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是風燭殘年，只留下了幾個猜想，而我阮家幾代人搜集資料，才最終窺得一星半點。”阮碧浮頓了頓，才說道，“是湮滅……對嗎？”
百裏沒有說話，半晌後才長嘆一聲：“當年我初遇阮湘時，就覺得這人是不世出的天才，雖然修仙一途平平，卻絕對無法掩蓋他的光芒，如今他流傳于世的事跡，仍不足以形容他萬一，只是他聰明歸聰明，卻缺少了一些機緣，終究無法與天道抗衡……”
“天道？”
“既然有修者能修仙，那為何會沒有天道，只是天道虛無缥缈，我所知的也很少。”
“但你卻躲過了。”
“是，只因我修的不是仙，而是世間法則。”百裏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
“法則？”
“小子，你只看到了我，所以永遠看不清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
阮碧浮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不需要，如果我能夠護住阮氏，我自然會去做，但若我不能，或是死後無人能做到這件事，我也不會覺得不甘，至于前輩，也就只能一輩子留在這個湖底了，這一切就是這麽簡單。”
百裏愣了，阮碧浮清醒理智地簡直不像一個凡人。
“所謂天道、本源，于我并無關系，于阮家也是，前輩不必再費心引誘了，我毫無興趣。”
百裏苦笑：“我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你對這世界沒有半分好奇心，如果不是阮家的責任扛在身上，只怕你對活着，都會覺得毫無趣味。”
“既然與我毫無關系，那些所謂好奇心，就只是負累。”
百裏看着阮碧浮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終于感慨道：“阮湘真是找了一個很好的繼承人。”
在百裏說完這句話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百裏思索了一會，才開口道：“你說的沒錯，在此之前，的确是有兩次天罰，而第一次天罰，就叫做湮滅……”
“天隕六千九百零六年，白寒洲有修者堕入魔道，一身修為被毀，其後白寒洲又出現了許多起修者堕入魔道的例子。”百裏緩緩說道，“想必你是知道的，當年仙境墜入凡間，就是因魔道，雖然已過去萬年，但如今誰人不對魔道恨之入骨，可誰又知道，這麽多年都未曾有人飛升，正是因為修仙的規則已經被毀，而魔道的規則，卻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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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碧浮震驚道：“怎麽可能？！”
“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你會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因為這與你們自幼接受的東西完全相反，可事實就是如此。”
“不……你說的其實很有道理。”阮碧浮皺着眉頭，“足足四千年不曾再出過飛升的仙人，已經能夠說明這一切。”
“……魔道之事被揭露之後，白寒洲的修者遭到其他各門各派的圍剿，一夕之間，白寒洲的修者幾乎死亡殆盡，直到有一名修者在死前說出了真相，修仙的規則漸漸坍塌，此後，再無人能飛升成仙。”
阮碧浮抿緊唇：“原來如此，所以他們才要封鎖消息，以免人心浮動，或是堕入魔道。”
“唉，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好了，壞就壞在，那名修者所說的，的确是實話。”百裏搖搖頭，說道，“你可知道，了塵真人之所以能在不到千歲之時就能飛升，是因為，——他是金系單靈根。”
“金系……單靈根？”
“在湮滅之前，修者的靈根被分為單靈根、雙靈根或者混沌靈根，單靈根即是金木水火土五系，雙靈根則是單系靈根加上冰雷等變異靈根，至于混沌靈根，就是同如今的修者一般，五行皆有，修煉速度極慢。仙境後人基本都是單系靈根，那時的修仙門派也只收單系靈根的弟子，混沌靈根就是如同凡人一般的存在，大乘期尊者移山倒海無所不能，修者與凡人之間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
百裏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在那名修者說出那番話後，各門各派才意識到，新出生的孩子中，幾乎沒有一個是單靈根，只因為修者歲月太長，以前也有過生出混沌靈根孩子的先例，這才沒有被人注意到，不止如此，其餘修者的力量也在不斷減退，若非湮滅，之後與妖獸對戰之時，又怎會敗得如此慘烈，又怎會有那麽多名高階修者隕滅？而為了防止整個修仙界都崩潰，幾名知道事情真相的掌門都盟誓，死死地保住這個秘密。可笑如今的修者只以為天罰只懲罰了靈獸和靈植，修者卻是被放過的一群，殊不知，修者的天罰來得更早……也更狠。”
阮碧浮陷入沉思，喃喃道：“所以，這些事沈延是知道的，他要查的，就是這個，他……是單靈根？”
見阮碧浮這麽快就意識到了這點，百裏贊許地點點頭：“沒錯，沈家當年也是知情者，只是沈家老祖另有心思，當年沈家出生的孩子并不是只有混沌靈根的，還有一個火系單靈根，沈家老祖瞞住了這個消息，還把這個孩子都藏了起來，等到第二次天罰過後，沈家一系才算走出沉寂，也不知究竟是什麽緣故，沈家每死去一個單靈根修者，就會有一個單靈根出生，沈家的秘密也只會告訴他，只可惜，努力了這麽多年，沈家最有出息的也只進入了大乘期，終其一生都沒能渡劫飛升。”
阮碧浮冷笑：“既然早知修仙之路不成，便是修魔也好過這麽多年心血白費啊！”
百裏搖搖頭：“比起門派來說，家族更無法放棄自身傳承，何況，天道獨獨留給沈家一條生路，這也是沈家自信能夠飛升的根由所在吧。”
“我覺得沈延可不是這種會坐以待斃的人。”阮碧浮也說道，“這個人既聰明又冷酷，若是真的意識到了一切不可為，他必然能下得了決心。”
“或許吧！”
“那麽，第三次天罰又是什麽呢？”
說到這個，百裏不太正經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若是我沒有猜錯，第三次天罰過後，只怕這世上就不會再有修者了。”
“！！”
看着阮碧浮一臉不可置信，百裏只是笑笑：“當時我将此事告訴沈重華時，他也是這樣的表情，你們這樣的聰明人，知道事情真相後會更加痛苦，倒不如只做個糊塗鬼來得開心些。”
阮碧浮平複了一下心情，才拒絕道：“可我寧願清醒的痛苦，也不願糊塗一生，連死都不知道是為什麽而死。”
“沈重華當時并沒有相信我，但看你的表情，你卻是信的。”
阮碧浮點頭道：“我覺得，事到如今，前輩也不需要再欺騙我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次天罰過後，只怕前輩也無法再存于世間了？”
百裏一臉被說中的郁悶和不甘，最後只能搖頭嘆道：“小家夥，知道的太多，難道不覺得人生喪失了很多樂趣？”
“我姑且……當前輩是在誇獎我了。”
百裏翻了個白眼，他對着阮碧浮想做這個動作已經很久了。
“因為事關生死，前輩才失了平常的冷靜，被我試了一下就急不可待地暴露了身份。”阮碧浮笑容滿面，仿佛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多麽欠扁的話。
“事已至此，隐瞞也沒有必要，這次天罰如果沒能躲過去，我只怕就真死了。”百裏坦誠道，“我雖然已經活了很多年，但依然是不想死的，我想這一點，小家夥也是深有體會的。”
阮碧浮笑着接下了他這一下暗諷，“既然如此，我們或許可以開誠布公地說一說。”
“開誠布公之前，我個人認為你最好先把我身上的鐐铐解了以示誠意。”
“不急。”阮碧浮笑笑，“前輩還是先說一說，第三次天罰什麽時候開始？”
百裏一撇嘴：“你不是聰明麽，你猜？”
阮碧浮想了想，然後皺起眉頭，“難道……已經開始了？”
☆、潛入
? 裴雲舒進入沖靈境之後，就覺得四周的氣氛不太對勁，街上行走的凡人表情倒看不出多大恐慌，但是往來的修者卻比一般情況多了幾倍，雖然進出并未受到限制，但能讓幾派掌門都興師動衆隐瞞消息的地方，盤查必然不會太輕松，可裴雲舒一路走來，修者的盤查并不嚴厲，好像并不在意一般，這一切都太出乎他意料了。
裴雲舒相信阮碧浮沒有騙他，也沒必要騙他，然而此處如此不對勁，必然是有什麽他沒有注意到的。裴雲舒挑了一間客棧住下，準備晚上的時候再出去看看。
夜晚降臨，因為是闇月的緣故，商鋪和民居都早早地關了門，裴雲舒從芥子袋中拿出一枚粉紅色的種子，雖然表情很嫌棄，但還是運起鍛魂決，催生這顆名為“晨光”的種子，種子很快破出了殼，然而長出的卻不是一般靈植的芽兒，而是如同一汪粘稠的粉紅色液體，順着裴雲舒的手臂漸漸蔓延至全身，最後整個包裹住他，如此一息之後，聽見“啵”的一聲，裴雲舒右手猛然使勁，将身上的已經凝固成膠狀的粉色物品摔在地上，又是連續幾聲“啵啵啵”，再次看去，躺在地上的，竟然就是另一個裴雲舒，甚至湊過去，還能聽見淺淺的呼吸。
這是産自天衍洲的一種靈植，天衍洲盛産靈植，存世的九十萬種靈植，天衍洲獨占三分之二，當年他和夏暄兩人流落至天衍洲，雖然逃亡十分辛苦，卻搜集到了許多靈植種子，其中就有這種晨光。
他本不知晨光的作用，只當作普通的靈植種子一直放在芥子袋中，直到拿到了蒼雲小劄，他才從中找到了這種靈植的作用。
蒼雲小劄中載：晨光，致幻類靈植，能幻化出觸摸過的一切東西，以此用以捕食。
裴雲舒能培植這種植物，自然不會被吃掉，那晨光幾可亂真的本事，就可以當作上好的傀儡使用，只是……那種粘膩膩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有些不适地動了動肩膀，裴雲舒小心地将晨光幻化出的的自己放上床，但晨光一接觸床，竟然又變成粉色液體，要朝床帳上爬。裴雲舒又閉眼以魂絲探入晨光內部，粉紅色的靈氣珠子緊密地排列在一切，随着裴雲舒的動作有着輕微的晃動，魂絲小心地經過他們之中的縫隙，最後來到一處與其餘不同的地方，這裏的靈氣珠子顏色更深，形狀也更大一些，裴雲舒将魂絲輕輕地覆蓋上去，然後只覺得心神一震，耳邊仿佛能聽見一些細碎的絮語，這就是整個植物的種心。
裴雲舒将自己的意念告訴它，那靈氣珠子微微抖動了幾次，便停止不再變化，裴雲舒這才放心地抽離魂絲，再一看，原本要幻化成床帳的晨光又老老實實地變回了他的樣子，躺在床上裝死。
裴雲舒輕輕地舒了口氣。
前不久他與玉帶春“玩耍”……好吧，其實是單方面毆打，這株跟着夏暄一起來自碧睛的靈植似乎與一般靈植不同，它仿佛有着自我的意識，而且在第一眼就看裴雲舒不順眼。原本在逃亡的三年中，這玉帶春還算知曉分寸，不會太過分，但當他們安定下來後，他幾乎每天都會被這種靈植給騷擾，夏暄在的時候，兩人還能勉強和平共處，但夏暄一離開，玉帶春就會經常不懷好意地出現在裴雲舒的身後，趁他不注意狠狠地抽他，可他卻毫無辦法。
直到又一次着了道後，裴雲舒終于忍不住放出鬼手來和他糾纏，沒想到這種天性強橫的植物，也扛不住玉帶春那看起來細細的枝條，裴雲舒無奈，只能趁着兩株藤蔓糾纏在一起時，運用鍛魂決，将魂絲送入玉帶春內，玉帶春霧狀的靈氣珠子叫他吃盡了苦頭，但最後竟然誤打誤撞找到了它的種心。若說人與妖都是以頭腦來思考，那麽種心就是靈植的頭腦。
也是在和玉帶春的種心交流之後，裴雲舒知道了很多他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也因此決定瞞下夏暄，一個人來到沖靈境打探消息。
晨光安置完畢後，裴雲舒又重新戴上易容草，從窗戶翻了出去，手指間的撷英勾住牆頭，幾個起落，就離開了這條街道。
闇月下的沖靈境宛如一座死城，連人聲狗吠都沒有，只能隐隐約約聽見幾聲哭泣，不知從哪裏傳來，十分瘆人。裴雲舒雖然靠着撷英不斷前進，仍不忘記在身後灑下嗜靈棘，這種存世時間只有一晝夜的靈植，是有如苔藓一般的荊棘，對靈力十分敏感，會依附在其上，緩慢地吸食靈力，但因為存世的時間非常短，體型非常小，很多修者着了道都不知道。
裴雲舒早已能夠同時催生幾種不同的植物，這兩種靈植都是比較容易培植的，因此并不覺得吃力，如此行來，只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接近了尺山派，和城鎮不同，尺山派防衛森嚴，裏頭甚至燈火通明，只是依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一切都顯得十分詭異，裴雲舒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輕舉妄動，繞過大半個尺山派，從一處懸崖往上攀登。當年他為了尋找妹妹，不僅記住了尺山派的人員，還順帶記住了整個尺山派的地形，按照常理，這個懸崖只有金丹期之上才能禦飛而上，上面是常用品的倉庫，因而此處并沒有多少人守衛。裴雲舒收回了撷英，拿出鬼手，這一路上他不斷使用鍛魂決催生撷英和嗜靈棘，雖說靈力消耗不大，但靈魂深處傳來的疲累卻令他更難以忍受，不止如此，帶着蠻骨的左手小指也開始隐隐作痛，這是身體也暫時無法承受如此頻繁地使用鍛魂決，他因為突破太快，但身體的改造卻沒能跟得上，故此蠻骨的發作時間間隔越來越短，也越來越無規律可循。
裴雲舒咬咬牙，仍然閉上眼催動了鍛魂決，指尖黑色的種子破出黑色的芽兒，轉瞬就長成細長的藤蔓，順着崖壁往上爬，只一會，就爬上了半個崖壁，闇月是最好的保護色，只有間或傳來的幾聲悉悉索索，才證明這藤蔓一直在往上蔓延。
裴雲舒表情痛苦，雖然因為易容草的緣故，看不到他臉上的汗珠和臉色的蒼白，但他緊緊扣住石頭的左手和手背暴露的青筋，證明他早已超過了負荷。好在他撐不住之前，鬼手順利地爬滿了整個崖壁，裴雲舒猛然松了口氣，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
雖然累得手指都擡不起來，但裴雲舒還是勉力站起來，他現在的情況，必然無法再用藤蔓攀爬，如此只能再次用魂絲侵入鬼手的種心，半晌之後，鬼手下方的藤蔓一番蠕動，竟結出了一個一人大小的籃筐，裴雲舒坐進去後，黑色的藤蔓又是一陣蠕動，這籃筐竟然開始緩緩上升，雖然速度不快，但裴雲舒卻能放松心情，好好休息一會。
等到了崖頂，裴雲舒基本已經恢複了過來，雖然靈魂還是疲累，但經過蠻骨改造的身體，還有靈氣的補充，至少在身體上還是恢複了的。裴雲舒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額頭，眼前的幾間房屋都顯得很寂靜，并沒有人活動的跡象，裴雲舒手指微動，等到從幾間房屋的夾隙中出來，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矮小的男子，甚至連衣服都改變了。
裴雲舒頂着新容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在岔路口迎面走來一列護衛，為首的男子厲喝道：“什麽人？！”
還未等他答話，那男子身後一人就急忙道：“寧師兄，這是我同鄉，為人一向迷迷糊糊的，這肯定是走錯路了。”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來将他扯到一邊，惡狠狠道：“不知道晚上宵禁？！亂跑什麽？！”
裴雲舒縮了縮脖子，易容草上的表情露出一點可憐，小聲嚅嗫道：“我知道，但是師父讓我去倉庫拿酒，我也……”
那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又對着那寧師兄笑道：“寧師兄，您也知道韓真人的脾氣，這事？”
寧師兄皺了皺眉，粗聲粗氣道：“既然是韓真人的吩咐，那你拿了酒就快點回去，不要再被我們碰到了。”
“是是是，我馬上就回去。”
等到那隊護衛離開視線，裴雲舒臉上的谄笑立刻放了下來，他有些不适地揉揉臉頰，易容草能根據易容的人變幻表情，裴雲舒特地挑了這麽一個人，雖然好險沒被發現，但臉上也被這表情給拉扯得十分難受。
“下次一定要挑一個沒什麽表情的。”裴雲舒暗暗決定。
他本也想過用撷英，但終究怕蠻骨提前發作，而放棄了那一方法，好在之後的路比較順利，在躲過了幾班護衛後，終于如願以償來到尺山派的大殿，大殿內燈火通明，還能隐約聽見人聲，裴雲舒扯下易容草握在掌心，輕輕一動，整株靈植瞬間化為飛灰，消失無蹤。
而已經來到了這裏，裴雲舒也就不打算再留手，手指在芥子袋中一探，拿出了四枚不一樣的種子，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
幾乎在一瞬間，這四枚種子同時破芽，青色的靈壺宛如一個巨大的茶壺，将裴雲舒整個包裹起來，整個地擠入圍牆之內，紫色的千秋谷猶如一朵小小的麥穗，只在靈壺之上露出一個小小穗尖，紅銅色的巨柏枝沿着靈壺的外圍繞了一圈，将靈壺擠出來的碎料吞噬掉，銀色的地雀沿着地面游向大殿內。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圍牆只是稍微地震了震，遠遠望去，沒有半分改變。
裴雲舒在靈壺中睜開眼，眼前頓時出現了整個大殿的景象。
他凝神看着，忽然震驚道。
“這是……”
☆、屍毒
? 夏暄暴躁地在房中走來走去，裴雲舒已經離開了六天，不僅如此，他還帶走了碧睛，雖然她與碧睛之間隐隐還有聯系，但是沒有碧睛在身邊，她只覺得毫無安全感。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是碧睛一旦損毀，她除了不會死，跟一個凡人也沒什麽區別了，盡管才六天時間，但她已明顯感覺到力量也在逐漸消退，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擁有力量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失去了力量之後會變成如何。
就在夏暄決定不再坐以待斃，出去找裴雲舒時，門被人猛地撞開，一個人形的物體倒在了門口，夏暄愣了一下，過去一看，果然是裴雲舒。
雖然心中的氣憤還沒有消去，但看到對方的慘狀，夏暄還是走過去，不甘心地踢了兩腳：“你這混蛋，死了沒？！”
但接觸到裴雲舒的身體，她才意識到不對勁，裴雲舒的身體太燙了，那種燙度簡直不是人的身體所能承受的，她表情凝重地蹲下身，将裴雲舒翻了個身，果然發現他臉上的易容草的邊緣都被燙得有些卷曲，她急忙推了推裴雲舒：“你……這是怎麽了，快醒醒！”
不管夏暄怎麽推怎麽喊，裴雲舒依舊暈迷不醒，而他的身體，已經漸漸地變成了紅色。夏暄無奈之下，只能将他搬到裏間的浴池裏，又揮訣引水，将水池填滿，那水落在裴雲舒身上，就凝成一股蒸汽，等到池水覆蓋住裴雲舒的身體，整間浴室都已是水氣彌漫，但好在裴雲舒的臉色似乎變輕松了一些。
夏暄松了一口氣，這才有閑心來查探他身上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這一看，就看到了他左手小指上的那枚蠻骨。
“這……怎麽變成了這樣？”
等到裴雲舒醒來，就發現夏暄在無聊地戳着玉帶春玩，發現他睜開眼睛時，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
“你……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裴雲舒動了動手指，卻發現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都無法做到，全身有如烈火炙烤一般，疼痛難當，他想開口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已經嘶啞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夏暄面對這種詭異的狀況也是無能為力，幸好剛剛将裴雲舒扶進浴池之時找到了碧睛，眼下将一堆靈藥擺成一排，着急地問道：“你看看，你需要吃哪種……不對，你是不是要喝水，等等我去倒！”
夏暄忙得團團轉，裴雲舒卻沒等她回過身，又再一次暈了過去。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浴室的簾子突然被人掀開，夏暄猝不及防，與沈延四目相對。
“是你？”沈延微微皺起眉頭，但很快就發現了池子裏泡着的裴雲舒，表情嚴肅地問道：“他發生什麽事了，為何……性命垂危？”
性命垂危四個字差點吓到夏暄，她雖然覺得裴雲舒情況不好，但怎麽也沒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
“他……”
還沒等夏暄說話，沈延直接探身過來，食指抵住裴雲舒的額頭，臉色卻漸漸變得鐵青：“他去了沖靈境？！”
夏暄有些呆，她還沒來得及問裴雲舒，看到沈延的臉色，頓時也顧不得對他的害怕，着急問道：“他怎麽了？”
“他染上了屍毒。”
“什麽？”
“沖靈境內如今屍毒蔓延，未免引起恐慌，幾大門派都封鎖了消息，對外宣稱疫病。”沈延解釋道，又冷冷地看了眼生死不明的裴雲舒，“不知死活。”
夏暄有些六神無主，一方面擔憂着裴雲舒的生死，另一方面卻想到血契所限，一旦裴雲舒身死，她只怕又要陷入沉睡，這一睡就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來。
沈延雖然說得冷酷無情，但總歸這是自己唯一的弟子，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躲開！”沈延面無表情地對夏暄說道。
夏暄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沈延的袍袖無風自動，一股精純至極的靈力覆上了裴雲舒的身體，緊接着，裴雲舒的身體之上就冒出一陣陣黑氣，黑氣一離開裴雲舒的身體，就四處尋找新的寄體，卻被沈延用另一股靈力給化掉了。
如此只短短一刻，裴雲舒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連身體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沈延收了靈力，淡淡道：“剩下的餘毒，只要吃些靈藥就無事了。”
夏暄松了一口氣，還沒向沈延道謝，就覺得身體被一陣大力給拍到了牆上，沈延的手指掐在她的脖頸之上，他雖然沒有動作，但全身不再掩飾的威壓已經讓夏暄不敢動彈，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何對沈延如此忌憚，這人修為之強……絕對不僅僅只是元嬰期！
沈延看着手掌下臉色蒼白的少女，神情卻沒有半分波瀾。
“你究竟是誰？是自己乖乖的說出來，還是……想先吃些苦頭？”
夏暄雖然因為是浮生玉偶的緣故，很難死去，但這并不代表她就不會死了，尤其當她看到沈延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之後，只能艱難地開口：“你……姓沈，你是……凝仙洞沈家的後人……”
沈延雙眼微眯，湊近了她：“你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什麽，你……先松手……”
沈延稍稍放松了手指，問道：“你知道我是沈家後人，自然也該知道我沈家的秘密？”
“什……什麽秘密？”
“裝傻？”
“咳咳咳咳……輕點……”
沈延挑了挑眉，将手收了回來，夏暄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延衣袖輕揮，夏暄心頭危機，但來不及反應，就覺得一股劇痛襲來，整個人不自覺地倒在地上，側目一看，才發現右手掌被一股靈力刺穿，那股靈力猶如釘子一般，将她的手掌釘在了地上。
“我說過，不想吃苦頭的話，就自己乖乖的說出來。”
看着沈延那輕描淡寫的樣子，夏暄忍痛回道：“你要我……說什麽，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沈延眉頭一皺，夏暄吓得趕緊閉上眼睛，生怕他一個怒氣，将她另一只手也給釘穿了，她雖然不會死，但也是會痛的啊。
這沒出息的樣子倒是讓沈延無語了，他收回夏暄右手掌的那股靈力，冷聲道：“三年前從我眼前逃跑的，就是你吧！”
“你都确定了，還問什麽？！”夏暄別開臉。
“無妨，既然找到了你，我遲早會讓你把一切都說出來的。”
“所以說，到底要我說個什麽鬼啦！”夏暄簡直受不了沈延那一臉篤定的樣子。
“你總會知道自己要說什麽的，如今麽……還不急。”沈延說着，指尖微微一動。
夏暄只覺得有什麽東西鑽入了自己的身體，大叫道：“什麽東西？！”
沈延露出一絲笑容：“你說，我既然找到了你，又如何會讓你再次逃掉？”
與此同時，沖靈境尺山派中，袁熙山一臉陰郁道：“竟叫那人給逃了！”
黑暗中隐約傳來一個聲音：“他染了屍毒，想來很快就死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那人如此古怪，不知是不是別的門派派來的探子。”袁熙山忿然道，“此間幹系我一人擔着，與你無尤，你自然說得輕巧。”
那聲音嗤嗤笑道：“袁掌門，想要得好處又不想擔一點風險，這世上哪有如此的好事？”
“好事？！當初我就不該信了你的鬼話，殺我女兒的兇手還未找到，沖靈境又變成如今這模樣！”
“哈哈，袁掌門，讨價還價也要拿出點誠意來，說着你我都不相信的話，可就太沒意思了！”那聲音語氣一轉，又說道：“你我各取所需，這可是之前說好的，袁掌門也不要如此抱怨了。”
“各取所需？哼！如今我只看到沖靈境內屍毒蔓延，若非幾大門派暫時還未查出原因，只怕你我早就被他們聯手給殺了，隐憂重重的，好處我可是還沒看到半分。”
“唉，袁掌門這話就不對了，當時緣由我也說清了的，我之所以迫于無奈遲早入世，多少跟你還是有些關系的，我都不曾抱怨了，只是區區一些蝼蟻，袁掌門竟還舍不得嗎？他們，如何及得上你仙道有成？”那聲音不急不緩，竟還帶着幾分優雅。
袁熙山又是冷哼：“區區？一些？你未免将自己的胃口看得太小了些。”
“既然袁掌門不相信我，看來我也得拿出些誠意來了。”那聲音中帶着一點無奈，“袁掌門在元嬰期已經夠久了，也是時候進階了……”
袁熙山眼中精光一閃，面上卻不露毫分，只問道：“那殺我女兒的兇手呢？你難道不想給她報仇？”
“唉……”那聲音深深地嘆息道，“袁掌門可不要得寸進尺了，再說，若我是袁辰砂，只怕還是要感激那人的，至少不必親眼看到自己父親的真面目。”
“你說什麽？！”袁熙山又急又怒。
“袁掌門還想着隐瞞嗎？天賦如此高，便是在天生靈體中也是十分罕見的了，用來做天池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材料了，只是……可惜了這麽個至情至性的女子呢！”那聲音啧啧地嘆着。
袁熙山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你……”
“唉，到底也是喜歡了我一場，我也不會如此無情，有機會的話，必然将她的仇給報了。”
那聲音說着話，慢慢地走出了陰影，一頭黑發披散在身上，面容仍然是俊美無雙，但眉間一朵妖豔的血色蓮花，卻生生地将這張仙氣十足的臉給勾勒出了一絲魔性，——此人正是原本應該死在崇雲山的謝流雲。
☆、長老
? 裴雲舒醒來的時候正是夜晚，已經過去了整個闇月，天色回歸平月的靜美。
夏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的清醒，但高興過了之後就開始怒氣沖沖地質問：“為什麽把碧睛偷偷帶走，為什麽要瞞着我？！”
裴雲舒雖然已經清醒，但屍毒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除，他臉色蒼白，但語氣卻十分平靜：“我聽說，這世上有一種寶物能夠滴血認主？”
夏暄頓時呆住：“你怎麽知道……你！”
“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這個滴血認主的緣故，你想要回碧睛，所以才一直待在我身邊？”
夏暄頓時有些心虛：“才……才沒有。”
“我想想看，你一直都很在意我的生死，是否因為我死了，血契就無法解除，所以才會一直告訴我不許死，一定要活着？”
夏暄沒有說話，因為她的确有這麽想過，裴雲舒這話讓她無法反駁。
裴雲舒看着夏暄近似默認一般的行為，輕輕地嘆了口氣：“那為什麽之前不與我解除血契呢？”
“不是說了嗎，萬一解除血契，你遇上什麽危險，可就真的死翹翹了。”夏暄有些暴躁。
她說完這話，氣氛一下變得很尴尬，但能感覺到裴雲舒的心情頓時就變好了許多，夏暄更加煩躁了，她直接問道：“你這次是怎麽回事？跑到哪裏去了，怎麽會那麽凄慘？如果不是沈延及時救你，你恐怕就真死了！”
“你說誰？”裴雲舒的語氣一下繃緊，“沈延，他怎麽……我忘了，我們有師徒契約，他能感應到我的生死，那麽你呢，你是不是被他發現了？”
夏暄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就被人推開，沈延态度平靜地走了進來。
“你你你！進來之前先敲門是禮貌知道嗎！！”夏暄被氣的口不擇言。
沈延沒有理她，看向裴雲舒：“看起來好多了。”
裴雲舒咬咬牙，低聲道：“師尊。”
“這會知道喊師尊了，我收個徒弟就是這麽自作主張用來惹我生氣的？”
“弟子知錯，請師尊責罰。”
“責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