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老太太就吩咐賈琏,讓王熙鳳勤給王家太太通信,說是以後賈琏還得王子騰多提拔。又吩咐王夫人把手裏的賬冊一一交上來,老太太開始一點一點陸續散給王熙鳳。
經過反複思考,老太太認定了這是王子騰夫妻倆看着府裏看重寶玉,給王熙鳳夫妻兩個撐腰來了。畢竟王熙鳳是王家太太親養大的,二太太到底隔了一層。這王子騰是四家裏最出息的,輕易還是得罪不得,既如此不如就先暫時随了他的意。左右有元丫頭這個出身不凡的在宮裏,寶玉的前程不急在一時。
老太太也是神了,剛想元春福氣大,沒幾天賈政壽辰這天就接到聖旨元春得封賢德妃,舉家歡慶。只除了賈琏和王熙鳳兩口子因大好的前景毀了個一幹二淨而心有怨恨,連賈赦和邢夫人都喜氣洋洋,覺得家裏出個貴妃更能挺直腰杆子。
黛玉和柳哥兒這天也過來給賈政祝壽,聽到這一消息也出來給老太太賀喜。後面的易嬷嬷見一衆女眷都要穿上品級大妝進宮謝恩,趕緊領着黛玉向老太太辭行。在路上也教導黛玉要給揚州太太那邊送信,明天要送什麽賀禮過來,言語間減了幾分對榮國府的不屑多了份尊重,顯見家裏出個皇妃在這年頭果真是很有臉面的事情。
黛玉低頭聽着,心裏卻是不屑的,不過是個無子的妃子,值得如此麽。在皇宮裏頭,沒有有力娘家支持的妃子,還比不得一個普通貴婦的日子好過。榮寧兩府如此做派,薛家已落敗,史家一門雙候可惜沒有實權,王家全靠一個王子騰撐着偏偏後續無力,如此後援別說提供支持了,不成為拖累就算是那賢德妃娘娘燒高香了。
再往深裏想,若不是集三千榮寵于一身,那麽這個賢德妃的位子還不知道賈元春是用什麽換來的呢。不過不管是哪種,賈元春都得不了好。若是前一種,有多少寵愛就要承受更多的妒忌和怨恨,深宮裏頭寵愛是最不靠譜的東西,除非她有能耐做妲己或是趙飛燕之流,就算是有這般手段你也得保證外頭沒人拆你的臺子。後一種就更不靠譜了,向來是從皇帝那裏換來多少東西皇帝必得千百倍的收回利息,榮寧兩府甚至四王八公都算上,有什麽東西值得一個妃位想也知道了。
黛玉一笑,“嬷嬷說的我記下了,只是皇妃不皇妃的有什麽要緊,左右還是我們外祖家,只跟從前一樣就是了。”
王嬷嬷聽出黛玉話裏的不以為意,趕緊出言道:“哎吆我的姑娘,那邊府上出了皇妃,姑娘和哥兒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這裏沒有外人,嬷嬷跟姑娘說句知心話,有了皇妃在,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們就是能跟貴人們說上話的人。咱們太太不在跟前也說不上話,甭管有誰能在貴人們跟前說上姑娘兩句好話,姑娘以後的前程就有了。易姐姐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今日做客黛玉和柳哥兒只帶了易嬷嬷王嬷嬷兩個嬷嬷,因要給兩個小主子說話把大丫頭們趕到後頭車裏,四個人坐在大車裏。
柳哥兒可不服氣了,不過一個皇妃而已。眼一橫,“他賈家的皇妃幹我們林家什麽事,姐姐是我的姐姐,她的前程哪裏用得着別人提攜,嬷嬷以後莫說這話!”驕傲的不可一世,好像還是當年那個鄒旭。
黛玉一怔,接着笑開,好“弟弟”!
易嬷嬷看了眼柳哥兒暗自點頭,大姑娘的聰敏清高有目共睹,都認為柳哥兒雖也聰慧到底是比不上大姑娘,如今看來,這位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骨子裏都透着世家公子的驕傲。只到底年紀小了,不懂得皇權貴重,提點道:“哥兒這話出去莫再提了,皇妃娘娘是皇家的娘娘,可不能說是賈家的。再有婚姻者,何謂結兩姓之好。不管哥兒和姑娘怎麽看怎麽想,外頭人眼裏林家和賈家是分不開的,況且老太太還在呢。”
又道:“再說姑娘的前程,當然要靠着老爺和柳哥兒,以後柳哥兒出息姑娘才能過得好。可是也不能光靠着這些,外頭的名聲不能不顧,咱們姑娘再好外頭人不知道終究白搭。且還不止,貴人面前得一句好,以後要是有哪個敢說不好就得仔細思量思量,是好事呢。哥兒是做大事的人,這裏頭的說道哥兒不知道也無妨,姑娘且得記牢記住了。”
黛玉和柳哥兒已經聽住了,這兩個哪裏經世過這樣的事,以往都是做貴人的,向來只有別人巴結着他們要幾句好話的。一個思量着雖早知道此時不比當年,到底是托大了,以後的一舉一動還是得細學着。一個擰着眉憤憤然,龍游淺灘遭蝦戲,想不到鄒旭如今還得看個妃子的娘家人的臉色,哼,皇族的權利比那時倒是大了許多。王嬷嬷吓得不輕,這個易姐姐以前就不把姑娘和哥兒當小孩子看,教導的事到底沒有出格,如今怎麽如此大膽,這話說出來可有挑唆林家跟賈府關系的嫌疑,讓太太知道了…
可是易嬷嬷是老爺林海找來教導規矩禮數的,跟奶嬷嬷的身份到底不一樣,王嬷嬷也不敢反駁什麽,只好岔開話題,“如今有些人是越發的不知禮了,初看還是很好的,怎麽做事這樣不規矩呢,姑娘遠着她還真是對了。”
她們說這些內宅之事的時候從來不避着柳哥兒,一方面柳哥兒聰慧不會因為年紀小到處老說話,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趁着年紀小還住在內院能多知道些內宅之後,以後不要讓幾個小丫頭就給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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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聽出來是說的寶釵,問:“嬷嬷可是又聽到什麽話了?”
“以前咱們還住在賈家的時候,就是隐約聽到幾句什麽話本啦姻緣天定啦什麽的。如今說的可是越來越露骨了,今兒是賈二老爺的好日子,不說其他,就是本家旁支的媳婦丫頭的來了多少,那些小丫頭們沒一點子避諱,找個石頭後頭就什麽金玉良緣的說個沒完,哪個不知道寶二爺有塊寶玉,薛家姑娘有塊有來歷的金鎖,哪個聽不出來話裏的意思。這後頭要沒人縱着,我可不信她們就敢做出壞姑娘名聲的事。”王嬷嬷還邊說邊撇嘴,可見是極不屑了。
黛玉冷笑,“要說別人家的丫頭那倒真是不敢,但要是他們家的還真是不好說。我還是個客居的姑娘呢,襲人麝月什麽的還不是整天挂在嘴邊。”又想到襲人暗地裏說的那些話,不由憤憤的,“還真當自己是半個主子了!”
柳哥兒見黛玉生氣,打定了主意下次要好好收拾那個襲人和麝月。
易嬷嬷安慰黛玉,“兩個丫頭值個什麽,雖說是寶二爺身邊老太太給的大丫頭,不好直接教訓,但誰讓她們在內院呢,總能找個由頭教訓。我倒覺得這事不是薛家姑娘做的,倒像是那位二太太的手筆呢。薛家姑娘雖也有些心機,到底還沒那麽不堪,像出不了門子一般心急。那邊府裏不是剛遇見事兒麽,聽說二太太被老太太和賈二老爺教訓了,琏二奶奶又遠了她,想是急着找個幫襯呢。”
賈府出了什麽事兒黛玉她們可能只知道個表面,柳哥兒卻是都了解的。林管家想着柳哥兒是以後掌家的長子嫡孫,做事的時候不僅沒瞞着還專門給柳哥兒講解了一下。
如今聽易嬷嬷提起,不由捂嘴偷笑,“這回就算是賈家出了位娘娘,咱們那位二舅母也得好久才能翻身了。”
王嬷嬷又道:“就算以前那位姑娘沒有出手,之後可就保不準了,賈家成了貴妃娘娘的娘家,比之之前又是不一樣,為了給那位打死過人的大爺找個靠山也得上趕着了。”
還真是讓王嬷嬷猜準了,賈府裏有诰命的女眷進宮謝恩,薛姨媽和寶釵無事就回了梨香院。薛姨媽拉着寶釵叮囑,“以前讓你跟寶玉親近些你還不願,這下可看清了?貴妃娘娘的嫡親弟弟,要不是有你姑媽在哪裏能輪的上咱們!”
寶釵有些羞還有些惱,“媽別說了……”咬着唇背過身去,雙手貼着燙燙的臉頰。
“我兒別惱,這屋子裏就咱們娘倆。你老子福薄命短,早早丢下咱們娘兒仨去了,你娘又是沒本事的,你哥哥心裏也沒大成算,但凡你要是能頂門立戶的男兒,咱們日子也不像如今這般艱難。你以為我就想讓我肚子裏出來的金尊玉貴的姑娘去貼別人家男兒麽,別說是國公府的公子,就是皇子王爺,我這心裏也難受啊。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薛姨媽說到心酸處,嗚嗚哭個不停。
寶釵也紅了眼眶,扶着薛姨媽的背安慰,“媽別難受了,寶釵以後聽您的話。”
薛姨媽收收淚,拉了寶釵的手推心置腹說:“幸好寶玉也是個好孩子,知冷知熱會疼人,多少女子想找個這樣的都不能夠。還有你姨媽在,也沒婆婆會刁難你。現在還有了貴妃娘娘,前程更不用提。再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寶釵心裏想想确實如此,點點頭,“一切憑您做主。”算是說定了。
薛姨媽嘆口氣,“我打量着老太太一開始的意思是想讓林家的丫頭進門,不過林丫頭刁鑽小性兒脾氣大,跟寶玉也不和脾氣,原先老太太已經打消了些念頭,這回娘娘封貴妃怕不是又會起念頭。你林姑父做的是鹽政老爺的官兒,聽你父親原先說那官兒雖品級不大,卻是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的,當年你還小可能記不得了,咱們每年年下節下的還都往揚州送禮呢。所以你要更加穩重知道嗎,當家做主的媳婦得能撐得住場面。你鳳姐姐到現在也沒個兒子,還大病小災不斷,我看以後也難說,若是真有寶玉承爵的那天,宗婦就更得撐起場面。”
看寶釵有些惴惴的,又說:“你姨媽以前跟我念叨過林家姑太太的不好,又說林丫頭身子單薄沒有福相,所以你姨媽是萬萬不會看上林丫頭的。以後只要你好好孝順你姨媽,憑着我們寶丫頭的品格兒,不怕你姨媽相不中你。”
寶釵手貼在胸口,隔着衣裳感受到沉甸甸的金鎖,心裏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