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晏莳的拳頭不由得攥緊, 花淩瞧他們說話,他也湊過來瞧, 沒看見裏面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便又把頭縮了回去。
許京道:“宴兄,我回去給嫂子弄些吃的吧。”
晏莳點點頭:“你放心,這裏有我們。”
劉二看着許京走了也沒攔着,畢竟白給的東西誰不要。
産房裏劉二媳婦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最終, 伴随着一個撕心裂肺的高喊聲之後,緊跟着出來了一個嬰兒的啼哭聲。
劉二嚯地從地上站起來,幾步拉開門就往裏面走。
“是男孩還是女孩?”
“恭喜了,是個女孩。”曲流觞與他走了個對面。
“女孩?”劉二臉上的喜色瞬間蕩然無存,腳下的步伐也止住了。
“是啊,女孩,很可愛的。”曲流觞又道,“你媳婦生産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我給她吃了顆藥丸, 但藥補不如食補,你們做些好的給她吃吃。”
正說着屋裏的門開了, 一個老婦滿臉怒容地抱着個嬰兒走了過來,在她要往桶裏扔的時候,晏莳手疾眼快地接住了。
這一刻發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了。曲流觞和劉二都微微怔了一下,花淩滿臉怒容地從後面走過來, 用手指着那老婦道:“她想把那嬰兒扔進熱水桶裏!”
那個老婦人也被晏莳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弄得有些懵,又聽到花淩的說話聲,愣了下朝他那裏看去。見是一位陌生漂亮的小公子,态度緩和了許多:“呦,這是哪裏來的小公子?”
花淩沒理他,走過去看晏莳懷中還在啼哭着的嬰兒。那嬰兒小小的,瘦瘦的,看得出來在母體裏缺乏營養,發育的不是很好。臍帶剛剛剪斷,還帶着血呢,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經歷了怎樣的生死劫難,正嗷嗷哭個不停。晏莳沒抱過這麽小的孩子,只覺得懷中軟軟小小的一只,連呼吸都變得輕了又輕,抱着嬰兒的手更是不敢動,像是托舉着那嬰兒一般。
花淩伸長了脖子去看:“好小的一只。”他也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難免覺得有些稀奇,尤其是晏莳抱着的,他心中微微一動,一陣暖流緩緩劃過。
劉二最先回過神來,滿臉怒容道:“你們想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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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幹什麽?”花淩護住晏莳,就像只老母雞護着自己的小雞崽。
“把孩子給我。”劉二伸手想要搶那孩子。
曲流觞見狀也擋在前面:“給你幹什麽?再溺死她嗎?”他行走江湖多年,這種事也是聽說過的,只是未曾親眼見過。
劉老太太也有些不願意,臉上和語氣都帶着很濃重的嫌棄:“難不成還留着一個丫頭片子浪費糧食?”
花淩被她這話氣得不輕,當場回怼道:“你也是個女人,你怎麽不去自殺,還活着幹什麽,省着浪費糧食!”
“你!”劉老太太遭了搶白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劉二見自己的娘受了委屈,當然不能忍着,但他是個嘴笨的,這會兒也被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舉起手就朝着花淩打了下去。
晏莳雖低頭看着懷中的嬰兒,但花淩那邊的一舉一動他也全都放在眼裏,幾乎劉二剛舉起了手,晏莳的腿就過來了,他只用了三成力,就将劉二踹倒在背後的牆上。趁着這空檔,他把嬰兒交到了曲流觞的手中。
劉老太太見兒子被踹了,豈能善罷甘休,當下就坐在地上撒潑:“可不得了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晏莳微微蹙眉,并不想與她做過多的糾纏,與這種人說話只是浪費口舌。
“咱們走!”晏莳說着走卻沒馬上走,原因無他,現在正是冬天,嬰兒的身上
連個布片都沒有,這麽出去會被凍壞的,他環顧着四周,想要給嬰兒找個遮身的東西。但劉二家裏也窮,一眼望過去什麽都沒發現。
花淩倒是明白了晏莳想要做什麽,他急忙解開身上的大氅,蓋在嬰兒身上,忙對晏莳道:“哥哥,我少穿一會兒不礙事的。”
晏莳點點頭:“一會兒出了門快些走。”
劉老太太見他們要走,在地上鬧騰的聲音就更大了,手蹬腳刨的。劉二從牆邊那吭哧吭哧爬了起來,也想要過來,但看見晏莳回給他那個淩冽的眼神,吓得他一哆嗦,硬是沒敢動。
門開了,卻不是晏莳開的。許京端着一碗香氣四溢的熱粥走了進來,一眼就瞧見了晏莳懷中的嬰兒,面色一喜:“生出來啦!”
随後,他才發現這屋子的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又馬上明白了過來,臉上的喜氣瞬時沒了。
“這粥,還,還是給嫂子喝下吧。”許京手裏端着粥微微有些尴尬。
劉老太太正愁一腔火沒地方發,她看出來了,這仨人一個比一個不好惹,尤其最先抱孩子的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剛才踢她兒子的一腳沒兩下子是使不出來的。這也是為什麽她坐在地上撒潑,卻不敢上去拼命的原因。
但許京就不同了,許京和他們一個村的,他什麽樣誰不知道。劉老太太當即就把這股邪火撒在了許京身上:“吃什麽吃!那個賤人還有臉吃東西!”說着,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就向許京撲去。
可卻還沒挨着許京半點衣衫,中途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擋住了去路。
晏莳手中拿着匕首:“我這刀可沒長眼睛。”幾乎話音剛落,他一甩手,匕首正正好好地插在了劉二身後的那面牆上,正是從他兩腿之間插過去的,劉二吓得差點兒尿了褲子。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身體,又倒了下去。
劉老太太只嗝了一聲便吓得再無聲息。
許京端着那碗往裏面走,曲流觞也跟了過去。這房子又破又小外面發生的事全都落入了劉二媳婦的耳中,她躺在床上正默默地流着淚。
許京見她如此情形,心中也不好受,但又不知該說什麽,只讓她将粥喝下。起初她并不想喝,兩眼空洞洞地看着遠方,像個木人一般。
許京也沒辦法,他是個男人又不能去喂。
曲流觞突然道:“你不想離開這裏嗎?”
這女人的眼睛突然動了動,将視線漸漸地轉移到曲流觞的身上。
曲流觞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也是被拐來的,這霞西村裏的女人都是被拐來的。你現在什麽都不必說,什麽都不必問。你只需記得,最多再忍耐幾日,你就會離開霞西村,我們是來救你們的人。這粥放在這裏,吃不吃随你。”
許京将粥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曲流觞又從藥箱中摸出一丸藥來,放在粥碗的旁邊:“吃完粥把這藥服下後你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就算有人叫你,你也醒不來。”
說罷,便與許京出去了。
那女人将目光落在了那碗粥上,慢慢地伸出了手,她要活下去!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總歸有個希望。
離開劉二家的時候,晏莳将他釘在牆上的匕首拔了下來,還在劉二的脖頸處反複擦了擦:“若是知道你對屋裏的産婦做了什麽,你知道後果的。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就割了你們的舌頭喂驢吃。你也收起你的那些個小聰明,別想着召集村子裏的人來對付我,我的身手你方才也看到了。這村裏的人沒有能打得過我的,就算是我死了,臨死前,我也會先把你殺了。”
晏莳說罷最先推門走了出去,花淩緊随其後,瞧見晏莳的背影,花淩面帶喜色,我家哥哥
就是這麽霸氣。
許京方才端過去的粥還是文曼幫着煮的,她也惦念着劉家的事,也睡不着。這會兒聽到外面有動靜,忙推開門來看。
晏莳見到她沖她點了點頭,晏莳将嬰兒放到許京住的床上,今晚這床已經讓給文曼住了。這嬰兒一路上已經在曲流觞的懷抱中睡熟了,這會兒将她放下來她突然醒了哭得厲害。幾個男人沒哄過孩子都有些手足無措,文曼走了過來:“把她交給我吧。”
她輕輕地拍了拍那嬰兒幾下,那嬰兒馬上就不哭了,花淩瞧着稀奇就湊過來看。文曼道:“這孩子是餓了。”
“那她要吃些什麽?”
“給她熬點兒米湯喝吧。”
許京忙去熬米湯,等将嬰兒哄睡以後,衆人方長舒了一口氣。
許京将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文曼與嬰兒,他只能與曲流觞在堂屋搭了一個建議的床鋪,幸而倉房裏還有幾塊大木板,否則就要睡在地上了。
翌日天明,用過早飯後,晏莳帶着花淩到村子裏散步。因為剛吃過早飯,村子裏的人并不多,只一些孩子跑跑鬧鬧的。
晏莳看着遠處的炊煙袅袅輕輕地嘆了口氣,誰能想到表面看起來祥和的村子,卻藏污納垢地如此之深呢?
正往前走着,忽然又聽到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個稚嫩的童聲:“我打死你!打死你!看你還敢不敢了!”
晏莳與花淩相對一眼,急忙朝那個方面走去。
離着老遠,就見幾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圍成一團,這些孩子都拍着巴掌大喊:“打她!打她!往身上打,打死她!”
“你們在幹什麽?”晏莳大喝一聲。
那群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還未等回過神來,晏莳已經牽着花淩的手走到近前了。他推開面前的一個孩子,就見一個女人跪趴在地上,雙手抱着頭。她身上還騎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那男孩一手抓着她的頭發,一手正揮舞着拳頭要往女人的身上落。
“你是誰?”這男孩的臉上微微帶着被打擾了好事的不悅。
“你又是誰?”晏莳反問道。
男孩道:“我叫趙小虎。”
晏莳又問:“你身下的是何人?”
趙小虎道:“她是我家的下人。”
霞西村這麽窮的地方還有下人?晏莳眉尖微蹙,心中一動。上前将趙小虎掀到地上,趙小虎沒防備,被晏莳推了個跟頭,當即十分不高興,晃着拳頭朝着晏莳打去。
“打他!打他!打他!”周圍的那些孩子又在喊着口號。
只聽清脆的“咔嚓”一聲,趙小虎的手腕像面條一樣軟了下來,他“嗷”地慘叫了一聲。
那些孩子可眼睜睜地瞧見晏莳是怎麽把趙小虎的手腕卸下來的,當即不敢再出聲,全都吓得乖乖閉上了嘴巴。
花淩輕輕地拽了拽晏莳的袖口,晏莳用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趙大虎慘叫的聲音太大,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忙起來想看他,趙小虎長這麽大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可他也知道晏莳是不好惹的,就将一肚子的氣撒到了女人身上,伸出另一只手就想去推她。
“啊——”又是一聲慘叫,他的那只手腕也被晏莳卸了下來。
圍觀的孩子吓怕了,有的嘚嘚瑟瑟的想跑,但腳下剛動,晏莳清冷的聲音就傳到了耳朵裏:“想走?想走的後果和他一樣。”
當下這群孩子誰都不敢動了,晏莳從百寶囊中掏出一捆繩子和一塊布,讓那群孩子那一扔:“将他給我捆了,再把嘴堵上。”
那群孩子哪敢不從,顫顫巍巍地将
趙小虎捆了,将布塞進他嘴裏,讓他發不出聲來。
晏莳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把她扶起來。”
有孩子上去不管不顧地就拽,晏莳大喝一聲:“輕點兒!”
那幾個孩子不得不放輕了手腳,輕地不能再輕,終于将那個女人從地上扶了起來。這女人只是一個勁地哭,連話都說不出來。
晏莳目光如炬地盯着其中的一個男孩問:“我且問你,她是趙小虎的娘嗎?”
“是是是!”這男孩連連點頭,生怕晏莳會把他怎樣了。還真是,雖說晏莳已經猜到了,但聽到答案後,晏莳這心裏還是有些不好受。這群人,當真是喪心病狂,連自己的親娘都下得去手!
花淩一聽,漂亮的臉上馬上變了顏色:“她是他娘?他怎麽能打他娘呢!”
這個男孩的表情微微帶着不屑:“她們只是生我們的一個容器罷了,能生出我們是她們的榮幸。她們就是我們的下人,下人你知道嗎?你看哪家的下人不是主人高興了就賞口飯吃?不高興了就打幾下的。”
花淩氣得渾身發抖,晏莳聞聽此言後也氣得直哆嗦,他原以為,這些可憐的女人在霞西村只是受到夫家的打罵,沒想到就連自己生下來的孩子都如此的對她們!
本就寒冷的冬日,更令晏莳遍體生寒。
“一群小畜生!”
他忍不了,也等不了了,霞西村的事情今天就要解決!
他牽着花淩的手又回到了許京家,剛一開門一眼就瞧見了王勇孫四和周達。
花淩奇怪地道:“你們怎麽又來了?”
曲流觞道:“他們說看中咱們了,是來接咱們去他們家的。”曲流觞說的風輕雲淡,那樣子好像在說今天是個大晴天。
花淩忙警惕地将晏莳的手拽地更緊了,像小貓叫一樣的喚了聲“哥哥”。
晏莳被他們都氣笑了:“簡直是可笑至極!”
“好笑吧,我也覺得挺好笑的。”曲流觞不知從哪掏出來幾顆花生,扒了殼将花生仁扔進嘴裏。
花淩的瞳孔微微放大:“這花生你是從哪裏拿來的?”他可清清楚楚地記得許京家裏窮的可沒有這東西。
曲流觞又扔進嘴裏幾顆花生,伸出手指往後指指:“那間屋裏,有個打開的匣子裏。”他指的那間屋子正是晏莳與花淩睡覺的房間,方才他們在屋裏看見周達他們來了,許京忙讓文曼躲到晏莳的那間屋裏。曲流觞幫她把昨晚蓋的被子也拿了過去,進屋時就瞧見了花淩的零嘴匣子大敞四開的擺在床上。
花淩聽了曲流觞這話像被踩了耗子尾巴一樣,哀嚎了一聲後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到自己的房間裏。再出來後哭喪着臉懷裏抱着那個零嘴匣子,邁着小碎步噠噠噠地跑到晏莳面前,委屈巴巴地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曲流觞:“哥哥,他偷吃我的好吃的。”
“少了多少吃的?”晏莳安撫地捏捏他的臉。
“我還沒仔細看。”花淩低下頭翻看懷中的零嘴匣子,“花生差不多全沒了,好像還少了點兒蜜餞,還有牛乳糖……”
晏莳沖他笑了笑,又看向曲流觞道:“曲公子聽到了嗎?吃了夫人的東西,日後可是要賠給夫人的。”
曲流觞張了張嘴,最後無奈地抱抱拳,吊兒郎當地一躬掃地:“大人遵命,夫人,在下得罪了,原諒小人則個吧。”
“那我也不太開心。”花淩撇撇嘴,很是委屈巴巴的。
晏莳又道:“那我再給你多買些?”
花淩這才不情不願地點頭答應:“那好吧。”
許京瞧着眼前這一幕是又好笑又暖心,沒想到王爺夫夫的感情這
麽好。
一直被冷落的周三孫三人相互看了看,只以為曲流觞口中的“大人”是帶着調侃的意味,并不只是真的大人,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周達終于最先說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了,那麽就走吧。”
說着就要過來拽花淩,可這手還沒碰到呢,就見一道冷光閃現,接着就聽周達一聲慘叫:“啊——”
晏莳拿出多次的匕首終于有了用途,那匕首正穩穩當當地紮在了周達的手心處,從手心穿過了手背。
血登時就冒了出來,孫四和王勇吓得一哆嗦,就連許京也吓了一跳,他只是個文弱的書生,哪裏見過這種場面。
“誰還想來啊?”晏莳猛地将匕首又從周達手上拔了出來,血登時流入泉湧。
曲流觞邊往嘴裏扒花生邊伸長了脖子去看:“啧啧啧,這麽大的一個血窟窿,這手啊八成是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