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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勾挑着,氣息拂動在我耳邊。

喜歡,當然喜歡,他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座光閃閃的金山,我不喜歡才怪。

掌心停在他的肩頭,薄薄的衣衫下還能感覺到他肌膚的熱度。

不行,他是我将來的臺柱子,窩邊小草就這麽被自己吞了,不是我的風格。

我“高尚”地抓着衣衫兩側,悲憤地雙手一攏,将所有的春光狠狠地攏進衣衫中,重重地別開臉,不敢再看他。

“你果然是不喜歡我。”淡淡的落寞嗓音,輕輕的寂寥聲,讓我的手抖了下,剛剛建設好的自制力差點再度功虧一篑。

“沒有。”控制得了手,控制不了口,這樣的話,究竟是在安慰他,還是在贊美他,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骨子裏的冰冷,筋脈毀斷後帶來的後遺症,瘋狂地渴望他這樣的熱度,這完全不由我的控制,純屬身體的反應。

“你,怎麽會有純氣?”驚訝代替了歡喜,我揪着他的衣衫,惡狠狠地開口。

冷靜與沖動,激蕩在懷。

他會武功我知道,樓臺上的舞劍我可以清楚地判斷出他武功匪淺,但是這大陸上的人,會武功動真氣并不稀奇,但是純氣……昔日那個人曾說,練武之人,一旦被廢武功點破氣海,終身就是給廢人,筋脈寸斷也絕不可再續,除非上古武學重臨,或者有着上古血脈傳承的人,才會散發出這樣的氣息。

上古武學,傳說千年前曾這方大陸上稱雄的武學,卻因為血脈的逐漸改變而變得落沒,那些昔日千裏來去,裂天毀地的武學已經成為了鬼神般的傳說。

在以前的我眼中,那些都是無稽之談,都是人雲亦雲的謠傳,不過是現人對上古神話的崇拜而已,我最為自豪和倚仗的,就是自身修習的武功,自認已窺破人間巅峰。

當筋脈寸斷,丹田再也凝聚不了半點內力的時候,是那個人曾經的幾句口訣讓我的筋脈開始漸漸複生,我才相信這個世間真的有上古武學的存在。

也是蜚零的相擁,讓我懷疑,上古血脈在現世,也會有靈光一閃的時候。

蜚零不願意說自身的來歷,只說他與某皇族有遠親關系,現在的皇族都曾是上古武學家族的巅峰,想來,他也算運氣吧,才比他人的血脈更濃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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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眼前的人又是誰?我身體筋脈裏的疼,只有蜚零身上的氣息才能消除,在那個人以前的說法裏,這是上古“純氣”,只有擁有“純氣”的人,才能與我練的“續脈回筋術”呼應,這樣的人在世間本該是鳳毛麟角,除卻與我提及過這故事并且傳授過三兩句口訣的那個人就只有蜚零,他是第三個讓我驗證了這種氣息存在的人。

是錯覺?還是我無意中找到了寶貝?

那熱氣,順着我的肌膚爬進我的筋脈中,猶如暖陽高照臨身的舒坦,讓我懶懶地提不起抵抗力,非但無法抵抗,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呼喚着,想要索取更多。

他沒有回話,只是魅惑地笑着,垂下了頭。

那唇,水光潋滟,猶如剛剛采下的櫻桃,散發着鮮嫩的光澤。

那眼,深幽清潭,像一泓山間碧波,水汽裏飄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我凝望着那雙眼,舍不得挪開半分。

我就像是亟待涅盤的鳳凰,需要他的炙烤,需要他的毀滅,再在他的氣息中重生。

我眼前,他的笑容在無限放大,勾魂攝魄。

“啊!”

我一聲輕呼,眼前他的容顏忽然變的模糊,在剎那的模糊後,又突然清晰。

剛才那麽清晰的感覺,竟然只是我一瞬間的失神和幻想?

不,我很清楚自己曾經的出身,我的身份是在無數次生死厮殺中換來,我的自制力自控力和隐忍力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又怎麽會輕易地陷入幻想中。

我為了伏擊敵人,可以在洞穴中藏足三天三夜不動一下;我為了完成任務,可以七日無水無食的等待,我為了尋找一點破綻,可以凝神不眨眼始終平靜地觀察着;我殺藏身敘情館的人,可以在梁上看着對方翻雲覆雨無動于衷!我絕不是可以輕易被人妖惑的人。

可是剛才,那一瞬間,我不僅失神,而且毫無任何征兆的陷入他營造的假象中。

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這精神力的攻擊,好強;這幻化的能力,太可怕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心頭還在砰砰強烈的跳着,甚至我還能感覺到幻境中他留下的氣息。

“這是‘攝魂術’還是‘幻術’?”

開口的剎那,聲音都是啞的。

而他,不過挑了挑唇角,無聲地笑了。

這笑容,輕易恍惚了我的心智,沉溺淪陷。

我仿佛看到了一副畫卷,在這笑容中展開,一幕幕的片段,如書頁翻過,翻起無聲的故事。

忽然有種感覺,這不是幻術,也不是攝魂術,而是透過他的眼,看着別人的故事。

沒有理由,就是這種奇特的感覺。

至于為什麽這故事裏的人,會是以我的容貌和他的樣子出現,我也不知道。

詭異到讓我完全想不出原因。

身體深處,泛起一絲渴望,渴望那些純白的霧氣,筋脈中跳動的小小純氣,開始瘋狂地奔湧。

就像受到了呼喚一般,完全不聽我的使喚,無論我怎麽努力,都無法遏制它們湧動的速度。

掌心不由自主地貼上他的胸口,掌心中他的心跳急促,我的指尖顫抖,那些“純氣”順着我手指淌出,沒入他的胸膛中。

他的心跳,與我筋脈的跳動幾乎是同步,每一次震動,都能感覺到更多的“純氣”被他吸走,這三年來好不容易得來的內功,在剎那間被吸的幹幹淨淨。

驚訝,卻不是害怕,我仿佛知道下一刻即将發生什麽,甚至還隐隐期待着。

不過短短的時間,掌心中暖暖的,那些“純氣”又順着緊貼的肌膚,悄然地渡了回來。

而這回歸我身體的“純氣”,比之前更加的精純,也更加的濃厚,流淌在筋脈中,說不出的舒适。

這經過了他身體的氣息,沾染了他的一切,流入我的血脈中,也仿佛将他的人,他的靈魂,也融入了我的身體。

渴求,讓身體鼓脹的疼痛。

渴求他的人,渴求他的氣息,渴求得到更多。

我渴求他,我的氣息渴求他的氣息,這是“純氣”的**,也是撷取力量的本能。就像沙漠中瀕死的人,終于找到了綠洲。

這種渴求不僅僅是我有,他也一樣,那急速跳動的心髒,那流波醉眸底,誘惑是那麽明顯地寫着。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隐約告訴我,占有他,我肖想已久的“純氣”肯定能精進,不僅如此……當那些“純氣”流轉筋脈間的時候,我開始緊繃酸疼的傷處,開始有了好轉的跡象,一如蜚零每次與我療傷時一樣。

三年來痛苦的折磨,讓我更加無法抵擋他。

魔魅種下,再想要拔除太難太難。

艱難地閉上眼,不敢再看那雙瞳,更不敢想那些畫面,強忍着将手從他的胸口移開。

來歷不明的東西不能亂吃,來歷不明的人,當然更不能亂啃了。

當手從他身上挪開的一瞬間,我分明能感覺到身體深處的留戀、不舍。

“你到底、是什麽人!?”就連我的聲音,都那麽不穩,強自鎮定都無法自如地說完這句話。

怕自己再被那雙眼睛魅惑,我始終不敢睜開,腳下後退着,想要退開他的範圍。

雙手猛的被握住,那才離開的掌心被狠狠地拉了回去,不僅手,連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懷抱。

下意識地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張絕世的容顏就在我的面前,輕輕地靠近、靠近,那雙唇,貼上我的唇邊。

好熟悉的感覺,好美的滋味,他的人,他的氣,在剎那間摧毀了我所有的抵抗。

他,顯然與我是同一類人。

彼此不需要知道對方壓抑在心頭的是什麽,只知道,對方可以由着自己放肆,由着自己放開所有的一切,盡情地需索。

那眼神中的銳利慢慢柔和,變得無助,變得可憐,變得哀求。

這,幾是我這三年來睡的最沉的一次,那種溫暖的感覺包裹着筋脈,讓我沉沉的幾乎找到了當年丹田真氣流轉的感覺。

我睡的天地不知,當人醒來的時候,夕陽西斜,我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胳膊擡了擡,才起又軟軟地落了回去,腰身麻的幾乎不像是我的。

最少數千兩黃金的出閣費啊,我的金山啊,沒了!

北風呼呼地刮,雨點噼啪地打在窗棂上,房間裏的炭爐早已熄滅了,連空氣都是冷冷的泛着冰渣味。

若是在前兩日,我一定會疼的難受,手腕軟軟地提不起力道,可是今天,竟然感覺不到一絲筋脈的抽疼。

這一切,肯定是來自于他與自己昨夜的纏綿。

他應該酒醒了,我要找到他問出真相。

我掙紮着下了地,還不及找身衣服,房門就被重重地推開,閣中一群公子大呼小叫沖了進來。

☆、神秘主夫

神秘主夫

閣主,你的爺跑了。”裔蘿的聲音最尖,整個撲上了床,把我徹底壓住了,一雙手不停地拍着胸脯,“好怕,好怕喲。”

“閣主,你的新歡很兇哇。”易瀾擠在床邊,一屁股坐在床邊,整個人努力地往床上擠着。

“就是啊,我們‘百草堂’的大門被他一巴掌就拍飛了啊。”風璀也是一臉的委屈,屁股一挪,擠上了我的床。

“哇,閣主的腰身好細。”我的腰被個爪子摸了把。

“閣主的皮膚好嫩。”大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只手。

“閣主的胸,好有料。”一只天外飛來的手,已經毛了上來。

三個人,六只手,在我身上又揉又捏的,風璀還想盡辦法拉扯着被褥,看我身上青紫交錯的痕跡,三張嘴巴不斷啧啧着。

門大開着,還有幾個腦袋在探頭探腦張望着,個個臉上都笑的古怪。

“放開。”我揪緊被子裹上自己,一一拍開他們的手,沒好氣地咬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想什麽,不就是想爬上我的床摸我一把麽,什麽兇殘什麽暴烈什麽一巴掌震飛大門,都***騙老娘呢。”

“沒有。”裔蘿無限委屈,“他跑了是真的。”

“人很兇也是真的。”易瀾同樣委屈狀,“我才問了一個字,他就惡狠狠地瞪我讓我滾遠點。”

“震飛大門麽……”風璀的手指向大門外的方向,幾個腦袋同時點頭,異口同聲,“也是真的。”

我草,我還有無數話想問他呢,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被褥飛起,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我扯上一旁的衣衫,迅速套上身體,當被褥落地的瞬間,手指從腰間的系帶中挪開,快步踏向門口。

人群下意識地讓出一條縫,身後倒是傳來三個人快樂的嗓音,“哎哎,當年說好的,誰先爬上了閣主的床,其他人一人給十兩銀子,快給快給。”

“還有,當初還說誰先摸到閣主的小腰大腿,也是一人十兩,拿錢拿錢。”

一群爺在那叽叽喳喳,我也懶得再看一眼,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兩扇四分五裂的門吸引住了。

昔日偌大的“百草堂”廳門,此刻四分五裂破敗地躺在地上,兩瓣在門裏,兩瓣在門外,飛到了五尺開外。

即便是在二樓,我也能判斷得清清楚楚,這是一掌之下的結果。

那門,可是一尺厚的“鐵力木”,被譽為硬度最大的木頭,鋸成形都需要幾日幾夜的功夫,居然被他象抓豆腐似的,一巴掌就扇散了。

我知道他有武功,我也知道他身體裏有“純氣”,但是如此深厚的內力,出我意料之外了。

還是我該慶幸,他揍的人不是我,也給面子的沒把大門給我卸了嗎?

我沖出大門,望着長長的巷道。

天空中還飄着微雨,空氣裏滿滿的是冰寒的氣息,在呼吸間沁入心脾間,昨夜大雨未幹,昨夜的缱绻也未散。

我的眼前,只有空蕩蕩的街頭,偶爾一兩個來的早的客人,與我點頭招呼。

昨日那個魅惑俊偉的男子,早已不見了蹤跡。

“閣主別看了,人家早走遠了。”裔蘿的腦袋從二樓探了出來,手中的銀錠子抛飛着,“看那暴躁的脾氣,是不可能甘心留在‘百草堂’裏的,更何況若是蜚零公子知道了,您就麻煩了。”

我當然知道那人的脾性不可能留在“百草堂”,但是我真的很想問清楚,他身上的“純氣”究竟是如何修習的,可如今……我只剩一張龍飛鳳舞看不清性命的簽名賣身契。

剩下的希望,只能寄托蜚零能夠為我解答,雖然在以往的三年中,他一個字也不肯說,但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被我觸碰到,可以開口詢問的對象。

我不想放棄這個希望,遲疑猶豫着要不要追去。

冷冷的香氣順着寒風吹上面頰,夾雜着清寒的花香。

花香?

我抽了抽鼻子,不敢确定。

這個時節,梅花已凋,桃花未綻,長街微雨,何來的花香?

就在這分神的片刻間,長街的盡頭行來一列隊伍。

十餘名俊美男子,白衣飄飄緩步而來,手中長绫舒展,牽系着一頂白呢軟轎,最前列的兩人,指尖拎着精巧的花籃,長袖飄然中,粉色的花瓣悠悠落地,紅潤了這寂靜的長街。轎門前輕紗在風中飛舞,翻卷着,看不真切轎中人的真實容顏。

我站在門前,望着他們由遠而近,雙手輕輕抱上了肩,等待着。

“百草堂”在街尾,兩邊都是些小商鋪,看這個陣仗架勢,說不是來我這的,我都不信。

美男不少,每個放在我“百草堂”裏都能招攬不少生意,不過我可沒指望他們是來賣身的。

且不論他們身上的白衣都是極珍貴的“冰絲錦”制成,腰間發梢每一件飾品都精工細巧價值非凡,就沖這雨中漫步不染半分煙雨,每一步踏出都輕巧落在花瓣尖的武功,只怕就全非易與之輩。

這輕功,一時間竟看不出身份來歷,更讓我心頭戒備倍起。

絲竹樂曲中,隊列緩緩停在“百草堂”的門口,最前方的男子直接越過我,伸手扣上門環,揚起清亮的嗓音,“敢問閣主大人可在?”

我低頭看看自己,雖然衣服亂了點,頭發散了點,人猥瑣了點,也不至于就這麽被活生生無視了?

好吧,我現在的樣子的确更像喝花酒剛出門的。

“吱呀……”開門的是裔蘿,看看那男子,又看看門邊一臉朦胧未醒的我,懶懶地朝我撅了撅嘴巴。

男子不明所以,再度溫和地開口,“敢問閣主大人在嗎?”

裔蘿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看男人,再度朝着我撅了撅嘴巴,哐當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俊美的男子站在門邊,手指還保持着伸在空中叩門的動作,呆呆地看着門板,溫柔的笑還僵硬在臉上未褪。

“噗”我忍不住笑出聲,倚在牆邊上看着熱鬧。

男子瞥我一眼,眉頭微皺,眼中露出一抹鄙夷。

掌心又一次扣上門環,執着于方才那句話。

清晨長街上,不斷地回響敲門的聲音,半晌之後,門再度被人不耐煩地拉開,這一次是易瀾,“吵死了,幹什麽?”

我閣中的公子一向是脾氣大過天,平日裏跟我沒大沒小慣了,根本不把外人放在眼裏,更別提眼前還是個富貴英俊的男人。

“請問閣主大人在嗎?”男子抱拳,“我家主夫有事相談……”

“嗤。”易瀾的回應就這麽短短一聲,眼睛斜斜瞥了下一旁無辜的我,然後……甩上了門。

男子英俊的面容瞬息數變,眼底殺氣浮現,幾在同時,轎簾後傳出一聲輕咳,那殺氣頓時被驚懼代替,低垂下臉。

那一聲輕咳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悄然将目光轉移到了轎子的方向。

轎簾翻飛,隐約可見其中一道身影豐挺秀姿端坐,再想要看的清楚,風卻吹亂了那身影。

男子朝着轎子的方向垂首,口中一聲輕哼,一絲血線從口中滑下,英俊的面容頓時變的蒼白。

就因為一聲咳嗽就自傷筋脈,最少損傷十年功力,若是咳上兩聲,還不要自斷筋脈去死?這些人看似飄渺出塵的姿态下,掩蓋着的是冷血無情。

即便如此,那男人臉上也沒有半分怨怼,或者說根本不敢有怨怼,他搖晃着身體,又一次扣上門板,聲音虛弱了幾分,“請問閣主在嗎,我家主夫請閣主面談。”

倒是比剛才客氣了不少。

轎中人未再表态,他也就這麽執着地敲下去,越敲臉上的蒼白之色就越濃,冷不防一個岔氣,咳嗽中噴濺出幾滴血,染上衣前襟。

他身體搖了幾搖,飛快地沖着轎門的方向跪倒在地,“屬下不是故意污染衣衫,請主夫大人饒屬下一死。”

弄髒了衣服就要去死?果然這昂貴的衣服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要是換做我,寧可裸奔也不要穿這随時要命的衣服啊。

我憋不住笑意,悶聲抖動着肩膀。

轎中人擡了擡手,跪地的男子如釋重負,垂頭站起了身,眼神憤恨地瞪了我一眼。

看來我那沒憋住的笑聲他是聽到了。

就在同時,門又一次被打開,一張漂亮的臉蛋上滿滿的是煩躁,“我說你吵不吵啊,要賣身自己把賣身契丢進來,大清早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眼見着門又要被甩上,男子快一步地擋住風璀的動作,“我家主夫想見閣主大人。”

“她不是在你面前麽。”風璀一指我,“問問問,不會長眼睛看啊。”

不等男人說話,他沖着我打了個呵欠,“早上就因為你被吵醒,現在又是你,今天小爺們不接客了,要睡覺。”

我揮揮手,風璀搖曳着姿态,爬回了自己的房間,臨走前還對着那男子重重地哼了聲。

男子看着我,臉色更加灰敗,我依然是那懶懶的姿态靠在牆邊,“你沒問我。”

他沒問我是誰,所以吃閉門羹,甚至被責罰,那都不關我的事。

他身體微震,唇角邊又是一絲血線滑下,我啧啧出聲,“小哥何必呢,才自傷了筋脈,又動怒很容易破氣海,到時候可就不是損失十年功力了,可能一輩子都是廢人了。”

那轎中再度傳來一聲輕咳,轎旁手執花籃的男子飄然落在我的身前,“閣主大人,我家主夫想要與你私下商談些事。”

“沒什麽好談的,我不想談。”我皮笑肉不笑,“你們随便身上一件東西都足以買下我的‘百草堂’,既然你們不是賣身的,我就沒什麽可談。”

不等他回話,我拔腿就往裏走。

“一千兩黃金,一炷香。”男子在我身後,開了口。

我腳下微頓,只搖頭。

“一萬兩。”男子直接翻了十倍。

一萬兩黃金,只怕我這輩子躺着花都花不完了。

我無聲回頭,遙遙望着那頂轎子,長嘆一聲,“何必呢?”

沒有人回答我的問話,只有不斷飄落的花瓣飛舞在我的面前,少年含笑而立,“這樣看來,閣主大人是答應了?”

“如果我說不,你會不會說十萬兩黃金?”

少年點頭,手中花瓣揚起,“是的。”

“那你家主人想在哪談?”

少年擡起手腕,指着後院某處,“就閣主大人的房間吧。”

想我一個閣主什麽時候竟然如此吃香了,每一個人都這麽眼巴巴地往我房間裏擠。

我擡腿走向自己的房間,白衣少年縱身入空中,手中白紗牽系着的轎子乘風飛去,懸停在我的門口。

白衣少年們俯低身子,跪在地上以身為凳,口中高呼,“請主夫大人下轎。”

轎簾緩緩拉起,露出轎中人的真容。

我神色不變,只一聲喟嘆,“我就知道是你。”

☆、與君長訣

與君長訣

“我原本也沒打算瞞你。”那聲音低低徐徐,讓我想起每次泡茶的時候,那茶盞輕敲時的朗潤。

我最熟悉的聲音,卻不是我要的感覺。

他可以随性,可以調侃,也可以帶着怒意,就是不該這樣——疏離。

疏離到幾乎讓我覺得,同樣的面容下,那骨子裏的靈魂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

不是我身邊那個穿着黑衣粗布衣袍的小少爺,不是那個能與我在泥土中打滾掙紮的江湖少年,更不是那個當年為了幾個銅板給我治傷而到處找活幹的可憐男子。

那一身錦衣華服,那描金繡線,那繁冗複雜的袍帶,那風中舒卷飛揚的袖角,腰間搖曳着的玉墜,随着一個小小的動作,都仿佛活了起來。

我的公子理論裏曾有一句,就是最頂尖的公子,能駕馭的了所有的身份,任何一件衣服都能被襯出光彩,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錯了,最頂尖的男人,能讓所有東西成為自己的陪襯。

這裏所有的俊美少年,所有的華彩美服,就連着微微斜雨桃紅花瓣,都在那人輕描淡寫的微笑中失了顏色。

他從來都是出色的,卻從來不願意出色,我也曾玩笑着要他穿着漂亮的衣衫給我看,可他永遠都只是那身最不起眼的黑。

原來,黑色也是可以這麽奪目的。原來,他更可以如此高貴,高貴到我看到他時,無法直視面對。

比第一眼看到容成鳳衣時的距離還要遙遠,而這個男人,卻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相伴的人。

枕邊人,蜚零。

他踏出一步,踩在身前少年的脊背上,緩慢而優雅,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朝着他。

他身邊的少年更快,已經靠了上去,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少年肩頭,長發随着他的動作飄落墜下。

望着那手,我無聲地垂下自己的手臂。

就在幾日前,那雙臂彎還摟着我,為我驅寒療傷,就在一個月前,我笑着替他梳發的時候,還笑言着将來一定要替他挽發。

他發間的玉冠刺的不僅是我的眼,更是心。

發挽了,那人卻不是我;一聲主夫宣告了身份,他與我從此陌路兩隔的身份。

距離沒有因為那扇門的關閉而拉近,即使房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但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随性相擁玩笑了。

那個與我性命相連的男子,那個伴我走過最艱難歲月的男子,在我習慣了他每一天都出現在身邊的時候,放開了那緊緊握着我的手。

我知道他有很多秘密,我也知道遲早有這樣的一天,但來的如此急如此快,讓我還有準備好如何戒了這習慣。

戒了習慣又如何,戒習慣容易,戒他太難。

“萬兩黃金,呵呵。”我想說什麽,出口的卻是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或許說,我自己明白這話裏的意思。

“買斷前塵。”他的眸光,一如他的口氣,平靜到聽不出半分感情。

萬兩黃金,買斷彼此的過往,是嗎?

不是的,蜚零不是這樣的人,他只是太了解我,他要給我一個平靜的下半生,沒有他沒有雄心壯志,平淡又平凡的一生。

“你就對我這麽沒有信心嗎?”問的是他還是自己,是詢問還是自嘲,或許都有吧。

若無感情,何必替我打算,若非舍不得,何必定要來見我,若非心有不甘,又怎會用這般的陣仗取代那日容成鳳衣讓我牢記。

“我不會要的。”停了停,我忽然加上一句,“我有‘百草堂’,雖不說富庶,安度餘生沒有問題的。”

若我真希望他安心,我應該收下這些銀子;若我要他不必再為我牽挂,我也該收下這銀子;若我要他想起我時不是擔憂,我更該收下這些銀子。

唯有這樣,才能欺瞞他我放棄了報仇,也放棄了他,選擇他希冀我過的日子。

可我也做不到,就像他做不到無聲無息地消失,從此不再出現一樣。

他來了,為了心頭一絲不甘,為了這麽多年相伴下的不舍。

我拒絕,為了我自己的不甘,也同樣是與他共患難下的不舍。

三年來的刻意保持距離,對彼此背景的不聞不問,誰也沒能做到當初承諾時的潇灑。

我以為,若到了分離的時候,我想起和他都能自然而然的轉身,只當彼此是對方的合作夥伴,一起行走過某段旅程。

我以為,我們的秘密都足以讓成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人能取代,沒有東西能改變。

我以為,我們對對方的感情依戀,以自己的決斷性格,絕不會成為牽絆。

可惜一切以為都只是以為,我自以為是了,他……也同樣。

了解彼此的最大好處,就是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其實誰也騙不了誰,可我們卻都在努力地彼此欺騙,欺騙着對方自己能活的很好,欺騙自己對方說的話是真的。

“嗯。就算沒有‘百草堂’,你也能活的自在的。”他低聲喃喃,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浮現淡淡的笑意。

當年我們一無所有,在山林中猶如野人般生活的時候,他背着我在山崖間采摘着草藥,我告訴他什麽藥值錢,在鬧市大街上躺着與人讨價還價,那般艱難的生活,我們會為了多幾錢銀子而開懷傻笑,那時的我最常說的話就是自在。

“我會的。”

其實,當我選擇與容成鳳衣合作的時候,注定我就不可能再回到那種自在中,他何嘗不知?

他低垂着臉,一如往年中每一天般,額前一縷發絲垂蕩在臉側,我伸出手,撫上那縷發,将它別到他的耳後,也如同以往的每一天般自然。

“你啊,就不能好好梳梳頭,每次都這樣亂糟糟的。”這話,也是每次必說的。

他總是那麽漫不經心,長發随手一綁就行,額前那縷發每次都搗亂地垂在臉側,不管我怎麽撫平,都安生不了一天,第二天照常這樣。

話出口,就看到他發間那刺眼的玉冠,讷讷地縮回手。

才縮,就被他握住,“若記得蜚零三年來的好,就做到你的承諾。”

他的手,除了虎口處的薄繭,其他的地方都是溫暖而有力的,想當初,他帶着我時,為了兩人的生活,他的掌心處滿是厚繭,三年來,從無繭到有繭再到無繭,仿佛是回到了當初,可歲月和心,都不再是三年前的了。

這話太重,重到用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來逼我的承諾。

“我會的。”

這一次,我在他眼底的落寞中看到了欣慰。

這承諾,是表示我不會再有好勝心,不會妄想去找尋他争奪他,只會平凡過一生,更表示我與他此番別後,永無相見期。

他慢慢抽出別住玉冠的簪子,“煌吟,我發亂了,替我梳個發吧。”

房中無聲,只有我手中梳子慢慢滑過他發絲的細音,我握着他光滑如緞的發絲,每一下都認真無比。

以前手腕剛剛恢複的時候,為了鍛煉手腕對力量的掌控,他的發都是我梳的,每當那時,我會玩笑着說:少年長發已及腰,可願讓我挽發?

為夫挽發,是妻主的權力,今日他讓我為他挽發,然後……成為別人的夫婿。

仔細地将他的發梳成發髻,戴上玉冠,以簪子別了,手依然不舍地流連在他的背心。

以往的時候,我都是順勢從身後環抱着他的腰身,胡言亂語地調戲,今日卻不能了。

為他挽發的人是我,為他散發的人,卻已是別人了。

不是我的,縱然能擁有一刻,也終将放手。

我的房間,或者說我們的房間,從現在起,将不再有他的身影。

他起身,看着桌上的酒壇,那是昨日閣中讓我試的新酒,還沒來得及開封。

封泥被他拍開,酒香四溢。

“不錯的酒。”他微笑着。

“為下次有公子出閣準備的,自然要好點的酒。”

他自然的斟滿一杯,飲了口。

以往的習慣讓我對酒并沒有什麽欣賞的能力,每次試酒的都是他,這些年來從未變過。

“不錯。”他點了點頭。

“那就它吧。”

半杯殘酒停在我的唇邊,我無聲地看着裝着酒的杯子、那執杯的手、還有杯中殘酒。

依照“澤蘭”的規矩,挽發合卺,都是新婚夫妻做的事,尤其是一杯酒,必須要新郎先飲,再将半杯酒給妻主飲下,意味着同心結發,同杯共苦一生。

他讓我挽了發,給了我半杯酒。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時間都仿佛停止了,我才開了口,卻不是飲下那酒,而是緩緩地退開兩步,“蜚零,今日之後你我再無關系,煌吟可以為你送嫁,卻不能飲你的合卺。”

那手輕輕放下,酒杯擱在了桌上,“你這麽說,我才真正放心了。”

他轉身,拉開那扇門,風夾雜着雨絲吹入房中,涼了房中的溫度,吹散了他最後的氣息。

絲竹聲中,白紗軟轎在鮮花瓣中漸行漸遠,紗簾中的人端坐,至始至終未曾回頭。

當那行人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伸手端起那杯,淺笑着飲進半杯殘酒。

“蜚零,對不起,我的承諾沒說完。”咽下那口酒,“我會找到你,當我有足夠能力的時候。”

☆、“獨活”劍

“獨活”劍

沒有了蜚零,所有的事都必須我一個人扛下,一個人面對,重新做回當年那個孑然一身的人。

那一場**對我來說簡直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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