眼眸隐有微光,卻是反覆了她布滿皺紋的枯瘦手背,只輕聲說了一個字:“好。”
秦般弱亦笑着接口道:“霓凰知道了,太奶奶可還記得,霓凰小時候......”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林殊,那是宮中絕對不能提及的禁忌,就如同當年的林帥和祁王府,是整個大梁帝都,更是梁帝不可觸犯的逆鱗。
看着眼前承歡膝下的二人,一個是書生模樣的文弱白衣,一個是秦國公指腹為婚的嫡親女兒,地位,身份是那樣懸殊,可那模樣和氣質瞧起來竟是奇異般地登對和諧......?
☆、穿成秦般弱(四)
?作者有話要說: oh,本篇腦坑略大,跳坑請慎重(?????)っ
言豫津見狀,倒是側首瞧了蕭景睿一眼,意料之中的,他的臉色有些怔愣,便扯了扯他的衣袖耳語道:“太奶奶糊塗啦......”
蕭景睿自是心裏明白,只是一下子竟有些梗住了。
忽然,暖閣入口出現了高湛的人影。只見他快步來到言皇後身邊耳語了幾聲,片刻言皇後的臉色便舒緩了下來,揚了揚手道:“宮內已無事,大家都且回去吧,母後這有本宮照料。”
諸人盡皆應諾告退。
秦般弱卻是看了高湛一眼。
果然,高湛立刻便朝着梅長蘇道:“陛下要召見你,跟咱家走吧。”
言豫津倒是好奇道:“陛下是怎麽知道蘇兄的?”
高湛只是笑了笑,輕拂麈尾,看着梅長蘇道:“走吧。”
梅長蘇的面上并無一絲初次面聖的惶恐和緊張之色,倒是讓高湛多看了一眼。
秦般弱倒是上前一步,眼眸微動,輕輕笑道:“可是刺客已經伏首了?”
“翁主還是這般聰慧。”高湛也笑了起來。
秦般弱輕描淡寫地道:“方才自武英殿來的一路,便聽見前頭的偌大動靜,後來才知道是靖王殿下今夜八百裏加急趕回來給皇祖母祝壽。這般想來,以靖王殿下的身手,再合蒙摯大統領這個琅琊榜排行第二的高手之力,又有哪個刺客能逃得過呢?”
梅長蘇到這時才面露愧疚之色:“方才我的護衛一直不在身邊,我以為他小孩心性,過一會兒便會回來,沒曾想竟是闖了這麽大的禍。便是陛下不宣召,草民也深感惶恐,不敢存僥幸之心。”
秦般弱明知故問:“可是飛流?”
梅長蘇輕輕颔首。
她卻是略帶頑色地眨了眨眼:“既然承他一聲好妹妹,般弱自然是要替他求情的。”
梅長蘇微微一怔,随即便是對她拱手作了一揖,認真道:“多謝。”
“蘇哥哥竟這般客氣,想來還是将般弱當做了外人。”雖是這般說着,她仍是眸帶笑意,并無勉強之意,随即卻是看向了高湛道,“高公公,陛下沒有為難他吧,否則您可不會這般低調宣召。”
高湛只是抿唇笑道:“翁主去看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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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外的警戒仍不曾撤去,遠遠地,他們便已瞧見密密麻麻的兩列黑甲衛隊将大殿圍得密不透風。
梅長蘇的面上仍是一貫的淡然自若,在高湛的帶領下,從容不迫地一步一步踏入內殿,目不斜視,直到那蟠龍雲紋深衣的一角映入眼底,他才微垂着頭,顯出初見聖駕的恭敬之态,然而唇角的笑意卻是深了一深:“草民蘇哲,拜見陛下。”
“你就是謝玉府上的客人蘇哲?”頓時一道帶着強大威勢的審視目光牢牢地鎖住了他,随即便又淡去鋒芒,“嗯,起來吧。”
“看看,他可是你的護衛?”
飛流一看見他,頓時抛了兩手抓得滿滿的精致的禦用點心,嘴裏含混卻是興奮地喊了一聲:“蘇哥哥!”
秦般弱站在一旁,唇角噙笑,早已将梁帝面上的神情瞧得分明。
他老人家的氣想必早已消了。對于飛流這個“刺客”的身份,很容易便會被拆穿——畢竟大梁皇宮還從未出現如此心智不全的“刺客”。
“請陛下贖罪,飛流他年紀尚輕,智力有損,草民又不曾對他嚴加管教,便散漫任性慣了,沒想到今日一時不慎,竟是讓他走脫,幸而沒有危及陛下龍體,草民實在惶恐。”一番話說得不亢不卑,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便是梁帝再有心辦他,此刻也不好發作。
更何況,對此稚子,他本就無心怪罪。大抵年歲大了,對這些小事總是格外容忍。
飛流乖順地站在他的身後,一聲不吭,心裏卻是牢牢地記着蘇哥哥之前對他說的話:“飛流啊,到了宮裏也不用怕,有蘇哥哥在,你做好自己就行了。”
——所以,蘇哥哥,飛流真的沒有怕,飛流還和平時一樣,該玩的時候玩,該吃的時候就吃。
此時靖王卻是踏前一步拱手道:“此人武功高強,若是入我軍中,于萬人之中取敵首級也非不可。”
蒙摯亦不甘示弱地搶說道:“靖王此話差矣,如此高手,來我禁軍任職,共同保護陛下的安全才是人盡其用才對。”
梁帝看着二人争得面紅耳赤的模樣,倒是開懷大笑,什麽氣都消了:“行了,這是由你們說了算的?人家正主還在,你們就搶上了?”
靖王看了梅長蘇一眼,棱角分明的俊容顯出一本正經之色:“還望蘇先生割愛。”
“我也是,蘇先生可得好好考慮啊。”蒙摯馬上跟着道。
梅長蘇卻是微微搖了搖頭,白皙清秀的面上露出一絲無奈,輕輕拍了拍飛流的肩以示安撫:“飛流自小跟着蘇某,我已将他視為手足,何談割愛?若是飛流同意,蘇某沒有不同意的。”
只見飛流立馬便縮回了他的背後,顯然是半點也不願意的。
梁帝見此不由發話道:“行了,既然正主不願,你二人也莫相逼了。景琰啊,你這剛回來,還沒去芷蘿宮見過你母妃吧,落鑰之前快些回吧。”
“是,父皇。”靖王告退反身,筆直如松的脊背和行走如風的步伐無不顯示着他作為一個鐵血軍人的豪爽作風。
看了這麽久的戲,也該落幕了。秦般弱噙笑看着互唱雙簧的二人,哦,不是三人,三言兩語便将這出鬧劇收拾利落。他已将一切算計周全,她又何須真向梁帝讨要人情?
飛流偷偷看了她一眼,作了個鬼臉:“好妹妹,你怎麽也來了?”
她只是看着他笑:“我來看你到底偷吃了多少禦膳房做的點心呀。”
他巧手穿針,她便幫忙引線。
她想,最晚明日東宮和譽王府将會從今晚的這件“刺客案”嗅出麒麟之才的氣息來。
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這金陵帝都,眼看又要變天了。?
☆、穿成秦般弱(五)
? 隔日,寧國侯的府邸格外熱鬧。
只是這熱鬧的中心卻非謝玉。
然而府門外的車馬雖多,後院一角的雪廬卻依舊是那般安然模樣。
梅長蘇擁裘圍爐,為自己沏了一杯新茶慢慢呷了一口,手上的書卷始終不曾離手,心神安定,全然未受侯府門客一次一次來報的幹擾。
反倒是蕭景睿步履匆匆地趕來,一臉歉疚道:“蘇兄,對不起,早知道昨夜便不該和豫津将你生拉進宮去戲臺看戲,不然也不會——”
“景睿,這不是你的錯。”他的嘴角浮現一抹笑意,“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在自己的身上,這樣你會很累。”
多年養成的習慣不是一夕就能改掉的,蕭景睿仍是自責道:“本是想請蘇兄來金陵養病,卻又讓蘇兄被這些俗事纏身。而東宮和譽王都不是可以随意打發的人——”
然而下一刻,他卻是聽梅長蘇淡笑道:“金陵你和豫津比較熟,替我尋個宅邸吧。若是再在雪廬住,寧國侯府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蕭景睿愣了一愣,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希望蘇兄能繼續在這兒安心居住的,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雖然梅長蘇的笑意依舊,但他已知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
“......好,這兩天我便去尋。”蕭景睿微微抿唇,嘆了口氣妥協道。
梅長蘇笑道:“那便辛苦你了。”
看着蕭景睿走後,他才朝屋頂喊了一聲:“飛流,下來。”
“嗖”的一聲,飛流已是站到了他的面前,嘴裏還塞了個梨子。
梅長蘇無奈地笑了笑:“少吃點,小心肚子會疼。”
“不疼。”飛流認真地回道。
“把那兩張請帖拿來。”
“哦。”說着飛流便聽話地從胸口掏出了兩張鎏金的紅貼。
一個署名是東宮,一個署名是譽王府。
梅長蘇只是淡淡一笑,然後便将它們扔進了茶爐,頃刻間付之一炬。
“讓黎綱寫兩封回帖,就說蘇哥哥身子不适,不可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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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府。
“孫老可是來了?”讓下人将桌案上的書作盡數收了,譽王将手洗淨後詢聲道。
“已在議事堂候着了。”
譽王的眉頭頓時舒展了開,将手巾随手扔進了銅盆,便大步往前堂趕去。
老态龍鐘的孫老早已被一頂清油小轎擡去了廂房,此刻站在廳上的,卻是一位身量單薄,作書童模樣打扮的少年。
他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道:“表哥,別來無恙啊。”
只見這“少年”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卻正是秦般弱掩人耳目喬裝而來。
譽王聞言卻是微微皺起眉,不悅道:“說了多少次,不要稱本王表哥。”
秦般弱卻是笑道:“你我生母為親姊妹,如何叫不得你一聲表哥?還是譽王殿下嫌棄般弱了?”
“般弱,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面露無奈,半晌才嘆息道,“我知你不甘為妾,本王也絕計不會委屈了你。只要來日登上大寶,屆時謝家算得了什麽?般弱,我必許你一宮後位。”
她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嫂嫂是極好的人,你可不能負了她。再說來日又有誰可預料?你我如今不過是踩在刀劍上行走的人,一榮俱榮,一損,秦家與譽王府俱滅。”
譽王的臉色亦是凝重:“前日我已按你所說,不曾送貴重財帛,而是送去了黎崇老先生的手本,這位麒麟才子東西是收下了,卻只是派人送來一封回信輕巧地打發了,措辭簡單,态度仍是不明。聽說那位送的禮,他亦是收了——”
“他不過是在觀望罷了。”她眼眸微閃,輕聲地道,“麒麟才子擇主而事,哪裏是那麽輕易選定的?你需要拿出比東宮更足的誠意才是。”
“誠意?”譽王神思微動,“你是說——”
“柏業的濱州侵地案刑部已然受審,上達天聽。你可記得,此案件是由誰挑起的?原告因何能安然到達金陵擊鼓鳴冤?”
片刻,譽王已想通其中關竅,面色陡變:“江左,梅長蘇!”
素手輕擡,她已是為他沏了壺熱茶壓驚:“他是有備而來。更是趕在了你們任何一方招攬之前。麒麟才子絕不會被動而行,此次侵地案,不過是他考校你們的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