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才有如今形容。”
“你該知我不是問的這個。”
阮碧浮嘆了口氣:“你知道了又當如何,難道還要替他報仇?”
“當然。”
“你可知,你現在一舉一動都為修者關注,你若是輕舉妄動,只怕我們第一個就成為衆矢之的。”
裴雲舒垂着頭沒有說話,阮碧浮以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準備說別的,就聽到耳邊傳來裴雲舒的聲音:“是誰?”
阮碧浮頓了頓,才接着說道:“當年緒岚與阿馮成婚不久,不知怎麽入了長汀派掌門的眼,為了嫁給他,她暗中毒死阿馮,事發後逃出太虛門,幾年後得勢,又派人暗殺阿榮,不過阿榮等閑不出太虛門,所以并未讓她得手,只是阿榮曾想過要報仇,卻被人禁在了太虛門中,直到如今才被放出來。”
他故意這樣說,便是要提醒裴雲舒,阿榮此刻出現在這裏,定然是被有心人算計的,讓他不要上當,誰想到裴雲舒只是漠然道:“長汀派……麽?”
阮碧浮眉頭一皺,說道:“你可想過,之前攔住阿榮的那人很有可能便是沈延,他為什麽之前要将阿榮關起來,如今又将人放出來?他這是為了沖着你來的。”
裴雲舒卻側過頭,淡淡道:“當年我就覺得緒岚不是那種能與阿馮好好過日子的人,可是最後她答應嫁給阿馮,我雖然訝異,卻覺得或許她是想通了,還想着日後有機會再見阿馮和他們倆的孩子,誰知竟會變成這樣。”
“你想做什麽?”
裴雲舒看到阮碧浮難得的焦急情态,竟笑起來:“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阮碧浮猶豫一下,才說道:“我知道攔不住你,只希望你能記得,你如今已不是孤家寡人一個,這天衍、句留兩洲的凡人都是依存你而活,更有不少依附護衛城的修仙門派,你總該為他們負責。”
裴雲舒神色未變:“我知道。”
阮碧浮見他神色,也知道自己恐怕真的是無法阻止他,他是知道的,那位阿馮在裴雲舒少年時照顧了他不少,如今他死得這樣慘,裴雲舒怎麽可能不為他報仇,他只能無奈囑咐道:“動靜不要太大了,也……盡量別滅門吧!”
裴雲舒搖搖頭:“放心吧,我不會牽連無辜的,只是殺了緒岚之前,我還有疑惑要問她,所以少不得要耽誤些時間的,若有不長眼的來招惹,我可不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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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碧浮知道,這恐怕也是裴雲舒所能保證的最低限度了,他如今一腔怒氣,能夠忍住也多虧這些年的經歷了。
“你去吧。”阮碧浮按了按額頭,“我自會為你守好護衛城的,婚禮……我也會好好安排的。”
不知是不是阮碧浮的錯覺,在他說完的時候,裴雲舒眸中忽然閃過一絲迷茫。
“你說,女子若是不愛一個人,真會如此絕情麽?”裴雲舒問道,卻又仿佛不是在問他,許久之後,他才淡淡道,“也罷,我想緒岚會告訴我答案的。”?
☆、絕命
? 長汀派內,曾經宛如仙境的門派如今成了一片血海,仙風道骨的修者們傷痕累累地倒在地上哀嚎,長汀派掌門恐怕也沒想過自己坐在家中也能禍從天上來,他一招落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裴雲舒踏過滿地鮮血,将他的妻兒擄來,他目眦盡裂,卻不能奈何對方半分。
緒岚在看到裴雲舒的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自從當年殺了阿馮之後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她捋了捋沾滿鮮血的頭發,安撫了惶惑啼哭的孩子,施施然走到裴雲舒的面前,唇角一勾:“好久不見了。”
裴雲舒定定地看着她,問道:“你早知我會來?”
緒岚一笑:“當年我要殺阿榮被人阻了以後我就知道,只是你比我預想的來的要晚,竟讓我還享受了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
裴雲舒只是一瞟就知道她如今已是金丹,以她當年的資質,能夠成就金丹,恐怕光靠她自己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再看她如今雍容華貴的樣子,也是當年那個朝不保夕的小姑娘不能比的。
緒岚見他不說話,便又接着說:“這些年我常常在想,若是當年我不曾殺了阿馮,此刻又是如何呢?只是對于我來說,過那樣平常的日子簡直比殺了我還要難受,所以哪怕此刻我為此償命,也是不後悔的。”
“你殺了阿馮,我是一定會殺了你的。”裴雲舒冷冷道。
“你錯了,我不是在為自己辯解,也沒想過你會放了我。”緒岚平靜道,“只是你沒有一見面就殺了我,想來我還是有些價值的?”
裴雲舒不置可否。
“看來你沒有反對,既然如此,我也就有了一些可以用來交換的資本……”緒岚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道黑色藤蔓鎖住脖頸,甚至靈力都在緩緩被吸食走,哪怕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在這一瞬間依舊變了臉色。
裴雲舒這才讓藤蔓放開她,淡淡道:“我不覺得你還有資格和我讨價還價。”
緒岚捂着喉嚨跪倒在地,幾乎是慘笑着開口:“我并沒有這樣愚蠢的想法,只是你想要聽到我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若是懂事,你也不妨滿足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裴雲舒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你。”
緒岚立刻松懈下來,癱軟在地上,半晌後,才在裴雲舒的注視下,慢慢地站起來,抿了抿散亂的鬓發,從容地問道:“請問。”
“當年你為何要答應嫁給阿馮?”
緒岚有些驚訝,卻依舊回答道:“我別無選擇,若是不嫁給阿馮,我恐怕就要成為別人的侍妾,淪為爐鼎一般的存在,我押寶在阿馮身上,是因為他的好友是沈真人的唯一弟子,整個太虛門只有他能夠護住我。”一字一句皆是出自她的真心,卻也冷酷得令人不齒。
裴雲舒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就不曾喜歡過他半點?”
“這是第二個問題嗎?”緒岚問道,但見裴雲舒不答,便也不再自作聰明問下去,老實回答道,“不曾,哪怕他對我再好,可我知道我只是把他當做兄長,我第一日就不愛他,所以至死也不會愛他。”
裴雲舒沒有再說話,他的沉默讓整個長汀派都陷入了寂靜,許久之後,裴雲舒才似回過神一般,淡淡道:“如此,你還有什麽心願?”
緒岚一愣:“還有一個問題……”
“不需要再問了。”裴雲舒面無表情。
緒岚驚恐地發現她的身體中衍生出許多黑色的藤蔓,然後在她的頭頂上結出了三朵淡金色的小花。因律劫果,哪怕緒岚不曾認識這種靈植,卻也從心底裏蔓延出深深的恐懼。
裴雲舒冷冷道:“有話就快些說吧,等花開了你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緒岚一直從容的面具這才有了破裂的痕跡,她滿面哀傷地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孩子,懵懂的稚兒不知道這是母親同自己最後一次相見,卻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開始嚎啕大哭起來。緒岚不忍地回過頭,哀求着裴雲舒:“我的孩子還小,求你放了他吧!”
裴雲舒卻不為所動:“小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我不會放任如此後患,讓他有機會來找我複仇。”
緒岚驚恐地搖搖頭:“不!不!我不會讓他替我複仇的,我會讓奶娘将他帶到凡人之中,這一輩子都不會讓他修仙,只求你讓他活下去。”
裴雲舒卻突然說道:“你若想我放了你的孩子,那你的丈夫和他的門派可就留不住了。”
緒岚的表情僵在臉上,許久她才艱難地勾起唇角:“留不住便……留不住吧……”
聽得此言的長汀派掌門頓時破口大罵:“毒婦!我待你不薄!你怎如此狠毒!”
緒岚充耳不聞,只急着求得裴雲舒的保證:“若長汀派滅門,你就放過我的孩子?”
裴雲舒卻道:“我聽聞長汀派掌門待你如珠如寶,為了你能修成金丹,幾乎捧出長汀派大半的家當,你也絲毫沒有動容嗎?”
緒岚一愣,大概也想不到裴雲舒竟然會為她的丈夫喊冤,她笑道:“當年我初遇他時便知道他另有所愛,可惜那女孩愚鈍貪玩,連築基都沒成,早早地過世了,我與那女子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他幾乎一見我就癡了,後來我又費心學了那女子的言行舉止,總算讓他将我娶了進門,這些年他各種資源流水一般地奉在我的面前,又焉知不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
這話一出,旁邊的長汀派掌門頓時就愣住了,裴雲舒問道:“當年阿馮真心待你,你不肯珍惜,如今,不過是你自食惡果罷了。”
緒岚卻哈哈大笑:“當年那樣的感情我尚且棄如敝屣,更何況如今?我若要一樣東西,必然不擇手段百般籌謀,但我若不要了,便是死也不要的,我有今天,是我手段不夠運氣不好,與我的選擇何幹?”
裴雲舒一瞬不錯地看着她,他知道緒岚說的是真話,大約人之将死,她也不想再虛言欺騙什麽人,她就是這樣一個冷酷自私的人,到死都不會變的。
“我答應你。”裴雲舒手掌輕揚,一叢一叢的血紅色的靈植從地底冒了出來,仿佛一張張血盆大口一般吞噬着地面上的人,咒罵哀嚎、殘肢斷臂,整個長汀派宛如地獄一般,只有裴雲舒的周遭和帶着緒岚孩子的奶娘幸免于難。
緒岚閉上了眼睛,她頭頂上的小花輕輕一震,第一朵盛開了,緒岚的腦海中閃過一幀一幀的畫面,哪怕她不曾見過那上面的女孩,也從內心深處知道這是自己的前世,随後第二朵花也開了,她這一生的種種猶如流水一般從眼前劃過,最後一朵花盛開的時候,緒岚看見一戶小小的農戶家中,抱着沉睡的女嬰,可惜畫面到此戛然而止。随着三朵花依次盛開,美人仿佛石化的雕像,被風一吹便化成了飛灰。
小小的孩子看見母親消失在了自己面前,頓時嚎啕大哭起來,瑟瑟發抖的奶娘緊緊地摟住他,死死地按着他的嘴,生怕他的哭喊惹怒面前這個惡魔一般的男人。
裴雲舒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枯萎的因律劫果。在因律劫果收割了緒岚的生命後,這個女子的前世、今生和來世已經全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确認她的存在不再有一絲痕跡,他才轉身離開。
他已經替阿馮報仇了,他本想将緒岚的屍身與阿馮合葬,可當年緒岚殺了阿馮以後将他棄屍荒野,後來阿榮去尋時已經找不到一丁點痕跡了,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将緒岚化作飛灰,償還她所做的一切吧。
只是為何,他的心卻開始隐隐作痛,阿馮的戀慕仿佛飛蛾撲火,那他如今所做的這一切又算是什麽呢??
☆、勸說
? 夏暄沮喪地掰扯着鎖鏈,奈何隕鐵打造的鏈子實在太過堅韌,最後只能一甩手坐在床上生悶氣。恰在此時,她看到正對着的窗戶前慢慢顯現了一個人影。
“哎,真是累死老夫這把老骨頭了。”
“百裏!”夏暄驚呼出聲。
“喲~小姑娘還記得我,不錯不錯。”百裏笑呵呵地走了過來,然後面色詭異地看着她身上的鏈子。
夏暄本來覺得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很是開心,可身上的鏈子卻讓她覺得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的困窘,只能盡量自然地将手背在身後,問道:“您怎麽來這裏了?我記得……他不讓別人接近這裏。”
百裏體貼地并沒有詢問,只是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笑道:“我想要去哪裏,可沒人能阻止我。”
他看了眼夏暄,說道:“當年一別,我本以為我們不會再見,誰知緣分還真是奇妙。”
夏暄苦笑了一下:“我可并不喜歡這樣的相見。”
百裏笑呵呵的,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中含義,反而說道:“當年我答應過你,若是有一天我們有緣再見,你有什麽決斷不下的事或是有什麽擺脫不了的困局,盡可以找我幫忙,如今看來,是到我該兌現這個諾言的時候了。”
夏暄卻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露出歡欣的笑容來,反而極其冷靜地問道:“那我将要付出什麽呢?”
百裏搖搖手指,說道:“我并不認為這是一樁交易,我将這當成對小輩的一種幫助,你覺得呢?”
“我并不覺得。您還是直說吧,不然我寧願在這裏待着。”
“在這裏待着,然後嫁給裴雲舒?”
夏暄面色一冷:“這是我的事。”
百裏不以為杵,依然笑着道:“你一直待在裴雲舒身邊,可為何卻從未想過嫁給他?你應當是能看出他對你的感情的。”
夏暄一哂:“什麽感情?占有還是依賴?”
百裏搖搖頭:“你傾盡全力幫他,甚至不惜性命,卻一直不肯承認對他有情,想必這位君上心中也一直是有疑惑的,你就不能替我解惑?”
夏暄別過頭不說話。
百裏卻笑了起來:“你不說,不妨讓我來猜猜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浮生玉偶本是無情,不過是因為菩提心堅硬如鐵,輕易不會被觸動,可它既然帶了個心字,就表明它也并非不能夠被觸動,可惜菩提心宛如磐石,一旦動心便是永生,所以……你害怕了?”
夏暄依舊沒有說話,可是她蜷起來的手指表明了她的心跡。
百裏又接着說道:“若是僅僅因為這一點,只怕尚不會讓你這樣為難,想來你也是猜到了的,裴雲舒究竟緣何會用寧香花制造出你前世的幻境?”
夏暄猛然擡起頭來:“你到底是誰?”
百裏慢慢地展開一個笑容:“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選擇究竟是什麽?”
“留在這裏?還是回到你的前世,你以為自己已經遺忘,其實卻一直渴盼的東西?”百裏宛如一個惡魔一般在誘/惑着她的靈魂,“孰輕?孰重?”
夏暄的手指緊緊地抓着底下的床單,連指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可她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反而一字一句,緩緩地問道:“那你呢?你處心積慮又為的是什麽?”
百裏驚訝于她在心緒如此煩亂的時候依舊保持這樣的警惕,一邊感嘆于她的心性,另一邊卻又暗暗警惕她對裴雲舒的感情,但表面上,他依然不動聲色:“想來你還記得我從前和你說過的話,裴雲舒是個氣運極佳的人,而這些年他的所為也印證了我所說的話。”
夏暄點點頭。
“我本以為天罰将至,他會是阻止這一切的人,可誰能想到,他才是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百裏沒有忽視夏暄的驚訝,他露出一個笑容,“你覺得不可置信?”
夏暄搖頭:“他不是這樣的人。”
百裏笑着道:“你倒是信任他,我也不妨同你說,當年的裴雲舒和沈延,這二人都身負極大氣運,這一身氣運便是阻止天罰的唯一途徑,但同時,這一身氣運也是他們二人飛升的唯一希望……”
夏暄猛然睜大雙眼,有些結巴道:“可……可是……”
百裏嗤之以鼻:“你也信那些謠言?”
夏暄急忙搖頭:“我……我只是……”
“因為你的緣故,裴雲舒的氣運壓了沈延一頭,所以我當初以為他是救世之主,可誰想到……”百裏嘆了口氣,想起沈延和他說的話,若是裴雲舒勝了,他将會是這世上最後飛升的一人,但七境十二洲,從此卻再也無人能夠修仙。
“可是,你又怎麽能夠确定……再說,雲舒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夏暄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他不是?”百裏諷笑,“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難道你還沒有感受到嗎?”
夏暄想反駁卻又沒有底氣,只能哼一聲。
百裏緩和下了語氣:“裴雲舒殺了妖皇,他身上的氣運如今已遠超沈延,等到魔修現世,恐怕就再也沒人能阻止他了。”
不等夏暄說話,百裏又說道:“我已經活了這麽多年,早就知道飛升無望,也不做這樣的打算,你便是覺得我僞善也好,只是這世上渴盼長生大道的人有這麽多,将來又焉知不會再有驚才絕豔的修者能夠打破這樣的命運,怎好将他們最後一絲希望都掐滅呢?”
夏暄卻冷笑道:“既然如此,現在你勸說我離開又有什麽用?”
百裏道:“他之所以會有如今成就,與你密不可分,你若是離開,他的氣運會一下子減少很多,這對他的修為和性命都不會有半分影響,但沈延卻有了超過他,一舉扭轉局勢的機會。”
“可我這樣做,不是毀掉了他飛升的唯一機會嗎?”
百裏笑道:“并不是唯一的機會,裴雲舒此人心性資質都奇高,便是依照他自己的能力,未來又焉知不會有別的機會,可他現在要毀掉的卻是七境十二洲所有修者的希望。”
夏暄只是低頭不回答。
百裏極其陳懇道,“你畢竟不是我們這的人,恐怕也無法理解修者拼了命地也想要回到仙境的渴盼,這種刻在骨子裏的執拗,只是這件事于我們雙方都有好處,何樂不為呢?”
夏暄依然決斷不下,百裏又說道:“也不是讓你現在就做決定,只是總要将做選擇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中啊,不是嗎?”
大概是這句話最終觸動了夏暄,她松了口氣,低聲道:“我有一件東西,放在我先前居住的宮殿內,那是一個手工雕刻的娃娃……”
百裏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心滿意足地回去,卻在進入房間的一瞬間眯起雙眼:“阮家小子,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阮碧浮從暗處走出來,神情冷淡:“看來前輩果然是另攀了高枝,只是我覺得奇怪,你一直被我關在密室中,沈延又是如何得知的?”
百裏哈哈一笑:“我以為你會問我,和沈延達成了什麽協議?”
“這個你恐怕不會回答,所以我也就不費口舌,還是問一些你會回答的比較好。”
百裏挑了挑眉:“阮家小子進步果然挺大的。”卻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阮碧浮又道:“你可知道,我要将這事告訴君上,你們會有怎樣的後果?”
百裏卻微微一笑:“當初你與他雖有利用關系,但我見你卻是真心将其當做朋友,怎麽?如今你二人站在權力巅峰之上,你卻開始對他保持起了距離?”
阮碧浮神色不變,依然淡淡道:“前輩還是先回答我比較好。”
百裏搖搖頭:“這沒什麽稀奇,我雖然已經沒有了半分修為,但我當年見過沈延,讓他記住了我的氣機,也算是我替自己留下的一條後路。”
阮碧浮點點頭:“這倒是符合前輩的性格。”
百裏背着雙手,說道:“你也不必諷刺我,當年我也拿不準自己的選擇是否有錯,這一條後路不是防着你,不過是怕我自己選錯。”
“那看來,前輩如今是有了決斷?”
百裏笑着道:“你這是明知故問。”
阮碧浮沉默下來,許久才道:“看來我要恭喜前輩了,在船沉之時及時找到了生路。”
“這是我的生路,何嘗又不是你的?”
“前輩說笑了,既是上了船又如何輕易下得來?”
“我卻願意做這個跳板,阮家小子若是想,自可以跳到別的船上去。”
阮碧浮沉默半晌,才緩緩搖頭道:“我們阮家已牽涉太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百裏知道,此刻他必須要拿一些東西出來才能打動這位阮家當家家主了,于是他咳了一聲,慢慢說道:“我知道裴雲舒的心魔。”
阮碧浮猛然擡起頭,死死地盯住他。
百裏輕聲一笑:“阮家主若是改變主意,可以随時找我。”說完他就不再管阮碧浮,許久之後,才聽到傳來嘶啞的聲音。
“他若是被引動心魔……會如何?”
百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冷酷,他輕聲道:“生死魂滅,命隕道消。”?
☆、離開
? 長汀派被滅門的消息一夕之間傳遍了整個七境十二洲,出乎意料之外的,除了幾個兔死狐悲的小門派一直在抗議以外,幾大門派皆未發聲,甚至連一直被當做修者領頭人的沈延都保持了沉默。
護衛城中仍舊一片喜慶,仿佛并未因此事而受到影響。阮碧浮找過裴雲舒幾次,卻都被人給攔下了,他也并未執着,只是問過裴雲舒不見外人便默默地退下了。
過後不久,沈延回信婚宴必赴,那之後各大門派的回複也如同雪片一般飛進了護衛城,這些事情一概由阮碧浮打理,他便也沒有讓人去禀報裴雲舒,而是開始安排賓客座次,真真正正地開始準備起這場婚宴來。
裴雲舒躺在護衛城最高的穹頂之上,手中握着一朵小小的蓮花,蓮座上浮出一枚小小的鏡片,上面是夏暄的一舉一動。
“既然想要見她,又何苦一個人在這生悶氣?”
裴雲舒沒有回頭,但依舊淡淡回應道:“我以為你被我拒絕了幾次,就不打算來找我了?”
阮碧浮從雲上下來,輕巧地落在他的身邊,微微一笑道:“若是下屬,我自然不會自讨沒趣,可我是你的朋友。”
裴雲舒将蓮花收起來,側過頭道:“你知道我在煩惱什麽?”
阮碧浮從身後拿出兩壇酒來,在裴雲舒面前晃了晃。
“這種酒如何能灌醉我?”
阮碧浮笑起來:“你以為這是凡間的普通酒水?”
裴雲舒挑了挑眉,接過一壇,拍開泥封就狠狠地灌了一口,随即便皺起了眉頭:“這酒好烈!”
阮碧浮遞過一只碗:“這酒哪能讓你這樣暴殄天物,慢慢喝。”
裴雲舒接過碗,滿滿地倒上了一碗,卻沒有喝下去,而是問道:“你是否也覺得我對夏暄太過執着了?”
阮碧浮抿了一口酒,也是不适地皺了皺眉頭,說道:“你費盡一切,也不過是為了她,如今還說什麽執着?”
“他人為了長生,為了權力,為了天下,偏偏我,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裴雲舒一笑,飲下了手中的酒,“但這就是我想要的,在我無數次瀕臨死境,無數次險死還生,在我複仇之後了無生趣,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阮碧浮看着他,輕聲道:“可惜她不願意。”
裴雲舒微微一僵,手中的碗應聲而碎,他定定地看着阮碧浮,對方不閃不避從容不迫,裴雲舒苦笑一聲:“對,她不願意。”
說完這句話之後,裴雲舒似乎也喪失了說話的欲/望,只是仰頭喝酒,阮碧浮也就靜靜地看着他,過了許久之後,裴雲舒才嘶啞着嗓子說道:“她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她,為什麽要離開我?”
他的眼中滿是痛苦和迷惑,其實他能夠想到最有可能的結果,可是他不敢去想,他怕那個結果會勾動心魔,怕自己無法控制犯下苦果,怕自己苦苦壓抑的東西會一下子爆發出來。
阮碧浮看着裴雲舒喃喃自語地躺在地上,旁邊的一壇酒已經喝掉了大半,而裴雲舒也早就放任自己醉了,他慢慢地飲完了自己手裏的那半杯酒,嘆息一聲:“或許是因為,越是深愛越是膽怯。”
阮碧浮閉了閉眼睛,輕聲道:“動手吧!”
夏暄搖了搖身上的鏈子,無語地看着百裏:“這你讓我怎麽跑?”
百裏笑道:“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這種在婚禮前夕放了新郎鴿子,總感覺很渣啊!”夏暄撐着下巴說道。
“你後悔了?”
夏暄瞪他一眼:“怎麽可能!臭小子居然用這種方法把我困在這裏,我一定要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
百裏挑了挑眉:“這教訓是挺深刻的!”
“啧!會不會說話啊!”夏暄又有一點猶豫,“這個對他影響不會太嚴重吧!”
百裏無語了片刻:“你不想走就算了,現在想想,其實我也沒必要為這些素不相識的修者做這麽多事情。”
“別別別別!我哪有不想走了!”夏暄急忙道,“我只是有些擔心而已。”
“放心吧,不過是想讓他氣焰不要如此嚣張,能有多大影響,無非就是不能飛升,但對于他來說,如今的壽命還不夠長嗎?”
夏暄點了點頭:“也對,讓他知道不能這樣對待我,否則姐就不回來了!”
百裏還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門被輕輕叩響,然後緩緩打開。
夏暄目瞪口呆地看着來人:“你說讓人來救我,就是這人?!”
沈延持劍的手輕輕一側:“許久不見了。”
“我倒是希望永不相見。”夏暄小聲地嘀咕一聲。
百裏指了指沈延手中的劍:“這天下能夠斬開隕鐵的無非就是這把真極劍,而能使用真極劍的,除了沈真人,你還能找到別人?”
夏暄瞪大眼:“這就是傳說中能夠斬神的真極劍?”
“斬神不至于,但與當年空岚上仙的飲瓊弓大約能夠并稱這世間最厲害的兵器。”沈延解釋道。
不等夏暄發問,百裏趕忙打斷他們:“不要聊天了!抓緊時間好嗎!”
夏暄吐吐舌頭退到一邊,沈延緩緩提起真極劍,靈力迅速灌注其中,哪怕沈延如此深厚的修為也是臉色一白,這劍看似輕盈實則沉重無比,沈延緩緩地提起它,然後朝着夏暄腰間舉重若輕地一指,那堅硬得仿佛無堅不摧的隕鐵就如同一塊豆腐被切開一般,直接裂成了兩段。
夏暄驚喜地看着束縛住自己的東西終于消失,還來不及表達喜悅,就見百裏神色一變:“遭了,這動靜還是驚動了他,快跑!”
夏暄頓時慌張起來,卻被沈延一把拉住:“跟我走!”
百裏引着兩人在護衛城中穿梭,直到離開了護衛城的範圍,百裏才松了一口氣:“朝着句留洲的方向走吧,那裏才剛剛被收複,裴雲舒尚且無法如臂指使,只是到了那裏之前,盡量不要飛行,免得被發現驚動了他。”
沈延點點頭,拉着夏暄就要離開。
夏暄神色惶惑,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此并未順着沈延離開,而是躊躇地看着百裏。
百裏心中暗驚,表面卻波瀾不興地問道:“怎麽了?”
“我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
“我這樣一走了之,真的不會對他造成影響嗎?”
百裏盯着她,冷聲道:“如何不會?他費盡心力才将你禁锢在這裏,若是你逃了,他定會氣得發狂,說不定還會有幾個如同長汀派一般的小門派就在這種怒氣中被滅門……”
“雲舒怎麽會這樣做?!”夏暄怒喝道。
百裏仿佛明悟:“對哦,你還不知道,當年那個與阿馮成親的女子,因為背棄了他,嫁給了長汀派掌門,被裴雲舒滅門,這消息傳遍了七境十二洲,只是沒有傳進你的耳朵裏來而已。”
夏暄呆住:“他怎麽會……”
百裏冷笑着:“怎麽?事到如今你還不相信,他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個殘暴不仁的君主,哪怕是他飛升,對這天下又有何益處?”
夏暄仍舊沒有回神,沈延卻皺起眉頭:“說這些做什麽!趕緊走吧!”
這一次夏暄沒有拒絕他,而是跟着他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護衛城。
百裏看着兩人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一絲青煙在護衛城中緩緩燃起,直達天際。?
☆、執念
? 裴雲舒睜開眼睛,額頭還有些抽痛,他已經很多年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便是靈雨觞,也無非是讓他當場有些醉意而已,哪想得到阮碧浮帶來的酒會有這樣的效果。
“夏暄逃了。”阮碧浮面無表情道。
“我知道。”裴雲舒慢慢地側過臉,冷冷地盯着阮碧浮,“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因為我不僅是阮碧浮,我更是阮氏家主。”
“所以不惜背叛我,親手送我去死?”
“死?”阮碧浮像是聽見什麽好笑的話,“你會死嗎?”
裴雲舒凝眉,寒聲道:“說實話!”
阮碧浮笑了:“我阮氏家訓第一條便是:寧死不悔,我做了決定,哪怕錯了也不會回頭。”
裴雲舒定定地看着他:“可是你放走了她。”
阮碧浮眉頭一皺,低頭看向胸口,一朵豔麗的花朵盛開在他的胸口,而靈氣随着這朵花的盛開在飛速流逝。
“你知道我的底線。”裴雲舒站起來,同他擦肩而過,卻理都沒有理會他。
阮碧浮忍着劇痛,大聲道:“可那是你的心魔,你必須要渡過它!她在你身邊你永遠都渡不過這個心魔!你便是飛升又有多大幾率呢!”
裴雲舒停住,收回了那朵吸食靈氣的花朵,回頭看向他:“我以為你信了那老頭的話。”
“百裏?”阮碧浮嗤笑,“我阮氏的祖先用性命實踐的錯誤,你以為我還會再犯?”
“可你信我。”
阮碧浮閉上了嘴。
裴雲舒也不需要他回答,徑自道:“至少百裏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便是只有萬一的機會,我也會不擇手段地飛升,不會管這凡間會如何。”
“我知道,只是他和沈延也有私心,阮家追随你尚且有一線生機,可是他們……”阮碧浮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