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黛玉和柳哥兒一一答應着,沒一會兒就有丫鬟來報:“老太太那裏傳晚飯了。”王夫人收拾停當就帶着姐弟兩個趕過去,期間經過賈琏和王熙鳳住的地方,還笑着囑咐說“這就是你鳳姐姐住的地方,以後要什麽東西只管找她。”黛玉笑着答應,柳哥兒更加不屑,合着這二太太還真把這榮國府當成她的囊中之物了,主人的姿态擺的忒足!
到了老太太那裏,李纨王熙鳳并邢夫人已經到了,見他們過來才開始安桌擺飯。黛玉見是舅母和嫂嫂伺候着,也不敢就坐,推辭了好大一會子,加上老太太也說該坐才依禮坐下。
老太太見柳哥兒年幼,坐在黛玉下手,身邊雖有嬷嬷和大丫頭跟着,卻只有一個幫忙夾菜的,其餘人并不上來服侍,遂指了玻璃過去。
柳哥兒利落的滑下大椅子,辭謝了老太太的好意,說自己并不用服侍的。黛玉也說柳哥兒雖年幼,已經能自己吃飯,只有個給他夾菜的便足夠了。老太太見此,也不強求,衆人這才開飯。
吃飯時,黛玉看着桌上的飯菜有些微微的皺眉,即使已經餓了也沒了胃口。後面跟着的禪心和白桦也是犯愁,桌上并沒有主子慣常愛吃的東西,兩人只得撿清淡的夾了些。畢竟客随主便,就算是近親也不好多挑剔什麽。
飯畢,有人端了茶盅和痰盂上來,黛玉柳哥兒心知是漱口用的也不以為意,漱了口洗罷手又有人端茶上來才微有些愣怔。在林家時,都是過一時才能吃茶的,早已養成了習慣,本想着賈家是母親娘家少不得日常習慣都差不多,沒想到竟是料錯了。黛玉接了茶,只稍微抿了一抿,并不實喝,柳哥兒更是連碰都沒碰。
說了幾句閑話,邢夫人便領着一群媳婦下去,留下老太太和小孩子們說話。老太太先是問柳哥兒可是開始啓蒙了,是哪個啓蒙的,黛玉代答,“在家的時候本來是母親教的,後來要來京裏怕他不習慣,才開始讓外孫女兒帶着他認識幾個字,來京之前父親又給找了先生一起過來,過兩年就讓他跟着先生讀書。”
老太太說:“你父親也是,家裏有家學,哪裏還用得着再請先生,到時候讓柳哥兒跟着寶玉,也便宜。”
黛玉笑答:“并不是父親外道,只這先生是我以前在家裏時拜的師傅的本家,早想到京城安家,我們家裏在京城有現成的房子,父親怕先生不樂意受接濟,才特意聘了來做柳哥兒師傅。”
老太太點頭,“嗯,是這麽個理,讀書人最不樂意平白受他人接濟了。”又問黛玉念了什麽書。
黛玉回說,“只剛念了《四書》。”又問姐妹們念了什麽書,老太太道:“讀的是什麽書,不過是識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黛玉以為這是謙虛呢,也沒在意。倒是柳哥兒微微不舒服,他是個驕傲慣了的,見賈母問了林家人,黛玉如此答了,賈母才又這樣說,很不得勁。這不就顯出黛玉甚至林家是在顯擺麽,只是如今一切有黛玉應對,他不好開口罷了。
正說着,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頭們好像都活泛了一般,笑着通報:“寶玉來了!”黛玉知道這是傳說中的含玉而生的鳳凰蛋來了,拉了柳哥兒起來,一見之下很是詫異:怎會有些眼熟?明明兩輩子都沒見過的。她卻不知這都是绛珠仙子送的那朵花的作用。
寶玉請了安,老太太便道:“去見你娘來。”寶玉轉身出去。老太太樂着看向兩姐弟,“這便是你們寶玉哥哥,今日去廟裏還願才回來。”
柳哥兒的心裏只剩下呵呵。早知道今日抵達,偏這府裏一個個裝着跟不知道一樣,可真是待客之道啊!虧得家裏母親還時時惦記着自己娘家。
一語未了,寶玉就又轉回過來,老太太笑罵:“外客未見就脫了大衣裳!還不快見過你妹妹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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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早看見有一對相依偎着的姐弟,料想便是林姑媽家的,忙上前見禮。坐下後細看這一對姐弟,只見姐姐眉目如畫、體态風流、坐姿端莊,眼神裏暗含縷縷愁思,有三分熟悉。弟弟臉頰略顯肥碩,站姿筆挺、眼神清明,雖小卻已見不凡。
看罷了,寶玉笑說:“這個妹妹好生熟悉!”老太太又笑罵:“淨胡說!你何曾見過她!便是你姑媽和姑父都是未見過的。”
黛玉曾聽說這個寶玉經常語出驚人,不想鬧出笑話,笑答:“大約是我長得像母親吧,母親又是最像老太太的。”探春也跟着說:“必是這個緣故了!”才算哄了過去。
寶玉走到黛玉身邊,又細細打量了一番,問:“妹妹可曾讀書?”
黛玉想到老太太的言語不願讓人覺得輕狂,淺笑搖頭:“不曾,只認得幾個字罷了。”柳哥兒暗暗生氣,好可氣的賈寶玉,你家老太太不喜這話你不知道嗎!
寶玉又問:“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
黛玉想怎麽一上來就問閨閣女兒的名諱呢,或者這地界對待女孩子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嚴苛,以後倒是要好好問問李嬷嬷才行。答說:“父親給起的名諱,青黑為黛,美石為玉。”又拉了柳哥兒過來,“弟弟名諱一個昭字,日明之昭,小名兒是柳哥兒。”
寶玉又問表字,黛玉皺眉,這就有些過了,忍着回答:“無字”。柳哥兒更氣,又無計可施,只能拽了寶玉袖子一下引來他的注意力,“我跟着姐姐認了些字,卻不知道表字是什麽,寶玉哥哥有嗎,是什麽?”
寶玉啞言,而後笑道:“倒是我糊塗了。”對柳哥兒說:“表字是名字之外的另一種稱呼,我也尚未有表字呢。”又對黛玉解釋:“妹妹勿怪,我只是想到兩個字異常适合妹妹,沒多想就問出來了。”
黛玉笑而不答,只握緊了柳哥兒的手。雖然這個人是鄒旭,但那畢竟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以後怎樣暫且不說,至少這回是真心的在維護自己。
倒是探春笑問:“不知你又要說什麽驚世之語了,快說出來讓我們瞧瞧是不是真的就這麽合适,別是杜撰的吧!”
寶玉也痛快,直接就說:“颦颦二字如何?《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合适?”
探春姐妹俱笑:“果然是你杜撰!”
黛玉氣得不行,好一出配合默契的大戲,該說果然不愧為兄妹嗎!她卻還真是誤會了寶玉和探春。寶玉是個癡的,見到新的姐妹心裏高興地不行,就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而探春是跟寶玉玩笑慣了,又不想寶玉尴尬,多問了一句話罷了。
只聽寶玉又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柳哥兒深吸一口氣,好大的口氣!
寶玉又問黛玉:“妹妹可有玉沒有?”
黛玉一陣牙疼,這是要徹底毀了自己的名聲還是怎地?雖不曾聽說過這地界上有跟原來那樣随物件訂親的事,可想來一個女子跟一外男有成對的東西說出去也不能好聽,特別賈寶玉那塊玉還是胎裏帶來的。
忍着怒意回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哥哥那玉是個稀罕物,豈是誰都能有的!”
誰知寶玉又發起狂來,摘下那玉就摔到地上,“什麽稀罕物,還通靈呢,連人都不識,我也不要這勞什子!”吓得一衆人趕緊去拾去勸。老太太把寶玉摟在懷裏,“你個孽障,你生氣打人罵人都好,何苦去摔那命根子!”
寶玉滿臉淚,“家裏姐妹們都沒有,單我有,如今來了林妹妹和林兄弟也沒有!”
老太太使虛勁“狠狠”拍了他兩下,“誰說你林妹妹沒有,本也是有的,只不過進京的時候怕你姑媽想她給留在家裏了,人家說沒有是謙虛呢。”
寶玉才算是好了。
黛玉拉着弟弟躲在外圍,冷眼看着這一切,心裏冰涼。老太太做了一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會是不通世情的人,如今為什麽竟這樣呢,就是說柳哥兒有玉也比說個女孩子有好聽啊。是了,雖是姓林的的外祖母,說到底卻是姓賈的的親祖母,遠近親疏本就是分明。如此想來,之前的那些話那些事也要從另一面來看了。
柳哥兒知道黛玉心裏不好受,使勁搖了搖姐姐的手,擡頭對着她笑,眼裏滿是堅定。黛玉呆了一下,也笑了,輕輕搖搖手示意沒事。
見鬧得不像話,淨蓮早出去找去看着派送禮物收拾行李的嬷嬷們去了。外面易嬷嬷和李嬷嬷匆匆趕來,說:“頌竹軒已經收拾停當,姑娘和哥兒累了一天了,請回去歇息。”
老太太看了他們帶來的人,一人給了一個大丫鬟,又配齊了教引嬷嬷、負責灑掃的丫鬟等等,就放他們去了。
兩人領了大丫鬟回去,問兩人叫什麽,跟黛玉的那個回答說叫鹦哥,跟柳哥兒的那個說叫雀哥。黛玉想了會兒說,“你們是外祖母親賜的,同領一等的例。鹦哥以後就叫紫鵑,跟禪心月照一起,該做什麽讓王嬷嬷說給你。雀哥以後就叫紫燕,燕子的燕,跟着白桦綠楊紅梅,該做什麽讓陳嬷嬷吩咐你。”
兩人答是,不提。
榮禧堂偏房,金钏進屋的時候王夫人正為賈政給了趙姨娘兩匹布生氣,聽到說“寶玉因着林姑娘把玉給摔了”時吓了一大跳,忙連聲問有沒有摔壞,聽到沒事的時候才拍着胸脯念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等到屋裏沒人了才暗恨,跟賈敏有關的沒一個好東西,林黛玉看着就跟她那個狐媚子娘一樣是個沒福氣的,可不能讓她把好好地寶玉給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