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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幾口放下。洗硯在他身邊逗笑解悶,一時精神恍惚,也未怎麽理會。起身進到內院,佩玉迎接上來。鳴鸾遞上一碗茶,看看天晚,便留下佩玉一個人在屋裏,自己躲到別屋安睡。殷烈瞅瞅佩玉,也覺無甚興致,複起身出到外院,在書房悶坐一會兒,也就進裏屋睡下。

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才朦胧睡熟,卻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夢。一時神女下凡,一時嫦娥奔月;自己一忽兒是楚襄王,一忽兒又變成了後羿。

到了第二日一早睡醒,仍是心神不定。吃過早飯,便喚家丁進來,命他去東莊叫施大勇進府回話。

因前一日天降大雪,也沒什麽活計,施家一家人正圍坐在一個破火盆邊相對長籲短嘆。忽聽王府來人,不知妹子又在王府裏闖下了什麽禍端,慌得施大勇衣服也沒顧上換,趕緊地起身就走。施老娘禁不住在屋裏放聲大哭,施老爹趕着出來,跺着腳道:“真又闖了禍,任憑小王爺怎麽處置罷了,只別叫連累了家裏人!”施大勇心亂如麻,無暇理會他爹娘,前腳後腳緊着往城裏趕。

進到王府,小王爺傳令書房接見。施大勇忐忐忑忑,一進屋就跪下請安,叩頭道:“不知小王爺喚小人進來何事?倘若又是賤妹沖撞了小王爺,還求小王爺念着她大病一場,如今也就跟個瘋子差不多,千萬開恩饒她一命!”殷烈道:“你妹子并沒犯事,你不用害怕,起來說話吧!”施大勇哪裏敢起,爬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殷烈想了一想,問道:“你家裏是從廣東搬過來的吧?”施大勇一愣,忙回道:“回小王爺,小人祖宗幾代都沒挪過窩,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氏!”殷烈“哦”了一聲,又問:“那你妹子有沒有去過廣東,或者……接觸過什麽廣東人?”施大勇道:“沒有!她從小連村子都沒有出去過,更別說到廣東,也沒機會接觸廣東人!”殷烈沉吟不語,良久又道:“那麽,你妹子可曾念過幾年書,會寫幾個字?”施大勇道:“不曾!小人家境貧寒,連小人也還從來沒有念過一天書,更別說她還是一個女孩兒家的,如何能有這個閑工夫!”

殷烈又是良久無言,施大勇不知小王爺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心裏七上八下的,結結巴巴問道:“小王爺,我妹子……是不是又胡說了什麽話?她才大病一場,腦子被燒壞了,小王爺千萬別聽她的胡說!”殷烈想想又道:“她生病之前跟之後,除了胡說以外,還有沒有其它不同?”施大勇期期艾艾道:“有……倒是也有!我妹子得病之前,原本是個很聽話很溫順的孩子,可是自從生了這一場大病以後,性格……就完全變了樣。又倔強,又……不聽話!小人心想,她一定是病糊塗了,所以讓家裏人都讓着她些。誰知道一直不見好轉,後來,連小王爺……她也敢頂撞。小人心想只怕真的是鬼迷了心竅,若有冒犯小王爺的地方,只求小王爺當她是個瘋子不要理會就罷了!”

殷烈冷笑道:“她倒沒有鬼迷心竅,我看她只怕真不是你妹子呢!”施大勇大驚,連連叩頭道:“小王爺明察!我妹子從來連門都沒出過,雖然病了一場有些犯糊塗,可實實的就是小人的親妹子!小王爺若是不信,合村子的人都可以證明!”殷烈道:“她若是你親妹子,如何既會說廣東話,又會寫字念詩,而且還能作畫?我可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你又作何解釋?”施大勇叩頭不止,只道:“這個……這個……小人……小人實在不明白!但她……但她實實在在是小人的親妹子,只求小王爺明鑒!”

殷烈想了一想,道:“也罷!你們一家好歹也對她有些好處,我且賞你二百兩銀子,以後你就只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妹子,不要再來打攪她了!另外,也不許你再跟人提起什麽中邪之類的話,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一邊說着,便吩咐小武道:“你領他到帳房上支兩百兩銀子,這就送他出去吧!”小武答應一聲,施大勇無可奈何,只得叩頭謝恩。爬起身來,想到從此以後很難再見妹子一面,不由得暗自傷感。又想瞧這情景小王爺只怕已經回心轉意,日後定會好好對他妹子,轉而又有些安慰。況且有了這兩百兩銀子,回去以後就可以整繕房屋,剩下的錢還能做個小買賣,一時悲喜交集,終是喜悅遠多于哀傷。

施大勇一走,殷烈閑坐不住,正想去到後邊看看貝兒,忽有嚴将軍來見,說是一場好雪,約他出去賞玩雪景。殷烈不好推辭,于是交待洗硯一聲,帶了小武跟朱奎出門去了。

誰知內院卻出了一場亂子!

八 前世遭劫難 今生亦苦命(2)

原來先一晚佩玉送了殷烈出去,一個人回到屋裏琢磨,心想明明進來,為什麽不在屋裏歇,這麽晚了又出去外邊,莫非是已經厭棄了自己?越想越是覺得不安,自覺前途渺茫,只好蔫蔫地一個人倒在床上睡了。

躺在床上流了大半夜的眼淚。到了第二天一早睡醒,想着今兒不如換一身衣裳,便打開箱子找衣服。誰知找來找去找不見,正有些急躁,偏偏鳴鸾也叫了起來,直道:“我的那雙新靴子怎麽不見了?”佩玉一聽,忙着走出來,道:“這可怪了,我丢了衣服你丢了鞋,都趕在一起了!”鳴鸾便道:“必是昨個兒上午我們随娘娘在後院子賞雪景,小蹄子們又犯了跑心,讓人進來偷了去了!”便一疊連聲叫道:“昨兒上午是誰在屋裏守着?”

一個叫青兒的小丫頭應聲進來,道:“是我在屋裏!”佩玉忙道:“昨兒我們出去的時候,可有人來過屋裏?”青兒道:“也沒有其他人來,就是小王爺進來了一忽兒,見姐姐們不在,就走了,手上倒像是拎着一個包袱!”

佩玉道:“這麽說,倒是小王爺拿了我們的衣服?可他一個大男人家的,拿我們的衣服幹什麽?”鳴鸾道:“別聽這小蹄子胡說!如果真是小王爺拿的,昨個兒進來,為什麽不跟我們說?何況他拿我們的衣服有什麽用?就算他要送外邊的哪個下作姘頭,盡可到大街上揀着好的買,還值得拿我們的舊衣服出去做人情?依着我,必是這小蹄子趁着我們不在,就犯起了跑心,這才讓人進來偷了我們的衣裳去!不然,就是她偷的!”一邊說着,就下狠手在青兒身上掐了一把。

掐得青兒大哭起來,道:“我哪裏跑了,一屋子人都走得沒影兒,就我一個人守着,如今倒落個挨打的份!真這樣,下次我也跑!”鳴鸾怒道:“你還敢頂嘴?”伸手又要打她,青兒早一邊哭着一邊跑了出去。鳴鸾還要攆出去追打,佩玉趕忙攔住,道:“你先別發火,等小王爺回來問問,如果不是小王爺拿的,再打她不遲!”

鳴鸾兀自擱不下,嘴裏嘟嘟囔囔的。佩玉知道她脾氣,再勸下去少不得被她刺上兩句,于是将屋子裏各處收拾收拾,由得她去生悶氣不敢招惹。

誰知青兒無端被鳴鸾責罵一頓,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便哭哭泣泣跑到廚房找她媽訴說。青兒媽不過是廚房裏一個洗菜打下手的,聽了女兒訴說,明知小王爺屋裏的丫頭不是好惹的,反将女兒責罵兩句,教她忍着些,別再惹姐姐們生氣。又進到廚房裏尋摸到一個饅頭拿給她吃。

她娘兒倆正說着話,偏又被一個姓餘的媳婦聽見,原是個最喜歡說是道非的,就趕着過來,壓低了嗓門說道:“叫你閨女到後菜園子看看,我倒見先前種菜的那個小娘兒,今兒穿了一身新衣服,只怕真是小王爺拿給她的呢!昨個兒還跟小王爺騎着一匹馬出去混了一整天,誰知道在外邊幹什麽呢?”

青兒一聽,扭身就往後菜園子跑。她媽一聲沒叫住,忙回頭跟餘家的道:“快別說了,她說不定就在屋裏,讓她聽見可不好!”姓餘的媳婦翹翹嘴唇,道:“怕什麽,興她做,就不興我們說?我還聽說,小王爺一開始原本是要娶她做姨娘的,可她就是不肯,所以才罰她到後菜園子種菜受苦。誰知原不過是一出欲擒故縱之計罷了!如今小王爺特意地叫把我們住的房子給她讓出來,這等到了晚上,前後房門一關,裏邊究竟是一個人呢還是兩個人,誰知道呢!”一邊說,一邊咂着嘴笑。

青兒媽不願跟她講談這些,回頭看見青兒正從後邊跑回來,邊跑邊道:“可不得了,真是穿的兩位姐姐的衣服,我告姐姐們去!”青兒媽眼見她一溜煙地跑走,止不住地回頭埋怨餘氏媳婦道:“鳴鸾姑娘那脾氣,一會兒吵起來,可怎麽好?”餘氏媳婦擠眉動眼道:“跟我們又沒什麽相幹,一明一暗兩個都是未來的姨娘,倒有一場熱鬧好瞧!”

這邊鳴鸾聽見青兒一說,果然就蹦了起來,說道:“真是如此,我饒了你!若編謊話诳我,可仔細你的皮!”便風風火火随着青兒趕去後邊。佩玉明知攔不住,心想由得你們怎麽鬧去,都跟我沒什麽相幹。便跟幾個丫頭說了一聲,反抽身出了院子,去旁邊找大奶奶綠珠身邊的丫頭說話去了。

再說貝兒先一晚搬出窩棚,住進才給她騰出來的房屋,自進入王府,總算是睡了一個安生覺。第二天一早起來,明顯感覺精神比往日要好。

以前在菜園子裏,也沒吃過早飯,如今既有了小王爺吩咐,廚房管事的婆娘高家的一見她起床,忙走過來問她早上想吃點什麽,吩咐下來,好讓人去做。貝兒聽了倒有些過意不去,忙道:“大娘快別這麽說,我是個什麽身份,有什麽吃什麽罷了,哪裏還敢挑剔!”高家的笑道:“也不是這樣說,小王爺既然特意交待,姑娘需要什麽盡管提,千萬別跟我客氣!”一邊說着,便叫人将早飯送過來,原是一碗上好的小米粥并兩個油糕,另有一樣小菜。

貝兒心裏難免感慨,心想這個世道,有錢有勢就是一切,縱有千般的不甘心,也不能不服。

吃過早飯,到菜園子轉了一轉,将路上的積雪掃了一掃,其餘實在沒什麽事情可做,于是回到屋裏。心想既然已經不可能再回去,就不能總是跟這個也許要生活一輩子的世道格格不入,必須要學着去适應,去順從,否則,吃苦受罪是她自己。

于是翻出吳家的給她拿來的繡架針線,學着繡起花來。

那真是一件磨性子的功夫,繡沒幾針,手上已被紮了好幾下。唉聲嘆氣地正想撂下,忽聽外邊吵吵嚷嚷的,一個女子的聲音氣勢洶洶道:“那偷衣服的賤貨在哪兒?快給我把她叫出來!”就聽一個小丫頭的聲音接口道:“就在這個屋裏!”另一個婆娘的聲音道:“姑娘消消氣,千萬別聽她小孩兒家的瞎說!”那小丫頭的聲音不服道:“我哪裏瞎說,我認得真真的,她身上穿的,就是佩玉姐姐的衣服!”

只聽房門“哐”地被人大力推開,那小丫頭青兒站在門首,叫道:“你快出來,我們鳴鸾姐姐有話問你!”貝兒一愣,只得起身出門。

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站在園子裏,眉眼倒生得十分标致,只是一臉鄙夷不屑之色,向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幾眼,方冷笑道:“我以為是怎樣一個騷狐貍,原來長相也不過如此!”一邊說着,跨前一步,一個手指頭直指到貝兒臉上,擰着眉頭喝道:“說!你這身衣服哪裏來的,可不是偷了我們的?”

貝兒瞅着她一幅氣勢洶洶尋釁找茬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不願跟她一般見識,何況真吵鬧起來,她的幫手也多,自己不是對手,便忍氣吞聲回身進屋。鳴鸾搶前一步伸手一攔,道:“你還沒回我話呢!這就想溜?”

貝兒道:“你既說這身衣服是你的,我進屋脫給你就是。”鳴鸾冷笑道:“好便宜的事情!你穿過的衣服我們還能要回來不成?”貝兒道:“那你還想怎麽樣?”鳴鸾冷笑道:“非得給我說清楚,這身衣服怎麽被你偷來的,不然,就到管家奶奶面前辯駁辯駁去!”

貝兒實不願老老實實告訴她是小王爺拿來,正自沉吟,高家的聽見外邊吵鬧,趕忙走出來。看見幾個媳婦正圍着看熱鬧,忙将媳婦子們喝罵開了,将鳴鸾拉到一邊,賠笑道:“姑娘快消消氣,她這身衣服,原是小王爺拿給她的。想是昨個兒一場大雪,小王爺一時趕不及叫人去買,所以順手拿了姑娘們穿的來給她。姑娘們住的院子幾道門幾道卡的,連我們都輕易進不去,何況是她?就想偷,也沒處偷啊!”

鳴鸾所以發這麽大火兒,原是惱怒小王爺拿了她們的衣服給其他女人穿,聽見高家的一說,愈發憋一肚子氣,便冷笑道:“嬸子說是小王爺拿給她的?憑什麽小王爺拿衣服給她穿?就她這樣一副嘴臉,也值得小王爺巴巴地拿了我們的衣服給她穿?嬸子倒要解釋解釋,到底這是個什麽意思!不然,讓一群下作的小人聽了去,連小王爺臉上也沒光彩了!”

一番話堵得高家的一愣一愣的,只得道:“看姑娘這話說的!我原是好言相勸,倒落個一身不是!小王爺為什麽送她衣服,姑娘時常在小王爺身邊服侍,倘若連姑娘也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姑娘真要吵,那就吵吧,我也不管了!”一邊說着,便要返身進屋。一轉頭,卻見一個老婆子領着幾個媳婦過來,忙轉顏笑道:“錢大娘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們裁決裁決!”

那老婆子斜眼向着幾人一瞅,道:“老遠就聽見你們吵,吵什麽呢?倘是驚動了主子,人人都要受罰的!”

原來來者正是錢璜之母錢嬷嬷。錢嬷嬷原是先前的小王爺殷雄的奶娘,又是随着先王妃陪嫁過來的貼身大丫頭,至先王妃去世以後,現王妃也是感念先王妃之意,一直對她格外尊重,其身份也就跟個主子的身份差不了多少。

那鳴鸾雖然向不服人,也不敢在錢嬷嬷面前放肆,便道:“正是要請奶奶裁決呢!今兒一早我和佩玉就發現衣服丢了,到處找不見,不想竟然穿在了她身上!不知她怎麽偷到手裏的,還請奶奶幫我們問問明白!”錢嬷嬷向着貝兒瞅了一眼,冷笑一聲,回頭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姑娘的衣服既然已經被她穿了,少不得我賠姑娘一件新的就是!”鳴鸾奇道:“這倒怪了,她穿了我們的衣服,為何要讓奶奶賠?”

錢嬷嬷道:“也是要說清楚你們才能明白!今兒早上,娘娘已經答應将她許給我兒錢璜為妾了,從此她就是我家裏的人。說不得,她的事情,只好攬在我老婆子身上了!”鳴鸾所忌者不過是生怕貝兒得了小王爺寵幸,搶了她跟佩玉的位置,聽錢嬷嬷一說,不由得轉怒作喜,忙笑道:“那倒要恭喜奶奶了!既然她已是奶奶家裏人,這身衣服只當是送她了,敢要奶奶什麽賠償呢?”一邊說着,也就告了退,領着小丫頭子進內院去了。

錢嬷嬷回轉頭來向着貝兒一陣打量。貝兒将她話句句聽在耳裏,不由得心裏一陣冰涼。也只能全當沒聽見,轉身正要走進屋裏,錢嬷嬷冷笑一聲,道:“我的話你可聽真了?你現在已是我兒屋裏人,這就趕緊收拾收拾,今兒就搬過去!廚房裏屋子本來就緊張,不要再被你占住了。”

貝兒停住腳站了一站,方回身道:“奶奶可是在跟我說話?誰許我給你兒子做妾,為什麽不先來問問我願意不願意?”錢嬷嬷“呸”地照她臉就是一口唾沫,冷笑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還要先來問問你願不願意?你原是府裏買進來的奴才,憑主子怎麽處置罷了,就算要将你許給阿貓阿狗,你也只有認命服從的份!倒妄想由着你的意思呢,這還反了天了!”

貝兒熱血上沖,這些日子忍氣吞聲,被姓錢的一家人任意折磨羞辱,早就有心豁出了這條性命不要,跟他們暢暢快快血拼一場,便用手将臉上唾沫胡亂一抹,上前一步冷笑道:“奶奶做慣了奴才,果然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所以生養了一窩畜生!如今倒要親自出馬幫着你那禽獸兒子行奸作惡,可惜我不像奶奶生就了一身媚骨,要我嫁你那禽獸兒子,想也休想!”

一番話把個錢嬷嬷氣得渾身顫抖,罵道:“好你個小賤人!你這話竟不是罵我,竟是罵王妃的了!王妃既把你許給了我家,要死要活,就只能由得我由不得你!”一邊就跺着腳命令跟來的人:“還不把她給我捆上,把嘴也堵上,看這賤人還胡說!”

幾個婆娘一擁而上。貝兒剛叫得一聲:“還有沒有王法!”早被按在地上捆得死緊,又被一個媳婦子用一條手絹将她嘴堵上。錢嬷嬷冷笑道:“正是要依王法辦事呢!”便命媳婦們先把她關進屋子裏,稍停自有她家裏進來拉人。高家的覺着這事有些不妥,但明知錢嬷嬷在府裏勢大,嘴張了一張,卻什麽話也沒敢說。

貝兒被捆得死死地丢在屋裏,心裏一陣恐懼一陣迷惘。只後悔為什麽不早尋一個短見,如今身不由己,想死都死不了,除了泉湧的淚水,其他什麽也不能做。

九 勢逼入內帷 曲膝抛前生(1)

小王爺殷烈當天很晚方回。一進書房,洗硯慌慌張張迎上來,道:“小王爺,不好了!”殷烈慢條斯理往椅子上一坐,道:“什麽事慌成這樣?就有事也有爺替你擔着,慌什麽?”洗硯急道:“不是小人有事,是那個貝兒姑娘,她出了大事呢!”殷烈吃了一驚,跳起來身來問道:“她能出什麽事?”

洗硯道:“聽說王妃娘娘已将她許給了錢管家,如今已被錢奶奶帶回家裏去了!小的還聽說,因為貝兒姑娘寧死不從,還将錢奶奶大罵了一頓,氣得錢奶奶當時就叫人将她捆了起來,說不定今晚就要圓房呢!把小的老娘急得什麽似的,一連幾趟跑進來跟小的說!不想爺到現在才回來,再不趕緊着點兒,就來不及了!”

殷烈不等他把話說完,已拔腳就往門外跑。小武飛也似的去牽了馬過來,殷烈心急火燎躍身上馬,一甩馬鞭,向着大門外直沖出去。

錢家就在王府左近,四面也砌着一片圍牆,裏面整整齊齊幾間大瓦房,倒也俨然一戶小康人家。

殷烈趨馬到了大門口,眼見大門緊閉,一躍下馬奔到門前“嗵嗵嗵嗵”往門上猛踹,一邊大叫:“快開門!”

只聽裏邊有人問道:“誰呀?”殷烈急火攻心,怒罵道:“是你祖爺爺!他媽的,再不開門,爺宰了你!”裏邊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誰說話這麽橫,慌得趕忙過來開了門。

門栓剛拉開,殷烈已一沖而入,把那開門的奴才撞得向後一個踉跄,擡頭看見是小王爺,吓得趕忙跪倒,連連叩頭道:“小人給小王爺叩頭!”殷烈無暇理會他,只道:“你們今兒抓回來的丫頭關在哪兒?”那奴才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在……在……在……”殷烈揚起馬鞭照他身上就是一鞭子,罵道:“王八蛋,再給爺磨磨叽叽不痛快,爺要了你的小命!”

那奴才一聲慘叫,趕緊地擡手一指:“就在……那邊那間屋子裏!”殷烈又罵一聲,急步奔了過去。只見屋裏亮着燈光,隐隐的似有一個男人淫邪的聲音傳了出來。

殷烈又急又怒,擡腳重重一腳踢在門上。“哐嘡”一聲大響,房門被他一腳踹開。殷烈向裏一望,更氣得火冒三丈!只見貝兒手腳被緊緊捆成一團歪在床上,嘴裏還堵着一團布,即不能動也不能喊,臉上挂滿淚珠,眼睛裏更充滿憤怒、驚恐、和絕望!

那個賤男人錢璜淫笑着站在床前,一只膀子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正隔着衣服在貝兒身上揉摸。聽見門響,剛一回頭,殷烈罵一聲:“王八蛋!”“噌”地一腳将他踢翻在床腳,随即搶上去扯出貝兒嘴裏的布團。

貝兒“哇”的一聲哭出來。殷烈忙又解了她身上繩索,一把将她抱進懷裏。貝兒雙手緊緊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直哭得聲嘶力竭。殷烈緊緊摟抱着她,直道:“別怕!沒事了!”

錢璜從地上爬起來,嘴裏猶自不服,嘀嘀咕咕道:“小王爺,王妃娘娘已将這丫頭賞給小人了!”

一句話剛落音,殷烈急怒攻心,罵一聲:“王八蛋,連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我讓你這一輩子也當不了男人!”忽然飛起一腳重重踢在錢璜下腹。

錢璜一聲慘叫,頓時翻倒在地,捂住下陰在地上翻滾慘嚎。

殷烈再不理他,抱着貝兒大踏步往門口就走。錢嬷嬷聽到聲響颠着小腳趕過來,正好迎頭碰上,忙道:“小王爺這是怎麽回事?這可是王妃親口将她許給我兒的,你要将她抱到哪兒去?”

殷烈平時對她倒也尊重,但此時心裏正憋了一肚子氣,哪裏還會去理她?便大踏步從她身邊走過,一徑出門。把個錢嬷嬷撂在當地,一時又羞又氣,卻又無可奈何。耳聽兒子在屋裏慘叫連連,又慌忙進去察看兒子情形。

小武此時已趕了上來,正牽着馬立在門口,見殷烈出來,忙将馬匹牽了過來。殷烈抱着貝兒一躍上馬,徑回王府。

騎着馬一直進到內院門口方下來,抱着貝兒徑入內院,自有小武将馬牽走。

佩玉鳴鸾迎了上來,忽見他懷裏抱着一個女子,都是一愣,殷烈吩咐道:“鳴鸾,去打盆水!佩玉,倒杯茶過來,再去叫廚房熬點小米粥!”

鳴鸾撇撇嘴,一聲不吭出去了。佩玉應了一聲,也即出去。殷烈一直走到裏間,将貝兒輕輕放在他的大床上,貝兒雙手揪着他胸襟只是不丢,眼神裏兀自充滿恐懼和驚惶。殷烈心裏滿是憐愛,輕輕安撫道:“沒事了,有我在,誰也不能再傷害你!”

貝兒眼中淚水複又滾滾滑落,哭道:“這究竟是個什麽世道?為什麽這些人可以無法無天肆意妄為?我想回家,我想回我的地方,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殷烈伏身将她緊緊擁住,在她耳邊輕輕安慰。貝兒雙手環抱着他寬厚的肩背,陷入一種深深的絕望之中,哭得無法遏止。哭得殷烈一顆心隐隐作痛,只能緊緊抱着她,不住在她耳邊說道:“沒事了,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直到鳴鸾走進來,輕輕咳嗽一聲,道:“小王爺,水端進來了!”貝兒才勉強止住哭泣。殷烈直起身體,伸手輕輕為她拭淚。貝兒抽了抽鼻子,道:“對不起!”停了一停,又道:“謝謝你!”殷烈溫柔一笑,軟聲道:“原是我的不好,早該把你接到裏邊來的!先起來洗把臉,然後再吃點東西!”貝兒點點頭,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殷烈趕忙伸手相扶,一邊回身吩咐道:“把水端到床跟前來!”

鳴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強橫霸道的小王爺對人如此和順溫柔,不由得一股酸氣直往外冒。扭頭跟佩玉相互一望,翹了翹嘴唇。佩玉心裏也是酸溜溜的,勉強一笑,接過她手上的水盆端到床跟前,笑問道:“小王爺,我們該怎麽稱呼這位姑娘呢?”殷烈斜了貝兒一眼睛,道:“她叫貝兒,你們就叫她名字吧!”佩玉應了一聲,含着笑服侍貝兒洗臉。

鳴鸾瞅着萬分的不服,忍不住道:“請問小王爺,為什麽我們的衣服,穿在了這位貝兒姑娘身上?”殷烈道:“是了,原是我拿給她的,一時忘了跟你們說!”鳴鸾便道:“小王爺要送人,外邊哪裏沒得賣?也值得進來拿我們穿過的舊衣服?”殷烈聽她語帶諷刺,當着貝兒的面,便有些按捺不住,道:“什麽好東西!佩玉,明兒叫裁縫進來,一人給你們做十套!”佩玉忙賠笑道:“她就這脾氣,也就随口說說,小王爺不必當真!”鳴鸾冷笑道:“佩玉你也真是,你當一人十套是做給我們穿的麽?”說着,也就甩手出去了。

殷烈大怒,念着貝兒剛好些,又不願就此發作,只得勉強忍耐。佩玉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只怕他發作起來,忙笑道:“這陣兒粥也該送過來了,我出去看看,姑娘洗了臉,就出來吃飯吧!”貝兒忙謝了一聲,佩玉也就避出去了。

殷烈看着貝兒洗完臉,忽然一陣沖動,伸手握住她手,一字一字道:“你放心,我不知道怎麽送你回去,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人再傷害你!”貝兒一楞,由不得眼中又有淚光閃現,随即吸吸鼻子轉過了頭,道:“你……故意惹人哭!”殷烈禁不住伸手攬她入懷,道:“以後我再也舍不得讓你哭!”貝兒驚魂未定,靠在他寬闊厚實的胸脯上,略掙了一掙,淚水又悄悄滑落下來。

殷烈見她溫溫順順靠在自己懷裏不動,心上也是充滿溫柔之意,輕聲又道:“這樣多好,你乖乖的,我真的會很疼你!”貝兒張嘴想說一句話,又停住,只是默默流淚。

忽聽佩玉在外邊叫道:“貝兒姑娘,粥已經送過來了!”殷烈伸手擡起貝兒臉蛋,忽見她滿臉淚痕,忙又替她拭淚,一邊又道:“怎麽又哭了?快別哭了!我說過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到驚吓,而且……除非你心甘情願,我不逼你就是!”

貝兒雙眼瞅着他,良久終于伸袖抹了抹臉,點點頭勉強一笑。殷烈見她臉上淚痕未幹,正恰似梨花帶雨,忍不住便想湊嘴在她潤潤的臉蛋上親一親。但明知她與其他丫頭大不相同,不可輕辱,只好定一定神,柔聲道:“出去吃飯吧,一定餓壞了!”一邊伸手将她拉起來,只覺她手又軟又膩,一時舍不得就丢。貝兒略掙一掙,也就任由他牽着。

一起出到外屋,殷烈方松開了手。佩玉心上大不自在,臉上卻絲毫不露,微笑着替貝兒盛了一碗粥遞上。貝兒謝了一聲,仔細看時,見桌上擺着幾樣精致小菜,也不認得是什麽,于是坐下吃粥。

今兒一天就只吃了一頓早飯,明明很餓,一時卻食不甘味。忽一擡頭,只見殷烈坐在她對面,怔怔地雙眼瞅着她發呆。貝兒心上一熱,微微低下了頭,忽又擡頭道:“小王爺,要不你也吃些吧!你這樣瞅着,叫人怎麽吃呢?”殷烈一笑,回頭問道:“還有沒有?”佩玉忙道:“有,多着呢!”忙也為他盛了一碗。

相對吃了飯。殷烈見時間已晚,雖有些不舍,還是站起身道:“晚了,讓佩玉幫你打水洗洗就睡了吧!我到外邊書房去睡。”想一想又囑咐佩玉道:“她今天才受了驚吓,你照看着些!”佩玉心裏一陣難受,嘴裏忙答應了。殷烈回頭向着貝兒一笑,也就出去了。

九 勢逼入內帷 曲膝抛前生(2)

進到書房,衆小厮只當他會在內院歇,也都已經睡下,聽見聲音,慌得忙又起來服侍。殷烈道:“罷了罷了,都各自睡去吧,留洗硯在屋裏就行了!”衆小厮答應一聲,方都退了出去。小武打好洗臉洗腳水送進來,也出去了。

洗硯笑嘻嘻地服侍他洗臉洗腳,道:“爺今晚怎麽不在裏邊睡呢!”殷烈斜眼瞅着他,道:“你想說什麽?”洗硯嘻笑道:“小的聽小武說小王爺已經把貝兒姑娘救出來了,原想這一次小王爺總算是如願以償,沒想到這麽晚了爺居然還會出來,所以有些奇怪罷了。”

殷烈伸手在他臉上狠狠一擰,道:“小不點子年紀,懂得什麽?”洗硯笑道:“小的雖然不懂事,不過爺的心思小的還是能看出那麽一分兩分的。”殷烈笑罵一聲,忽然一陣感激,伸手将他抱進懷裏,道:“乖孩兒,畢竟還是你對爺最忠心!這次若不是你,爺去晚了一步,可就悔之莫及了!”洗硯嘻嘻一笑,臉紅紅地道:“爺,很晚了,該睡了!只怕明兒一早錢奶奶要向娘娘哪兒告你狀呢,倒要提防些才是!”殷烈點頭道:“這話說得不錯!”湊嘴在他紅紅白白的嫩臉上親一親,便丢手放開了,起身走去內室。

洗硯随着進來,服侍脫了衣服,殷烈伸手在他臉蛋上摸一摸,道:“快睡去吧!小孩子家,不好熬夜!”洗硯一笑,替他放下蚊帳,也就出到外間睡。

原來在外間用屏風隔起了一個小間,洗硯晚上就在裏邊睡,以供殷烈夜晚醒來的時候使喚。

到了第二日,殷烈一早睡醒,洗梳過後,便進去內院。佩玉鳴鸾上前服侍,殷烈左右一望,問道:“貝兒呢?”

鳴鸾翹了翹嘴沒說話,佩玉忙笑道:“昨晚做了一夜惡夢,到天快亮才好些,這會兒還在睡呢!小王爺先去給娘娘請安,等轉回來,也該起來了!”殷烈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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