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不要放棄治療……哎!你敢打我!”
“老氣橫秋的。”
“喂你生氣的點不對啊,你不會真的傻了吧!哎!你還打,你膽兒肥了啊!”夏暄額頭被裴雲舒給敲了兩下,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從前的裴雲舒雖然也與她有說有笑,但總帶着一些不安和疏遠,夏暄本不是敏感的人,裴雲舒也在盡力控制着,故此直到今日才發覺。
她看着對方熠熠生輝的眸子,心中莫名地有些酸。
“嗯,不鬧了。”裴雲舒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不自然地咳了兩聲。
“對啊,你現在可以跟我說說這一個月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裴雲舒面有難色:“是真的說來話長……”
☆、決定
? 等到裴雲舒說完,夏暄才意識到他所謂的說來話長不全是托詞,而是真的很長。她想不到,這短短一個月,竟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那一日裴雲舒蠻骨發作,險些沒能撐過去,幸好被好奇跑來看他的葉長安給發現了,葉長安本就是偷偷摸摸跑來,不敢讓沈延等人發現,反倒找了白河,白河對這個也是一竅不通,卻愛打腫臉充胖子,他猜測是靈力運行出現了問題,葉長安便去找沈延,卻不想沈延那日根本就不在太虛門,兩人心急如焚,卻不敢大肆張揚,白河本想利用靈植刻畫法陣,借由曜月靈氣活躍,看是否能緩解裴雲舒的痛楚,誰想到竟被他發現了蘇蒼雲留下的機關,三人一同滾落靈植園下的密道。
等到裴雲舒醒來,看到的就是在幾種靈植的圍攻之下,苦苦支撐的兩人的背影。也虧他醒來得及時,再晚一點,等到葉長安和白河都沒了靈力,他就算有辦法都沒用了。三人逃脫之後,一路跑到了蘇蒼雲的坐化之所,不僅看到了當年一切事情的因果,還拿到了那本蒼雲小劄,甚至裴雲舒心心念念的那幾張丹毒藥方也收藏在了蘇蒼雲的身上。這本該是皆大歡喜,但就在白河要解開機關之際,密道卻從外部被暴力破開了,始作俑者沈延笑容溫和,态度卻跟溫和二字沒有半點關系,雖然葉長安和白河将責任攬去,沈延依舊對他充滿懷疑,好在蘇蒼雲的遺體被發現,讓他一時來不及處理,阮氏的人本來想趁亂帶走裴雲舒,卻沒能成功,反而被沈延發現,之後種種事态發展。裴雲舒沒有細說這中間發生的事,就直接說了結果。
“……總之,最後我拜了沈延為師,又煉了丹藥暫且止住了葉長安的靈氣外洩,如今就留在了太虛門,暫住持身樓……”
“等等,你說丹藥?你什麽時候會煉丹了?”
“你又想聽?”裴雲舒嘆了口氣,“這也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
一切就是如此,不管是陰差陽錯拜入沈延門下,還是逆天學霸自學煉丹,都跟夏暄沒什麽關系,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在她看不到的時候,這小子竟然成長得這麽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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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居然完全體會不到養成的樂趣……”
“你把你腦子裏想的東西先給我收一收……”裴雲舒撐住額頭,他看到夏暄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在想什麽好事。
夏暄卻不知何時從碧睛中拿了酒出來,倒滿後直接戳到了裴雲舒的鼻子上:“來吧少年,幹一杯!”
“你……你喝酒了?”裴雲舒看着這個突兀出現的酒杯,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對啊!”夏暄打了個酒嗝,指着天上道,“哎,你看,今晚又是平月,你發現沒,上次你跟我說很長很長的故事的時候,也是在平月呢!”
裴雲舒看着平月溫柔的光輝,有些懷念地說道:“是啊,當初與你說起我家中的事情,就是在平月……”
“還是平月好,我發現曜月的時候你總是比較倒黴!”夏暄感嘆道。
裴雲舒似乎回想起什麽,笑了笑:“也不全是,我發現碧睛見到你的那個晚上,也是曜月啊!”
“也是,這麽巨大的一個轉折點,必須銘記!”夏暄大言不慚。
裴雲舒笑笑,沒有說話。
夏暄眯着眼睛,突然說道:“你變了好多!”
“哦?”
“怎麽說呢?”夏暄雙手成拳墊在下巴下,“好像愛笑多了,心态也開朗多了!”
“我以前什麽樣?”
“你以前啊……嗯……是這樣……還有這樣……”夏暄做了幾個苦大仇深的表情,嘆道,“你以前很偏激,一心只想着報仇,我總擔心報仇會将你毀了。”
“那現在,我是什麽樣?”
“現在?”夏暄想了想,不确定道,“你好像不再那麽執着了,你看,如果是以前,你拿到了丹毒藥方就一定會想着怎麽離開太虛門,然後去沖靈境找袁熙山報仇,可如今你留在了這裏,我雖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麽,但你的眼裏不再只有報仇,我很高興!”
裴雲舒垂下了目光,确實經過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他的心境開闊了很多,他依然記得要報仇,卻不僅僅将目光局限在此,他原本只想殺掉袁熙山,如今卻想要下一盤更大的棋。
“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夏暄用力地皺起眉頭,恍然道,“啊對了,不止是報仇,你對其他事也是一樣,就比如,從前的你是根本不會主動跟我說要解除血契的,你會拼命地把一切都抓在手裏,像握着救命稻草一般……可是你從來也不會跟我說你很害怕……”
裴雲舒沒有說話,夏暄的動作卻放肆起來,她将酒杯放在桌上,一只手順着裴雲舒的臉頰滑下來,目光迷離,口中帶着香甜的酒氣:“學鍛魂決的時候,一個人跳下山崖的時候,蠻骨發作的時候,你從來都自己一個人扛着,絕不告訴別人你在害怕,就像……就像從前的我一樣……”
裴雲舒任由那手撫着自己的臉,他不敢去打斷夏暄,他知道,夏暄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說這些話的,而他,實在很想知道從前的夏暄到底經歷過什麽。
“你這樣很好的,如果有一天,我們還是要分道揚镳,至少可以理智和平……”夏暄絮絮叨叨。
裴雲舒想也不想地打斷她:“不會的。”
“嗯?”夏暄瞪他,“你敢反駁我?!”
“不是反駁,我只是告訴你,不會有那一天,我們……不會分開。”
裴雲舒按住夏暄撫在他臉頰上的手,語氣十分堅定。
夏暄想要抽開手,卻沒能抽動,自己反而一個踉跄撲在了裴雲舒身上,裴雲舒扶着她,卻沒有讓她起身,反而就勢将她抱在懷中,輕柔地捂住她的眼睛,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執着。
“你錯了,對于你,我是沒有變的,我只是……想得更加明白了。”
裴雲舒目光溫柔地看着懷中的人,他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夏暄的決定,葉長安來之前,他很明顯的感覺到夏暄是要與他解除血契,之後答應留在他身邊的時候,那驚喜都快把他給砸暈了,如果是曾經的他,必然會要拉着夏暄問個明白,但如今他卻不再拘泥于原因,既然夏暄願意留下,他就絕對不會放手。
夏暄被他禁锢在懷中,又被遮住了雙眼,兩只手不自在地向前探去,卻剛好碰到桌上她未喝完的那杯酒,裴雲舒及時拉住她的手,将酒杯握住,又松開了另一只手,環住夏暄的腰,将她轉向自己這邊。
夏暄已經完全喝醉了,她晃晃悠悠地拿着酒杯,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睛,豪氣道:“喝酒!”
酒杯被送至了裴雲舒的唇邊,讓他想到當年夏暄也是這般拿了藥送到他面前,感嘆道:“只要是你給的,我永遠也不會拒絕。”
裴雲舒握着她的手,微笑着飲盡。
和他們此刻的脈脈溫情不同,在太虛門的另一處卻是腥風血雨。
懲戒堂內,本該早早離開太虛門的沈延,正用劍抵住百裏的胸口,灌注了靈氣的劍低鳴着,帶着凜冽的殺氣。
“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百裏倒是滿不在乎的模樣,笑嘻嘻道:“我是看守懲戒堂的百裏啊!”
沈延不為所動,只是劍又往前送了一送。
百裏嘆口氣:“小家夥真是沒意思,我看着你長大,你竟然就這樣對我?”
“終于肯說了?”沈延挑挑眉。
百裏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劍:“好好說話好好說話,喊打喊殺的有意思沒?”
沈延只是微微一遲疑,就将劍放下,盡管沒有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殺意,且所看到對方的修為只是築基期,可他卻半點不敢掉以輕心,雖然将劍放了下來,卻仍然是蓄勢待發。
“你先說說,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沈延卻道:“你聲音裏只有好奇,沒有半分驚訝,——你是早就知道了會有這一天?”
“小家夥不要轉移話題,我在太虛門裏待了這麽久,自問沒有露出半點破綻,你到底是怎麽發現的?”
“你的确沒有露出破綻。”沈延頓了頓,笑問道,“不如你來猜一猜,到底是誰發現了你的手段?”
百裏有些苦惱:“猜對了有獎勵嗎?”
“……可以留你全屍。”
“啧啧,小家夥修為越高,人卻越來越無趣了。”百裏惬意地躺在躺椅上,悠閑道,“我不知道是誰,也懶得去猜,只是你大晚上的跑過來,肯定不是打算和我玩猜謎游戲的。”
沈延微微勾起嘴角:“你在太虛門待了兩百多年,心思缜密且算無遺策,從未有人識破你,那晚是什麽擾亂了你的心神,或許我該問,你不惜暴露自身也要保護那個人,到底是為何?”
百裏的臉色終于有些變化。
“看來,你是知道我說的是誰?”沈延湊近百裏,雙眼微眯,“說,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沈延最終也沒有取了百裏的性命,只是面色凝重地離開了懲戒堂。
百裏嘆了口氣,摸摸頭頂的目魇蘭,有些不舍道:“老夥計,看來我們也要告別了。”
百裏有些不舍,他在此安穩地度過了兩百多年,如今年歲漸長,實在是不願意再奔波,只是若想活下去,卻又不得不如此,他最後環視了一眼四周,沈延雖然被他暫時用話給瞞了過去,但很快就會發現他逃跑,他必須盡快。
不再猶豫,百裏拿出一只巴掌大的船,正準備離開,忽然心念一動,轉身喝道:“誰?”
空蕩的庭院中慢慢顯出一個人影。
百裏見他慢慢取下遮帽,露出面容,罕見地震驚了。
“是你?!”
☆、舊友
? 自從得到了蒼雲小劄,裴雲舒幾乎是一頭栽了進去,夏暄每天不論是早上看見他,還是晚上看見他,他不是在看那本蒼雲小劄,就是在催生植物。
和阮碧浮約定的靈植早就送了過去,裴雲舒更是肆無忌憚,好在太虛門財大氣粗,又有蘇蒼雲這樣的前科,靈植園的收藏還是十分豐富的,裴雲舒身為沈延唯一的徒弟,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夏暄就無聊了,雖然知道沈延不在太虛門,但她對這人骨子裏就散發着懼怕,太虛門又是逛過的沒有了興趣,連偷偷去懲戒堂找百裏老頭都找不到他人,每天就禍害裴雲舒培育出的靈植。
這日,夏暄又跑去找裴雲舒,發現他竟然穿了門派裝,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你這是要去哪兒?”夏暄好奇地問。
裴雲舒拿着空空的芥子袋,有些無奈道:“種子都用完了,我準備自己去靈植園拿。”
夏暄有些咋舌:“這麽快?你自己過去是打算去找罵嗎?”
裴雲舒也是有些惆悵,掌管靈植園的是丹煉堂長老沈清歌,沈清歌是沈延的姑姑,原本對沈延收徒之事就有微詞,然而沈延收了徒就離開了太虛門,她只能将一腔怒火都發作在裴雲舒身上,每次裴雲舒去靈植園拿種子,總是要被她刁難一番。
“哎,偶爾休息一天也沒什麽關系啊,走走,我們去放松一下。”夏暄拉住裴雲舒,直接走了出去。
作為沈延的弟子,裴雲舒自然和曾經那個小小雜役所受到的待遇不同,幾乎是一走出去,就有許多弟子向他行禮,而夏暄雖然之前表現得十分豪氣,但一出房門就早早地縮進了碧睛中,只等到了目的地再出來。
裴雲舒在還是太虛門雜役的時候,曾經因為取靈泉的事,去過太虛門最西邊的青須崖,那是一座單憑腳力幾乎要爬一天一夜的山,那時候的裴雲舒一個人每天要提兩趟靈泉,若非阿馮出手相助,只怕他早已被磋磨至死,裴雲舒雖然從沒說過,但他心裏一直記着阿馮與阿榮對他的情誼,當年他離開太虛門,阿馮幾乎快成為雜役堂半個掌事,他猜測以阿馮的能力,這三年也當是過得不差的。
裴雲舒一邊想着,一邊随意地看着青須崖的景色,他并非沒想過去找找少時好友,只是如今他容貌、身份皆發生改變,還是不要去打擾好友清淨的生活了。
因為青須崖地處偏僻,除了打靈泉的雜役弟子,幾乎沒有人來,夏暄也就自動跑出來放風,還要感慨自己真是耐得住寂寞。
“哎,等等,你看前邊是不是有人?”夏暄突然拉住裴雲舒問道。
裴雲舒凝神看去,果然發現青須崖的靈泉旁邊站了一男一女,女子他并不認得,但那男子,他脫口而出:“阿馮?”
夏暄一臉有八卦的神情,裴雲舒沒有辦法,跟着她繞了一圈,躲在了一叢灌木之下,能隐隐約約聽到那兩人的談話。
“……馮哥你還在生我的氣?”那女子的聲音意外的好聽,若說她的容貌只有三分,那這聲音至少有了七分。
阿馮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讓你受了苦,可我……心裏也不好受……”那女子帶了一絲哭音,“只是……”
“不是的,我沒有……生你的氣,我只是……那陶允并不是什麽好人,他玩弄女修者的事情,太虛門人盡皆知,你……不要與他走的太近……”阿馮急忙解釋道。
“我也是無法,我不想這般離開門派,我想要修煉資源,我想要加入內門,除了陶允,我別無他法……”女子搖搖頭,苦澀道。
“我……”阿馮還想說什麽,卻又似說不出一般,最後只是低低嘆息一聲。
那女子柔聲道:“我知道馮哥對我好,若不是你,我如何能在雜役堂立身?”
阿馮卻滿是苦悶:“可我幫不到你。”
“這也是我的命罷。”女子又是凄然一笑,“不打擾馮哥做事了,我先離開了。”
那女子離開很久後,阿馮才回過神,正準備提起腳邊的靈泉,忽然看到面前的人影。
“你是?”阿馮猶豫了一下,然後大驚失色,“你是……”
“我沒想到,我變成這樣你還能認出我來,上次我與阿榮擦肩而過,聽他喊我大人,實在是有些好笑。”裴雲舒語氣熟稔,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阿馮卻是百感交集:“我早知道沈延大人新收了弟子,沒想到竟是你,若非見你穿着這身衣服,我也不敢相信。”
“別說你,我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你的變化實在太大,如果你不自己承認的話,我實在不敢上前相認。”阿馮感慨。
裴雲舒瞟了一眼他腳邊的靈泉,問道:“你怎麽會來做這活?”
阿馮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道:“你離開後,阿榮一直都念着你,他如今得了方長老賞識,搜集了不少書籍,就等着有朝一日你回來時,拿到你面前來邀功。”
裴雲舒苦澀道:“沒能第一時間來找你們,是我的錯。”
“不,雖不知你有何機遇,但見你如今過得好,我與阿榮都只會為你高興。”阿馮擡頭看他,微微一笑,“晚上我帶阿榮過來,你如今變化這般大,吓他一吓也挺有意思的。”
裴雲舒聞言,也不再追問,只笑道:“好,晚上我會再過來,回見。”
阿馮點點頭,提着靈泉向山下走去。
夏暄本想着他們故友相見,必然有很多話要談,故而并沒有現身,只是在附近閑逛,回來之後,發現裴雲舒的表情并不像是與舊友久別重逢後的喜悅,反倒是有什麽不能決斷的事情,一直皺着眉頭。
“你怎麽了?”夏暄好奇地問,“那個女人和你朋友到底是什麽關系?”
裴雲舒看她:“怎麽這麽問?”
夏暄撇撇嘴:“若是你朋友心儀那個女人,你還是勸他們分開吧!”
“怎麽說?”
夏暄晃晃頭:“我也是女人啊,哭得真心還是假意是聽得出來的,那女人把戲玩得精明,可惜你朋友看起來愣愣的,只怕鬥不過人家。”
裴雲舒就沒有再說話,夏暄見他臉色不太好看,也就沒有再問,只是暗下決心,有時間一定要去打探一下這樁八卦,這些門派裏人人忙着修仙,對于這種狗血的年度大戲,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裴雲舒這一日就再沒離開過持身樓,只是在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去了青須崖。
如今已是闇月,深紫色的月亮挂在半空中,将整個青須崖都顯得鬼氣森森,裴雲舒如今已是修煉到鍛魂決第三層,他手指微動,指尖長出一條細細的黑色藤蔓,随着他靈氣催動,這藤蔓越長越長,直直地攀附在青須崖的崖頂,藤蔓雖細,卻是十分堅韌,裴雲舒輕輕一拉,就順着藤蔓躍到了崖頂。到了崖頂之後,他也并沒有收起藤蔓,而是任由它長出許多細小的枝須,直至将一面山崖都緊緊依附住,這才松開手指,任由它“刺溜”一下鑽進地底,遠遠看去,完全無法發現任何不同。
做完這一切,裴雲舒才随意坐下,等着阿馮與阿榮的到來。
這種黑色的藤蔓名叫鬼手,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麽良善的靈植。事實上,裴雲舒在蒼雲小劄中看到這種靈植之時,并沒有太大把握能夠培育出來。與一般修者培育靈植不同,因為修煉鍛魂決的緣故,裴雲舒能夠感知靈植生長的規則,并且能加速這一規則,由靈植本身去吸收靈氣,因而他培育靈植并不看這靈植生長的環境或是別的因素,而只關注于這靈植內部的規則。
裴雲舒初初接觸鬼手,就被裏頭靈氣珠子那怪異至極的排列方式給驚到了,他培育多種靈植,第一次見到這種絲狀的靈氣珠子,且還有侵蝕的能力,裴雲舒的魂絲就險些被侵蝕,最後狼狽地退了出來,然而幾天之後,他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不僅順利地培育出鬼手,還将鍛魂決突破到了第三層,讓夏暄酸酸地感慨了半天,三年突破第二層,誰想到突破第三層只用了三個月呢。
雖然費了很多功夫,但裴雲舒也收獲頗豐,不僅突破了鍛魂決第三層,這鬼手的能力也着實逆天,能攻能守,像如今這般攀附着整面山崖,一旦裴雲舒有危險,它甚至能摧毀這整座青須崖,比起一般金丹期的修者,也是不遑多讓了。裴雲舒自從意識到了它的好處後,就一直随身都帶着鬼手的種子,他生性謹慎,哪怕是與少時好友見面,也會放上一株鬼手,以防萬一。
他等了沒一會,就隐約聽見阿榮的聲音順着山風飄過來。
“……唉……大晚上的……見……什麽鬼啦……”
裴雲舒輕輕一笑,他知道阿榮一直就不愛動彈,尤其是闇月時,天光一暗就要回屋去躺着,阿馮将他拉過來,想來是費了不少力氣的。
阿榮罵罵咧咧地跟着阿馮跑上山,他知道阿馮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什麽大事的話,是不會如此做的,因此,當他看到崖頂那個微笑着的人,第一句話竟然是說。
“馮哥,這是要帶小弟發達了嗎!”
☆、相聚
? 闇月下的青須崖原本該是陰森可怖的,此刻卻傳來陣陣暢快的笑聲。
阿榮捂着被阿馮打出一個包的腦袋,滿是委屈:“明明就是雲舒變得太多,又怎麽怪我認不出來?”
阿馮又給了他一拳:“還說!”
裴雲舒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原本以為阿榮是故意不認他,誰想到竟然是根本就沒認出來,還鬧出了這樣的笑話,他看了一眼對方圓滾滾的身材,說道:“你變化也不小,我卻是第一次見你就認出來了。”
阿榮愁眉苦臉:“反正都是我錯,随你們說了。”
“本來就是你錯。”阿馮又沒忍住揍了他一拳。
“哎哎,馮哥你別打了,我都是被你給打笨的!”阿榮一邊躲一邊抱怨,“如果你告訴我是雲舒回來了,我還會鬧這樣的笑話嗎?再說,我給他搜集的書都沒拿來呢!”
“就你現在這樣。我看還是讓雲舒自己去拿吧!”阿馮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
阿榮嘆口氣:“馮哥你對我偏見太大了,現在見了雲舒這麽有出息,就要把我給扔到一旁去了……”
“你還說!”
阿馮的鐵拳眼看就要再次落在阿榮身上,裴雲舒終于出手阻止了 。
“三年不見,竟沒想到你變得如此油滑。”裴雲舒搖搖頭,笑道,“明明以前被阿馮打,也只會傻傻地站着的。”
阿榮也笑:“我也想不到呢,方長老喜歡聽我說話,我說着說着就變成這樣了。”
“方長老人不錯,看來你也過得挺好。”
“是啊,你呢,怎麽會成為沈延大人的弟子?這我簡直想都不敢想。”
裴雲舒嘆口氣:“也是機緣巧合吧!”
幾人一時都沒再說話,氣氛陷入沉默,裴雲舒似乎想起什麽,又問道:“阿馮,你今日怎麽會來取靈泉?這事怎麽會輪到你來做?”
阿榮正準備說話,卻被阿馮拉住,他搖搖頭:“終歸是雜役堂的事情,誰做不是做呢?”
裴雲舒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心神一動,低聲道:“等等,有人。”
緒岚原本只是打算晚上出來散散心,卻看到阿馮帶着阿榮往青須崖走去,她也是知道阿榮闇月不出門的習慣,阿馮帶他出門也不知是要做什麽,她心中好奇,就跟在兩人身後,原本她修為高于二人,但青須崖她來得少,闇月下幾乎看不清楚路徑,最後只能勉強綴上二人不走丢罷了。
等到她爬到崖頂,只見阿榮一臉無奈,“馮哥,你有心事在哪不能說,非要跑到這麽高的地方來,這是打算累死我啊!”
阿馮卻沒有回他,只是看着緒岚藏身的地方問道:“緒岚,你找我何事?”
緒岚心中一驚,她的确沒有特意掩藏身形,可已是練氣期的她,又如何這麽輕易被毫無修為在身的阿馮給看透了藏身之處?但既然已經暴露了,她自然也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溫柔地笑道:“我見你們二人這麽晚出門有些擔心,太虛門內雖然沒什麽危險,但闇月出門總歸不太好,我便跟來看看。”
“多謝你,我們沒什麽事。”阿馮聲音有些沉,“我們送你回去,——走吧,阿榮。”
阿榮卻鬼叫道:“別別,我剛剛跟你爬上來,這還沒休息一會呢,又要下去,千萬不要,我寧肯在這坐一會。”
緒岚善解人意道:“本就是我多此一舉,你們不必管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阿馮有些躊躇。
“馮哥你送她下去吧,我坐一會,你看這天色,估摸着也要天亮了,我還從未看過闇月的日出呢,今晚就不打算回去了。”阿榮擺擺手,一屁股坐了下來,表明自己絕不移動身軀的決心。
阿馮便看向緒岚,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緒岚也不再多說,對阿榮柔柔一笑,就跟着阿馮下山去了。
直到兩人都走出好遠,裴雲舒才從樹叢陰影中走出來。
阿榮一臉不解:“這人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跟蹤馮哥做什麽?”
“她是誰?”裴雲舒問道。
阿榮嘆息一聲,說起了這女子的來歷。
這女子叫做緒岚,本是太虛門的外門弟子,她資質并不算太好,可勝在肯努力,又能學,故而在外門修為還算不錯,她一心想着在今年試煉大會中脫穎而出,加入內門,只是她運氣不太好,前不久,她家中敗落,父母帶着家財逃之夭夭,只剩下她一人,并且還要面對龐大的債務。對于這樣的人,外門自然不能再收留她,可她卻是硬氣,在方長老屋前跪了三天,最後加入了雜役堂。
剩下的,哪怕阿榮不說,裴雲舒也能猜得到,阿馮這人,外冷內熱,這緒岚又是如此可憐的身世,自是暗中關照了一番,誰想反倒是被人給陷害了。
“倒也不是陷害……”阿榮嘆了口氣,“那緒岚在外門時就得罪了人,當時地位相等還好,如今她只是一名小小的雜役,當時進入雜役堂時,本就是帶着些脅迫意思的,方長老人好,可畢竟不是毫無脾氣的。”
“那這與阿馮有什麽關系?”
阿榮擠了擠眼睛:“這可是馮哥主動替她承擔下來的,你知道,這活雖然累,但對于馮哥來說,并不算什麽,若是這樣能打動她,不是很好嗎?你看,她現在不是挺關注馮哥嗎?這麽晚了還主動來找馮哥。”
“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裴雲舒卻顯然不贊同。
阿榮聳聳肩膀:“這事你還得同馮哥去說,我是不大喜歡這個緒岚的,馮哥卻跟着了魔一般,怎麽都勸不聽。”
裴雲舒失笑:“你這話說得,以前都是阿馮勸你來的,現在怎麽反過來了?”
“那緒岚是外門弟子,就算如今淪落雜役堂,終歸跟我們是不一樣的,我看得清,馮哥也看得清,只他卻不願看清。”阿榮表情嚴肅起來,“其實在緒岚還未進入雜役堂之時,馮哥似乎就認識她了,我也不知究竟是什麽緣故。”
裴雲舒也不再說話,阿馮做事踏實又會做人,在雜役堂中原本人緣不錯,然而聽阿榮說,因為這緒岚,竟讓阿馮得罪了不少人。
“我會再找機會勸勸阿馮的。”
“嗯……哎哎,別走啊,我都說了要看日出……雲舒你別走,我一個人怕!!”
裴雲舒雖然因為阿馮的事情心情有些沉重,但臨走時狠狠地逗弄了阿榮一番,這小子還是和幼時一般,一到闇月就怕的不行,他仿佛又回到小的時候,被阿馮與阿榮照顧的日子,就因為這一段情誼,他也不可能不管阿馮的事。
夏暄聽了滿耳朵的八卦,正等着找人分享,就看到裴雲舒一臉凝重,有些好奇地問:“怎麽?發生什麽事了?”
裴雲舒沒說話,夏暄也不以為意,掏出一個芥子袋,炫耀道:“當當當當,看看,這是什麽?”
裴雲舒看着上面顯眼的靈植園标記,十分無語:“你又跑出去偷東西了?”
“哎,什麽偷不偷的,多難聽啊!”夏暄白了他一眼,“再說,我這是為誰,你個死小子一點都不知感恩。”
裴雲舒心中一暖,笑道:“其實我讓她罵兩頓也沒什麽……好好好,你別生氣,我收下就是了。”
“唉,反正你就是讓我不省心。”夏暄瞪他。
裴雲舒卻只是笑得十分無辜。
夏暄感嘆道:“你最近笑容多多了,也不再一直說着報仇,我覺得這樣的你好多了……”
裴雲舒打斷她:“我是一定要報仇的。”
夏暄就不再說話,她知道裴雲舒在這上面的執念,剛剛順口一說,如今也不知該怎麽補救。
倒是裴雲舒并沒有過多在意,接着說道:“我之前接到了阮碧浮的傳信,說另外三段天神香也賣了出去,換來的晶珠,我讓他幫我去收購靈植種子,阮氏帶來的鶴望歸我亦全部培育完成,只等下次帶出去給他。”
夏暄點頭,又問道:“那阮碧浮的病?”
裴雲舒面色有些凝重:“他母親近日會帶着種子和昔和藥師一同前來,我到時再找機會出去。”
夏暄卻面色詭異,這種見家長的即視感喲~
裴雲舒直覺地忽視了她的臉色,歷史經驗告訴他,夏暄此刻腦子裏想的東西一定不是他想知道的。
夏暄勉強擺正臉色,問道:“其他的呢?他當時不是說了三種靈植?”
“玉苁蓉并不着急,至于相思雲蘿……”裴雲舒頓了頓,“我與阮碧浮商議了,我每月只培育二十株,我雖不會因此報複于袁熙山,但也絕不會因此讓仇人好過。”他原本就是想借這方法接近袁熙山,如今他成為沈延弟子,不管內情如何,在他人眼中,他的身份卻自然地了貴重許多,袁熙山此刻自顧不暇,絕不會為了幾株相思雲蘿來得罪一個巨大的敵人,如此,這法子就沒了用處。
他這麽一說,夏暄就想起回來時自己打算告訴他的事情,剛開口說了一句“我跟你說……”
之後的話就再沒能說出口,因為持身樓的長留鐘鳴,宣告着一件事。
——沈延回來了。
☆、心緒
? 裴雲舒跪在持身樓大殿內,上面坐着的是他名義上的師父。沈延依舊是白衣鶴氅,面色淡然,絲毫看不出一絲受了傷的模樣。
“你起來吧。”沈延淡淡道。
“是,師尊。”裴雲舒一板一眼地行了禮,然後肅立在一旁。
在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