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孽鏡臺3
安樂看着晏之南, 表情裏帶上狐疑, 問:“你和地府工作人員很熟嗎?”
晏之南連忙撇清關系:“我可跟他們沒有關系。”他低着頭繼續畫畫,說, “他們在地下,我在天上, 相隔十萬八千裏。”
他在畫紙上勾出十個剪影,那十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每一個都有獨特的地方,只不過全看不清臉。
晏之南說道:“人呢, 死了之後就變成鬼魂。”
安樂心想你不是說廢話嗎,但他沒有打斷晏之南, 繼續聽他說。
“每一個鬼魂去了地府, 首先要去地獄第一殿秦廣王那裏報道。”晏之南用筆在畫紙上的第一人身上畫了個圈,意思是這就是秦廣王,他繼續說, “秦廣王掌管人的壽命長短, 同時評判人一生的功過, 決定人何時生何時死。如果那鬼魂生前是善人, 下一世能壽終正寝,甚至有可能飛升;如果功過相抵,就會被發配到第十殿轉輪王處, 繼續輪回轉生, 男變女, 女變男, 體驗人間百苦。”
他說到這裏,休息了一下,安樂想起在海上見到的情景,那些痛苦的刑罰,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讓他額上冒出冷汗。
安樂喃喃地說:“生前犯下大罪的人,就會進入地獄,承受刑罰。”
晏之南深深看了安樂一眼,說:“秦廣王殿上有一座高臺,高臺上放着一面鏡子,那個高臺叫做孽鏡臺,凡是生前犯下的罪惡比行善多的人,押解到孽鏡臺上,鏡子會照出他一生做過的所有惡事。秦廣王看了鏡子,再評判他犯下哪種罪孽,接着根據那人的罪名将鬼魂發配到第二殿到第九殿受罰,二到九殿每一殿的地獄大王司掌的範疇都不一樣,刑罰也各有各的,總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人。”
安樂聽了晏之南說的,神情恹恹。
這麽說他前世也曾經照過那面鏡子,那時候鏡子不知道照出他多少醜惡的過往。
這種認知讓安樂感到不适,他無法想象自己曾經是那種大惡之人。
一想到地獄裏的場景,大顆大顆的汗就從安樂的額上滾落,安樂想,地獄設置這麽多刑罰是有效的,讓他打心底感到害怕,這一世怎麽也要做個好人。
安樂勉強笑着問晏之南:“那我這輩子多做好事,還能改過自新嗎。”
晏之南見他這幅樣子,拿出紙巾讓他擦自己的額頭,說:“孽鏡臺只能照出罪孽,如果一個善人站到鏡子前面,鏡子裏是空的,沒有任何影像,所以孽鏡臺上懸挂着七個字‘孽鏡臺前無好人’,意思是照不出好人,只能照出惡人。”
安樂苦笑說:“大善人早就升天了,怎麽會去孽鏡臺。”
晏之南突然笑了笑,扶着自己的黑框眼鏡,認真地說:“那也不一定。”他嘆了口氣,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說,“好人有時也不長命,總有命運不公的倒黴時候。”
他說了這句話,不再言語,而是低下頭塗畫着地獄十王的各種細節,安樂望過去,他只見過宋帝王的畫像,晏之南筆下的宋帝王跟那畫像一樣秀秀氣氣,是十個人中最精致的,帶着一股秀致的氣度。
安樂将視線從宋帝王身上撤離,多看了幾眼秦廣王。
就是這位大哥評判着一個人一生的善惡,也就是說安樂曾經被他親手判去了第三殿黑繩大地獄。
安樂看着秦廣王的剪影,心裏有點別扭。
晏之南寥寥幾筆就畫出了這位地獄大王的神韻,他威嚴而嚴肅,身材高大勻稱,排在十王首位,懲惡揚善,定然正直而鐵腕。
安樂想着這輩子他多做善事,再去地府見到這位大人的時候,會不會得到通融。
晏之南順着安樂的目光看到自己畫的秦廣王,哼了一聲,拿起筆盒把秦廣王的小人給蓋上,不讓安樂看,說:“別看了,反正說給你聽地獄的事,是讓你多了解,了解了就不害怕了。”
他指指課堂上的老師,說:“與其糾結什麽前世今生,不如好好過日子,比如擔心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績。”
安樂這才拿起課本,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說:“也不知道分考得高點,會不會是加分項,到時候讓秦廣王多通融。”
“……”晏之南古怪地說,“會的,他喜歡學習成績好的。”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要不是去X城碰到梁義海,安樂也不會接觸到地獄燒出來的業火,也不會想起以前的事。現在梁義海的事解決了,幹脆當沒看到地獄得了。
安樂抱着這種精神勝利法,安安心心地上課回家。晚上洗漱的時候,他盯着鏡子裏自己的臉,左看右看,除了鏡子裏有個小帥哥之外,也沒看出其他的。
安樂沖鏡子做了個鬼臉,鏡子裏的帥哥也沖他做了一個鬼臉。
真的有鏡子可以照出人一生做過的壞事嗎,那看着鏡子的時候,是不是就像看電影一樣?
說起來關于鏡子的鬼故事有很多,據說鏡子能夠吸走人的魂魄,要不是在家,安樂還真不敢大晚上的照鏡子太長時間。
他收拾好自己,換上睡衣,走到蔣鳴玉的房裏,爬到床上去躺好。
安樂安安靜靜地等蔣鳴玉從書房出來。
蔣鳴玉回到卧室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副景象:安樂筆直地躺在床上,被子方方正正,蓋在身上整整齊齊,他整個人睡在那裏,閉着眼睛,表情恬淡安詳,簡直就像沉睡的天使。
蔣鳴玉嘴角稍微勾起,不動聲色地靠近床鋪。
什麽沉睡的天使,根本不可能,安樂要是真的睡着,那睡相四仰八叉,哪裏會這麽安分。此時他規規矩矩地躺着,說明他還沒睡着,只不過在裝睡。
他又在打什麽主意。
蔣鳴玉輕手輕腳拉開被子睡進去,等候了一會,旁邊的小孩還是沒有動靜,他伸手關掉床頭燈,房間瞬間被黑暗籠罩起來。
身邊的安樂突然翻了個身,支起身體,摸着黑,迅速地在蔣鳴玉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晚安,好夢。”然後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裝沉睡天使。
蔣鳴玉慢吞吞地抹了一把前額,額上還殘留着溫溫濕濕的觸感。
這個小朋友,果然撩人的花樣多。
蔣鳴玉起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同樣吻了吻安樂的額頭,低聲說:“晚安。”
安樂表面上閉着眼睛,實際上高興得被子裏的腳指頭都卷起來跳舞。
每次他想撩大佬,反而會被大佬撩得不能自已。
蔣鳴玉的晚安吻有魔力,今晚一定能做個好夢。
天氣越來越涼,有一個問題也越來越突出,就像君奕曾經說過的,日照時間變短,天黑得更加早,安樂每次下課就要往家裏沖,才能恰好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院子裏。
這挺麻煩的。
安樂已經很久沒有遇到攔路小鬼了,有點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感覺,并不是很害怕。
只不過蔣鳴玉不放心,學校裏企圖傷害安樂的人還沒找出來,不能存着任何僥幸,堅持着小院子的門禁時間,一旦安樂晚歸就會打電話,或者派江虹去接。
連江虹都對自家先生的神經質感到不可思議,對安樂說:“我還是頭一次見先生對別人這麽緊張,估計就算把你含在他嘴裏,他都怕含化了。”
安樂聽了不發表意見,心裏卻是甜滋滋的。
因為平時在外面上課,國際學院又管得寬松,學生很少聚在一起,每次有事情,班委在群裏通知一下,跑腿交表還是要自己去做,所以安樂跑學院跑得挺多。
每次回學院撞見君奕,君奕都會把安樂攔下來,有時候聊聊天,有時候塞東西給他吃。
雖然安樂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喜歡投喂他,但老師的好意他不會傻到不接受,他還指望評獎呢。
再說君老師人長得好看,脾氣也好,安樂樂于跟他打交道。
這次安樂去學院裏辦事,中途想去上廁所,便走到學院裏的衛生間解決三急問題。
學院的樓不比教學樓,進進出出的人少,廁所的人不多,安樂進去的時候只有他一個。
樓裏的衛生間在樓道的盡頭,最外面的隔間中間是洗手池,池子上挂着鏡子,然後兩邊才是分開的男女廁所。
安樂經過水池的時候,随意看了眼鏡子,鏡子被擦拭得很亮堂,上面映照着安樂的影像。
安樂沒有多想,進去男廁所方便,等出來的時候,在水池子邊洗手,他擡起頭想欣賞自己的臉,結果一看愣住了。
他屏住呼吸,任由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忘記去關掉,死死盯着鏡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面前的鏡子裏,是空的。
說是空的也不确切,鏡子反射着他身後的走廊,甚至連走廊上的窗戶都照得一清二楚,其他東西均完好地投射在鏡面上。
獨獨沒有他這個人。
他明明就站在鏡子的前面,鏡子卻照不出他。
安樂吞咽着口水,慢吞吞地往旁邊移動,可不管他怎麽動,他的影像就是無法出現在鏡中。
安樂瞬間想起很多恐怖傳說。
比如半夜十二點對着鏡子削蘋果,蘋果皮不能斷,斷了就會見到鬼;還有半夜十二點對着鏡子喊三遍“血腥瑪麗”,然後鏡子裏會出現滿臉是血的女人。
可那些恐怖故事有一個要素是要半夜,現在大白天的,鏡子裏會有鬼麽。
安樂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聲,生怕聲音大了,靈魂會被鏡子吸走。
他慢慢地往後退,一直退到廁所門口,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影像始終沒有出現在鏡子上,待他的腳一接觸到走廊,他立馬轉身狂奔,頭都不敢回。
安樂心髒砰砰地跳,跑得太快了,沒注意到前方,一頭撞進一個人的懷裏。
“不要在走廊上跑這麽快。”含着笑意的責備從頭頂上傳來,安樂擡頭一看,對上君弈的臉。
“怎麽回事,跑這麽快幹嘛,被鬼追了麽。”君弈随口開玩笑,卻戳中安樂的軟肋。
安樂管不了那麽多,一把揪住君弈,扯着他把他往廁所帶。
君弈疑惑地跟着安樂,這才察覺不對勁,問:“發生了什麽?”
安樂不由分說,把老師拽到廁所門口,指着裏面說:“鏡子!”
君弈站定,望着水池上的鏡子,摸了摸下巴,過了一會,他看向安樂:“鏡子怎麽了?
安樂愣住,小心翼翼地扭頭看過去,他和君弈并排站在水池前面,只見鏡面上好好地映着他們并肩的模樣,非常清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