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肖承安雖然身上有諸多毛病,但很注重兄弟姐妹情,不然也不會剛才替曲紅梅說話了。
聽到馬豔蘭那不堪入目的話,肖承安怒了,一巴掌呼到她的臉上大罵:“滿嘴是糞的臭娘們兒!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我是那種肖想兄弟媳婦兒的人嗎?要不是你和娘做的太過,我用得說你們。”
馬豔蘭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心裏就覺得他被曲紅梅那個狐貍精迷了眼,被他打了一巴掌後就嗷嗷叫喚着撲了過去,兩口子在院子裏打成一團。
院子裏有不少外人在看着,肖老頭頓時黑了臉,喊肖承保:“老大,還不去把他們拉開。”
自己則走到三房門口,問王金鳳:“怎麽回事?”
“老頭子,你得給我做主啊!”王金鳳把已經腫起來的右手手腕遞給肖老頭看:“那個挨千刀,有娘生沒爹一養的賤人!竟然敢打我!你說啥都要把她拉去村委,讓大隊長、支書他們送去公社,好好的鬥一番!”
“婆婆,您自個打在了床上,也怨我?”沒等肖老接話,曲紅梅半靠在床上,一副虛弱至極的樣子,“三天前,您和二嫂合力把我推倒磕在硬土疙瘩上,把我腦袋磕出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丢在老宅子裏,任由我自生自滅。要不是四弟妹偷偷的拿土泥巴給我止血,又去求了大隊長開了醫藥證明,去公社衛生所給我買了止血藥回來給我用,只怕我早已死了。我頭上的血窟窿才剛結疤,您就污蔑我打您,您怎麽就這麽狠毒,不怕我去公安局告你嗎?!”
三天前王金鳳和馬豔蘭搶三房的物件,把曲紅梅打了的事情,肖老頭是知道的。
不過當時他和老大、老二在地裏幹活掙工分,并不知道事情經過。
只當是尋常的打打鬧鬧,且曲紅梅死活要鬧着離婚,把肖承國給氣走了,鬧得人盡皆知。肖老頭覺得丢盡臉面,不想管她的死活,對于老妻的行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誰能想到,老妻竟然和老二媳婦做下險些殺人之事,肖老頭心中大驚!
若老三媳婦真去鎮上報案,只怕老妻不死也殘廢,于是肖老頭兀自鎮定道:“老三媳婦兒,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娘她也是一時氣憤,沒想到下手重了些,爹代她向你陪個不是。先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安心養傷,想吃啥就叫老四媳婦給你煮,家裏絕不會短了你的吃喝。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算你娘有啥不對的地方,你這個當兒媳婦的也不能動手,有事說事兒就成了。”
合着她就是木頭人,活該挨打了?
這個公爹是鐵了心,要壓住她想報案的心思啊!想用一點小恩小惠打發她不說,還明裏暗裏指責她不該對王金鳳出手。果然是蛇鼠一窩,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曲紅梅心中冷笑,臉上卻帶着柔弱可憐的表情說:“公公,話不能這麽說,我知道我家裏成分不好,婆婆平日怎麽虐待我,作為肖家的兒媳婦,我都不敢說半個不是,更遑論還手。現在□□已經粉碎了,今時不同往日,我的父母早已平反回到了北京,我又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已經想通了,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對我不好,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拉他們一起下地府去。前幾日我鬼迷了心竅鬧着離婚,現在我也想開了,婚,我不離了,我就守着承國和孩子們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她故意把話說得很大聲,一字一句,務必讓外面看熱鬧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她以前不會做人,恃貌而驕,得罪了大隊不少人,可王金鳳的品行在大隊有目共睹的,肖老頭想大事化了,糊弄過此事,沒門兒!
果然,外面湊熱鬧的老太太、老頭子們,聽見她的話,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我就說這幾天沒看見承國他媳婦兒,原來是被王金鳳差點打死了!”
“這小王也忒狠毒了吧,就算兒媳婦兒再不對,那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吶!哪能往死裏打,就不怕把人打死了,公安局的人抓去槍斃?”
“她怕什麽,她家老四不是在軍營裏當兵?人家說不定有自己的門路,打死一個人都不用償命呢。”
“哎喲,你說得挺有道理,若不然這王金鳳為啥一直針對老三媳婦,不是說她壞話,就是和老二媳婦一起打她。可不就是存了要打死這老三媳婦兒,讓老三重新娶一個的想法。這曲知青家裏的成分可不大好......”
“王金鳳和老二媳婦兒一起打曲知青?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你從哪聽說的?”
“嗨!我住在她家隔壁,鬧那麽大的動靜,我能聽不見嗎!我還沒聾呢!”
......
各種議論的聲音不絕于耳,王金鳳也顧不上嚎了,先罵了一通曲紅梅不要臉,鬧離婚又不離,腦子有毛病!接着站在三房門口,沖着那些老太太,老頭子大罵:“放你們娘的屁!我家老四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門路?你們可別亂放屁,壞了我家老四的名聲!”
這年代的軍人是絕對的威嚴,一心一意為國為民,一舉一動都代表國家軍隊,絕不帶個人感情。
如果一個軍人作風有問題,那肯定會被軍隊踢出軍隊,嚴重的還會上軍事法庭去坐牢。
王金鳳沒什麽文化,不懂那些大道理,她只知道老四不能不當兵,她還得靠着老四吃飯用錢。
肖承軍現在的津貼有五十四塊五毛,每個月他就留四塊五毛錢自用,剩下的五十塊錢全部郵寄回來,讓親媽和媳婦兒平分。
這年代賺錢可不容易,一個成年勞動力做滿一天的重農活兒,才得十個工分。一個工分兩毛錢,一天也才賺一塊錢。
這還只是強壯的勞動力掙得錢,一般的社員每天只能掙個七八分工分,換算下來不到一塊錢,都得換成糧食,不能亂用。
女人和半大的小孩掙得更少,每個月能有二十五塊錢進賬,王金鳳是村裏數得上的富婆。
肖承軍已經在軍隊裏呆了快5年,按理來說,王金鳳應該存了一大筆錢,肖家也不該如此窮苦。
可天有不測風雲,王金鳳嫁到縣城裏的大女兒夫家在十年運動中站錯了位置,全家差點被處死。
王金鳳對媳婦兒、孫女兒重男輕女,卻萬分疼愛自己的女兒們。她不忍心見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死去,花了一大筆錢打通了上下,這才免去了大女兒一家人的極刑,在鎮上的牛棚裏關着,到現在還沒放出來。
王金鳳心疼大女兒一家子,想把他們早點弄出來,這又需要一大筆錢。
可她的家底已經掏空,到哪裏去弄錢呢,只能從兒媳婦們的私房錢下手了。
老大老二媳婦兒都是貧農出身,手頭當然沒有幾個錢。
老四媳婦看着唯唯諾諾好說話,其實是個人精,只給了五張大團結就一陣哭訴她娘家也多麽多麽不好過,老四給她的錢大多都補貼了娘家等等。
氣的她罵了老四媳婦兒一通,又趁她不在,搜了她屋子一番,什麽也沒找到,便把主意打在老三媳婦身上。
這個老三媳婦,祖上曾經是大上海排得上號的商人,發得是國難錢,曾經家大業大,富甲一方。
建國以後,老三媳婦的父親怕惹禍上身,把家産盡數上交國家,帶着妻女從上海去了北京轉做高中老師,依然難逃被批D下鄉的命運。
可就算如此,老三一點也不嫌棄老三媳婦資本家小姐的身份,心肝肉的疼着。她要啥買啥,想吃啥就做啥,三房的錢財也交由她來保管。
她還不知足,鬧騰着要離婚,把老三氣走了。既然她不想跟老三過了,王金鳳便覺得,她拿回她們肖家的東西沒有一點過錯。
哪知道曲紅梅脾氣那麽倔,護着自己的小匣子死活不撒手,王金鳳氣急,這才和老二媳婦失手把她推倒.....
有老太太看不過王金鳳那猖狂樣兒,眯着眼睛說:“不管你家老四有沒有門路,就你這副德行,遲早會給他惹事兒。你要想讓你家老四多當兩年兵,提升個軍官啥的,你最好管管你這臭脾氣,別到時候沒地兒哭去。”
王金鳳還想說什麽,肖老頭瞪她一眼,“你可消停點吧!”
肖家的子孫裏面,就老三老四争氣點,雖然老四一直在外面當兵,鮮少回來,他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麽,有沒有升軍職。
但是貧農人家裏出一個當兵的不容易,那需要初中以上的文化,經過軍隊考核選拔才能入伍。這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抹黑老四,斷了他大好的前程。
跟王金鳳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她是什麽樣的人,肖老頭心裏最是清楚,她在家裏作威作福多年,幾個媳婦兒哪個不受她的氣。偏偏曲紅梅就是個硬骨頭,不願意向她低頭,她可不就使勁兒的折騰老三媳婦兒。
肖老頭也看出來了,老三媳婦在這件事情上不會善罷甘休,她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鄉下女人。
以前張口就拿國家,拿各種口號,城裏的法度說話,說得他們這些沒讀過書的文盲啞口無言。
肖老頭嘆了口氣,問:“老三媳婦兒,你到底想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