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如魏薇所想，教堂裏的孩子聽說伯爵夫人給他們安排了工作，一個個都很激動。
這是一群早早就知道生活疾苦的早熟孩子，或許個別身上沾染了一些他們本不該有的壞習慣，但真正好吃懶做者，是活不到他們這麽大的。
女孩們既然會被家人賣掉，甚至在被賣之後連多一天都不願意讓她們呆在家中，覺得那會浪費換來的糧食，那麽她們在家中就不可能有多受寵，自然是從小就要做各種家務事的。
而少有的那些男孩，也是同樣的道理，有家人的沒人寵，沒家人的只能靠自己，如果不努力，根本活不到現在。
而現在，雖然是以農奴的身份呆在薩丁森郡，但他們吃得飽穿的暖甚至還有人教導學習，這樣的生活根本不像是一個農奴該有的，反倒更像是那些富裕家庭中的孩子才能享受的。
所以他們很珍惜這樣的機會，如果一直不給他們工作，或許這些人之中的一些會慢慢轉變态度，覺得理所當然，但現在距離他們到來也不過幾天的時間，大家都還處于不安中，有個工作，才會讓他們安心。
因為是魏薇的命令，現在每天輪流和馬修神父來給孩子們上課的琴在午餐結束後就組織好孩子，帶着他們去城堡了。
那邊也已經把東西準備好了，冬天裏洗菜可不是一件好活，新打上來的水刺骨的冷，如果換了其他習慣做這些的大人，魏薇或許不會太在意，頂多在工作結束後為她們提供一些護手的油膏，保證這些人的手不會傷的太厲害，手冷卻是避免不了的，但換了孩子，她難免有些心軟，特意囑咐了廚房幫忙燒了熱水，兌上井水給他們洗甜菜，雖然兌過的水溫度不會太高，但到底不凍手。
在發現水溫并不低後，清洗的工作就交給了年紀較小的孩子們，大一些的女孩子則負責切菜，也不要求她們切的多好，只要不是太粗就行。
孩子們幹活幹的很認真，兩百多個小孩聚在廚房後面的空地上，一個下午努力一下甚至能切出幾千斤的甜菜絲來，但熬糖的奴隸和鍋竈可不多，根本沒辦法即使處理完那麽多的甜菜，所以他們只忙了兩個小時，把今天預定的甜菜根數量處理完就能休息了。
工作結束的孩子們原本以為忙完了就要回教堂去了，卻不想得了吩咐的琴從熬糖間裏端了一個堆了得高高的盤子出來。
“大家排好隊，每個人過來領一塊。”
盤子裏是甜菜糖塊，不過和要送給領民的糖塊不一樣，這些糖塊切的很小，大概就和現代的旺財奶糖差不多大。
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很聽話，他們也習慣了排隊，所以琴喊了一聲，大家就自覺排好了隊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她按照琴的話從盤子裏拿了一塊深褐色的糖塊，卻不知道這是什麽，只覺得聞起來有股香甜的味道，就和從面包店路過時，聞到的味道一樣香甜。
小女孩拿着那塊糖，忍不住舔了舔，甜味是最受人類歡迎的味感，哪怕有些人不喜歡甜食，但那或許只是吃多了後形成的反感，而在最初接受這個味道的時候，恐怕是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Advertisement
只是舔了一下，當味蕾感覺到甜味的美妙後，一種巨大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小女孩忍不住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琴老師，這是什麽？好甜啊。”
真的好甜，比她在豐收的季節裏吃到的成熟的漿果還要甜。
“這是糖，是伯爵夫人給你們的獎勵，好吃嗎？”
“好吃！又香又甜！最好吃了！”小女孩使勁點頭。
後邊聽到她們對話的孩子都騷動了起來，那是糖啊，他們從來沒有吃過，但是總是能從大人口中知道它的美味的糖！
下一個孩子迫不及待的上前拿了一塊，也學着前面人的樣子舔了一下，果然非常甜！
對于孩子來說，甜味是他們最愛的味道，沒有哪個孩子能受得了糖的誘惑。
排隊的孩子一個接着一個的領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塊糖，有心急的孩子直接含在了嘴裏，但也有孩子舍不得，只拿在手上時不時舔上一口，打算保存久一點留着以後慢慢吃。
冬日的天氣讓這些糖塊不會輕易融化，但琴還是出聲提醒他們：“這些糖在預熱後會融化的，所以你們現在不吃的話不要放在太熱的地方知道嗎。”
本來想把糖塞進衣服裏的孩子聞言，連忙取了出來。
琴又說：“今天吃完了也沒關系，伯爵夫人說了以後你們每天過來幫忙都能得到一塊糖。”
伯爵夫人可真好。
想起那位僅僅見過一面的年輕夫人，所有孩子都忍不住這麽想着，對于他們的女主人更加的憧憬與敬仰。
而被認為很好的伯爵夫人，其實在之前看到後廚空地上那一堆忙碌的孩子時，心裏說不出的心虛。
雇傭童工，可是犯法的啊，雖然現在沒有這條法律。
心虛的魏薇在最初從樓上默默關注了一下，确定孩子們幹活都挺似模似樣的，就轉頭去了費利克斯的書房，幫他處理公文。
堆積了一個冬天的公務确實非常多，尤其這個冬天薩丁森郡還在搞開發，修路，蓋廠房，各處工坊的生産和外地商人的出入交易，都是需要費利克斯親自過目的。
尤其三月時新的播種季又要到來，在此之前，費利克斯還要确定下今年自己的領地中的耕地需要種植的作物。
如果是以往，費利克斯完全可以讓管事們按照從前的習慣進行耕種，但今年不一樣，薩丁森郡的各種新興産業需要充足的原材料，為了配合這些産業的發展和保證領民的存糧充足，調整耕種種類是必須的。
好在從去年起，在有了肥料的澆灌後，本來應該休耕的土地可以繼續使用，這讓他們今年需要耕種的土地面積增加了三分之一，增加的耕地代表着秋收時他們會有更多的收獲，另外薩丁森郡實際上還有大片未開發的荒地，而這些荒地都是屬于威廉姆斯家族的，如果需要他們可以鼓勵開荒。
魏薇幫費利克斯分擔的就是關于耕種這一塊的公務，這個适合她來做，不僅因為她比費利克斯更懂種地，也因為今年需要耕種的作物裏有她帶來的那些新品種，沒人比她更了解這些。
當然，魏薇手頭存放的種子不多，要使用的土地有限，所以關于耕種的調整也不會太大，整體來說還是以種植小麥為主。
但是随着可使用的耕地面積增加，另一個迫切的問題也擺在了面前。
“我們沒有那麽多的人來耕種這些土地。”
雖然因為各種作物的耕種時間不一樣，他們可以根據播種時間的不同來安排勞力，但目前農奴和自由民租用的土地已經是他們自身能負擔的最大畝數，實在沒辦法再增加了。
“新來的那些農奴倒是還能負擔一些，但還是有限。”魏薇在紙上寫寫畫畫，計算着這些人能租用的最大田地數，“丁格爾和其他兩個鎮上的人也不合适，這些人自己有地，如今有在意面廠和肉醬廠幹活，顯然沒辦法再分擔田地勞作，所以，最近有沒有從其他地區遷移來的人？”
“目前還沒有。”費利克斯看了一上午的文件，多少也了解了一下現在的外來人口問題：“修路隊确實帶來了不少青壯勞力，但他們主要還是跟着修路隊過來賺錢的，目前都還沒有遷居到薩丁森的意思，而外來商人就更不必說了，以後他們或許會願意在薩丁森開店，但種田這種事不能指望他們。”
“那就是說，沒辦法補充勞動力了？”
費利克斯點頭：“嗯，暫時是沒辦法了，冬季的氣候阻礙了訊息流通。恐怕現在外面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們在招募人手的事情，就算有商人幫忙傳遞消息，有想來這邊謀生的人基本也不會在這個季節過來，所以真的有自由民要遷移的話，恐怕也是春天之後的事情了。”
當然，更可能的是沒有人會來，因為春季是耕種的季節，錯過了這個時間，耽誤的是一年的收獲，所以這個時間段基本上有地的人都在忙着種地，遷移的可能性更小。
所以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魏薇無奈點頭：“既然沒辦法補充勞動力，那只能從耕種作物上挽救一下了。”
空着土地什麽都不種那是絕對不可以的，但是如果種一些不需要太廢時間和經歷去打理的植物，還是可以的。
比如周期短的蔬菜和周期長的果樹這樣的。
費利克斯又道：“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添加人手，之前我聯系了不少奴隸商人，開春以後他們應該會帶一些人來。”
“這種不确定的事情暫時不管，我這邊還是按照現有人手來規劃了。”魏薇低着頭邊寫邊道：“另外，三月份不僅要播種燕麥和大麥，之前種植的冬小麥也會進入返青期，需要再次追肥，這個工作量會非常大，可以的話你和修路隊的人說說，能不能讓他們暫時停工，過來給我們打個短工，工錢還是按修路的價格算。”
冬小麥追肥一般以氮肥為主，化工合成的氮肥他們沒有，但從去年就開始收集發酵的糞肥中同樣含有氮以及其他多種植物所需元素，所以直接使用糞肥就可以了。
如今薩丁森堡的農奴早已經接受了糞肥，連郡內其他的貴族和自由民也都知道了排洩物肥地的作用，如今走在薩丁森郡內，路邊根本看不到任何排洩物，稍有一些也會立刻被人搶走，那些男爵領的男爵們甚至不許農奴自己收集這些，而是必須上交，優先供給他們的自留地。
薩丁森堡這邊就好多了，雖然也是優先供給伯爵的自留地，但他們是會花錢像農奴買的，然後也會把漚好的肥料以合适的價格再賣給農奴，整體來說兩邊都是不虧不賺，但大家都有肥料可以用。
“這個應該沒問題，我和尼森說一聲就行。”如果工錢一樣做什麽不是做呢，何況相比起來，修路還要更勞累一些。
“不過肥料的事情恐怕會流出去。”
魏薇無所謂道：“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能保密，流出去就流出去了，我們又不靠這個賺錢，而且如果周圍領地的小麥畝産增加了，以後收購的價格說不定還能低一些，而且增加收購量是沒問題的吧。”
反正以薩丁森郡的小麥産量怎麽都不可能完全供應起意面廠的消耗，收購是一定要收購的。
這倒也是，費利克斯點頭，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為了寫好耕種規劃，魏薇第二天就往外跑了一趟，坐着馬車把所有屬于他們家的地都看了一遍，如果幾個農奴村莊時，還找來管事詢問了一些情況。
對于伯爵夫人的出現，這些人誠惶誠恐，擔心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麽壞事被發現了，好在魏薇只是詢問地裏的事情，在發現這點後，管事們就安心下來，認真回答起她的問題。
等她跑完所有地方，新的規劃書也寫的差不多了。
大部分耕地的種植情況還是和以前一樣，以豆子大麥和燕麥為主，具體如何，還是按照以往的比例來，但原本輪休的土地今年則也要一起耕種，如果有租用的領民無法兼顧，就退回給威廉姆斯家族，看似租給其他人還是回歸為自留地。
如果是自留地，那麽就會按照魏薇的規劃來确定種植作物，但這得在确定田地回歸數量後才能實施，所以最先解決的還是輪休地的問題。
新的變動很快就寫成公告貼了出去，農奴們也接到了管事的通知，本來就租用了伯爵大人的田地的領民們根據自家的情況，多數都選擇了退掉一些輪休的田地，當然不是全退，只是把确定自己不能種植的部分退掉，所以整體來說，今年，每戶耕作的土地還是比以往多的。
而本來沒有租用伯爵大人的耕地的自由民們聽到消息後也跑來城堡申請租地，令人意外的是，這些自由民中有很多本來并不是住在薩丁森堡附近的，而是來自薩丁森郡內其他男爵領地內的領民。
看來，雖然他們沒有吸引來其他地區的自由民，但還是吸引了郡內原本不屬于他們的勞動力呢。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威廉姆斯家族一貫給領民的待遇本來就比其他男爵要好，以往是沒有多餘的土地，本地的自由民自然只能選擇從其他的貴族手中租地，但現在伯爵大人有更多的地了，他們當然就急巴巴的趕過來了，哪怕為此他們還需要經歷一場搬家的忙碌，不過這些自由民也只是名頭好聽，并沒有自己的土地，搬家對他們來說也并不是太麻煩的事，就算是蓋房子，本來就住的茅草屋，新蓋一個能花多少時間，相比起來，靠近薩丁森堡，他們還能在在農閑的時候到附近打打短工，可比那些男爵領好過多了。
本來就缺人，這些勞動力自己送上門來，費利克斯哪有不收的道理，自然是立刻同意了他們的申請，把地租了出去，甚至他還劃了一塊不适合耕種的荒地給這些人，允許他們在那上面蓋房子居住。
他甚至沒收他們未來居住地的土地費。
畢竟是第一批主動來投靠的自由民，該有的福利還是要給一些的。
這條福利一出，不僅是那些已經确定要搬家的自由民欣喜若狂對他感恩戴德，其他原本只是有些猶豫但沒行動的自由民也坐不住了，紛紛趕來城堡，詢問如果他們也來的話，是否可也可以得到免費的宅地基。
被問詢的管事事前就得到了伯爵大人的囑咐，不厭其煩的告訴那些自由民：“可以，我們會根據自由民家庭的情況劃分宅基地，不過必須在伯爵大人劃分的範圍內，不允許私自選擇宅基地。”
“這位老爺，伯爵大人真的會給我們地嗎？”問話的自由民聲音都在發抖。
被稱為老爺的管事因為對方的恭維而高興，自然願意多說一些消息：“當然，伯爵大人說了會按照家庭成員的數量來劃分，目前定下的标準是家庭成員在三人以內的可以獲得七十平方的宅基地，一家四口則是九十平方，五人一百平方，六人以上則都是一百一十平方。”
這個标準是魏薇在後世農村的宅基地标準上進行删改後定下的，費利克斯也同意了，在發現自己領地內還有可以吸收的勞動力後，他們自然是要非常積極的把人都弄過來，至于會不會損失男爵們的利益，反正大家不是一條心，他們有必要顧忌嗎？
這個福利一出來，所有來打探消息的自由民都在吞口水，有種天上掉餡餅還砸中他們的感覺。
這可是免費的地啊，雖然這些土地他們只有居住權，如果要搬走，這些土地會直接被回收，但那也是免費的地啊，聽聽那個面積，比他們這些自由民原本擁有的土地都大了，畢竟大部分自由民擁有的也不過是自己居住的茅草屋和周圍一小塊土地而已，甚至還有很多自由民連那麽一小塊地都沒有。
本來想到薩丁森堡謀生的自由民都已經做好了用地租抵稅另外向伯爵大人住一塊皇帝蓋房子了，現在伯爵大人說要免費給他們土地蓋房子住，那不是天上掉餡餅是什麽。
而且伯爵大人要給他們的那個土地面積，好好規劃一下，他們甚至還能留出一塊菜地來，別看說荒地，種不了糧食，種菜還是可以的，而這一塊不出意外是不用交稅的啊。
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再三詢問，問的管事都不耐煩了，他們才相信這是真的。
這些自由民哪裏還能按耐住，頓時一個個努力朝負責登記的管事擁擠過去：“管事老爺，我要租地，你給我登記下！我家有六口人！”
“不，請先給我登記，我先來的！”
“我才是最先來的！應該要先給我登記！”
“都別吵！”管事被他們猙獰的樣子，吓了一跳，很快反應過來，拿起一邊的木棍留往桌子上敲了敲：“都給我排好隊，誰鬧事就滾出去，安靜，都安靜！”
登記的地點就在城堡大門內的廣場上，遠處負責訓練士兵的騎士一看這邊亂了，立刻讓士兵過來幫忙維護次序，有他們在，自由民們哪敢亂來，一個個乖乖排好隊等着登記。
自由民的人數不少，管事見自己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連忙對那位來幫忙的騎士道：“騎士大人，能麻煩您派士兵請巴頓管家再叫幾個人過來幫忙嗎？”
本來他今天主要是在這裏負責宣傳一下伯爵大人的新政策的，自然沒有其他助手，他不敢麻煩伯爵大人，這時候只能求助管家了。
那名騎士，也就是金斯利卻沒有派人去找管家，而是帶着侍從一起過來幫忙。
能成為騎士的人自然不會不識字，他的侍從也是未來的騎士候選人，基本讀寫都沒問題，只是幫着登記一下并不難。
而且金斯利一早就發現管事用來登記的不是羊皮紙，而是一種白色的紙張，這種紙他見過，是伯爵夫人慣常帶在身邊用來書寫的紙，聽說是她讓人專門制作的，比羊皮紙方便。
那些紙被裝訂成厚厚的本子，上面還是先畫（印）好了格子，标注了每一行需要填寫的內容，所以他們只要按照上面的內容給自由民們登記就好。
當然，實際上金斯利可沒有那麽好心來幫一個他看不上眼的管事做這種登記的工作，他之所以如此做，不過是想借此機會，詢問一些關于自由民租用伯爵土地的福利。
金斯利家裏也有兩個兒子，而且都已經即将成年，其中大兒子已經确定以後會繼承他的身份繼續為威廉姆斯家族效力，但小兒子并沒有成為騎士的天賦，同樣的也沒有經商的天賦，金斯利一直在思考等他成年後應該如何謀生，現在伯爵大人在招募自由民，還有免費的宅基地可以居住，金斯利就想着是不是能把小兒子也登記上去。
當然，他的小兒子也不是種地的料，可他可以給小兒子買兩個年輕力壯的奴隸為他幹活，這樣一來，哪怕只是依靠他們耕種土地，他的小兒子也不會餓死了。
當然，金斯利會做的也僅限于此，再多就沒有了，長子繼承家族，其他孩子自己謀生是歐洲一貫的習俗，像他這樣肯為兒子想一個出路的父親已經算得上是優秀的父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