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望到頭,實在沒有藏人的地方,正急得團團轉,乖乖坐在桌子邊上眼睛跟着他轉來轉去好半天的雲華問:“田兄為何事焦急?我可幫得上忙?”
田悟修站定,對啊,雲華是神仙啊。
“那個,星君可會變身?星君是神仙,若給別人看見了,會惹出事來的。”
雲華竟也沒多問會惹出什麽事,只老老實實點了個頭:“會變。”
田悟修大喜,掃視一圈看看叫他變個什麽才好,看了一輪家具用器破鞋爛襪乃至木頭瓦塊等等等等,怎麽看怎麽和雲華不搭,想來想去還是不忍心,終于開口:“可會變小些?”
雲華點頭,也不見他捏訣念咒,只眼前一閃,就小了下去,變成寸許高的小人兒,立在桌子上,問:“這樣可行?”
人雖小了,卻還是那身寬大的白袍和高帽子,身形纖巧,臉孔顯得越發精致好看,雙眼亮如點星,田悟修咽了口口水,道:“行。”
現下這個小號的雲華便坐在田悟修懷中的匣子裏,安安穩穩。田悟修一路出城,找個僻靜的所在坐下歇息,先撕下一角餅子塞進匣子,雲華很是歡喜,低頭捧着餅子小口小口啃,便像小貓小狗一般甚乖巧,田悟修看着實在可愛,忍不住伸一根手指摸了摸雲華的頭。
雲華卻一怔,仰頭看他,田悟修驚覺不對,慌忙縮手假裝無事發生,扯開話題道:“星君此番下凡,是專為看燈?”
雲華咽下口裏的餅子,方答道:“前日去東海與友小聚,吃多幾盞酒,路上有些頭暈,想着按下雲頭來人間走走,順道醒醒酒,見你這裏人頭攢動很是熱鬧,便來瞧瞧。”
“星君這樣在人間東游西蕩的,也不急着回去,不妨事嗎?”
“我那司事少,日常有些案牍,自有人處理,若他們做不了主的,等我回去再看也無妨。”雲華道。
田悟修起了興趣:“不知星君平日裏都忙些甚麽?”
雲華垂下眼簾,道:“沒什麽,都是一些瑣事罷了。”一幅對于此事不想多說的樣子。
田悟修也撕下一角餅子送進口裏,慢慢嚼着。
本就是急就章湊合出來的,缺油少鹽,又冷了,因混了豆面,冷掉之後還有些豆腥氣,其實并不算好吃。
可是看雲華,半點也沒顯出這餅子不好吃的樣子來,雖然一張小小面孔垂着看不清楚,但依稀眉眼間還能看出幾分歡喜。
算了,不想說,就不問,他既愛吃,就随他吃幾日,反正神仙餓不死,弄到吃的就吃,弄不到就不吃。等什麽時候這位神仙吃夠了,也就回天上去了。至于給純仙之體在齋日喂醬肘子什麽的……或許雲華不說,天上也不會計較?更不會遷怒于道觀?
反正罪魁禍首是自己,自己走了,道觀怎麽都不會被牽累。離開道觀剛好可以四處走走,想來也是件好事,田悟修又愉快起來。
留下最後一小塊餅子塞進匣子,給雲華沒事啃着玩,反正他現在個頭小,這一小塊餅子夠他啃很久。田悟修想,幹脆雲華就一直這麽小得了,小號的好養活,自己牙縫裏省一口,就夠雲華吃半天了,這麽一想心情越發好,哼着小曲一路往前走。
一般人正月裏很少出門,雖然去年連續旱災,普通百姓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入冬到現在又沒有下雪,可以料想明年日子只怕會更艱難,但一年苦到頭,正月裏還是要歇一歇的,因此官道上人極少,前後看看,道上行走的竟只有田悟修一個人。
今上喜歡熱鬧,燈節不僅城裏弄得花團錦簇,連城外的官道上都紮了十裏彩燈,可惜畢竟出了城,許多燈籠破了也無人打理,在寒風裏晃晃悠悠,發出撲拉撲拉的聲音,顯出些破敗之象。
田悟修也不害怕,他一身窮道士打扮,兩手空空,衣袍破爛,得多不開眼的賊盜會來搶他?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正月裏很少人出門,賊盜只怕也好些日子沒開張了。沒魚蝦也好,田悟修雖然兩手空空,但懷裏鼓鼓囊囊,正是一只肥蝦。
五六個手持草叉棍棒的粗壯漢子從林中跳出來圍住了田悟修,領頭的拿着一把柴刀,看着好似賊首模樣,指着田悟修喝令:“交出財貨,饒你不死!”
田悟修大大吃了一驚,好漢不吃眼前虧,慌忙抱頭跪下,求道:“各位好漢饒命,各位好漢如此英雄,我但凡有一文錢,必定孝敬各位好漢,只可惜我是個窮道士,身無長物,就一件道袍還破爛了,實在沒甚財貨,請好漢饒命!”
賊首指着田悟修胸口:“懷中何物,交出來!”
田悟修一呆,不由自主捂住胸口。
那是雲華。
見他遲疑,賊盜更加确信他懷中必有財貨,上來兩人便扯他衣服,田悟修左支右绌,到底給那二人将匣子掏了去,獻給賊首。
賊首高高興興打開蓋子,卻“咄”地喊了一聲:“卻是個空匣子!”說完便要丢掉,旁邊一人慌忙攔住:“別扔別扔,說不定有夾層。”
賊首聽着有理,便交給那人,滿懷希望地盯着。那人裏裏外外仔細半晌,還轉圈敲了一遍,失望道:“竟當真只是個空匣子。”
賊首心情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的大起大落,很是憤怒,劈手奪過匣子遠遠丢開去,喝道:“沒的消遣老子,我殺了你個腌臜!”話音未落,不由分手便是一刀劈落。
這柴刀磨得锃亮,賊首又身大力沉,一刀劈下帶着風聲,田悟修心道大事不好,卻已來不及躲,只得抱頭閉眼,只望能死得痛快些。
卻不知雲華躲到哪裏去了?匣子裏竟是空的。
正在這千鈞一發的當口,田悟修忽然覺得身周一涼,一股不曉得哪裏來的水團團擁住他,扯着整個人急速退開,慌忙睜開眼睛看,眼前已是一片汪洋。
賊盜被莫名其妙的大水沖得東倒西歪,手中的草叉棍棒什麽的都被大水卷走了,想抓着什麽東西定住身形,奈何水勢實在太大,竟抓手不住,轉眼間便被沖得老遠。
田悟修身邊的水慢慢退開,在他眼前逐漸凝結成了一個人形。
是雲華。
還是那身肥肥大大的白袍,形狀奇怪的高帽子,面上的神情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宛如結了一層嚴霜。
不,說嚴霜都不對,更像萬年不化的冰雪,徹骨森寒。
雲華微微擡手,做了個手勢,這一片大水便仿佛有了生命,一部分鑽入地底,仿佛從未出現過,一部分裹住幾個賊盜,将他們死死凍結在冰晶裏面。
幾個大冰塊晶瑩剔透,裏頭的人還保持着一臉驚恐的模樣,似乎還在掙紮着要爬出來。
田悟修驚魂甫定,才發覺自己身上透濕,周遭天寒地凍,轉眼眉毛上就挂霜了,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不由自主哆嗦起來。
裹緊衣袍也沒用,衣袍都是透濕的,也開始結冰。
田悟修凍得牙齒打戰,口齒不清道:“那幾個人,是死了麽?”
雲華轉頭望他,表情非常奇異:“你希望他們活着,還是死了?”
田悟修又打了個噴嚏,用力搓着自己的手臂,道:“至少,罪不至死。”
雲華望着他,冷漠空洞的眼神慢慢生出了幾分光彩,他輕輕甩了甩袖子,凍土中憑空湧出一眼清澈的泉水,自行攀升,漫到田悟修身上。
是熱的。
雲華伸手召來那幾個大冰塊,伸指在冰上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順手一抹,冰塊化為無數冰晶,便如星光般随風飄飛四散,裏面的人頹然倒地,一動不動,仿佛死人。
身上的衣服卻是幹爽的,胸口也在微微起伏。
雲華低聲道:“待他們醒了,會全然忘記方才發生的一切。”說罷擡眼看着田悟修,“我沒有殺人。”
眼神中竟有幾分說不出的哀傷。
田悟修忍不住安慰道:“我知道你心慈,只是為了救我,果然是神仙,賞善懲惡,又不濫殺無辜。”
雲華垂下眼簾,小聲說了一句什麽,田悟修聽不清,只見雲華嘴角微微翹起,表情又像哭又像笑。
田悟修心中猛得一痛,卻又不曉得如何去哄,思來想去冒出一句話:“這泉水裏有魚嗎?我烤魚給你吃。”
雲華驚訝地擡起頭看他,半晌,終于綻開一個燦爛的笑:“有。”
眉眼彎彎,雙眸中有星光閃動,田悟修如遭雷擊,好一陣頭暈目眩。
撿個破石片剖腹刮鱗,田悟修動作麻利地收拾完兩條大魚,血淋淋的抓着伸到雲華面前:“給點水。”
雲華乖乖擡手,指尖湧出清水,還是暖的,田悟修就着水流洗魚,贊嘆道:“當真方便。”
冬天枯枝多,柴火随手撿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