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賈政思索一會兒道:“你們跟我去見大老爺,家裏這些刁奴也該好好清理清理!”
王夫人眼光微閃,“老人兒們都是老太太近前說得上話的,傳個一星半點出來不清不楚的怕是更會讓老太太挂心,不若這就告訴了老太太。家裏的事本不該再勞累老太太,可是為了祖宗基業家族名聲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大哥大嫂也一塊兒叫到老太太那裏去就是了。”
賈琏雙手攥緊,不自覺看了眼王熙鳳,見王熙鳳跟着點頭,心裏更冷。
其實王熙鳳也沒多想,她心裏本就害怕,又覺得憑着大老爺和大太太貪財的性子還有無所顧忌的行事作風,還不知道會惹出些什麽來。直接報到老太太那裏,老太太就算會對她不喜,也會因為諸多顧忌最後大事化小。
可見男子與女子到底不一樣,賈琏再昏聩先想到的也是禮法和家族傳承,王熙鳳再精明先想到的也只是那一些小利益。
“也罷,那就直接去老太太那裏!找兩個人去請大老爺大太太。”賈政率先走出門去。
賈琏忍耐了幾下才說:“侄兒去請父親母親。”
這卻是明晃晃的警告了,賈琏從來沒稱呼邢夫人為母親過向來都是稱大太太或是太太,如今王熙鳳一心想着要把事情推到誰身上,根本沒心思看賈琏,使眼色都不能夠,賈琏只能出言提醒。
賈政不在意的揮揮手,“也好,你去吧。”
王熙鳳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沒聽明白,根本沒吱聲。
王夫人倒是頓了頓腳步,想:果然是個養不熟的東西!
賈琏一一看在眼裏,快步走出去。
到了那邊院裏,就見幾個濃妝豔抹的丫鬟正打打鬧鬧嬌笑着不知要去做什麽,見到賈琏都嘻嘻笑,有幾個竟還歪着頭揪着發梢咬指甲。賈琏現在無心風流,找了個相熟的問:“大老爺可在?”
那丫鬟用帕子捂着嘴偷笑,帶着羞澀說:“在的。我們姐妹這不是正要擡熱水去麽!二爺要見大老爺且去小廳裏等會子。”
“好姐姐幫我通報一聲,實在是有急事!”賈琏忍耐着才沒上手摸兩把,看着她們走遠才去了小廳等着。
賈赦過來的時候正好邢夫人也到了,賈琏連忙把賈政說的事情禀報了,還未說完就聽邢夫人插言道:“你媳婦管着家裏的大小事情,這些事斷不會連個風聲也聽不到,想必是賺了不少銀錢吧?我說怎麽月錢銀子總是收到那麽晚呢,原來是拿去生錢了。我們還是你媳婦的正經公婆呢,這銀子是一分一毫都沒見過,果然誰家出來的就是向着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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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咬牙裝作沒聽見,叫賈赦“父親!”
賈赦搖着扇子說:“你母親說的話糙理不糙,你跟你媳婦雖住在二房,終歸是大房的人,有什麽好事不要老是胳膊肘子往外拐。”
賈琏的心冰冰涼,那邊二老爺直接就想把責任都推到他們夫妻頭上,這邊大老爺只顧些蠅頭小利。這幸虧是沒在老太太跟前說,要讓人聽到自己爹娘都把屎盆子往自家人頭上扣,可想而知外頭人會怎麽想,他也不用做承嗣孫了,直接一根繩子吊死幹淨。
當即跪倒在地,“老爺說這話是要置兒于死地啊!叔父叫了兒子跟媳婦過去,二話不說就要問罪,兒有嘴也說不清,只能請罪,如今父親也如此說兒,兒真不如死了幹淨!”
又痛哭流涕道:“父親是知道的,家裏一應事務自有二叔照看,兒子向來是個沒本事的,只能跑個腿傳個話。就是兒子媳婦也年輕不知事,因得了老太太眼緣才勉強管些事務,每日裏也是必得向二太太報清楚說明白,說的好聽是管家,其實做的不過是婆子丫鬟的差事。鳳丫頭是個好強的性子,兒子無能幫不了鳳丫頭,再者咱們也不能真的諸事不理,白白任人拿捏,只得這麽忍着,誰知…”
賈赦就是再笨也聽出賈琏的意思了,對二房這麽多年來的怨念全都堆在心頭。邢夫人還想說什麽,賈赦直接阻止。
對賈琏說:“你起來!我和你母親偏安一隅不争不搶,多少年了家裏的事就沒做過主。是他們說精神不濟才接了你們小夫妻過去幫忙,堂堂正正的長房嫡子住在個小小的院子裏憋屈着我尚且沒說什麽。現如今有事情了直接把孩子推出來頂罪,我倒要問問老太太這是個什麽道理!”
邢夫人也有點明白,其他不說,若是府裏的事務都歸了大房,手裏的銀錢就不用受二房掌控。
賈赦三人到老太太那兒的時候賈政已經将事情給老太太又說了一遍。老太太見賈赦到了,問:“老大,琏兒已與你說了吧,你是個什麽章程?咱們家斷不能讓這起子小人毀了名聲!”
賈赦最是沉不住氣的,如今見有下二房面子的事哪裏還能憋得住,當下就問:“這些暫且不說,我倒是想問問二弟,叫了琏兒和琏兒媳婦就讓跪下請罪是個什麽意思,是哪個說事情就是他們做下的?這若是傳出去琏兒還有什麽臉面?朝廷真要治罪奪了爵位官位,哪個擔着?”
王熙鳳聽到這話接着就是一個哆嗦,看賈政和王夫人的眼光接着就變了,家裏只賈琏寶玉賈蘭三個嫡子,奪了賈琏的爵位想也知道會給哪個。
邢夫人也說:“真要有什麽事,二老爺和弟妹盡可以找老爺和我,別盡是尋孩子的不是,你們是長輩他們不好頂撞,就是冤死也說不出來。”
在老太太眼裏賈赦是個混不吝不怕事的,老太太有些怵他,可不怕邢夫人。見邢夫人開口,一拍桌子訓道:“你懂個什麽!不說趕緊想辦法解決事情倒是不少找後賬,做長輩的教訓小輩還有錯了?要真這樣我也不敢再見你!”
邢夫人撇撇嘴,往後退了好幾步,再不敢說話。
賈赦大模大樣坐在椅子上,“老太太也不用這樣擠兌,兒子就是個沒用的,知道自己沒本事當不好榮國府這個家,如今有事了自然也插不上話。只是琏兒是我的兒子,又自小沒了娘,說句不好聽的,他要是真受了委屈,這個府裏除了我又有誰能替他說句話。別的什麽放利包攬訴訟的事且住一住,我倒是要問問二弟是從哪個嘴裏聽到事情就是琏兒夫妻做下的,憑什麽問都不問就定了罪!”
“大哥,我…”賈政羞紅了一張臉,作揖彎腰給賈赦賠罪。
賈赦忙躲開,又說:“阖府上下,京城內外,誰不知道榮國府裏是你二老爺當家,就是那起子賤民還知道找二老爺才抵事呢,這禮我可不敢受,還指着二弟讓我享福呢!別說什麽偏房正房的,只要是在那個院子裏就是那麽回事了!現在倒好,有事情了就想起還有個長子嫡孫可以拿來頂缸了!”
老太太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哆嗦着手指着賈赦怒罵:“好!好!原來心裏早怨着我呢,你如今大了也能耐了,你是長子嫡孫,這些人通不該在這府裏,如今我就帶着寶玉他們這些小的回金陵去,也省的礙了你大老爺的眼!”只到底沒有說出不孝二字來。至于偏房正房什麽的更是提都沒有提。只是在場的都是知內情的,哪個不知道說的就是榮禧堂。
王熙鳳咬牙攥手,指甲都斷了好大一截,真沒想到大老爺今日能撕破臉皮,作為小輩,有再多的玲珑話也說不上。轉頭看看賈琏,只見他眼圈已經紅了,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麽,偷偷拽拽他衣角,暗暗詢問該怎麽辦。賈琏回過神,拉着王熙鳳的手悄悄退到門邊。丫頭婆子們早已經躲得遠遠的,只留了鴛鴦湊近點聽吩咐。
就聽裏頭賈赦冷笑,“老太太也不用擠兌兒子,兒子本就是個沒臉面的,鬧大了也是不怕的,端看老太太舍不舍得了。”至于舍不舍得什麽就沒說了。
聽賈赦話裏的意思,今日之事只怕是不能善了。老太太指着賈赦,“你,你…”兩眼一閉就往後倒去,衆人吓了一大跳,趕緊湊過去伺候。王夫人和邢夫人兩個一個揉胸口,一個掐人中,賈政大叫着“請太醫”,急得團團轉,又向賈赦請罪,“大哥,今日之事是兄弟的錯,長兄如父,大哥如何責罰,政無半句怨言,只是老太太年紀大了,還請大哥…”
賈赦更氣,“照你說這還怪我了?今兒的事不是你鬧出來的麽?!”冷哼一聲跑旁邊等着去了。
賈政讷讷。這時候賈琏王熙鳳還有丫頭們都已經過來,便不再說。
太醫還沒到老太太已經醒了,賈赦跪下請罪,老太太直接當沒看到,只半閉着眼睛流淚。賈政也跪下請罪,說是他不孝不該麻煩老太太。直到太醫到了,診脈之後說老太太是急怒攻心,叮囑說老太太年齡大了氣大傷身不可動怒,開了藥方調養。賈赦心裏再多委屈不平,這會子也不能再說什麽,只能像往常一樣重新悶到心底。
該解決的還是得解決,但賈赦賈政兩兄弟再沒哪個敢拿這事煩老太太,賈赦盡管心裏有氣,也不敢再說,只能兩個人商量着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