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寔急着去宮裏,顧不得處理案子,便讓江清月前去處理,他與花淩進宮面聖。
進宮坐的是轎子,因時間太過匆忙,宴寔來不及細問花淩昨夜中毒一事,只能坐在轎子裏胡思亂想。
也不知宮裏會有什麽在等着他,他要奉茶的可不止是皇上一人,還有繼後。這繼後楊氏生有二子,一子排行老二,便是昭王晏旌。晏旌比宴寔小一歲,乃是第一個被封為親王的皇子,長得玉樹臨風,文采武功亦是上乘,很受崇謹帝的寵愛。二子早夭,便是十五年前所說的為元後害了的那個。
元後薨後不久,崇謹帝便将楊氏扶上後位,一晃就過了這麽多年。
所以說來說去,繼後與宴寔之間是有仇的。
正胡亂想着,皇宮到了。
宴寔下轎從裏面走出來,看着巍峨的皇宮大門,等着花淩。等了一會兒,也未見花淩的到來,宴寔向後看了看,花淩的轎子就在他轎子的身後,這人緣何沒出來?可是睡着了?
宴寔這樣想着,便已然來到花淩轎前,用手輕扣轎板:“王妃?”
裏面很快傳來了花淩扭扭捏捏的聲音:“哥哥,我在尿尿呢。”轎內是有馬桶的,就供內急時所用。
宴寔尴尬地輕咳一聲:“我在前面等你。”
不多時,花淩就低着頭邁着小碎步出來了,走到宴寔身邊輕聲喚了聲“哥哥”。這聲音小小的,弱弱的,宴寔只當他害羞,也沒在意,便與他一起走進宮門。
走了不多時,宴寔就感覺似乎有人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向下看去果然是花淩。
“哥哥,”不同于昨晚見到總是笑嘻嘻的花淩,此時他的臉上有着明顯的懼意,“我害怕。”
“怕什麽?”
“怕皇上。”
宴寔笑笑:“為什麽會怕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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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淩又道:“我娘說皇上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砍人腦袋。”說完還用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宴寔只得安慰他:“莫怕,你是他兒媳,他不會砍你腦袋的。”
“可我還是好怕,”花淩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剛才我一想到馬上要見到皇上了,吓得我都尿了。”
“一會兒你什麽都別說,只跟着我便可,”宴寔想了想又囑咐一句,“還有要叫父皇,不可再叫皇上。要稱兒臣,不可再稱我。”
花淩剛要再說話,就見迎面走來了一位白胖的太監,正是崇謹帝的貼身太監連貴公公。
連貴公公見着宴寔也不行禮,只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奴婢給王爺請安了。”說完後又看向花淩上下打量了幾眼:“這位就是王妃吧,王爺可有福了,王妃長得真不錯。”
花淩剛要說話,宴寔在連貴公公瞧不見的地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成大事者,不可逞口舌之快,一定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請問公公,父皇現在何處?”宴寔的臉上甚至還帶有一絲微笑,老閹宦,總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皇上剛下早朝,現在飛霜殿等候王爺呢,”連貴公公道,“奴婢便是皇上派來接王爺的。”
宴寔與花淩的手牽上了便再也沒松開,倒不是宴寔不想,而是花淩的拽得厲害,手心裏都冒着冷汗,看來真是怕極了。
罷了,左右袖袍寬大,雖是牽着手,別人并不能看出什麽。
到了飛霜殿,連貴公公先進去禀告,不多時便傳喚二人進殿。
崇謹帝與繼後一左一右坐着,進了飛霜殿的那一瞬間,宴寔的臉上已故意流露出一絲恨意。
這抹恨意不論是對繼後,亦或是對花淩都解釋的通,相反,若他臉上歡天喜地的,那可就說不通了,更加讓人起疑。
行過禮後,崇謹帝命二人平身。宴寔從地上站起來,可花淩卻沒站起來,他額頭抵地,雙臂也緊貼地面,渾身瑟瑟發抖。
繼後輕咳一聲:“平身吧。”
花淩還是抖得厲害,崇謹帝詫異地看了一眼:“寔兒,王妃這是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崇謹帝說完話,花淩抖得愈發厲害,到底還是回了句:“兒……兒……兒臣……兒臣沒生病。就……就是……就是害怕。”
繼後與宴寔的眼中都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崇謹帝倒是覺得稀奇:“哦?為何害怕?說來聽聽。”
“兒臣……兒臣……兒臣怕被砍腦袋。”花淩說到這裏時身體抖得愈發厲害,連牙齒都打顫,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哭腔,看得出來是在極力的壓抑自己,生怕自己哭出來。
崇謹帝更加好奇了:“誰要砍你的腦袋?”
“你——”花淩說得很小說。
“放肆!”繼後一拍桌子,“竟敢如此對皇上說話!”
“梓童,切勿動怒。”倒是崇謹帝的臉上并無怒色,聲音反倒更加柔和,“朕為何要砍你的腦袋呢?”
聽完繼後說的話花淩幾乎要攤倒在地,好在崇謹帝後面的話讓他心下稍安。
“我……我……我娘說的。”
“大膽!”繼後又是一拍桌子,花淩口中的娘是誰,自然是繼後的親妹妹楊氏了,“王爺,你這王妃好沒規矩,竟敢在陛下面前抹黑其母,睿瑛王府裏的規矩就是如此嗎?”
“母後您言重了,”宴寔回得不慌不忙,“我與王妃昨日剛成了親,今早便來給父皇與母後請安,還未來得及教導王妃府中的規矩。王妃自幼長在康樂公府,這以前的學的規矩,自然是康樂公府裏的人教的。”
宴寔幾句話,便把花淩不守規矩這件事完全說成了康樂公府的責任。
“你……”
“好了,好了,”繼後再要說什麽,話已被崇謹帝打斷,“你們都少說兩句,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說話。”
繼後冷哼一聲,宴寔看着她得意地笑笑。
崇謹帝又繼續剛才與花淩的話題:“朕怎會無緣無故地就砍人的腦袋?你是朕的兒婿,朕更不會砍你的腦袋?”
“真的?”花淩慢慢地将頭從地上擡起來,認真地看着崇謹帝,一雙眼睛裏還泛着淚光。
“君無戲言。”崇謹帝這才看清花淩的相貌,這孩子長得倒是不錯,但一臉的憨态,崇謹帝的心當下又軟了幾分。
“那,那兒臣就放心了。”花淩從地上一個骨碌爬起來,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有太監端上來兩杯茶,花淩走到崇謹帝面前先敬了他一杯,又敬了繼後一杯,敬茶後所得的賞賜自不必細說。
“為何一直發笑?”自從花淩給他敬完了茶,便一直眉開眼笑的,剛才的淚痕還挂在臉上,看起來怪滑稽的。
花淩彎了彎眼角:“兒臣高興。”
“因何高興?”崇謹帝搖搖頭,孩子的臉還真像這六月天,說變就變。
“從今天起兒臣便有了兩個爹娘了,”花淩掰着手指數了數,又忽然蹙了蹙眉,“不對,不是兩個娘,我以前就有兩個娘,現在是三個娘了。”
“你這孩子。”崇謹帝笑了笑,連帶着繼後也笑了笑,這孩子雖說膽子太小,但說話還挺讨人喜歡的。當下心裏得意了幾分,看來将他許配給宴寔是對的,不管以後拿他來拉攏宴寔,亦或是對付他,都是一張不錯的王牌。
崇謹帝高興了,當下又想賞賜,話到嘴邊滾了幾滾道:“朕可許你件封賞,想要什麽直管道來。”
“兒臣想尿尿。”說着,花淩還夾起雙腿,手捂着肚子臉上也急得厲害,“剛才都要吓尿了,兒臣一害怕就想尿尿。”
“哈哈哈!哈哈哈!”崇謹帝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忙讓小太監帶他去出恭。
繼後黑了一張臉:“王爺,回去後應當多教王妃學些規矩才是。”
“兒臣省得。”
宴寔說完了話,一時間整個大殿寂靜無聲。
不多時花淩便回來了,崇謹帝把杯子放下,看着他道:“這一路上可是想好要什麽賞賜了嗎?”
“兒臣剛才已經要完了啊,”花淩看着崇謹帝不解的目光解釋道,“剛才想去尿尿就是兒臣所要的賞賜。”
“哈哈哈!”崇謹帝又大笑起來,“你啊你啊,就要了這麽個賞賜。朕也不能讓你太吃虧,這樣吧,以後你在宮裏可以随時出恭。”
“謝父皇。”花淩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繼後咬咬牙,這個蠢貨,好不容易能讨個封賞,就要了個這麽說不出口的東西。又憋不死人的,為何不能忍一忍?随後又轉念一想,這樣也好,這等沒心計的最是好把捏。
崇謹帝又命他站起:“說起來你也滿十八了吧,還未曾科考吧。須盡早科考,将來未父皇分憂啊。”
“回父皇的話,兒臣不想考科舉的,”花淩道,“我娘說,像我們這種家庭地位的,還是不要與那些個寒門子弟争那個進士的名額了。他們都很可憐的,就指着做官才能過上好日子。”
繼後剛要說話,就見崇謹帝搶在她前面道:“哦?你怎知你一定會考上?我朝科舉可是很不易的。”
花淩胸有成竹道:“我娘說我的文采若是去考個狀元,一定會成功的。既然父皇不信,那兒臣作首詩給您聽聽,您便知道兒臣沒有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