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方才王妃抱着衣服的時候, 旁人都沒想看看這是什麽,只有三皇弟上趕着過來看, 其居心可當真是不好說啊。”晏莳的眼睛用輕輕地掃過繼後, “母後,這給父皇呈東西向來是樂公公應做的事,您今天怎麽就讓您身邊的宮女來做這事?”
晏莳這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不知道這根針是誰放的,但既然定王與繼後都碰了這衣服, 那他就要把他們脫下水,一個都別想跑。
繼後聞言臉上變了幾變,楊氏一事,她受到了牽連,被幽閉在甘泉宮中許久未見到崇謹帝。等再見到崇謹帝時,發覺自己的恩寵不複以前,因此愈發地在崇謹帝面前想要獻殷勤。方才,取衣一事自然也有此用意。
晏莳的話讓崇謹帝微微皺了皺眉,若說定王想要陷害花淩, 這确實值得商榷,可是繼後, 卻有了十足的理由。
繼後待要說話,就見太醫來了。
太醫将方才的那根繡花針仔細查驗了一番後回答:“啓禀陛下,此針無毒,只是一根普通的繡花針。”
崇謹帝點點頭,又讓太醫退下了。
花淩生怕繼後沒見到似的, 仰着小臉笑嘻嘻地重複了一遍:“母後,太醫說這根針沒有毒的。”
“本宮聽見了。”繼後感到有些眩暈,她強打起精神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威嚴,“可就算這針沒毒,也說明不了什麽。王妃,定王,這針是誰放在裏面的,你們自己清楚。”
繼後這麽一說,定王的生母淑貴妃可坐不住了,當下就回嗆:“皇後娘娘,您未免把自己摘得也太幹淨了吧。方才我們這麽多雙眼睛可多看見了,這衣服您的人也碰了,您怎麽不把自己也加上。”
“放肆!”繼後手下重重一拍,“是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宮如此無禮!”她被崇謹帝幽禁在甘泉宮中的這段時間內,後宮的大小适宜全都是娴貴妃與淑貴妃來把持。雖然她後來解了禁,但到底不像以前的那個樣子。
淑貴妃自然不怕她:“皇後娘娘也只會說這些唬人的話,咱們現在是在查針是誰放的,你做什麽拿身份逞人?難不成是做賊心虛了?”
“皇上!”繼後被氣得不知說什麽好,轉頭看向皇上。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大淵的皇後,她不信,在這種場合裏皇上會讓她失了面子。
崇謹帝還未來得及答言,就聽到身邊傳來一個細弱的哭泣聲,再一看,原來是花淩站在他身旁揉着眼睛哭了起來。
花淩最具有欺騙性的就是他那張純真憨态的臉,他本就長得極美,這會兒臉上又挂了些淚珠,更惹人憐愛,崇謹帝心頭的火氣當下被他的淚水澆滅了幾分,忍不住小聲問道:“王妃怎地哭了?”
晏莳自然也瞧見小王妃哭了,當下心中一緊,正思索辦法時,就見花淩緩緩地跪倒在了崇謹帝腳下,抽抽搭搭地說道:“父皇,母後,你們都不要生氣。是兒臣不好,是兒臣錯了,如果兒臣不是要做這件衣服,就沒了這些事情了。今日是除夕,合該高高興興的,可就因為兒臣的這件衣服鬧出了這許多事端,是兒臣的錯,兒臣任憑父皇責罰。”
崇謹帝聽着花淩這番說辭,心中僅存的那點兒火更是全都滅了,聲音更是放柔和了不少:“王妃為朕做衣服,乃是王妃的一片心意,朕怎會怪罪王妃?”
花淩又抽抽鼻子繼續道:“既然母後和三弟都認為這根針是我的放,那麽就當它真是我的放的吧。只當淩兒做事粗心,将針遺落在裏面。父皇,您責罰兒臣吧,兒臣只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只希望父皇能開開心心地過個好年。”
花淩的一番話,讓崇謹帝原本就偏袒他的心就更加偏袒他了。這會兒,所有人都在摘清自己,把責任往別人的身上堆。這有這個傻
花淩,拼命地把過錯往自己的身上攬,就為了讓他過個好年。此等孝心,當真是令人感動。
崇謹帝張張嘴剛想說話,就聽繼後冷冷地插上一句:“王妃,你說那針是你粗心遺落在裏面的,就是粗心的嗎?”
花淩眨眨好看的大眼睛,滿臉的淚痕看向繼後:“母後還是認為是兒臣故意放在裏面的嗎?就為了害父皇?可是兒臣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啊,父皇待兒臣這般好,兒臣怎會如此的恩将仇報。”
說到這裏,花淩又狠狠地抽了一口氣,似乎是想把洶湧而出的淚水吸回去,他用衣袖擦擦眼睛又接着道:“好吧,只要能讓父皇開開心心地過了這個年,母後說什麽便是什麽了。父皇,那您就按照是淩兒故意的來責罰兒臣吧。兒臣雖然有些怕疼,但可以忍住的。”
繼後再要說什麽,就見崇謹帝冷冷地說了一聲:“好了,梓童,你不要再鬧了。”
他又親手将花淩攙扶起來,柔聲道:“父皇相信這針不是王妃的,父皇答應你,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兇手,還王妃一個清白。”
花淩聽了這話眼睛驀然變得亮晶晶的,臉上挂滿了笑容,只是這笑容合着滿臉的淚水在一起看起來有些滑稽:“兒臣謝過父皇,只是父皇,這事咱們過完了年再說好嗎?過年一定要開開心心的,來年才能有好的運氣。”
崇謹帝看着他笑,竟也笑了笑:“好,父皇答應你。”
花淩開開心心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晏莳忙從宮女手中拿過手絹心疼地為小王妃擦了擦眼睛。
崇謹帝斂起笑容,又恢複了那個威嚴的帝王形象,他開口道:“睿瑛郡王妃,獻衣甚合朕心,賞黃金百兩,綢緞百匹。”
晏莳忙與花淩磕頭謝恩:“兒臣謝父皇。”
繼後與定王都咬了咬牙,但又不敢說什麽。
崇謹帝見花淩的眼睛哭得有些腫,便讓他與晏莳先下去休息,等午膳時再過來。
晏莳帶着花淩看到了正陽宮裏,正陽宮原本是歷代皇後的居所。但元後在這裏自戕之後,繼後不願在此居處,這裏便只有晏莳一人獨居。
在他出宮建府的這一年多裏,正陽宮只偶然有些下人來打掃,看起來有些破敗。
花淩倒是一點兒也不嫌棄,仔仔細細地将宮裏的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真好,能看看哥哥從小長大的地方。”
晏莳以前将這裏當做牢籠,只想着逃離這裏,但今日帶花淩一來,他心中的郁結頓時煙消雲散,只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恍惚如隔世。
花淩看夠了,才讓晏莳帶着他去寝殿。
宮人們早已将寝殿布置好,雖裏面還有些涼,但也不是很冷。寝殿上鋪了一床被子,花淩坐在上面,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哥哥,以前你就睡在這裏嗎?”
“是的。”晏莳的目光柔和了許多,臉上也帶了些許的笑意,坐在花淩身邊,“可要再睡一覺?”
“距離午膳還有多長時間?”花淩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打着壞主意。
晏莳像一只在狼窩前走來走去的小羊,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快到了狼嘴裏:“還有将近兩個時辰。”
“那夠用了。”花淩嘿嘿一笑。
“什麽夠用了?”晏莳不明所以。
“這是哥哥從小睡到大的床,我想在這裏與哥哥試試。”花淩說得倒是不害臊,晏莳聽得微微紅了臉。
花淩見他沒答應,輕輕地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哥哥——”
“你不困嗎?”晏莳被他這聲哥哥叫得有些口幹舌燥的,“今日起得這般早。”
“做完了也是有時間睡的。”花淩繼續誘哄着
,“我就做一次。”
晏莳看看外面的天色:“現在是白天。”從來沒在白天做過這種事,有些難為情。
“怕什麽。”花淩說話間已經伸手去解晏莳的衣服了,“我方才受了好大的驚吓呢,哥哥應當安慰安慰我。”
他這麽一說,晏莳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
時間很快就到了子時,除夕快要過去了,午時過後,晏莳與花淩也可以離開皇宮回到王府。
席間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花淩對晏莳耳語了幾句,站起身來沖着崇謹帝施禮道:“父皇,兒臣想為您吹一首笛子。”
崇謹帝喝了一些酒,聽聞花淩要吹笛子,很是高興,當即就允了。花淩将他的白玉笛拿出來,放在嘴下。笛聲清澈透亮,輾轉悠揚。但聞聽者,皆忘煩憂。
一支曲子終了,花淩又回到晏莳身邊做好,特意向他讨賞:“哥哥,我笛子吹得好不好?”
“真棒。”晏莳夾了一口菜放進他的嘴中,花淩笑嘻嘻地說了下去。
繼後和定王恨得牙根直癢癢,又不敢再說什麽。尤其是繼後,本來讓他二人成親,就是為了讓花淩去膈應晏莳的,沒想到二人的關系愈發親密,當真是讓人不舒服。
崇謹帝也看到了二人的小動作,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元後,将桌上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子夜過去不久,崇謹帝就有些倦了,便散了席,回寝宮歇息。
繼後,娴貴妃和淑貴妃都争着來獻殷勤,就盼望着崇謹帝能去自己的宮中。但崇謹帝拒絕了,誰的宮中也不打算去。
樂公公叫來的軟轎他也沒坐,只讓樂公公攙扶着他慢慢地走。
這時的皇宮寂靜了許多,只選出傳來聲聲爆竹之聲。
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裏時,突然一個隐蔽的,暧昧的聲音傳到耳內。
“哎呀,輕點兒。”這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崇謹帝十分熟悉,她是屬于正得寵的蘭妃的。
蘭妃是吏部尚書的女兒,進宮差不多一年了,甚得崇謹帝的喜愛。
但在這兒聽到了他的聲音,崇謹帝不由地為之一振,當下喝的酒也醒了不少。樂公公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剛要說話,崇謹帝低喝道:“別出聲!”吓得樂公公忙閉上了嘴巴。
崇謹帝看不見聲音傳來的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所站在這裏與那裏之間正好有一個拐角的牆,嚴嚴實實地将他的視線擋住了。
只聽那邊又有一個聲音傳來——
“我都想死你了,哪能輕點兒!你不想我嗎?”這竟然是定王的聲音!
崇謹帝的身子栽了栽,幸而樂公公将他扶住了。他想起來,吏部尚書是定王的人,蘭妃又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好啊,好啊,好個定王!簡直是膽大包天!
“當然想了,”蘭妃嬌嗔着,“你的心也真夠狠的,舍得把我送進宮來,又不時常來看我。”
“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我知道你在宮中受苦了,還特意我托母妃對你多多照拂呢。”
蘭妃嬌笑着:“也多虧了貴妃娘娘,我才能在皇上身邊如魚得水。只是,你莫要忘記了答應我的事,我以後可是要做你的皇後的。”
“只要我當了皇上,你一定就是皇後。來吧寶貝,別說這些了,咱們快辦正事吧。”
“讨厭,你慢點兒,啊——”
接下來就是一段不堪入耳的淫穢之聲。
崇謹帝氣得渾身發抖,往那裏疾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他攥了攥拳頭,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走到那裏,轉身直奔寝宮而去
了。
在他走後不久,那處僻靜的角落裏,也驀然沒了聲音,有一個人從那處走了出來,哪裏有什麽蘭妃,哪裏有什麽定王,有的只是花淩一人而已。
蘭妃進宮前與定王确實是有一段,她進宮也是受到了定王的蠱惑。這一年來的時間,向崇謹帝吹了不少的枕邊風。
這個年過去了,定王私賣阿芙蓉的案子便是要揭開。花淩了解崇謹帝,他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貍,為了達到皇子間的制衡,他未必會将定王怎麽樣。只怕用不了多久,又會重新啓用他。
可若是有了今日之事,定王必将翻身無望,連帶着淑貴妃和吏部尚書都能連根鏟除。
花淩今日膽敢這麽做,還是那句話,他了解崇謹帝。他這個人好大喜功,又極好面子,他不可能過去捉奸。捉了奸以後,他又會怎樣做?定王是皇子,若是受了懲罰,朝廷上多少雙眼睛盯着呢。兒子給老子戴了綠帽子,這傳出去可不怎麽好聽。
所以,崇謹帝只能裝作不知。但裝作不知是一回事,已經知道了卻是另外一回事。這件事就像一根刺紮在崇謹帝的心上,讓他疼痛難忍,只要尋到了一個合适的契機就會拔掉這根刺。
花淩施展輕功,遠遠地就見到還在等候他的晏莳,嘴角噙出一抹笑意,落到地上噠噠噠地往這邊跑着,邊跑邊喊:“哥哥,哥哥——”
晏莳見花淩回來了,将他輕輕地摟抱在懷中,又緊了緊他的衣領:“可如完側了?”方才往宮外走的路上,小王妃突然說要如廁,晏莳便打算帶他去。但花淩羞羞答答地不讓他跟着,只叫了個太監讓他領着去了。
小王妃走了也有一陣了,這會兒看到了他懸着的石頭也終于落了下。
一夜無話,初一一早又要進宮給崇謹帝和繼後拜年。晏莳明顯地感覺到,崇謹帝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有些奇怪,昨晚分開時,崇謹帝還是很高興的。
從宮中出來,晏莳帶着花淩直接回了王府——補覺。
晏莳不管怎麽說都是嫡長子,滿城的皇親國戚需要他去拜年的并不多,都應當來到他這裏。但還是那句話,晏莳不受寵,旁人也大多以為他與皇位無緣,一些人都只是打發個下人走個過場。
這些只有下人來的,就由慶吉來接待。若是主人親自來的,晏莳便親自接待。
快到中午的時候,章豫新帶着沈沉璧來了,分賓主落座後,說了一些拜年的話,沈沉璧道:“王爺,這年一過,來參加科考的舉子們可都來了,那件事您打算什麽時候捅出來?”
晏莳看着手裏的茶杯:“再過三五日昭王那邊便會有消息傳來。”
沈沉璧眉尖微蹙:“昭王?”
章豫新倒是明白了晏莳的意思:“王爺不想自己将此事捅出,想借昭王之手?”
晏莳點點頭:“正是。”
花淩有些急了:“哥哥,這是為什麽啊?咱們好不容易調查了這麽久,怎麽把功勞全給了昭王呢?”
晏莳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道:“定王到底是我的弟弟,只怕到時父皇只會以為我這是手足相殘,而不是會朝廷解決一大隐患。”他要争得是皇位,而不是這些眼前的功勞。
若阿芙蓉案背後的主使不是哪位皇子,那麽由他捅出來,崇謹帝或許會對他另眼相看。
花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接着道:“那麽哥哥咱們怎麽會讓昭王知道此事啊?可得做隐蔽些,不能讓他知道是咱們告訴他的。”
“這件事不需咱們的人去辦,所以保證萬無一失。”晏莳笑了笑,又看見小王妃心急的樣子繼續解釋着,“我已拜托向櫻姑娘去處理此事。”
“向櫻姑娘?”
花淩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她可是十方門的人,之前曲流觞為何隐藏身份進了王府這事還沒查出來呢,哥哥怎麽還能用十方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