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參見公主。”
“參見公主。”
舉着火把的人齊刷刷跪地,火光的陰影下模樣竟然顯得無比莊重虔誠。
“公主?”站在身邊的浮羽轉身看她,極端驚訝。
哼,想逼我就範?
蘇星翎垂下眼簾,并未接下他的問候:“大皇子大概認錯了人了,畢竟長得像的人也大有人在,我只不過是個‘巧合’而已。”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我知道你是,你一定就是。”
李書賢壓低聲音,“你的身份并非臆造,你的确是她。”
他的母後曾經遺棄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下落,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探索排查下終于找到了。
最後的突破口果然是蘇氏夫婦,他們說出了之前被恩威兼施着收養了蘇念月的經過,他倒不擔心這對夫婦會把事情說出去,因為死人的嘴巴是最緊的。
他不相信蘇念月身上沒有秘密,不然身為皇後,她怎麽可能抛棄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只要将蘇念月帶到皇宮裏當庭對峙,他母後臉上的表情一定會相當精彩。
“可我說了不是,我就不是。你又能奈我如何。”
蘇星翎平靜地看着他,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散發着雪亮的光,“再者,你的目标并非是我,我只不過是你用來攻心的證據而已。與其耗盡人力來捉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将東西送到長安。”
“又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皇妹看來了解頗深,既然如此,皇兄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拍了拍手掌,“白璐,将公主伺候好,公主嬌生慣養,想必是吃不了苦的。至于她身邊的這位……嗯,是你的小情郎麽。”
“是。”蘇星翎一口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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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羽并未吭聲,但他掩藏在面具下的臉卻稍有震驚,但随後很快平靜。
這是權宜之策,如果她不承認,他會被當場格殺。
“那也一并帶上罷。”
李書賢果然開口,“長夜漫漫,年輕氣盛的皇妹也該有個照應,輕松輕松。”
“明白。”隐藏在暗處的白璐走了出來,脖子上的長命鎖随着她的走動跳躍着耀眼的銀光。
撞見公主若有所思的視線,她下意識的将它藏起,随後低聲道了句得罪,便用繩索捆縛起她的雙手,用布條堵住她的嘴,随後将她拉着往外走去,浮羽也被收繳了武器,随後被綁着雙手帶上了馬車。
“公主只要乖乖地聽話就行了,大公子……大皇子不會虧待你的。”
白璐盯梢着被綁的不能動彈的兩人道,“不管怎麽說你也是皇家的骨血,他不會對手足做出殘忍的事情。”
不能說話的蘇星翎并未理睬她,她正在查探自己現在的處境如何,除了車廂裏的三個人,她只能透過窗戶的細縫看到周圍幾個浮動的、呈擴散狀的紅影。
嗯,其他的人在哪?他們是先前出發的,還是最後出發的?
不管怎樣,李書賢做事考慮的極為謹慎,他不會把兩個重要目标放在同一時間和地點弄出杭州。
這樣看來,她逃脫的幾率便大大增加了,再加上浮羽會武功,要處理掉周圍盯梢的幾個人想必沒那麽複雜。
不過,這是在路上的情況,到了關卡時,他們會和護送的人彙合,到時候他們很難逃出去,要走,必須趁現在。
這樣想着,她慢慢掉頭轉向浮羽的方向,想和他眼神交流,試一試默契度。
殺手出生的白璐知道此次人員部署,自然也知道路上這段情況是他們最容易脫逃的時刻,在蘇星翎将目光轉向少年的時候,她故意站起來,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公主如果再想逃脫的法子,一點必要都沒有。”
白璐蹲下身,扯開她臉上的布條道,“公主現在可以說話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蘇星翎掙紮着坐起身,厭惡的吐掉嘴裏的浮塵,“多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白璐冷淡道。
蘇星翎唇邊勾起一絲微笑,意義不明:“我想你自己明白。”
白璐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緒不明。
在他們周圍,有許多人正默默地站在暗角監聽着裏面的動靜。
“大概用不了多久。”她終于開口,“公主不用心急。”
蘇星翎立刻頓悟了什麽,她于是繼續道:“你們該不會五花大綁的一路讓我躺回長安吧。”
白璐不急不慢答道:“公主說笑了,公主乃千金之軀,屬下怎能無理以待。”
“我不想和讓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同行。”
“公主是貴客,屬下怎敢怠慢。”
白璐繼續道,“請不要擔心受怕,您很安全。”
蘇星翎将頭靠在硬邦邦的靠背上閉上了眼睛:“我有點困,先休息了,你不要吵我。”
“屬下明白。”
白璐說着站起身準備出去,前行的馬車突然一陣颠簸,少女頓時一個趔趄撞到了她身上,“撞到您了,公主抱歉。”
說着她走了出去。
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在了她手上。
蘇星翎立刻眼疾手快的将它握住藏在袖中。
是一把生鏽的小刀。
她的手指摸索着東西的形狀判斷着。
剛才白璐在嚴密監視下說的話雖然隐藏了衆多信息,但卻告訴她所有關鍵的事情。
他們沒有多久就能到暫時落腳的地方,然後換車,喬裝成某種身份去長安。
而裝載無相屍的車輛早已在這之前便離開,先行探路清掃各路打探人馬。
一旦到了落腳的地方,他們就會被衆人包圍,嚴密護送。
所以他們唯一的逃生機會就是在現在了。
白璐是皇後安插在李書賢身邊的細作,她必須保護她的生命安全,并且制造一切機會讓她離開。
不動聲色的用小刀慢慢磨着綁着手的繩子,她縮在牆角不讓任何人察覺她的動作,就連離她最近的浮羽也沒有發現她的舉動,但少女有些混亂的呼吸卻讓他注意到了什麽。
“看什麽,我不能暈車啊。”
女孩子的臉色不大好。
當即有人從車外将車簾拉開一條縫隙,讓外面新鮮的空氣流通進來,随後白璐再度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碗水。
“您還好吧。”她将手中的瓷杯遞給她。
“沒事。”蘇星翎擡起頭看着她。
“很快就好了。”白璐意有所指。
小刀已經将繩子磨斷了一根,她用力拉扯着繩子的末端,将它拉的從手上扯下來之後,悄悄蹲下身,轉到浮羽身後,将小刀抵到他手腕上,匆匆忙忙的磨着上面極粗的繩索。
浮羽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随後轉過頭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将小刀交給他,女孩子的力氣太小,一定會花費很長時間,而且萬一中途有人進來……
不用片刻,兩個人就脫離了繩索的束縛。
透過遮掩着的車簾向外看,外面依舊是一片深沉的黑,零零散散的護衛呈包抄的趨勢将整輛馬車包圍,馬蹄落地,寂靜無聲。
出去的勝算有幾分?
蘇星翎抿着嘴唇,手心裏拽的一手冷汗,她知道這是唯一逃生的機會。
浮羽靜靜地看着夜空計算着,沒有說話。
他的武器都已經被卸下,連貼身的暗器都被沒收,這對刺客而言他幾乎丢失了性命。
一個人逃脫的幾率已經大大降低,再帶上另外一個人……逃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蘇星翎看着他的表情覺得有點不妙,她轉念一想,卻明白了浮羽的猶豫。
也對,現在的情況依舊很棘手,即使只有這麽少的人,對于手無寸鐵的他們來說,也是不可逾越的障礙。
這下怎麽辦,真的要坐以待斃嗎……蘇星翎拽緊了手指,碧綠的瞳孔驟然收縮。
念念。
心中忽而響起熟悉的聲音,像黑暗中驀然浮現的白光。
雲疏容!
馬車突然大幅度颠簸,驚恐的嘶鳴伴随着吵雜的人聲顯得混亂無比。
“糟糕,有埋伏!”
車外的人大喊道,“護駕!護駕!保護公主!”
訓練有素的鐵騎士兵團團将最中間的馬車包圍,他們的長戟一直朝外,自刀口宛轉的流光彙聚成銀芒,鋒利無比。
棗紅色的軍馬甩着馬尾踏在大地,鼻中呼出的氣體凝成一團團白煙,被冷風吹散,月亮透過浮動的雲彩冷冷窺視,照得他們身上所披的軟甲散發着清冷的光。
蘇星翎跳開帳簾正欲下車,便被白璐一把拉拽了回來,少女一臉急切:“公主,外面危險!”
“可是……”
她的眼睛早已看見不遠處平坦的地面上出現的衆多紅點。
“來者何人!”
最前頭的将士将長戟指向前方,神色嚴肅。
此刻有浮雲将天上的明月遮掩,除了将士手上點燃的火把,大地一片昏暗。
被火把照亮的地方延伸開千絲萬縷的微茫,這些微茫漂浮在空中構成細小的浮塵,飄動着向着危險晦暗的遠方探尋,最終溶于一片青黑中,再也不見。
四周安靜的可怕,像暴雨來臨之前醞釀的可怖氣氛。
那些用火炬點亮黑暗的人無疑是夜裏最突出的目标,火光飄動的陰影将所有人的臉映照的稀奇古怪,他們緊張的注視着前方,握着武器的手指開始出汗。
依舊沒有任何聲響。
軍馬開始焦躁不安,人心開始動搖,因為越是沉默,他們的士氣就會更低,對未知事物恐懼的情緒會壓制他們的勇氣。
突然,銀鈴般的笑聲咯咯響起,回旋在西南風吹拂的大地上,萬籁無聲中透着一份詭異。
“軍爺何必緊張,我們只是來接一個人的。”
嬌俏的女子聲音隔着遠遠的距離清清楚楚的傳入衆人耳朵,白璐一個激靈,警覺地将蘇星翎護在身後,輕聲道:“是魔教的人。”
她認得這個聲音,因為她和這個女人曾經打過照面。
“你們是魔教的人?我不知你們目的為何,但不管你們提出什麽請求,本将都不能答應。”男子義正言辭的拒絕道。
“哎呀,軍爺真是不解風情,小女子一個小小的要求竟然也不能滿足。”
浮雲轉淡,月光投射出一道從遠處步出的妖嬈身姿。
明顯有着波斯血統的女子高鼻深目,褐發藍眼,她身着着西域的服飾,懶懶散散的站在路中央,看着那群對她亮出兵刃的士兵眯了眯眼,嬌笑着,“軍爺,有話好說麽,小女子平生可最怕見血了。”
“哦,是她。”
蘇星翎淡淡的回了句,語音上揚,這個家夥是她之前在雲疏容眼中看到的女人。
“您認識?”白璐說了一句突然住嘴,看着她的眼神也有點不對勁。
是了,魔教要接的人是誰?是公主還是那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