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蘇星翎沒說話,身後的明鏡等人已經向這裏走來。
容安和肖天陽将藥人收回,黑衣女子見白骨還趴在地上大哭,于是上前一步,悄悄叫住她:“天下最毒之計為攻心,我徒弟果然越來越厲害了。不過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教主那邊的情況應該也不大好吧。”
“雲疏容那邊情況的确不怎麽樣,連祁真不好對付,因為他就是之前的連雲真。”蘇星翎故意提高聲音,“十多年前他曾經打敗過雲浮,雖然情況特殊,但至少也說明他實力非常強,現在過了這麽久,他強到哪種程度我根本不清楚!”
她說着轉身就走,“我去找雲疏容了,你們跟我一起走,當然怕死的可以留下。這次過去……我也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一行人于是悉數跟上往前走去,單獨留在雪地裏的白骨擦幹了臉上的眼淚,緩緩站起,眼神失焦。
她口中喃喃自語着:“我要去,我要去救你兒子……對不起師父,白骨一生罪孽難以還盡,只能以死謝罪。請你原諒我……”
昆侖的雪越下越大,将地上所有的印記悉數覆蓋。
萬佛窟中傳來驚天巨響,劃地三尺的無色氣旋中,一大片山頭被兩把劍劈頭斬斷,霎時塵土漫天,天光無色,整塊地界地動山搖。
衆多飛影迅速從佛窟裏撤離,沒來得及逃開的都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
一紅一白兩道飛影快速飛出,站在極高的山頭兩兩對峙,電光火石間他們轉手又是一番殺氣騰騰的攻勢,速度之快讓人咋舌,那些留在地底的人仰頭看着天上兩道纏鬥不休的影子,眼中只能殘留一抹剪影。
連祁真許久沒有碰到像雲疏容這般的對手,他的實力在同年齡段的人之中已是極致,絕殺一切,放眼現在,恐怕極少有人能夠贏他,就算是他本人,也得處處防範。
“你果然比你的父親要強一點,但可惜,只有一點。”
烏金古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鋒利的劍刃在瞬間游弋向前,分解成九把一模一樣的古劍。
連祁真手指一動,它們瞬時鋪天蓋地的向他飛刺過來,直指周身各大經脈。
影幻。
雲疏容心中波瀾不驚,他曾研究過連家的招式,自然知道戰鬥中會碰到哪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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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出乎他意外的是,連祁真竟然就是上任家主連雲真。
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他會執着于花辭鏡的複活,因為有逆倫常愛上師父,害她香消玉殒,自己抱憾。
可即便這樣又如何,如果不是他,他和蘇星翎又怎會差點生死相隔,遺恨終生!
手起,沉默在冰封大地上極寒的雲翦再度出鞘,鋒芒無人可擋。
極冷的嚴寒中孕育的銀芒在空中呼嘯而過,咬碎灰芒的高空裏摻雜的聚散塵土,将威脅着周身即将落下的幻象劍全部消除,尖銳的對着他的劍尖被銀芒一一吞噬,化為虛無飄散在山峰。
“我的父親如何還輪不到你評價,你只要死在我手裏就夠了。”
話語為落,緋影旋身不見,周圍無風,無聲,連手中積攢的劍氣也察覺不到一絲波動,雲疏容好似毫無聲息的消失了。
“呵。”連祁真不以為然,眼神淡漠,“完美才是最大的破綻。”
“铛!”
反手一擋,烏金的劍身被雪白的劍刃擦出一身火花。
身形鬼魅的紅衣修羅落在他身後,離他的距離不過數尺。
手腕稍稍往前帶動,以牽制白衣少年的力量,連祁真背對着他自然處于劣勢,左手瞬間劍氣凝結,而雲疏容先發制人,手中甩出暗地長針,逼得連祁真不顧後心大開翻身後撤。
雲翦之勢趁機招式齊發,而連祁真老謀深算,在旋身之際急催功力反手揮劍,瞬發劍雨,霎時它們鋪天蓋地向雲疏容飛濺,雲疏容一個疾步從原地消失,密密麻麻的劍雨砸出地面一個個深坑。
兩人纏鬥太久,始終不分高低,連祁真自知倘若在這裏逗留太長時間,情況會對自己不利。
他所帶來的屬下已經折損大半,而昆侖的人雖然同樣死去不少,無奈這裏是他們的聚集地,一直前赴後繼。
哼。失算了。
白骨這個魔域的叛徒果然不安好心,當前之策,必須盡快處理掉雲疏容,他絕不會給自己留下一個危險因素。
銀灰的眼瞳冷淡無比,連祁真一邊思索着對策,一邊和雲疏容繼續厮殺,終于,在兩人距離再度拉近的時候,掩藏在手心的東西被他虛指一彈。
“別想給我耍暗招!”
地上突然傳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随後“嗖”的一聲,鋒利銀針震破虛空。
掩藏在手心的東西被長針截成兩半,烏色的污點自空中落下,落在地面化為一縷縷青煙。
“雲疏容,當心他使蠱。”
被白雪完全覆蓋的地表上,立在地上的那悉紅衣格外顯眼。
雲疏容一愣,随後眉頭深蹙,聲音急促:“你來做什麽,回去!”
蘇星翎快速的掃了一眼連祁真,随後将目光重新轉移回他身上:“你要讓我回哪?看不到你,我在哪裏都忐忑不安,繼續吧,我會在下面看着你的。”
連祁真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在蘇星翎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他的動作明顯慢了一拍。
她後來不經意回頭看他的時候,自己波瀾不驚的心中漣漪一層一層的泛起,竟然擺脫了他的掌控。
我果然忘不了你。
他危險的眼神太過直白,不談對此事極端敏感的雲疏容和蘇星翎,就連一旁觀戰的紫魇等人也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
連祁真當初殺蘇念月是為了花辭鏡的複活,可他現在的表情明顯的是愛而不得。
瞬間讀出對方心聲的雲疏容眼神極端陰沉。
他想将她帶走。
“你想帶走她,問過我的劍沒有。雲疏容絕不會再讓你傷到她分毫。”
雲翦光芒大盛,覆在劍身的劍芒清嘯着直沖天際,霎時雲破日出,雲垂海立。
倒逆的海鋪天蓋地的壓下,醞釀的風暴中心摻雜的粗糙沙礫,迷糊着人的眼睛讓人看不見前方的景象。
霧蒙蒙的一片雪塵中,有一道曼妙身影越過遮天蔽日的沙土,施施然走到蘇星翎身後,嬌聲道:“公主殿下,您這樣觀戰,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我們尋些刺激的如何?”
“什麽意思……”觀戰的蘇星翎甫一回頭便看到了她,頓時愣了半晌,不明白她在搞什麽,“你?”
“我手滑了。”
掐住蘇星翎的脖子,白骨咯咯笑着站在她身後,“你們幾個別過來,不然我一不小心,柔嫩的小公主就要死了。”
“白骨你還是不思悔改,快放開公主!”明鏡手中長鞭快速指向她。
紫魇一步攔在他身前:“冷靜,不能傷到公主。”
“哎呀,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反省,我決定洗心革面,做一個好人了。”白骨懶散的攬着蘇星翎的肩膀,隔空喊話,“家主,我把小公主送給你的話,算不算一個好人?”
連祁真聞言,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粉衣女子,神色不變:“算你順水推舟。”
“我這可是逆風而上呢。”
她笑着,餘光瞥了一眼帶着昆侖奴面具的雲疏容,“我想知道兩個男人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一定是……”
話語未落,腳尖點地迅速上飛,緋衣少年的劍氣極具威力,針對性很強,被要挾在前面的蘇星翎絲毫感覺不到劍氣,而身後的白骨卻備受壓迫。
“拿着。”
她喘着氣,暗地傳給蘇星翎一只冰錐。
蘇星翎心領神會,立刻收了藏在袖中,然後被白骨繼續掐着脖子一路靠近連祁真。
雲疏容的劍法變化萬千,毫無縫隙的緊追粉衣女子,白骨連連躲閃,依然不甚被劍流劃出多處傷口,血流不止。
一直在阻攔雲疏容靠近白骨的連祁真,發了一個空招之後反身折回,他一把握住蘇星翎的手腕,示意白骨放開。
“哼,他兒子也要嘗到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了,一定會很難受的。”
她喃喃自語,手臂的鮮血順着手腕滑落,沾血的手卻并不放開蘇星翎。
連祁真笑:“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結果麽。”
“是啊。”
粉衣女子終于緩緩松開手臂,微笑的眼中忽然出現一片将死的空洞,“可那是從前。”
“刺啦!”
尖銳的指甲猛然劃破前方之人的衣襟,連祁真往後退卻,卻被蘇星翎反拉住手臂,硬将他的空間限制在窄小的區域,任白骨長長的指甲卷起一片血痕,刺痛神經。他眼睛當下一片冷然,命令道:“蘇念月,放開。”
“不放。”
那個眼睛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女孩,此刻眼瞳一片幽綠,神色堅定,“你欠我一條命!”
“再不放你就沒機會了。”
連祁真說罷一掌拍向蘇星翎,掌下帶風,毫不留情。
蘇星翎手疾眼快,迅速撤離,踩着蝴蝶猛然後翻。
同樣向這裏追來的雲疏容周身劍氣瞬發,在少女身後形成天然屏障,将她托向自己方向。
再沒顧忌的白骨立刻沖上,誓要拼的不死不休。
“連雲真,十多年前的仇我們今日好好算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女子眼睛一片血紅,“我要給師父報仇!”
“哦?”連祁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居然知道我的身世,看來果然不能留你。”
“呵……”粉衣女子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在和誰對話呢。”
“小狐貍!”
蝴蝶落地的一瞬間,蘇星翎就沖了過去抱住雲疏容,紅衣少年伸臂反擁着她,呼吸有些紊亂。
他方才實在是太緊張了,看到連祁真即将碰到她時,他腦袋裏神經緊繃,只重複着不能再把她弄丢的念頭。
沒問她白骨對抗連祁真的事由,雲疏容只是蹙眉道:“你剛剛在做什麽?這麽危險的事情以後不要再做。別站在這,趕緊離開這裏。”
“不要,我拒絕!”
蘇星翎急得臉都漲紅了,“我說了要跟你一起過來的,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會妨礙你的,我在下面呆着,只要看到你就行了!”
“聽話,你呆在大殿等我回來,我發誓會活着回來見你。”
“我不要!就不要!”
蘇星翎一跺腳直接飙眼淚,“我會怕的,雲疏容,就讓我看着你好不好,我不要一個人呆着!”
她撲上去躲在他懷裏,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聲音哽咽,“我猜不到這場戰争的結果,所以我要看着,不要離開你,別讓我走……”
“不行,離開。”
他的聲音轉冷,不容否定。
蘇星翎眼圈都紅了,發狠道:“我偏不。”
“不要任性……”
話音未落,他忽然抱着她猛然撤出,在他原來站着的地方,一道劍氣深埋地下。
二人回頭,但見白骨的一條胳膊已經軟軟垂下。
她喘着粗氣站在雪峰,任由淋漓鮮血順着胳膊彙入地面,蜿蜒成凄美的血花。
“呵,廢物。”
劍指女子眉心,連祁真的視線卻正對雲疏容的方向,銀灰色的眼睛中氣息凍結成霜,“被玷污的血連祭劍的資格都不夠,爾等只配茍延殘喘,惶惶度過餘生。”
一片血霧驟然飛舞。
白骨妖嬈的面孔被利劍瞬間刺破,一道十字傷口橫過她的大半個臉,卷起傷口血肉,驚悚可怖。
“啊……”她痛苦的捂着臉往後倒退幾步,視線早已被溫熱的鮮血模糊。
雖然很不喜歡白骨,但現在她的模樣倒是讓人有些于心不忍。
紫魇和明鏡的表情并不好看,但沒有雲疏容的命令他們不能動手。
環顧四周,周圍站的都是浴火紅衣,連祁真已經陷入了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