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想要房子也可以, 拿錢來換, 五百塊錢。”曲紅梅眼帶嘲諷的盯着王金鳳兩口子。
肖承國昨天跟她說了,他想去做公安, 國家機關單位的各項福利都挺不錯。眼看小英到了上學的年紀,最遲明年二月初就要去上小學。如果他做了公安,把戶口轉去城裏, 小英就可以去縣城讀小學。
那裏的老師和教育設施設備,都比公社的小學好太多。去城裏讀書, 孩子學到的知識更多,未來的路也發展的更寬。
曲紅梅本來還很心疼自己花了200多塊錢和好幾百斤糧食修的新房子,肖承國說如果她不願意住單位分的房子, 他可以想辦法在縣城裏買套寬大的民房給她住。
不過買房要看機遇,時間可能會有點久。曲紅梅一聽也行,到時候把這新起的屋子賣了,一家人去縣城裏住, 她也可以暫時找份工作, 一邊工作一邊複習資料, 備考明年末的高考。
“五百塊錢!!你不如去搶!”王金鳳瞪大了眼睛,又變成要吃人模樣,伸手指着曲紅梅的鼻子罵:“你嫁到了我們肖家,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們肖家的, 你修房子的錢也是我們肖家的,你有臉說是拿你自己的錢去修的房子!你訛我們的錢糧被狗吃了?!”
“婆婆,你可真有意思。”曲紅梅冷冷一笑:“你現在想起我嫁到肖家來了?當初你和馬豔蘭把我往死裏折騰的時候, 怎麽沒想過我也是肖家的一份子?我盒子裏的錢,原本有三哥給我存的一百多塊兒,剩下的都是我遠在北京的父母郵寄給我的,在郵局那裏有記錄。只要拿我取錢的印章、戶口本和大隊證明去郵局,便可以調查記錄,婆婆你敢和我去對質嗎?若查明屬實,你當着大隊所有人的面兒跪地磕頭向我認錯!”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吧!讓我給你磕頭,你咋那麽能耐!”王金鳳自然是心虛的,說完這話使出殺手锏往地上一滾,開始撒潑打滾哭嚎:“我這是做了什麽孽喲!攤上這樣狼心狗肺的兒子媳婦兒,訛了我的錢糧土地不說,還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不活了,讓我死了算了!讓老天爺劈死這對不孝子算了!”
四個幹部嘴角同時抽了抽,書記李有德看得火冒三丈,偏頭怒問肖老頭:“六子,你到底搞什麽名堂?人要臉,樹要皮,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學小孩子鬧這出,你們兒孫都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肖老頭臉上火辣辣,漲紅着臉說:“有德,我跟你說實話吧,老三、老四媳婦兒分了家,把我們家大部分的糧食財産都分了出去,我家小女兒還得尋人家備嫁妝,大女兒一家子還在牛棚裏等救命,我不能不管他們啊......”
“你那大女兒就是無底洞,你們填了多少年了,他們一家子出來了沒有!”李有德恨鐵不成鋼,“他們犯得是原則性的錯誤,沒牽連你們一家已經算是好的了,你們怎麽就想不開一直管他們的閑事,把好好的一個家折騰成這樣!”
周曉玉在旁邊說了句公道話:“你們想重新分家也可以,除了曲知青修建的房屋和她自己的錢糧,所有的物件都分成五份。你們要是不想分,可以啊,肖大爺、王大娘,你們跪在曲知青的面前,把你們從前犯的錯誤一一說出來,請求曲知青的原諒,曲知青心裏舒坦了,或許就不分家了。”
讓公公婆婆跪在兒媳婦面前認錯,不說岩門大隊沒這種事情,就算全新中國,也沒有這種事情吧。
肖老頭夫妻、大房、二房,肖菊花臉色都一下變了,全都恨恨的盯着周曉玉,想堵住她那張嘴。
周曉玉無視他們的臉色,她的職責就是為廣大勞動婦女同志争取利益,站在她們那一邊,為她們說話。
此前因為她的疏忽,這才讓曲紅梅遭遇這麽多的事情。今天一聽肖家的人還要鬧騰,她肚子裏也憋了一團火兒,說話可就沒那麽客氣。
“肖叔,王嬸兒,你們就別鬧騰了,你們當初分家的時候,全隊人都做了見證,你們現在鬧破天都沒用。那地基是曲知青買的,有大隊文書在,你們就別想了。”魏大富也說了句公道話。
“現在不是你們分不分家的問題。”陳勝利嘆了口氣,問目光深沉,一直握手成拳,渾身散發出一股殺人氣息的肖承國:“承國,你怎麽想的?”
肖承國克制住自己想殺人的沖動,深呼吸幾次說:“我是萬萬沒想到我的父母會惡毒至此,竟然趁我不在家時,百般欺負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先前就說過了,他們要想要那些錢物也可以,他們要給梅梅磕頭道歉,請求梅梅原諒,那些死物他們愛要就要去。”
一向愛面子的王金鳳老兩口子,怎麽可能向他們視為仇敵的兒媳婦兒磕頭道歉。
肖老頭氣的胸口起起伏伏,伸出手,顫抖的指着他罵:“好你個老三,有了媳婦忘了爹娘,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賬玩意兒,早知道你這麽白眼狼,當初就該把你溺死在尿桶裏!”
這話徹底寒了肖承國的心,他哈哈笑了一聲,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人重重的錘了一下,碎成了千萬片到身體裏,每個地方都在疼。
他眼中含着淚水,對李有德說:“二叔,你聽聽,這就是我的親爹娘啊!為了一點錢財死物,竟然決絕至此!這樣的爹娘,我不要也罷!叔,你給我做個見證,從今天今時開始,我不再是他們的兒子,那些東西,是我應有的,他們死都別想拿到!”
他說着,轉身去了堂屋,在二房屋裏一陣翻箱倒櫃,弄得噼裏啪啦,聽得馬豔蘭肉疼,卻不敢過去阻止看起來已經快瘋了的肖承國。
很快肖承國出來,手裏拿着一張紙,上面寫着斷絕父子關系的字,另一只手裏還拿着一把小匕首,出來就拎起來還在地上哭嚎的王金鳳。
王金鳳吓得神魂俱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老三!你想幹啥!你想幹啥!我可是你娘,你敢對我動手,不怕天打雷劈?”
“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我娘,我也不再是你兒子。”肖承國目光沉痛,滿臉是壓抑着的兇惡狠戾,他拿着匕首,在王金鳳拇指上輕輕的一劃,在她發出誇大的慘叫聲中,把那個帶血的大拇指狠狠摁在了紙張上。
接着又如法炮制,抓着肖老頭的手,在他的拇指上也劃了一個不到一厘米的小傷口,在紙張上摁了個血手印子。
然後又割了自己的拇指,在上面摁了一下,拿給李有德四個人看。
李有德不識字,陳勝利就念給他聽:“斷絕書:我肖六子、王金鳳,于1976年11月4日,跟三子肖承國徹底斷絕父(母)子血緣關系,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互相不相欠,形同陌路,以此憑證。”
李有德聽完不勝唏噓的說了肖承國一句:“老三,何必呢?”
“叔,你會這麽對你兒子,不把他當人,把他逼上死路嗎?”肖承國目無表情的問他。
李有德一噎,到嘴想勸解的話生生吞了回去,嘆了一口氣說肖老頭兩口子:“好自為之吧。”便和陳勝利四人拂袖離去。
曲紅梅幾人自然也不會停留,也跟着他們走了。
王金鳳望着肖承國高大卻又孤寂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何心裏空唠唠的,說不出的難受。頭一次發自內心的詢問,她真的做錯了嗎?
而肖老頭在他們走後氣得氣血上湧,渾身抽筋,竟然直接氣暈了過去,肖家大院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三哥,你還好嗎?”回家的路上,肖承國一直閉不吭聲,佑佑都不敢靠近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牽着曲紅梅的手,眼睛不停的瞄他。
曲紅梅忍不住開口,“你要是難受,你就哭出來吧,沒有關系的,這裏沒別人。”
“我沒事。”肖承國笑了笑,笑容有着說不出的滄桑感,“委屈你了,我想給你讨公道,終究他們沒給你一個說法。”
“我不委屈。”曲紅梅搖搖頭,緊緊握着他的手說:“有你在身邊足以,我和孩子會一直跟着你,不會離開你。”
肖承國頓腳,倏然把她緊緊抱進懷裏,聲音不自主地帶着顫抖:“梅梅,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佑佑趕緊捂住了眼睛,李霞笑了笑,拉着佑佑的手先行一步,留給他們二人空間。
在村道上摟摟抱抱,曲紅梅原本不大好意思的,不過看肖承國很難過的樣子,也不好推開他,伸出手有下沒下的拍着他結實的後背,小聲安慰他:“沒事的,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會過去的。”
肖承國嗯了一聲,突然問:“梅梅,你想家嗎?”
曲紅梅楞了一下,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麽,不過還是老實的說出心中的想法:“想啊,我都已經十年沒見過他們了。”
“收拾一下,過兩天我們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