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留下來的自己對夜鬥而言只能是累贅,神奈喜當然很清楚這一點,可是要自己就怎麽離開真是連一步都邁不開來。
但她最後給出的答案還是“好”,因為她看出眼前這個少年在這個問題上的執着,他是下定決心要讓她離開,哪怕最後要用上武力。
神奈喜始終無法理解眼前的少年,不管怎麽說,他們之間不過是那晚的一面之緣,相處不過幾個小時,哪怕用他那一見鐘情、愛情至上的說辭也無法說服她,在經歷過之前的一切後,她明白神明與神器之間的是什麽樣的羁絆,哪怕毘沙門真的在這件事上錯了,作為她神器的東澤遼也沒必要擔着被收回名字、成為野良的後果來幫自己。
但眼前發生的一切又不得不讓她相信,東澤遼确實放下了最重要的一切出手幫了自己,而他要自己先行離開也是考慮到了她的安危。
所以她先答應了,自己可以先行離開,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她不答應,以東澤遼的能力還是可以分分秒把她從高天原丢下去的。
東澤遼聽到神奈喜的回答後臉上浮出了笑意,是發自心底的喜悅:“阿喜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事實上我确實也幫不了什麽忙。”神奈喜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微笑,“請你一定要把雪音帶回給夜鬥。”
東澤遼的笑意比剛才又加深了幾分,自然非常地點頭道:“放心,我一定會的。”
他這麽說着,擡手将雪音拿起,置于身側。
東澤遼告訴神奈喜離開毘沙門府邸的唯一出口,事實上他更想看着她安全離開,但卻被她以現在情況緊迫為由拒絕了,沒有神器跟毘沙門打的夜鬥不能為了這幾分鐘耽誤,東澤遼是想拒絕的,但神奈喜卻以比他更堅定的态度告訴他“夜鬥在等着雪音”,東澤遼只能答應在這裏分開、他直接去夜鬥那裏,可能也僅僅是因為神奈喜的表情能令人信服,她的再三保證竟沒有讓他産生一絲懷疑。
東澤遼目送了會兒離開的少女後轉身,他望着眼前熟悉的建築,不覺握緊了腰側的劍柄,或許一切都可以跟他想的一樣美好,什麽都不會再發生,只可惜的是他沒能看到神奈喜在他身後忽然的回頭。
說她有對東澤遼有疑慮也好,說她根本沒法丢下夜鬥他們離開也好,神奈喜最後還是選擇了留下來跟在東澤遼身後,有宇迦耶神器的結界在,她也完全不擔心被發現。
東澤遼走在她前面十幾米的位置,步子始終都不緊不慢,神奈喜也捉摸不透他要去哪兒,她一開始還能耐着性子在後面跟着,但随着時間漸漸得過去,神奈喜看着仍舊慢慢晃悠的東澤遼,她從直覺上感覺到了他的漫無目的,簡單來說就是——
東澤遼根本就是在拖時間。
對于現在仍在拖住毘沙門的夜鬥而言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神器,東澤遼這麽做無疑于把夜鬥的脖子帶到毘沙門的刀下。
——“我要幫的從來都不是你。”
神奈喜的耳邊重新響起了東澤遼的話。
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神奈喜告訴自己必須要把雪音從東澤遼的手上奪回,方法或許有千百種,但她已經沒有那個時間再去思考了,她要做的僅僅是拼盡全力地将雪音帶到夜鬥面前。
所以當身體比思想更快做出反應之後,神奈喜才發現自己成為半妖後的爆發力竟然這麽可怕。
可能連一秒都沒有,東澤遼只覺得耳畔一陣風吹過,餘光似乎晃過了某人的影子,再擡頭就看到了本應該離開的少女在自己的面前出現,她有些輕微的急喘,看着他的眼神帶上了敵意,而被她雙手護在胸前的卻是上一秒還在自己腰側的長刀。他下意識低頭看去,果然空空蕩蕩、已經不在了。
“阿喜總是不信我呢。”東澤遼微怔後忽然笑了,只是這笑容中似乎摻雜了些難以形容的另一種情緒。
“……”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黑發少年,卻抿着嘴遲遲沒有開口接話,右腳往後退了半步,在确定沒有什麽過激反應後立刻轉身就跑。
“阿喜!”
身後人提聲喊了她的名字,神奈喜的步子頓了一下,卻還是沒有為此停下,可是當腳再擡起邁下的時候,剛還在幾米開外處的東澤遼在她身後出現了,近地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不要回去了,阿喜……真的,不要再來高天原了。”
神奈喜放棄直接離開這樣的選項了,在他面前,無論再怎麽努力,以他的能力都可以瞬間來到面前。
她沒有回頭,雙手更是緊緊抱着雪音,只是埋首低聲問着身後的人:“你……根本沒有想要幫我們。”
“你也聽到的吧?我本來就沒打算幫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東澤遼确實從沒有說謊,僅僅是他們把他的話當做了無關緊要的玩笑。
“……你完全就是想要夜鬥死吧?”
東澤遼歪了下頭,似乎在考慮了一番後回答道:“準确地說我只是在努力地把這種可能性放大最大。”
“你……”神奈喜真的生氣了,可她偏偏無話可說,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的程度,她又有什麽資格多說什麽,只能在狠狠瞪上東澤遼一眼後閉上眼睛緩了三秒心情,最後向他客氣得猶如陌生人一樣地鞠了一躬:“不管怎麽說,你還是救過我們,但之後的事就不再麻煩你了,我們一定會好好離開高天原的。”
神奈喜說完便起身要走,可是兩步之後又被人拖住了手腕——
“阿喜,現在還來得及的……所以不要去。”
神奈喜根本沒有明白東澤遼忽然又打開了什麽話題,來得及……還來得及放任夜鬥被毘沙門綁回去押上神議處死嗎?
“阿喜。”東澤遼握住神奈喜手腕的手不覺捏緊了些,他低下了頭,忽然用上了懇求一般的姿态,“……你真的忘記這裏了嗎?”
神奈喜聽到這莫名其妙的問題,眼裏滿是疑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樣啊。”東澤遼輕聲說了一句,再擡頭的時候已經沒有剛才古怪的表情,反而笑着說道,“那就沒有辦法了,唯獨阿喜,我不想真的動手呢。”
神奈喜在東澤遼的笑容中能讀出不妙,這是他要對自己認真了,而且從剛才的情形看,要是再中那個術,她就真的完全沒有辦法反抗了。
神奈喜下意識地轉身往後跑,手中緊緊握着搶奪過來的雪音,不管怎麽樣……她都要把雪音送回去,宇迦耶和小福她們都在等着他們一起回去。
只是東澤遼對于時間的掌控比他生前還要強得多,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的面前就再一次出現了他的身影,牢牢擋在她面前。
“把雪音交出來吧,阿喜。”
不變的姿勢,不變的話語,不變的笑容,東澤遼只是用最簡單的方法告訴神奈喜,她是逃不了的。
再一次撞到東澤遼後,神奈喜往後一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看着仍舊神态淡然的少年,忍不住輕咋舌一聲。
“這是最後一次了,阿喜,再不把雪音給我的話,你再睜眼大概就是現世了。”
……她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對付神器的辦法……沒錯,她确實看到過,就在夜鬥被帶走的那天晚上,野良對那只大獅子做的事,她記得是——
神奈喜單手比出兩指,朝向相隔幾米的黑發少年,他頸側的黑字就是毘沙門賜予他的名字,那她應該做的就是——
“東巴!”
指尖劃出一條無形的線,在喊出對方名字的剎那,某種她從未探知的、藏匿于她身體的力量已然蘇醒,黑發少年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這種力量緊緊束縛住,四肢都不足已支撐身體,狠狠地摔在地上。
神奈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畫面,明明是完全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沒想到她真的成功了。
“……阿喜!”東澤遼還想再說什麽,可在奮力的掙紮後只換得更加緊固的束縛,“不要去!你不能……”
神奈喜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聽他此後說的任何話,兩指再一劃,讓他無法再說一個字,然後在跑了兩步後回頭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要掙紮着過來的少年便頭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她不知道跟着東澤遼走到了什麽地方,眼前的明明也是陌生又有些錯綜的小路,但她卻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走,就好像本能一樣,她很快走回了之前走過的路,遠遠看到了浴池的大門。
為什麽?
她想起了東澤遼之前的話,可現在,她完全沒有那個時間與心情去探尋那個真相,又或者說她似乎根本就不願意去。
神奈喜趕到的時候,夜鬥仍在浴池那邊與毘沙門纏鬥,除他們外并無他人,可照眼前的情況看來,夜鬥明顯處于下風。
他在看到神奈喜回來了後一分神,被毘沙門迎面就是一腳直踹到牆上,砸出了一個大坑,上面的山石随之碎落,将他埋得嚴嚴實實。
“夜鬥!我把雪音給你帶來了!”神奈喜用盡全力地朝被一堆廢石埋在底下的夜鬥喊道,她知道的,他一定沒事,“聽到的話就給我點反應啊!”
過了片刻,成堆的石頭頂上起了松動,一只已經布滿傷口的右手艱難地從裏面伸了出來。
神奈喜松了口氣,擡手将雪音朝他的手中丢去:“給我好好接住啊!”
手掌一握正是刀柄,一個身影随之從亂石中跳起又穩穩落在前面的空地上,他将長刀置于身前,刀身發出淡淡的寒光,擡眼間對不遠處的金發女人勾起了嘴角,對着手中的神器說道:“睡了這麽久也差不多該醒了吧,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