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同一夜,金鱗臺。
“大抵就是這樣了,二哥覺得阿瑤該怎麽做比較好?”金光瑤已經換上了就寝時的衣服,平日裏的裝束只剩眉間的一點朱砂尚未擦去。
藍曦臣接到金光瑤的信函後,安排了一下雲深的事宜便禦劍來到金鱗臺,聽完他的敘述後,思忖了一下道:“阿瑤,烙鐵一事原本就是你為了幫助忘機他們才捅了出來,如今倒是讓你難做了。二哥以為,此事還是要金子勳公子出面解釋才行。”
金光瑤為難道:“是,但子勳他……實在不待見我。”
藍曦臣道:“可需要二哥替你出面?”
金光瑤急忙搖了搖頭,“這種事怎麽好麻煩二哥!”
藍曦臣笑道:“阿瑤心裏是有主意的,也知道該做什麽,既然也不許二哥出面,為何又要傳信與二哥呢?”
金光瑤擡眼看了一眼藍曦臣,又低下了頭,低聲道:“阿瑤大概是想見二哥吧。”
藍曦臣莞爾,“阿瑤,二哥既然都來了,明日自然同你一起去見金子勳公子,二哥在,阿瑤不用怕。”
金光瑤遲疑道:“二哥……會不會嫌我麻煩?”
“怎會,阿瑤不許多想。”
金光瑤終于又綻放了笑容,轉身從抽屜中拿出兩張請帖道:“那阿瑤就麻煩二哥了,還有一事,子軒哥的生辰宴在下個月,正好二哥來了,把請帖帶回去吧,還有含光君的。”
然後又有些疲憊的笑了笑,“也不知子軒哥喜歡什麽,父親閉門不出,金夫人又回了娘家,這生辰宴都交給我一人操辦,阿瑤真怕弄砸了。”
藍曦臣接過請帖,金氏的請帖都是用金線在封面上繡了牡丹,顯得華貴無比。他打開翻看了一下,忽然想起當年帶還是孟瑤的他在藍氏子弟冊上登記時,孟瑤的生辰好似也是這個日期。
時間有些久了,藍曦臣也有些不确定的道:“二哥記得……阿瑤的生日,似乎也是這天?”
金光瑤一愣,“二哥還記得。”
藍曦臣心想果然沒記錯,孟瑤來藍氏之後小半年射日之征就開始了,後來又回了金家,仔細想想,三四年來竟也沒好好過過一次生辰。
藍曦臣笑了笑,“那阿瑤的生辰宴是和金子軒公子一同嗎?那二哥可要好好的為阿瑤備一份禮物。”
誰知金光瑤聽完卻面色一白,抿着唇沒有答話。
藍曦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請帖。
請帖上只有金子軒一人的大名。
這是屬于金子軒一個人的生辰宴。
即使他們是同一個人的兒子,同一天生辰。
一個人卻要為着另一個人操辦宴席,還不知能不能趕在當天吃上一碗長壽面。
藍家雖然低調,不會大宴四方,但他和弟弟的生辰也必然是要吃一頓小家宴的,族中親眷和長老們都會到席。
怎麽落到金光瑤這裏,倒是品出了幾分凄迷的味道。
藍曦臣拿着請帖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一些。
藍曦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再談生辰宴的事,低聲問道:“阿瑤想要什麽禮物嗎?”
金光瑤驚訝的微微睜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端方雅正,明月出塵的澤蕪君,咬了咬下唇,回答道:“二哥不必費心,阿瑤從來都不過生辰的。”
從小到大,只有母親會記得在他生辰那天帶他去館子裏吃頓飯,或者煮一碗長壽面,後來母親年老了,生意不如從前好了,便也不再有多餘的錢過他的生辰了。
之後入了藍氏,沒多久又恰逢了射日之征,更是沒空想這種小事。
當然,也沒人在乎這件事。
藍曦臣卻小幅的搖了搖頭,“二哥,想給阿瑤過。”
随後認真的看着金光瑤,“阿瑤想要什麽呢?”
金光瑤看着他如此執拗卻認真的神色,不由笑了起來,這樣的二哥,他好像真是沒辦法拒絕。
最終妥協道:“阿瑤沒什麽缺的,二哥實在想送的話,就給阿瑤畫一幅肖像吧。”
藍曦臣點點頭,又問道:“阿瑤想畫什麽?”
金光瑤側頭想了想,目光正好瞟到了博古架上的文房四寶,又看了眼天色,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二哥就畫我現在的樣子吧。”
藍曦臣愣了愣,現在的金光瑤穿着一身暗繡牡丹的素色睡袍,長發垂肩,眉點朱砂,眼眸含光,沒有平日金星雪浪袍的高雅和貴氣,倒是平和的不足為外人道,卻也別一番風情。
藍曦臣點點頭,“好。”
于是金光瑤取下文房四寶,又拿來了一盞燭燈,好整以暇的坐在藍曦臣對面,目光柔順的看着他。
藍曦臣作為世家公子第一,自然畫工也是不俗,狼毫蘸墨,只消落下幾筆,竟也将金光瑤的樣貌勾勒的神似無比。
他十分專注的下着筆,不時擡頭看看金光瑤對照,金光瑤看着他那心無旁骛一心為自己作畫的樣子,仿佛在臨摹一件無比貴重的物品一樣,目光一軟,竟流露出了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缱绻。
燭火長明,公子落筆,佳人入畫。
半個時辰以後,藍曦臣畫完了,金光瑤定睛一看,畫中人和自己十成十的相似,眉間暈開一點朱砂,眼波含情,身披素衣,藍曦臣還在畫的邊緣加上了幾支玉蘭,倒也風雅。
平日高高在上的澤蕪君難得有些忐忑的問道:“阿瑤……可還滿意?”
金光瑤舉起畫作細細的觀看,半晌,才怔怔的答道:“滿意,二哥,阿瑤很喜歡。”
“二哥,這是阿瑤從小到大,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只是這是二哥的墨寶,阿瑤可不想給別人看到,明日找了工匠裱起來,日日挂于床頭,便也算不負二哥一片心血了。”
藍曦臣放下心般的笑了笑,“阿瑤那麽好,只是要一幅畫,二哥自當盡力,能得阿瑤喜歡,便圓滿了。”
金光瑤默默的将畫好生收起來,忽然擡頭問道:“二哥,阿瑤要是有一天,不那麽好了,變壞了,怎麽辦?”
藍曦臣深深的看了一眼金光瑤,又想起了自家弟弟和弟媳說的那些前世糾葛,黯然道:“阿瑤不會變壞,如果阿瑤變壞了,便是二哥沒有保護好你。”
金光瑤一時語塞,又不知這話哪裏觸動到了藍曦臣,竟讓他神色忽然如此黯然,忙笑着打趣道:“怎麽阿瑤變壞了,二哥也要攬責?那阿瑤可千萬不敢變壞了!”
藍曦臣也勉強笑了一下,面上顯露着真誠的回應道:“二哥會一直陪伴阿瑤,所以阿瑤不會變壞的。”
金光瑤心頭一顫,苦笑道:“二哥,你可越發會說話了。”
藍曦臣嚴肅道:“二哥所言,句句肺腑。”
金光瑤總覺得藍曦臣今晚邪乎的很,只好無奈的搖搖頭,“二哥,很晚啦,馬上亥時了,二哥要去休息嗎?”
藍曦臣狀似思考的側了側頭道:“阿瑤不願和二哥說話了嗎?”
“怎麽會!”金光瑤馬上否認,“二哥若不困,多晚阿瑤都是願意作陪的。”
藍曦臣又斂起了那番思考的神色,笑道:“那阿瑤再陪二哥說說話吧,二哥還未曾和阿瑤一同對弈過呢,而且這姑蘇到蘭陵,也不是一眨眼的事。”
金光瑤一想到這人因為自己一封信,明明可以直接傳信回複自己的,卻立馬動身來到了金鱗臺,就覺得沒辦法拒絕他。
于是起身道:“好,二哥不困,阿瑤也不困,阿瑤得了些新茶,拿來給二哥嘗嘗。”
藍曦臣欣然一笑,“有勞阿瑤了。”
不多時,金光瑤的寝殿響起了棋盤落子的聲音。
第二日 雲深不知處
魏無羨惦記着溫苑的事,難得起了個大早,跟着藍忘機一起給小溫苑安排住處和改名,臨近中午才總算把一套程序走完了。
一切遵從前世,改名藍願,預取字思追,十五歲時啓用,計入含光君門下。出于私心,魏無羨還是把他和景儀安排在了一處。
小景儀此時也和小阿苑差不多大,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這個新夥伴,然後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握住了溫苑。
“你好!我,我叫,藍景儀!”
“你,你好,我叫,溫……藍願!”
溫苑默默心想,羨哥哥說過,自己改名字了,要叫藍願了。
景儀毫不介意的笑了笑,拉了拉藍願的小手,“以後,我們就,就是,好朋朋啦!”
魏無羨在一邊笑着點了下藍景儀的腦門,“什麽好朋朋,是好朋友!”
景儀捂着頭,“好,好朋友!”
藍願也笑着,口齒不清的學着他說:“好——朋友!”
溫情見狀,也算是真的放下了一件心事,用過午膳後,便向兩人告辭,離開了雲深不知處。
魏無羨站在山門口朝她揮了揮手,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不過魏無羨本不是沉湎于感傷的人,一會也就好了。剛想拖着藍忘機回靜室休息會,又碰到曉星塵一行人,前來商議水災一事和給薛洋解咒。
于是這一忙,又忙了大半個下午。
直到快入夜了,才送走曉星塵一行人,魏無羨攤在藍忘機懷裏哀嚎道:“藍湛,這一天好累啊!”
藍忘機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射日之征時每天可比這累多了,也沒見這人喊累。
但手還是默默的扶住了他的腰,讓他可以輕松的靠下來。
魏無羨嘟嚷道:“藍湛~我們回靜室吧,我餓了,餓死了,餓的七竅生煙了!”
藍忘機點點頭,“好。”
今天大概注定是多事之秋,兩個人還沒走到靜室,就被一個門生急匆匆的攔了下來。
雲深不知處不可疾行,魏無羨前世在雲深不知處呆久了都習慣性的放慢腳步,能讓最是遵守家規的門生弟子疾行,肯定是有什麽大事。
門生跑到兩人面前站停,連氣都來不及喘的道:“含,含光君,不好了,金鱗臺着了火,澤蕪君還在斂芳尊那裏呢!”
藍忘機難得失措的睜大了眼睛,魏無羨則更直接的喊出聲:“金鱗臺着火了!?”
門生重重的點點頭,“金鱗臺派門生禦劍急報,千真萬确!”
兩人對視一眼,魏無羨凝眉道:“藍湛,我們去金鱗臺!”
藍忘機颔首,面色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事不宜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