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能怎麽樣,這個家不是您和婆婆在做主嗎?”
曲紅梅笑了笑,“婆婆一直看我不順眼,想方設法的殺我,這件事情,爹,你得給我一個交代。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沒什麽好怕的了。”
肖老頭眼皮跳了跳,回頭甩了王金鳳一巴掌:“混賬老娘們兒!你當真這麽做了?”
“爺爺,是真的。”佑佑縮在曲紅梅的懷裏,小小聲的說:“是二伯母跟我說,奶要給我娶個後娘,人都選好了,是前巷的破鞋劉一朵。她家倒貼錢來嫁給我爹,我奶同意了,就和二伯母對我娘下手。”
這些話當然不是馬豔蘭說的,她還沒蠢到那個地步。她只是跟自己兩個兒子狗蛋、臭蛋在自己屋裏念叨,沒想到被佑佑聽了去,一直記在心裏。
佑佑很聰明,知道王金鳳不喜歡曲紅梅,差點害死了她,讓他成為沒娘的孩子。
他想給曲紅梅讨個說法,雖然才兩歲,說話不太利索,不過他還是把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馬豔蘭和王金鳳是什麽德行肖老頭最清楚不過,登時氣的指着王金鳳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不等王金鳳解釋,頹廢的着對曲紅梅說:“老三媳婦,這事兒我也不多說了,你就說你想怎麽着吧。”
曲紅梅眼皮子都不擡道:“我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那麽多的血,需要大量的補品把身子補回來。你們給我兩百塊錢,這件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啥?兩百塊錢?你不如去搶!”王金鳳肉疼的直接跳了起來,“你算什麽玩意?!不過是個陰溝裏的臭鞋!你還敢要錢!我推你又怎麽了,你不是活的好好的!”
這是直接承認她和馬豔蘭對曲紅梅痛下殺手了!外面湊熱鬧的人一同抽了口冷氣,有人就譏諷的笑起來:“哎喲,這當兵的家庭就是不一樣啊,聯合起來欺負人家一個外地媳婦兒,真不怕人家公安局同志來抓人?”
肖老頭臉黑成了鍋底,恨不得找塊抹布捂住自己婆娘那張臭嘴,真是越老越沒個輕重,什麽沒臉沒皮的話都往外說。
再怎麽看老三媳婦不順眼,也不能把人往死整,還理直氣壯的說出來,這不是給人落下把柄麽!
剛剛落下帷幕的十年大運動,各種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遭遇滅頂之災的畫面,還深深紮根在肖老頭的心中。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要不處理好,外面那些看熱鬧的老太太們,一出自家的院門,就能把家醜傳得人盡皆知。
于是咬牙道:“老三媳婦,你也知道咱們家是貧農,你娘那些錢,都拿去救你大姑姐她們一家子了。我們手裏實在沒有多少錢,你看,要不我們拿口糧給你成不成?”
曲紅梅雖然很想借此機會分家,自己帶着孩子單獨出去過,不過這顯然會留下不孝的名頭。
岩門大隊的社員們思想頑固不化,舊時代的諸多老傳統,即便現在是新中國,新時代了,他們也難以更改。
岩門大隊的人講究孝道大于天,不管做父母的對子女有多不好,終歸養了你,你就不能對父母不孝。
在這種觀念下,曲紅梅就算想分家,也得讓王金鳳兩口主動開口把她分出去,否則就是不孝。
她可不想讓自己的名聲再繼續臭下去,那樣會讓佑佑和小英擡不起頭來。
想了想,曲紅梅道:“用口糧換也成,那就換一百斤精細米面,兩百斤玉米面,兩百四十斤紅薯吧。”
精細米面的價格在一塊二到一塊七一斤,她給他們滿打滿算,算到最高的價格,一百斤精細米面算成一塊七,就是一百七十塊錢。
剩下的三十塊錢,玉米面是九分錢一斤,兩百斤就是十八塊錢,紅薯五分錢一斤,兩百四十斤就是12塊,剛剛好。
“這麽多糧食?”肖老頭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他是說給點糧食給她,但沒說拿錢來換。她要這麽多的糧食,顯然是算了近兩百塊錢的。
這個老三媳婦,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年頭,沒有化肥,沒有農藥,也沒有新品種,糧食産量很低,一般畝産不超過五百斤。
每年秋收前,上級會派人來‘估産’,根據當年的大致産量,再确定應交的公糧數,剩下的才是農民的。
剩下的糧食,需要社員們拿自己一年掙得工分去換,每個人兌換的糧食不能超過三百六十斤,這些糧食得吃上未來的一年。
所以大家的口糧都是摳着摳着的吃,每天就吃個六七分飽,生怕吃多了斷了頓,第二餓得受不了,哪還有多餘的大米小麥去磨那些精細米面。
就連黑市,也很難買到。曲紅梅此舉,不是為難人嗎。
可話已出口,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肖老頭只能一咬牙,一跺腳,和曲紅梅讨價還價了半天,給了曲紅梅一百斤玉米面,一百紅薯,外加二十塊錢算是作為王金鳳打她的補償。
當然,曲紅梅沒忘記跟肖老頭提了一嘴王金鳳、馬豔蘭幾人分刮了她屋裏的東西,她砸了東西屋,還有大房的屋子,拿回自己東西的事兒。
肖老頭可算看出來,這個女人感情是把老虎爪子收了起來,之前一直隐忍不發,是看在老三的面子上不想鬧得太僵,不跟自家老娘們兒計較。現在魚死網破,她也用不着再忍了。
明明這女人長了一張柔柔弱弱的漂亮臉蛋,臉上時刻帶着一抹淡笑,但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帶着一股狠勁兒,就給人一種壓迫感,叫人不敢質疑她的話。
果然是如她所說,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就不管不顧了麽?她現在這個樣子,也太滲人了!
肖老頭決定讓王金鳳偷偷做下法事,去去家裏的邪。
等肖老頭和兩個兒子把約定好的糧食搬到了三房,曲紅梅把自己搬回來的家具整理好,放回原位,再把糧食放進兩個大榆木櫃子裏。
尋思着這兩天得去一下鎮上的供銷社,買幾把鎖回來,把屋門還有櫃子都鎖上。免得王金鳳和馬豔蘭的兩個臭小子,随時來她屋裏小偷小摸。
收拾好屋子,曲紅梅看縮在門口的小小身影,輕聲喊:“小英,你站在那裏做什麽,快進來,外面冷。”
前世她看不起肖承國,覺得他就是泥腿子,配不上她這個城裏人的身份,一直對他和兩個孩子都不盡心。有時候心煩意悶的時候,還會吼不聽話的小英,拿她出氣。
這便給王金鳳有機可乘,時常跟小英洗腦,說她各種壞話,小英便漸漸和她離了心,從四歲起就不跟她一起住,跑到東屋跟王金鳳一起睡。
久而久之,王金鳳一個不順心随時打罵小英,她還覺得她奶不容易,她奶最好,死活要跟着她。
曲紅梅傷心失望不已,漸漸就對小英不上心,任由她跟着王金鳳變成了側頭側腦的熊孩子,長大以後結局凄慘,也不理不問。
自己的不作為,導致女兒小小年紀和自己離了心,曲紅梅心裏一陣懊悔。
先前王金鳳殺到屋裏罵她的時候,她就看見小英趴在房門邊,眼睛一眨不眨眼的瞪她,活像她欺負了王金鳳,眼睛裏帶着仇恨的光芒。
當時她心裏說不難受是假的,自己生的女兒,卻站在自己仇人似的婆婆那一邊,任誰的心裏都不會好過。
不過落到今天這副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雖然不知道小英為什麽不像往常一樣跟着王金鳳去東屋,一直趴在三房的門口。
曲紅梅心裏卻是萬分高興的朝小英揮揮手:“小英,幹了半天的活兒累了吧?快過來,娘給你揉揉手。以後別下地幹活兒,那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幹活還早了點。”
佑佑也喊小英:“姐姐進來呀,娘說了晚上給我們煎玉米餅子吃呢。”
佑佑吃得好,穿得幹淨,臉上又有點嬰兒肥,看起來白白嫩嫩,模樣可愛。
相反,在王金鳳重男輕女的觀念下,小英一直吃穿不飽,長得面黃肌瘦。
小英明明已經六歲了,個體子看着像四歲的孩子一樣,曲紅梅看在眼裏倍感心痛。
“我才不稀罕你這臭娘們兒的東西!你不是要跟我爹離婚,跟人私奔嗎?你咋不離!”
沒有外人在,小英的膽子也很大,學着王金鳳的樣子,叉腰數落了曲紅梅一番後,蹭蹭的跑到佑佑的面前,伸手指戳了他的腦門心一下說:“她從前對咱們不是打就是罵,你全都忘了?對你稍微好點,你就忘了從前,你咋那麽賤呢!你要跟着她,從今以後就不是我的弟弟,你自個兒掂量吧!”
“可是,她是我們娘啊。”佑佑糾結的用兩個食指對戳着說:“娘已經向我保證過了,她以後會一直對我們好,不會再向從前那樣了。我們要相信她說的話。”
小英嗤笑:“她說的話你也信,她從前向我們保證了多少次不拿我們出氣,一回頭又犯。我才不信她咧!你跟不跟我走,奶說晚上炒臘肉吃,你要不跟我走,狗蛋他們吃完了,我可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