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聽聞花淩要作詩,繼後心裏一驚,她是知道花淩的底細的,當初楊氏嫁進康樂公府之後對花淩厭惡的不行,便來找繼後商量辦法。兩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好久,才商量出了如今這一法子。
楊氏嫁入康樂國公府時花淩還小,路都走不穩,話還說不全呢。這樣像白紙一般的孩子,不任由她往上面潑墨?她想讓他長成什麽樣的人便長成什麽樣的人,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懂什麽好壞?明什麽事理?知道個什麽?她就算把鹽說成甜的,把糖說成鹹的他也會信的。
她不打他不罵他,就将他教成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廢物。就算偶爾責罵幾句,也會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他好。他非但不會記恨,反而會對她感恩戴德。在精神上攻擊敵人,遠比在肉體上厲害多了。
楊氏這樣對待花淩還真取得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獲,如今,一談到楊氏,誰都得一挑大拇指誇贊楊氏繼母當得好。而且,楊氏已将花淩教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除了那張臉看着還行以外,其他的沒有絲毫的可取之處。且對自己百依百順,以後就算讓他将康樂國公府世子的位子讓出來,他也會肯的。
楊氏其實想讓花淩變得混賬些,在外面欺男霸女,吃喝嫖賭,胡作非為,惡事做絕的那種,然後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但楊氏怕花淩小的時候心性不定,若是出府後遇到什麽人,受到挑唆不聽自己的了,便将花淩拘在府中,府中可全都是她的人,定不會對花淩胡亂說什麽的。
這麽做确實是有好處的,花淩變得更加聽話,但這麽做的另一後果是,花淩膽子懦弱,已經不敢出府見人了。連府門都不敢出,又怎會到外面去胡作非為呢?
這些繼後自然都是知道的,否則又怎會同意将花淩嫁給宴寔?
想到此處,繼後忙阻攔:“陛下,快早些讓這夫夫二人回去歇息吧。近來操持婚事,想必都累了。”
“母後,兒臣不累的,”為表示自己真不累,花淩還故意又挺挺胸脯,“既然父皇想聽兒臣作詩,就算兒臣再累也不累的。”
崇謹帝與花淩聊得正高興,自然也不想這麽快就把人放回去:“那便作一首吧。”
花淩在大殿裏看了一圈,又低頭想了一會兒,方緩緩道:“皇宮皇宮真好看。”
崇謹帝剛聽到第一句時,與宴寔昨晚聽到時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樣,尚未驚訝完,便聽花淩繼續道:“當然母後最好看。”
繼後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怎麽就忘了告訴她那個妹妹,別叫他輕易炫耀什麽文采。
“父皇長得也好看。”
宴寔在心裏琢磨着,他形容美麗的詞語是不是只會用好看?
“見到父皇和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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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心裏真高興。”
崇謹帝震驚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祝願父皇和母後。”
“笑口常開樂呵呵,”
“天天都有好心情。”
宴寔表示,不錯,比昨晚在王府裏作得還多了四句呢,值得表揚。
繼後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崇謹帝也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亂七八糟的也能叫詩?只怕七歲的孩童作得都比他要好吧。但看着花淩那笑盈盈的臉龐,充滿着祈求表揚的大眼睛,崇謹帝輕咳一聲:“不錯啊,不錯。這首打油詩做得不錯,通俗易懂,簡潔明了。梓童,你說是吧?”
繼後急忙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王妃這詩作得當真是妙極。賞!”
花淩又得了許多賞賜。
花淩開開心心地磕頭跪謝,而後又問:“父皇,那您說兒臣的文采能考中進士嗎?”
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些難住了,一看花淩那副樣子就是個孩子,不能太打擊孩子的信心,可是欺騙孩子也不好。
“王爺,本宮聽聞今日又發生了一起失蹤案?”崇謹帝正愁不知該這麽說,繼後适時地将話題引開了,“今早還從城西的池塘裏發現具屍體?這死者可是之前失蹤的人?”
宴寔剛要作答,就聽花淩疑惑地問道:“母後怎知城西的池塘裏發現了一具屍體?這事兒臣也知道,早上的時候我們剛要出王府,一個很漂亮的公子來告訴我們的。”
繼後心裏咯噔一下,後宮不可幹政,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她剛才急着轉移話題,便将此事說了出來。
宴寔自然是不會放過這等機會的:“是啊母後,這消息兒臣也是進宮之前才知道的,母後的消息知道的可真快啊。”
繼後有些惱羞成怒:“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崇謹帝将茶重重地放在桌上,當下兩人誰都不再言語。
“父,父皇這是怎麽了?”花淩吓得一哆嗦,“是,是兒臣不能考中進士嗎?那兒臣便不考科舉了,左右我娘說就算兒臣不入朝為官,也照樣吃香的喝辣的的。”
花淩說話,崇謹帝的面色緩和了一些。但聽完後來的話,崇謹帝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你娘說不入朝為官,也照樣吃香的喝辣的?”又突然想起花淩之前說的那句“像我們這種家庭地位的,還是不要與那些個寒門子弟争那個進士的名額了。他們都很可憐的,就指着做官才能過上好日子。”于是又問:“入朝為官一事,你娘到底是怎麽與你說的?”
繼後有些急了:“陛下——”
崇謹帝聲音低沉又不失威嚴:“梓童!”
“我娘說,當官自然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啦。”花淩道,“讓自己和全家都吃香的喝辣的,想幹什麽便幹什麽。”
繼後還是忍不住插嘴:“王妃,話不可亂說,說錯了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花淩下意識地一縮脖子:“兒臣沒有亂說話,兒臣說得都是真的,我娘就是這麽和我說的,兒臣從不說謊,如果父皇和母後不信,那便叫人将我娘請來,讓她說給你們聽。”
“放肆!”繼後氣極,她妹妹那等聰明人,怎麽就能養出這麽蠢的人,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難道不知道嗎?
宴寔倒是站在一旁樂得看好戲:“母後可是惱羞成怒了?我倒是覺得王妃這主意不錯,将岳母大人請來一問便知。”
花淩吓得忙道:“母後你為什麽生氣呀?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你這樣兒臣好害怕。”
“梓童,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再多嘴,”崇謹帝看了繼後一眼,又看向花淩道,“既然做官只是為了吃香的喝辣的,那朝廷要這些做官的幹什麽?”
“那我娘沒說,”花淩想了想,“父皇,等兒臣回去問過我娘之後再告訴您。”
崇謹帝道了聲“好”又與他說了幾句話,便讓他與宴寔回去了。
“父皇,”宴寔行了個禮,“兒臣想去見見獲嘉。”
獲嘉公主年方十七歲,與宴寔同樣是元後所生,元後也僅得這一子一女而已。
宴寔出宮建府之後,無诏不能進宮,說起來也已好久沒見過妹妹了,但崇謹帝卻已獲嘉公主有事為由拒絕了,連什麽事都懶得找借口。
宴寔無法,只得與花淩從飛霜殿裏出來。花淩的那番話,可着實對昭王一派不利呢,尤其是明着說出繼後幹政一事。
雖然現在還不能改變什麽,但各種小錯處加起來就會像滾雪球那般越滾越大。
宴寔看看天空,白雲翻滾,這皇城裏的天是該變變了。
再看向自家小王妃,似乎比以前順眼了。
“哥哥,我想啞嬷嬷了,”一踏進睿瑛王府的大門,花淩拽着宴寔寬大的袖袍輕輕搖了搖。
“啞嬷嬷?”宴寔一愣,府中并無此人啊,随後一想應當是花淩從康樂王府帶過來的。
“嗯,”花淩的臉有些紅,微微低着頭,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啞嬷嬷是我生母的乳娘,後來我娘病死後,她便照顧我。啞嬷嬷雖然不會說話,又不認識字,但對我特別好。這麽多年,我一直未與她分開過,昨日成親到現在,是我與她分別的最長的時間,我真是有些想她了呢。哥哥,你知道啞嬷嬷在哪嗎?”
宴寔還真不知道,喚來管家一問,管家便将啞嬷嬷找來了。
“啞嬷嬷!”花淩看見啞嬷嬷來了,異常高興,張開雙臂朝她跑去,似乎是想要抱住她,但礙于有宴寔在沒有好意思。
宴寔看向那啞嬷嬷,約莫有六十多歲,幹瘦幹瘦的,頭發花白,脊背也有些躬了,看見了花淩眼睛裏露出一抹笑意來。抓住花淩的雙肩又上下打量着,手比比劃劃的,看樣子應該是問他怎麽樣了。
這兩人的樣子倒不像主仆,像是祖孫呢。宴寔嘆了口氣,自己有多久沒享受過這等天倫之樂了。
“慶吉,”宴寔問向站在身旁的管家,“王妃帶了多少陪嫁的丫鬟和小厮?”
慶吉回道:“回王爺的話,除了這啞嬷嬷還有兩個丫鬟,兩個小厮。”
宴寔吩咐道:“将啞嬷嬷留下來伺候王妃,其他的人去做雜活吧。”
慶吉自然知道宴寔何意,忙去辦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