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
我從來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男子，英俊出挑，脾氣古怪，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你生氣傷心，但只要一句話便可以讓我看見這世上最美麗的晴天花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從第一次看見居夏開始，我的心就好像被牽引着，不能自制。
但是我卻喜歡逞強，我不想要驕傲無情的他知道，不想要他發現我因為他的一句話無法入眠。我一個人靠在樹邊，因為有些陰冷的緣故，把樹上墜下來的藤蔓披在自己的身上，忽聽見旁邊的他似是在做些什麽，不多時聽見他又開始喚我“小東西！”
“又怎麽？”
“你會彈琴嗎？彈首給我聽聽。”
“我不會彈琴。”我看見他一身白衣，身上放着那柄古琴，一瞬間似是想起了什麽，卻聽他又無情的說道“不會彈琴還帶着琴，有病啊！”
“你才有病！”我白了一眼面前得意洋洋的他，表現的很是冷傲“你懂什麽？那把古琴是上古的神器，可以探知人的前世今生的！”
“前世今生？”他的眸子似是忽然灑上了星光，迷離又清澈，很是耀人“你可以幫人探知前世今生嗎？”
我不說話，手裏抓着藤蔓，他以為我是默認，便興致勃勃地說道“那你可以幫我看看我的前世嗎？”
“為什麽？”
“因為我想知道啊！我流浪在人間，就是想要尋找我前世的記憶。”
我看着他渴求的目光，本想要問他探尋前世的緣由，但是忽想起自己并不能操控古琴探尋前世，又不想說實話遭到他的嘲笑，于是背過身假裝困倦地說道“不行啊！我的古琴只能探知我自己的前世，還有古琴裏面本就封存的記憶，探知別人的我不行，我師父倒是可以，不過我師父在聖陵古鎮，路途遙遠，我還要帶着古琴去找人呢。”
“你要去找什麽人？”居夏好奇地問道，我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靠近，引得我一陣慌亂。
“慕傾棋。”
“你要找慕傾棋？”居夏靠在我的身後，語氣平靜，不像是疑問。我想到之前他在宜歡堂也大半夜去看過慕傾棋的畫像，難道他也要找慕傾棋嗎？可是這個慕傾棋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找她。
“對啊！我記得???你是不是也要找她？”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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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她做什麽？”
“我臨離開師尊之前，他告訴我，如果想要尋我的前世，首先要找到一個叫慕傾棋的女子。”
“師尊？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你是從哪裏來的魂術師。”
“我來自青丘古國，師尊是狐仙一族的天狐，我和師妹受他養育，稱他為師尊。我的魂術都是他交給我的。”
“我聽師父說過青丘古國，那裏的狐族都是半仙，怪不得你的魂術修練的這樣好，原來是有仙人指導。”我緩緩轉過身子，看見居夏那張好看的面孔。他側目用挑逗地眼光瞧了瞧我，一言不發竟直接将身上的外衣披到我身上，我被他這溫暖的舉動惹得更加沉醉，看着他竟脫口而出“你長得這麽好看，肯定有很多女孩喜歡你吧？”
他覆蓋在衣服上的手指突然一滞，目光對上我的雙眸，許久，燦然一笑，“是啊！你也喜歡我吧？”
我被這一問搞得無地自容，多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卻只能把頭埋進衣服裏，悶聲悶氣地說道“自作多情！”
後來居夏告訴我，自己行走江湖就是為了尋找自己前世的記憶，他說他似乎是記得一些前世的事情，而且總是會在夢裏夢見，所以對自己的前世充滿了好奇，想要知道自己的前世到底有什麽執念頗深的事情。他曾經周游列國，幫君王解夢答惑，在沙場上見證生殺，也游歷人間，幫那些即将出嫁的姑娘畫像，演奏樂器賺些微薄收入。
我聽居夏說自己被人推薦去宜歡堂畫像的路途中經過莆草的集市，差點撞上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幸好有人救下女孩，自己才沒有造下殺孽。我的記憶追溯到自己剛剛到莆草的那天，原來當時那個馬上的白衣身影是他。可是那個時候我為什麽會覺得自己認識他呢？我看着居夏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發呆，他看我許久不說話，伸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皺眉說道“你發什麽呆啊？”
我回過神來，推開面前他的手，敷衍地問道“沒有啊！你的畫藝應該很好吧？還會有人推薦。”
“我的畫藝當然好，不過我當畫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居夏對着我挑了挑眉毛，深邃的眸子流轉出迷人的光澤。
“什麽？”
“幫出閣的姑娘畫像可以看見她們的樣子啊！能嫁出去的當然都是美女喽！”居夏手杵着腦袋，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無言以對的我，我只是張嘴表示驚訝了半晌，之後甩給他一個漂亮的白眼“流氓！”
不知覺，我和居夏已經在珍墓呆了好些時日了，居夏的傷漸漸痊愈，我的魂力也恢複了大半。是該想想要怎麽走出珍墓了，而當我提出要離開珍墓時，居夏卻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不行，我還要找東西。”
“你不是找到我了嗎？”
“??????”
居夏說自己不确定自己找的東西是否就是他想要的。而當他告訴我他要找的東西叫鲛尾丹的時候，我的腦中又響起了七爺的話，當時七爺叫朱陌馮去珍墓找的便是這鲛尾丹，可是這個鲛尾丹我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我不知它是真是假，也不知居夏要找來做什麽。但是，思忖片刻，我還是決定和居夏留在珍墓找尋鲛尾丹。
居夏說鲛尾丹的存在是自己的師妹告訴他的，而且這個鲛尾丹只有珍墓才有，凝聚極陰之氣喚化，服下之後可以記起前世的記憶。我不知道居夏的前世到底有過什麽，又是為了什麽讓他那樣的渴望前世的記憶，但是既然他想要，我就幫他。不知不覺，我已經把他當成了如此重要的人。我甘心陪着他留在珍墓，甘心與他去找那也許并不存在的鲛尾丹。
我和居夏在珍墓裏面尋找了好多時日，可是都沒有找到鲛尾丹，居夏說他的師妹告訴他鲛尾丹是一顆翡翠色會發光藥丸大小的丹藥。大多隐藏在沼澤地帶。于是我們就只能踏遍整個珍墓的沼澤。可是鲛尾丹沒有找到，又遇上了那只被刺了左眼的窮奇。
說來也怪，珍墓裏面的兇獸數不勝數，為什麽我和居夏這麽倒黴，每次都遇見同一只兇獸。那只兇獸的左眼還沒有痊愈，黑糊糊的眼眶裏面混沌一片，看起來讓人感到惡心反胃。想到上次我們那樣的對待他，應該也算是壞人了吧，它應該不會打我們了吧？我正想要把我的想法告訴居夏，窮奇卻已經向我和居夏飛奔過來。
彈指間，我被居夏推到一邊，居夏卻一個閃躲不及被窮奇身上的芒刺刮傷，右臉被劃出一道血紅口子。我連忙從窮奇的後方驅動魂力攻向它，一簇火光燃起窮奇背上的皮毛，散發出烤糊的味道，窮奇被魂力擊得暴躁，轉身攻向我，我快速地閃躲到一邊，幾個翻身躍上身邊挂滿藤蔓的古樹，将他引到沼澤裏面。窮奇本就體形碩大，加上芒刺在身，很容易被沼澤吞噬，就在窮奇将要被沼澤吞下之時，居夏一個魂術射了過去，空中炸開一道亮白銀光，窮奇便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我看見窮奇的魂靈化成瘴氣四散在珍墓的林間，周圍的枝葉顏色變得更加暗黑。而在那陷落的沼澤中，我竟分明看見了一個翠色的東西閃閃發光。我飛身從沼澤中銜起一個藥丸大小的珠子，在沒有日光的珍墓中，那珠子發出翡翠色的光。我知道這便是鲛尾丹了，我将鲛尾丹遞給居夏，擡頭看見居夏那張精致的臉被毀，一陣心疼。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收起鲛尾丹，邪惡地笑笑，“看什麽？這樣還看？”
“不識好歹，我是想要問問你疼不疼？”
“還好，因禍得福，這樣你就不會觊觎我的美色了。”
“??????”
幸好居夏會乘風而行，我們很快便出了珍墓。然而沒想到，當我們出了珍墓，等在外面的卻是我與居夏的分別。
那是我在人間第一次見到她，她一身明黃衣衫透着仙氣，栗色的頭發綁成規整的辮子，長長的垂在腰間。她揚氣那雙溫豔如燭火的眸子，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冷豔的美感。對着居夏喚了句“師哥。”
我和居夏向她走去，居夏告訴我，她是自己的師妹琉璃。我看着琉璃那張美麗的臉，不知名有些悲傷，卻還是撐起燦爛的容顏對着琉璃笑了笑。
他待琉璃很溫柔，雖然右臉多了道傷疤看起來面容邪魅了些，但是卻依舊擋不住他眉宇間那與生俱來的溫柔，我看見他每一次笑着看琉璃，都像是在看一樣自己心愛的寶貝，相來這個玩世不恭的家夥如此對待一個女子，心裏面必是多少有些喜歡對方的吧。琉璃看起來也很喜歡他，作為同門師兄妹，師妹仰慕師兄應該是很常見的橋段吧，可恨為什麽我沒有一個像居夏一樣的師兄，只有書呆子流火和永遠長不大的寶兒。
我奇怪自己為什麽想要跟着居夏和琉璃，看見他們走在一起把我排斥在外的感覺明明很不舒服，我卻依然要跟着他們，我本以為這就像小時候被小夥伴抛棄的感覺，後來卻漸漸發現這更像是清妙祠正門對面賣魚的王大嬸看見自己的老公和年輕姑娘打情罵俏的心境。
在清妙祠的時候我只覺得王大嬸長得不好看，脾氣還那麽暴躁，她的老公不喜歡她是理所應當，現在想來，自己落得和王大嬸一樣的處境，不由得對王大嬸心生憐憫。可是王大嬸的老公對她那麽不好，王大嬸也不離開他，只知道氣憤的打他。就像現在我跟着居夏這個樣子，我就是想要跟着居夏，陪在他的身邊，因為他救過我，為了我傷了肩膀，還毀了容。我感激他，所以我不會因為他的冷落而離開，也不會打他。可是王大嬸是為了什麽不離開呢？有可能因為王大嬸喜歡打人！
我們離開珍墓之後繞着一座山腳一直向南，快到衛國境內時，在附近找到了一間破舊的木屋。那木屋看起來是獵人的休息場所，但是因為現在已經進入秋季，山裏的動物都已經開始準備冬歇，獵人也就回家務農了。
于是我們便決定在這個木屋先休息一夜，這一路走來，琉璃一直陪在居夏身邊，兩個人在一起有說有笑，談論的全是在青丘古國的事情，我完全插不上話。我因為被持續的冷落所以有些失落，因為失落所以心裏不平衡，我本來是想要打他一頓的，可是轉念一想，那樣就和王大嬸一樣了，而且他也不是我的老公，最重要的是我打不過他。于是我便決定使用冷暴力，短時間內不再和居夏說話。
進了木屋之後，我一句話不說徑直穿過屋子，跑到屋子後門的涼亭處，聽見身後居夏好奇地喊道“小東西！你幹什麽去？”我已經決心不搭理他，便假裝沒有聽見而加快了步伐，心裏面不知是忐忑還是氣憤，難以言喻的複雜心境讓我更加的厭煩居夏。
我一個人繞到涼亭旁的小花園，經歷風雨磨洗之後的木屋散發着幽幽木石香氣，溫暖明媚的錦葵花從遠處的山腳跌跌撞撞地一直開到木屋的門廊前，天空因為剛下過一場細雨的緣故，雲色淡得很，我看着微醺霧氣下閃着明黃光亮的錦葵，似是琉璃純真無邪又透着冷豔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悲傷。
夜晚的時候，我一個人睡不着覺，便躍上了木屋的房檐，坐在木制的衡斜建築上，擡頭看見滿天繁星壯闊寥亮，星星點點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蒼穹。我一個人在這壯麗的景致下，心卻怎樣也壯麗不起來，離開聖陵古鎮已經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我把流火弄丢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慕傾棋。師父因為閉關修行而沒有問我事情的進展，也幸好師父閉關，要是師父問起，我該怎樣答複他啊？我現在跟着居夏，也不是去找流火，也不是去找慕傾棋，我到底在做些什麽啊？
草葉間一片寧靜，我的心似随着周遭遁入無邊的寂寥，蟲鳴葉展間，我卻聽見錦葵花從中一片唏碎聲響，我順着聲源望去，看見涼白月光下，撒着金粉的錦葵花悠然舒展開自己的花瓣，擋住地表下掠取水分的黃綠根系，優雅沉默地隐藏起自己生存的秘密。
在碧色流光映染古木馨香的門廊旁，在錦葵花不懼黑夜明媚盛放的簇擁花叢間，銜起涼風秋意與柳葉唱晚，那個明黃的清秀身影倚在他的懷裏，微風撫過，飛舞的白色衣袂遮住那抹錦葵花般曼妙的身影。他們就在這錦葵花叢中緊緊相擁，似是一尊交融的雙人雕像，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卻因這美麗的景致刺的心痛。我想，我不能夠再跟着居夏了，我要一個人去衛國，找慕傾棋，找流火。
天邊的墨色雲朵靜靜湧動，遮住明亮星光，遠處蒼穹間滾起陣陣輕雷，仿佛遠古洪荒地界的巨獸驚醒，應是雷雨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