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
本來以為，終于可以和居夏在一起了，他就算是氣我也好，嘲笑我也好，我都會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再離開。
而現在，他要離開我了。
那日琉璃出現在東方府外，等待着居夏。她依舊一身明黃衣衫，栗色的發辮垂在腰間，面眸如同薔薇般冷豔。在人間的時光裏，我對這個叫琉璃的姑娘一直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她愛着居夏，比我還要痛徹心扉地愛着。之所以是基于這樣的愛，所以才會對我有恨，因為我是栎陽陵香，所以便一直這麽單純的以為。
她和居夏在芬來別苑的庭院裏面交談，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怎樣，透過重疊的桃花映染，我看見他們的身影時而融為一體。這讓我不得不想起當初他們在錦葵花叢中的擁抱。居夏說過，她喜歡他，而他們的關系很複雜。所以居夏，我現在願意簡單地相信着，你與琉璃走，是因為一些複雜的關系，而不是因為你對她的情感。
暮日西垂，涼風伴着桃花吹過我的發際，居夏從琉璃的身邊離開，走到我的面前。我開心地起身看着他，然而他一臉傾城的容顏勉強撐起嘴角笑意。把着我的雙肩，似是有些寵溺地說道“小東西！我現在有急事要和琉璃走，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等我好嗎？”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
“那你要去做什麽？”
“我???我不能說。”
我的身體瞬間癱軟了下去，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用一個個不知道，不能說，輕易将我擊垮。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看着他俊秀的面容，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在被他徹底打敗之前，表示堅強“那你就走吧。”
一句話輕描淡寫，我轉身扭開他把住我的雙手，努力壓制住自己不知名的疲憊，冷冷地看着居夏。他右臉的傷疤灰白，依舊如同霜雪堆落。他的明眸微微皺着，看起來充滿了心疼。許久，平靜地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便離開了。
他走了，跟着琉璃。他們一白一黃的身影交錯走出桃花林，走出我的視線，走出我的世界。我無力地癱坐在紅木廊柱旁，把心裏湧起的萬千酸楚訴成了淚。心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失去了感覺。我不記得自己是哭了多久，直到我的眼睛被淚水堵得模糊，我抽搐的身體感覺到了一個輕輕的拍打。
我擡頭，眨了眨眼睛擠出滿眼的淚，看見流火落寞涼薄的面容疼惜地望着我“陵香，不要哭了，你還有我。”
我無力地倒在流火的懷裏，是啊！我還有流火，從小陪伴在我身邊的像哥哥一樣的流火。而現在，我只有流火了，我看着庭院裏的桃花漫天，思緒被淚水沖的模糊，恍惚中似是看見那桃花叢中的紅衣倩影，腰間玉挂叮當作響，黑色的發鬓處系着如意發簪。她緩緩欠身回眸，面如桃花，風姿如是。我不禁被這幻影吸引，用力地揉了揉淚眼，然而人影卻不再見。剛剛看見的???可是落君？
踏上鋪着細碎桃花瓣的古石階路，映着一片又一片的桃花蝶影，我看見那個女子一身绛紅織錦袍，獨自一人站在桃樹下，她伸手，從樹上折下桃花枝把玩。那身着墨蘭蓮袍的淺眸男子緩緩走進視線，從她的身後突襲，把她攬進懷裏。她擡頭，對上男子一雙幹淨的眉眼，會心一笑，面容如同手中桃花般嬌豔。男子淺眸一閃，輕輕吻上她的額頭，抱着她像是在欣賞一件絕世的珍品。
她頑皮地刮了刮他的鼻尖，聲音如同早春的知更鳥般清亮“小湛，不是說好了，成親之前不能見面的嗎？會不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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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要見你啊！我們本就一直在一起，哪還怕這兩天？”
“萬一??????”
“哪來的萬一，難道???你不想見我？”他看着她，扯起嘴角，奪過她手中桃花，輕輕嗅了嗅，又插到她的頭發上，人面如桃花，嬌豔如卿。他滿眼愛惜，又對着懷裏的她說道“君兒，我黎湛許你，待有一天，必讓整個大鄭，都開滿桃花，讓整個大鄭，都如你般絢爛。”
“好???”我脫口而出，又一次從美夢中驚醒，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了。自從容楚與我說過落君與黎湛的故事之後，我便開始不停地夢見這些畫面，我自然不能夠知道這些夢境是真實或虛假，就像我不能夠确定自己是否是落君一樣。
想來居夏離開已有半月，我卻依舊不停地問自己，為何事情這樣的湊巧，為何黎湛出現，居夏便離開。為何落君死後，我便出世。為何看見那滿城桃花，我便能憶出落君的面容。若非我真的是落君，而我與居夏的相遇是錯的。居夏是要尋自己前世的人，而我的前世，與他無關，我的前世，是黎湛的。
我起身，推開窗子便看見滿眼的桃花，這是他向落君許下的誓言，他兌現了，即便十六年匆匆而過，他卻依舊執着等待着。容楚說過，黎湛與那位申姜夫人的婚姻純屬政治聯姻，毫無感情可言。在黎湛的內心深處，依舊留着那個一身绛紅衣衫的姑娘。我想起黎湛如畫般的淺眸，莫名感到心安。此刻的我，突然間覺得好失落。
我初到人世，便遇見了居夏。我沒有理由的喜歡上居夏，夢想着也許，自己的前世與居夏苦苦追尋的前世有關，而今，我卻沒有辦法地否認這個夢想，因為我的前世，若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必是落君無疑了。
那位善于占蔔的鄭國巫祝，曾經幫助東方嘯歌改變過流火的發色，也曾為黎湛占蔔落君的去向。保大鄭百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他說的話，黎湛是信的，所以，黎湛現在應該是覺得我就是落君，而我，也覺得自己是。
那麽，我是否應該忘了居夏，忘了那個讨厭的家夥，他匆忙的離開我，身邊還跟着那個深愛着他的琉璃師妹，若是他的前世與琉璃有關，他會不會就不會再回來了。我看着滿庭的桃花盛放，默然勾勒下一個桃花瓣靜冷的身影。
居夏，我好累，不想要再等你了。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居夏，沒有理由便不成理由，我自然不會膚淺到因為他長得俊俏便喜歡，雖然他的臉是其中一個讓我心動的理由。但他毒蛇，能吃，有一個關系複雜的師妹，又喜歡奚落我，有很多很多的缺點，可是，他也會對我偶爾的溫柔，偶爾的關懷，不言一句為我擋下所有的傷害。我被這樣的他打動，卻不知為何。若是陌路人，為何又要闖入我的世界？
我伸手從窗邊的桃樹上銜起一朵桃花，粉嫩的花蕊在我的指間飄搖，這桃花确是很美，怪不得落君會如此喜愛，想來我自小酷愛櫻紅衣衫，也許是因為那朵朵桃紅才對。我對着那桃花悵然一笑，耳邊一陣玉挂叮當作響。一雙玉白的手突然闖入我的視線，抓住我捏着桃花的手，我擡頭，對上那雙閃着光亮的淺眸，他聲音溫靜，如同二月裏的青陽，溫暖灑在我的肩上“落君，我就知道是你。”
桃花深處，缥缈流雲掩住蒼穹，我看着黎湛幹淨利落的眉眼，心如花枝般抖落了一地桃紅，翠綠藤蔓在悄無聲息間掠過心間，記憶中那個绛紅色的桃花身影浮現，玉挂叮當，桃花滿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