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絲線與狀元豆5.5
安樂被拉上那艘大船,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船竟然離開岸邊, 向着河中心駛去。
“喂, 等一下!”大佬還在岸上啊。
身邊的人“呵呵”地調笑, 脂粉味嗆得他想打噴嚏,那人貼在安樂的身上, 說:“探花郎, 既來之則安之, 不如在這裏讨點樂子。”
拽着他的是一個女人, 穿着古代的衣裙,顏色豔麗,臉上濃妝豔抹,非常花枝招展, 搞得安樂的眼睛不知道應該放到哪裏。
安樂簡直驚呆了,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對, 現在是晚上了,她竟然強搶良家婦男。
說起來也是奇怪, 這個女人的力氣怎麽那麽大,他好歹也是男的,她一手就把安樂從岸邊拽上來了。
安樂看着船裏的裝扮,到處都挂着布, 還是那種紅色粉色的, 再看看這位衣着暴露的女士, 安樂瞬間想到了那些挂着粉燈的小發廊。
當年他剛上大學,學長神秘兮兮地告訴他,門口有粉燈的發廊都是那種場所,他晚上偷偷摸摸跑去看,果然有裙子短到屁股的姐姐站在門口,看到他在旁邊,還想拉他進店裏。
這下子上了賊船,估計要被狠狠坑一把。
安樂想着破財消災,問那位不莊重的女士:“你們這裏怎麽收費啊?”
女人掩着紅唇嘻嘻笑道:“探花郎文采斐然,我們這裏的姐妹早就神往已久,你來就是蓬荜生輝,我們哪敢收錢呀。”
啥文采斐然啊,安樂除了中學背的那些詩詞,其他就都不會了,要說光電信號的各種機制倒是可以講一講,不過估計這位大姐不會喜歡聽。
不愧是做生意的,嘴巴夠甜,安樂沒有信她的不要錢,估計是先灌迷魂湯,等你迷迷糊糊之後死宰一頓。
安樂掏出手機想給蔣鳴玉打電話求救,誰知瞄了一眼屏幕發現沒有信號,接着他就被女人推着走進了船內部。
這艘船是艘很大的畫舫,內部倒是比門口強點,四周挂着輕紗簾幔,夜風吹來,掀起輕紗就能看見外面的燈影水光,還挺浪漫的。
靠近船頭的位置,有一些樂工在演奏樂曲,他們同樣身着古裝,拿着笙簫琵琶,還有人敲鼓。
Advertisement
船艙中間坐着衣裝輕薄的女子,個個言笑晏晏,旁邊還有幾個男人,各式各樣的都有,有穿古裝的,也有穿現代裝的,男人和女人親密地靠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哎,這裏真的是粉燈發廊啊,看來這些都是歌伎和恩客。
安樂一屁股坐在船裏的條凳上,唉聲嘆氣。
拉安樂上船的女子坐到他身邊,問:“探花郎為何嘆息,可是有煩心事?”
安樂心想眼下最煩心的就是你們啊,本來他跟大佬在一起好好的,突然被拽上船,能不嘆氣嗎。
女子見他不說話,道:“我讓妹妹唱首小曲給探花郎聽吧,好散散心。”
說着,她舉起纖纖玉手拍了拍,就有一個面容清麗的小姑娘抱着琵琶上來,坐到安樂的對面,腼腆地沖他笑了笑,開口唱起來。
說實在的,她唱的啥安樂聽不懂,只覺得她的聲音婉轉如同鳥兒,非常好聽。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調笑,專心致志聽她唱歌。
一曲完畢,那姑娘誰也不看,就望着安樂,臉上紅撲撲的,帶着甜甜的笑意。
安樂:“……”
坐在安樂身邊的女子笑着說道:“探花郎看我家妹妹如何?”
安樂繼續嘆氣。
如果他剛穿越,估計會搞不清楚情況,現在他也是經歷過鬼鬼怪怪的人,沒傻到沒發現這些女人們不是人。
如果不是鬼怪怎麽會喊他“探花郎”,而且這些人也太專業了,無論是服飾還是樂器絕對不是現代那種模仿複刻可以比拟的。
還有這艘船也很奇怪,就這麽飄在河上,還傳出歌聲,可旁邊的游船仿佛看不見他們似的,沒有一個人看過來。
安樂偷偷用手指摳摳屁股下的凳子,結果摳出紙屑。
這船是紙做的。
安樂好歹對付過一些鬼怪,至少目前這些藝伎鬼們沒有動手的意思,敵不動我不動,他幹脆跟身邊的女人聊起天來:“不瞞你說,我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這個樣子不合适的。”
鬼怪都能看出安樂身上的姻緣痕跡,他說有家室是不假,可那女子笑得像狐貍,指指不遠處幾個東倒西歪的男人,說:“來這裏的大半都有家室,也不妨礙公子們尋歡作樂啊。”
安樂一陣無語,一本正經地說:“我家娘子美若天仙,雖然很打擊你們的自信心,但我說句實話,你們這些人裏還真沒一個有他好看的。”
女子奇了:“若探花郎家娘子真如此美貌,早應名揚本城,為何從未聽過?”
安樂滿嘴胡說八道:“他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你們不知道。”
他看向河畔,繼續胡說:“我家娘子臉長得好看,心眼比針尖還小,被他知道我上了教坊花船,我回去就要跪鍵盤啦。”
女子問:“鍵盤是何物?”
安樂:“……”你們這些鬼都不知道與時俱進嗎。
“反正你們停一下船,我要上岸。”安樂覺得這鬼不是不能溝通,便說了自己的要求。
女鬼呵呵地笑:“那可不成,來了我這裏就沒有回去的。”
安樂無奈了:“你們現在不放我走,待會我家娘子來了,可是很可怕的。”
女子笑個不停:“你家娘子還能把我們吃了不成。”
安樂:“……”別說,還真能。
女子見安樂油鹽不進,說道:“這裏又有什麽不好。”她再次示意那些沉迷酒色的男人,“在這裏能忘卻一切世俗煩惱,夜夜歌舞,令人樂不思蜀。”
安樂搖搖頭,念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那女鬼聽聞這首詩,終于收起笑容,她神色冷凝,說:“我們又怎會不知亡國之恨,我們姐妹在亂世中茍且,好不容易才尋得這艘畫舫,能繼續平靜的生活,再讓我們回到外面被人輕賤,萬萬不可。”
想來這些女人是戰亂時死去的歌伎,不知道什麽原因死亡之後回到了秦淮河上,日日夜夜就在這畫舫上歌舞,保持着她們生前的模樣。
安樂心裏生出憐憫,忍不住勸道:“你們不用被困在這裏的,時代已經變了,現在普通的女孩子過得可好了。”他撩起紗簾,讓女鬼看向河岸。
河岸之上,身穿各種裙子短褲的女孩子來來往往,自由自在的樣子令人神往。
女鬼被困在畫舫上,從未想過去看外面的世界,如今被安樂點醒,這才看到岸上的情況與她生前大有不同,一時之間迷茫起來。
“你們也能跟她們一樣。”安樂說着,“只要你們去地府重新投胎。”
可惜安樂見鬼的次數雖然多,經驗還是不足,面對這種不自知的鬼魂,最忌諱的就是直接告訴它:你已經死了。
安樂身邊的女人聽見“投胎”兩個字,臉色立刻發生了變化,變得又青又白,同時瞳孔放大,整個眼白被黑黝黝的瞳仁占據,暴露出鬼相。
……安樂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
剛才她長得跟人一樣,還能好好聊天,這下徹底成鬼,安樂慫了。
“我們在這裏生活得安寧,為何要去投胎?”女鬼将大白臉湊近安樂,說道,“投胎也不過再世為奴。”
安樂知道跟有執念的鬼講不通,連連後退,直到背部抵住畫舫的欄杆。
女鬼不放過他,繼續靠近,黑色的眼睛越變越大,嵌在白色的皮上幾乎占去大半張臉。
“探花郎不也跟我們一樣?我們的客人都是徘徊在河邊,因輕生而魂魄出竅之人,既然不願意活在塵世,不如跟我們一起。”
安樂叫苦不疊,他只是去河邊撿豆子,真不想投河,至于他神魂不穩,還不是被你們這些鬼吓的。
這鬼看起來也不是想吃他的樣子,可他不能永遠留在這船上啊。
女鬼身上散發着寒氣,讓安樂牙齒打戰。
“你別過來了,再靠近被來救我的娘子看見就完蛋了。”安樂忍着冷氣,到這種關頭還好心地勸女鬼。
仿佛為了驗證他的話一樣,畫舫船艙門口出現一個人。
那人長身而立,身形挺拔,有一張讓人印象深刻的英俊面容,只不過臉上的神色不怎麽好,眯着眼睛陰沉沉的,森森地望着靠在一起的安樂和女鬼。
安樂見了那人,心頭一喜,連忙打招呼:“娘子,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