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

第43章 ☆、造化弄人

? 琉璃按照莊姜的要求，抱着混血女童守在門外。為了鴛鴦的性命，她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這真是——令人厭惡。

莊姜心中無法平靜，半晌才走到那只白色的夫諸面前，俯身查看它的傷勢。

當年容璟雖為仙宮弟子，但出手已極為狠辣。夫諸身上的封印不僅抑制它的周身大穴，還将它的內丹一起封印。這只夫諸能活到現在，已是它的造化。若要救它，最快的方法便是解開他當年所下封印了。

她低頭沉思片刻，忽見那只夫諸顫動了一下，一看清面前的陌生女子，就開始大力掙紮起來。可惜四肢早已綿軟無力，沒有絲毫威脅。

覺醒後，莊姜已不像昔日那樣溫和，幹脆一掌拍在夫諸身上，制住它的掙紮。可是容璟所下封印極為刁鑽，若是絲毫不損傷夫諸的經脈，也要費些功夫。她咬了咬牙，雙手在夫諸身上狠狠一拍，一股霸道之極的力量瞬間破壞掉所有的封印。那夫諸一顫，頓時嘔出幾口鮮血。

莊姜怕鬼氣外洩引起麻煩，急忙收斂周身的氣息，又将夫諸周身瞬間大盛的妖氣壓制。夫諸在地上躺了片刻，慢慢化為一個白衣女子，模樣與多年前毫無二致。

只見她低咳幾聲，沖莊姜拜了一拜，感激道：“多謝大人相救。”

莊姜擺了擺手。對于她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用這種方法解封，這小妖還得修養個幾年。然而鴛鴦并未起身，又道：“想不到救了下奴的，竟是您這樣令人仰望的存在。”

“你知道我是誰？”

“鴛鴦好歹也在幽冥修煉幾年，自然認得大人。不知大人來此有何要事？鴛鴦願祝大人一臂之力。”

莊姜淡淡道：“此事與你無關，現在你已恢複修為，早些帶着這混血女童離開琉璃吧。”

鴛鴦一僵，垂首道：“大人所言極是。下奴是妖，她是人，既還了恩情，就不必再糾纏了。”

“看來，你十分不情願啊。” 莊姜自她話語中聽出一股濃重的哀傷。

“下奴是不情願。三十年前，對于下奴來說，她只是故人的孩子。但是到了現在，她已是下奴不可割舍的親人。”

“就算她是人？”

“不論她是什麽身份。”

莊姜聞言，心中生出一股煩躁，這兩個還真是天生一對，一樣令人讨厭。鴛鴦見她神色微冷，趕忙低聲賠罪：“請大人贖罪，鴛鴦并不是存心惹怒大人。”說着，她忽然化為原型，自腹中吐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圓珠，“為表歉意，鴛鴦就将一族僅有的寶珠，獻與大人吧。”

莊姜在幽冥，什麽珍寶沒見過，此時意興闌珊，問：“這是什麽？”

“這是我們一族的至寶，忘卻珠，可以消除任何一段記憶，永遠不再想起。”鴛鴦将圓珠捧在莊姜面前，一臉恭敬。

“消除記憶？”

“是，雖然它的用處不大，但……您一定有想要忘卻的記憶吧。”

這句話是真正戳到了莊姜的痛處，想不到一個小妖竟敢嘲笑她。莊姜壓住心中的怒火，逼視着她，“你憑什麽，認為我會選這條路。”不錯，自她覺醒以來，兩段記憶在腦海中交錯，不同的理想，不同的觀念，簡直令她幾欲瘋狂！

鴛鴦被她身上的氣息壓抑得胸口陣痛，但仍強撐着不肯倒下，柔聲道：“下奴從不敢妄自揣測大人的心思。只是這寶珠真不是凡物，它原本不屬于下奴一族，而是傳自東海深處第三族。若大人不嫌棄，就請收下吧。”

莊姜冷哼一聲，将那寶珠接了過來。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可以消除任何一段記憶？她……真得會選擇忘卻一段感情嗎？

“大人，我似乎聽到鴛鴦姐姐的聲音……”門忽然被推開，琉璃走了進來，剛看到屋內的景象猛然呆住。鴛鴦僵了僵，無聲喚道：“琉璃……”

莊姜實在對兩人相見敘舊沒有半分興趣，丢了句“我走了”，便化為一團火光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一道火紅的光芒自天上傾瀉而下。

今日海國□□的消息傳入天庭，三清大帝派幾名心腹下凡查探，盡量不與鬼仙發生沖突，可青龍卻因為覺醒後仙根不穩被三清大帝關入雷池靜修。朱雀對鬼仙和妖族恨之入骨，聽到此事，便悄悄下界，打算殺幾只小妖洩憤。

現在局勢緊張，雙方都不敢妄動。在朱雀看來，這是天庭最為窩囊的時刻。為何不能與鬼仙一戰？自古以來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就算天庭覆滅又如何，反正也眼不見心不煩。再者，有了青龍與三清大帝的天庭怎會失敗？簡直可笑之極！

想到這裏，朱雀更加憤怒。巨大的朱雀劃過虛空，向着海國國都飛來，悄無聲息地沒有一個生靈發覺有天仙自頭頂飛過。在進入海國的一剎那，她忽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氣息，仿佛是即将突破的大妖，抑或極虛弱的鬼仙。雖然那氣息時斷時續，十分微弱，但足以令她起疑。

在盡興之前，她不介意殺死一個鬼仙。輕柔地風拂過朱雀仙子絕色的臉頰，吹起那縷遮掩疤痕的長發。暗紅色的雙眸含着嗜血的笑意，瞬間來到禦花園一角。

面前那個小茅屋裏有三個生靈，一為人，一為妖，而另一個——那是個什麽東西，身上竟同時帶有凡人和妖的氣息！

遠遠的，只聽那妖道：“謝謝你，琉璃。這些年來，我都看在眼中。”

“鴛鴦姐姐為何要對我言謝。”凡人微笑，不見任何懼意，“當年你是因為我才被青龍封印，我一直覺得愧對于你。”

“明明是我本事不濟，與你有什麽關系？你現在已是海國皇後，為何還要執着于一只妖？”

“你與我有恩，我又怎能辜負。現在你已解開封印，還需多多修養。待我禀明國君，便随你一起去一個清靜之地療傷……”

她話音未落，便聽門外傳來一聲冷哼：“好一個背叛凡世的下賤之人！”

那聲音猶如黃鹂出谷，十分動聽，卻帶着濃重的煞氣。鴛鴦臉色一變，一道黑光沖着門外而去，可是還未碰到門扉，就瞬間消散。她驚叫一聲：“天仙！”

“原本以為是個小鬼仙，誰知是個小妖精。”身着火紅紗裙的美人憑空出現，裙裾猶如朱雀尾羽，華麗逼人，“本君活了數千年，第一次見到如此下賤的凡人，今日，便先處決你吧。”說着，絕色的天仙舉起手來，眸中全是殺意。

琉璃早就呆住了，見那仙子的纖纖玉指指向她，這才感到一陣戰栗。鴛鴦尖叫一聲，用術法将琉璃狠狠推開，同時化出原身，一道水波浮現，化為護身屏障。

天仙眯起雙眸，露出一絲興味：“哦，屬水的妖怪。”

“快跑！”鴛鴦一邊抵擋，一邊沖着琉璃與混血女童喊道：“快去找那位大人，她應該沒走遠……”

“哪一位？”鴛鴦忽然覺得背後一涼，朱雀仙子出現她身後，“還有一位鬼仙嗎？”

“唔……”鴛鴦吐出一口鮮血，周身燃起熊熊烈焰。當年她在仙奴手下還能抵擋片刻，但在四象仙君面前猶如一只蝼蟻！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沖着兩人大喊：“快走——”

“鴛鴦姐姐——”琉璃早已淚如雨下。多年的夙願今日得償，又被瞬間毀去！但她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理智讓她抱起女童，轉身便跑。

“你以為跑得掉嗎，叛徒！”朱雀仙子冷笑一聲，說着一道火光蔓延，将琉璃籠罩在其中。最後的一刻，琉璃将手中的女童遠遠抛出，尖叫着在地上打滾。那力道令女童在地上滾了好遠才停下，小小的女童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在火中翻滾的娘親，大大的眼睛漸漸浮出刻骨的恨意。

關心過她的人都死了。當初殺死爹娘的人，說爹爹是妖，可是她從沒有看過爹爹害過別人。現在她的新娘親和鴛鴦姐姐也死了，他們有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嗎？

她恨！為什麽上天如此不公，将這些人從她身邊一個一個的奪走！難道就因為身份不同，就要趕盡殺絕嗎？為何天下生靈都如此狹隘！

女童的雙眼已被怒火染成豔紅色，朱雀仙子冷笑一聲，道：“真是惡心的眼神，小東西，我送你一程吧。”

說罷袖擺微揚，化為一道火光沖着女童而去。女童雙眼越睜越大，眼角流下一道血痕。

海國邊境。

莊姜翻看手中書本，慢慢往荒境沙漠飛去。

也不知是什麽年頭的書了，散發着一種滄桑的氣息。其中記載了不少極其稀有的咒印，并附上圖案注解。在最後一頁，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圖案，一旁五個鮮紅的大字——明王不動印。這種咒印極為古怪，施術者可以控制任何一個人，随心念而動。但與此相對的，施術者付出的代價也極大，身中咒印者生，施術者生。身中咒印者死，施術者死。此術，永遠無解。

莊姜呆立片刻，終于放聲大笑。燕昭，你好大的手筆，竟用自己的性命束縛住我。若沒有深仇大恨，何至于用這種方法？一時間，她只覺得眼前一切道路都被堵死，一點希望也沒有。

她心如死灰，越飛越慢，就在此時，禁宮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異動，龐大的仙氣蔓延，席卷整個海國。她不禁大吃一驚，立刻向禁宮的方向奔去。鴛鴦是極為強大的妖，除了容璟當年那個水準，一般仙宮弟子并不能傷害她。可是她沒有想到，有如此強大的仙降臨凡間！

她沒飛多遠，就看到國度方向熊熊烈焰染紅了半邊天。熟悉的仙氣夾雜着三昧真火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令莊姜心頭一冷——朱雀仙子！

對于朱雀仙子，她總是克制不住自己想揍她一頓的心。那女仙擁有強大的能力，腦子卻向來不好使。不知道她這次怎麽想的，竟然敢在凡間放火——

莊姜顧不得別的，撚了個訣，化為一道光影穿過火焰。一路上無數凡人向海面奔逃，更有無數凡人被烈火吞噬。朱雀仙子所使乃是三昧真火，普通的水根本無法熄滅，但凡沾上一星半點，立刻化為灰燼。莊姜本身也屬火，是以無法滅火，當務之急只能先找到朱雀仙子了。

她循着仙氣找到禦花園一角，只見面前的一方天地，被鮮血般的火焰充斥，地上躺了數具燒焦的屍骨，其中一具為一只獸的形狀，形狀似曾相識。在它不遠處，躺着一具凡人的屍骨，姿态扭曲，似乎死前極為痛苦。而火焰的中央，一只半獸半人的女童露出利齒，神色猙獰，還在火焰中掙紮。

是那個混血女童！莊姜被那女童眼中的恨意震懾住，卻聽一個柔美的聲音怒道：“什麽下賤的東西，竟敢用那種眼神冒犯我！不将你的魂魄毀去，難消我心頭之恨！”

說罷，那紅衣女仙手一揚，那女童周身頓時燃起大火。她卻不管不顧，嘶聲向朱雀仙子撲去。那樣刻骨的怨恨和瘋狂，連莊姜都為之動容。朱雀仙子花容失色，連忙布出一道屏障抵擋。女童狠狠撞上，頓時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緩緩滑落在地。

朱雀仙子大為得意，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極為壓抑的聲音：“你……殺了他們？”

朱雀仙子這時才發覺面前站了一個人。她心中一驚，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在她沒有發覺的情況下出現。

那人又問一遍：“你殺了他們？”

“殺了就殺了，這種雜碎根本死不足惜。”朱雀仙子渾身戒備，語氣不耐，“這關你什麽事？”

“是啊，這與我又有什麽幹系。”莊姜忽地冷笑一聲，“可是我明白了，為何他當年那樣生氣，為何不聽我解釋，為何要刺我一劍，到了現在——朱雀，我要殺了你！”

剎那間，鬼氣沖天而起。另一股火焰生生壓制住朱雀仙子的三昧真火，變幻出粘稠的紅色。那股鬼氣是如此強大，甚至令所有生靈心生戰栗。那是地獄的火焰，能夠将一切焚燒殆盡！

“是你！”朱雀仙子頓時面色蒼白，急速後退。

到了此時，莊姜在她心中已是夙敵的代名詞，她曾與她兩戰，都以失敗告終。那時要不是青龍及時趕來，恐怕她早已隕落。時至今日，她經過三千年苦修，實力大漲，不似三千年前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操縱着三昧真火，她放出巨大的朱雀真身，抵擋那熊熊燃燒的紅蓮之火。

莊姜神色冰冷，可心中卻憤怒得即将爆發。這是她覺醒以來，第一次這樣用盡全力想去殺死一個人。鴛鴦和琉璃的堅持，就在烈焰中化為齑粉，而那些無辜的民衆呢？他們又犯了什麽錯誤？也許在天仙眼中，他們全是不值一提的蝼蟻！

怒火似乎可以助長火焰的威勢，那只巨大的朱雀被炙烤地不住慘叫。朱雀仙子心疼愛鳥受此重傷，指尖幻化出一片晶瑩剔透的龍鱗，喚道：“璟哥哥，救我！”

她不拿出來還好，這樣求救，莊姜雙眸都變為了紅色。她遙遙指着她，喝道：“這次，誰也救不了你！”

那只巨大的朱雀發出一聲慘鳴，化為一道紅光消失不見。朱雀仙子一面躲避四面八方撲來的火焰，一面嘶聲道：“你敢殺我？若我死了，璟哥哥一定不會放過你！”

莊姜神色陰冷，一字一句道：“那麽，我會讓所有天仙随你陪葬。”說罷，她猛地消失在原地。朱雀仙子還未回神，就感到一只手緊緊掐住她細白的頸子，少女冰冷而灼熱的氣息在她耳邊蔓延：“有這麽多人陪你一起死，你該感到榮幸才是。”

“不、不要，救我……”朱雀仙子喘不過氣，一只手死死抓住莊姜手腕，另一只手徒勞地伸向頭頂，“璟、哥哥……”

大火無情地爬上朱雀仙子的衣角，灼燒她的身體。同時，有一小股火焰進入她的身體，開始瘋狂地摧毀經脈與骨骼。朱雀仙子無聲慘叫，莊姜心中卻再無一點憐憫。正在要緊關頭，她忽然感到身後傳來一陣微風，夾雜着絲絲潤澤之氣。她心中一冷，急忙縱身躍起，只見原來站立的地方，地面瞬間塌陷。

熊熊烈焰中，站立着一個青衣男子。地獄般的場景中，他靜靜立在原地，青衣如水，烏發如瀑，仿佛最後一絲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