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連祁真的本事放倒無相屍不是幾下的事情,她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後面噼裏啪啦的一頓胖揍,蘇星翎沒回頭,一路走走歇歇。
步數尚未過百,她耳後突然有一縷清風流動,她驚覺之餘彈出長針,無奈手指早已沒有力氣,軟綿綿射出的長針落入地面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在一片寂靜中尤為清脆。
“小丫頭。”
突如其來的聲響,随後她感覺到了什麽。
背後刮起一陣穿堂風,帶着略熟悉的初雪氣息,有人從後面将她輕輕環抱。
那個人的半面身子緊挨着她的胳膊,熟悉的清冷聲線不知何故沾染上了一絲暧昧。
是因為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因為他鼻腔中呼出的氣息正暖暖的貼在她的脖子上,或者兩者兼有。
嗯……這畫風不對啊……
“連大公子……”
蘇星翎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她被這麽暧昧的動作惹得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記性可沒差到忘了這個人之前還威脅過自己。
她的手此刻正被一雙如玉光潔的素手扣住,放在略帶溫涼的掌心。
“有何貴幹……”
墨色沾染的雙瞳望着離她極近的那雙眼睛,眼中沒有任務複雜情愫,單純的,好奇的,又有些後怕的。
連祁真從來沒仔細看過她的眼睛,這是第一次,卻不是最後一次。
沒有之前令人害怕的舉止,他的指尖很認真的撫摩着她象牙白的臉蛋,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五官的每一寸他都挨個用指尖衡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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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的指尖又停留在了她的雙眸旁。
“有沒有人說你的眼睛很美。”
他銀灰的瞳直直注視着她的眼,試圖在她靈動的雙眸裏尋找着熟悉的氣息,可凝視數刻卻依然無所收獲。
你看,她那麽完美,和她那麽的相近,可偏偏這雙陌生的眼睛将所有的一切都毀了。
他看不到那個人的影子,他無法回憶那個人的所有。
可,這種陌生的氣息卻也在時刻吸引他,那種若即若離,陌生熟悉的距離感讓他幾乎欲罷不能。
啊,多麽完美的矛盾。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回味。
呵,他多麽痛恨這雙給他帶來煩惱的眼睛……
毀了它如何?我的小傀儡。
蘇星翎驚覺對方手中的力度,她蹙起眉努力擺脫了他的手臂站起身,随後迅速後退幾步,一臉戒備的看着他,眼裏眸光星星點點,竟有一絲陰冷氣息。
“連祁真,你又想做什麽。”
蘇星翎撐在牆壁上的手瑟瑟發抖,眼神卻敢于平視他,一臉倔強,“我說,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我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我也不想總這樣被你威脅……告訴我,你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
她頓了頓,語意不明,“你是不是将我當成了一個并不存在的人?”
她有一個大膽的設想,只是她怕這點真的被連祁真印證。
離她不遠的連祁真緩緩起身,漂亮的瞳眸轉向她,将她戰栗的模樣全部記下。
他對蘇念月本身或許算不上厭惡,只是因為太過相近所以太過排斥。
可即使如此,她如同翩跹的蝴蝶靈動的姿态不知何時還是落在了他心上。
多可笑,他分明迫切的想要一個聽話的代替那個人的傀儡,卻不自覺的被這樣不聽話的她吸引。
他在毀滅和呵護兩者間猶豫不定,而心中則放任天平傾斜于毀滅。
他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清淡,可中間又莫名帶上了一絲嘆息:“你對我而言果真太過麻煩。”
蘇星翎蹙眉,她執着的想要知道一切:“為什麽。”
“你沒有知道的權利。”言罷,他又笑了,“或許這是對你好。”
傀儡不需要知道真相,她只要代替那個人,安靜地陪伴在他身邊,安靜地和他直到一起終老便夠了。
“當真?”
蘇星翎緩慢的問了他一句,尾音微翹,還帶着未竟的笑意。
随後,她竟然回頭走了幾步靠近他,纖細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袖,頗有撒嬌的意味。
“嗯?”連祁真看着走近的少女,将修長的十指按在她的頭頂,她比他低了大半個頭,如此近的距離,他卻根本無法看見她的表情,因為蘇念月的頭一直低着。
“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話語剛落,低着頭的“少女”突然擡起了眼,那眼神轉瞬間迸發出的光彩如此攝人心魂,璀璨無比,竟然能催動起大腦一直沉眠的情愫。
那種眼神,是具象的魔,是令人沉醉的迷藥。
“她”沒有說話,而眼神卻在無聲傳遞着表達的每一個句子。
‘聽說有的人因思念而着魔,看來果真如此,你現在這副表情真是令人回味……’
注意到連祁真蹙眉的微動作,“她”卻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
‘但可惜,你殺了蘇念月,那個人也不會回來的。’
“她”笑彎了眼睛,‘陷入到絕望裏的人滋味一定不錯吧。’
‘連祁真……你真的知道她是誰嗎……’
“不過你也沒有知道的權利,或許這是對你好。”她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語。
被她支撐的人身體站姿輕松,而雲袖下的臂膊有了緊繃的趨勢,她嗤笑輕語你怕什麽,随後伏在他肩上安靜的閉了眼。
“好大的膽子,在我眼皮底下移形換神。”
冷嗤一聲,連祁真将‘失去意識’的蘇星翎抱在手上,随後轉身離去。
半閉着眼睛裝暈的蘇星翎呼吸平穩,她正暗自得意坑了一把連祁真搬回局面。
但她的心跳卻因為腦海裏突然響起的聲音驟跳,害得她差點露陷。
“連我也差些騙過去了,念念……”
黑暗中,雲疏容的聲音清晰浮現。
箋書到來時,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此處,人群的中央,抱着安睡少女的年輕家主的視線越過重重人影落在了她臉上,此中表情,不言而喻。
“是屬下失職,跟丢目标,連累蘇姑娘受傷,還請家主責罰。”
少女利落跪地,靜候家規。
“喂,我才沒受傷……”裝了半天死人的蘇星翎一聽到箋書說話立刻開腔。
憋憋憋……憋死她了,連祁真抱着她晃悠的那段路奇慢無比,如針氈在背,一針一針戳的她難受,再何況走到最後有這麽一大群人圍觀,幾十雙眼睛盯着她……簡直不能更慘。
連祁真瞥了眼她:“你醒了。”
平平淡淡,毫無波瀾,這不是疑問句,這确确實實是陳述句。
“咳咳。”
心虛的蘇星翎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她模模糊糊睜着眼,正好對上了俯視她的白衣少年。
他眼睛正盯着她,一動不動,眼裏浮現一絲莫名的情愫。
蘇星翎一愣,以為花了眼,她努力搖了搖頭,然後繼續看向他,但見連祁真的眼睛依然凝視着她,眼神仍無一絲搖動。
蘇星翎的嘴角久違的開始了抽搐,她好像從他眼中看出一絲……笑意?
不是吧。
他居然……笑了?!
是我沒醒還是你沒醒?你這種表情看的我想哭啊……
兩人眼睛在空中噼裏啪啦傳遞着‘愛’的火花和電流,最後還是蘇星翎扛不住的舉白旗投降:“我沒事,你不用看我!”
“嗯。”高冷的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節,連祁真将她放了下來,卻在她脫離他懷抱之際體貼的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問,“之前你說了什麽,還記得麽。”
“那當然,我的記性好得很!不就是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嫌我麻煩麽。”
蘇星翎低下頭,一副無所謂的語氣,“下次不問就是了。”
連祁真得到答複,視線終于從她身上離開,轉向一直跪着的箋書:“起來罷,先饒了你一回,記住沒有下次了。”
“多謝家主。”杏衣少女站起身,随後盡本職的守候在蘇星翎身邊。
原來只以為她是個随意領進門的丫頭,想不到她竟能讓家主不惜身份暴露親自相救,他們在長安縣城定居用的可是商人的身份,如果因為她的原因曝光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可既然家主與她的關系如此親密,恐怕也是不在乎這些的,作為下屬,只要聽令從事便夠了。
連祁真将在場之人環視一周道:“駱青茗和阿瑾還沒回來麽。”
“已經有人前去接應,之前傳回的消息是他們二人已經彙合了。”
空中傳回一句訊息。
連祁真颔首:“雪堂衆留下,其他人全部先行回閣。你們留在此地守護蘇念月,我前去接應他們二人。”
“帶上我,帶上我。”原地站着的蘇星翎眼巴巴看着他。
“帶你前去又有何用。”少年不留感情的瞥了她一眼,随後消失在青黑的片片屋瓦間。
哎。他一走,她就只能愉快的和這群看不到的影子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