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太太鬼羅碧芬愣了好半天, 才消化了姜婓所說的內容, 滿是不可置信地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手裏牽着的是俏俏的靈魂,俏俏現在身體裏的是她養母的靈魂?”
“這豈不是相當于俏俏的身體被人占去了?俏俏可怎麽辦?”
姜婓解釋道, “只是暫時的,少則三五天,多則十來天。等到俏俏的養父和養母嘗到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們手中有足夠剝奪養父母撫養權的證據之後,我就将她們的靈魂各歸各位。”
羅碧芬聽到姜婓說幾天後就能讓俏俏的靈魂回到她的身體,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羅碧芬還是不太明白,“把養母的靈魂塞到俏俏的身體裏, 會有用嗎?能讓她受到和俏俏一樣的苦嗎?又怎麽能得到足夠剝奪養父母撫養權的證據啊?”
羅碧芬現在心中全都是疑惑, “俏俏的養母直接告訴丈夫, 俏俏的身體裏其實是她,對丈夫說幾件只有夫妻兩人才知道的事情, 俏俏的養父就會相信吧?”
“就算俏俏的養母不敢說實話, 現在養母自己的身體裏沒有靈魂,那她應該是植物人了吧。養母變成植物人, 俏俏的養父肯定要醫院單位兩頭跑, 哪裏還有空帶‘俏俏’去當童裝模特?不當童裝模特, 養母不就體會不到俏俏受的苦了?”
姜婓沒有回答羅碧芬一連串的問題,只是對羅碧芬說道,“你看着吧, 左右過不了幾天,一切就要見分曉了。”
谷俏俏的凄慘境地,絕不是養母一人造成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養父不可能不知道谷俏俏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谷俏俏被如此對待,多半是夫妻兩人商量之後的共同決定,最起碼也是養父默許的。
會這樣對待一個小女孩的養父,絕對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姜婓不信同床共枕的妻子會不知道丈夫是什麽樣的人,因此谷俏俏的養母多半不敢将真相告訴丈夫。
退一步講,就算養母将真相告訴了養父,難道将養女當做賺錢工具的養父,就不會将妻子當做賺錢工具了?
姜婓倒是有點期待養母如實相告之後會發生什麽。
姜婓将老太太鬼引入身體,只是為了将兩人的功德合為一體,以此得到足夠轉魂幡承認的功德來啓動它。
轉魂幡上流光溢彩的羽毛是孔雀之羽。傳說中孔雀是鳳凰的所有子嗣中最美麗的,其五色神光會讓目睹孔雀的人失魂落魄,因此利用孔雀羽毛的這一特性而制成的轉魂幡,可以将人的魂魄移位。
轉魂幡威力巨大,可以直接将生魂抽離身體,倘若落在心懷不軌的玄門中人手裏,将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因此只有心無惡念、身負功德的人才能啓動轉魂幡,有一絲一毫的惡念,或者功德不夠,根本無法将轉魂幡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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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轉魂幡已經使用完畢,羅碧芬自然可以恢複自由。姜婓走出電梯之後,立刻就将羅碧芬放了出來。
姜婓手中一直牽着的谷俏俏的靈魂,見到羅碧芬之後,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又悲又喜。
姜婓松開手,谷俏俏立刻流着眼淚猛地撲到羅碧芬的懷裏,“羅奶奶!”
羅碧芬一直默默地陪伴在谷俏俏身邊,但是谷俏俏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羅碧芬也根本無法觸碰到谷俏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俏俏被養母打罵。
如今谷俏俏和羅碧芬兩人都以靈魂的方式存在,谷俏俏自然能看到羅碧芬,羅碧芬也能觸碰到谷俏俏。羅碧芬牢牢地将谷俏俏摟在懷裏,溫柔地撫摸谷俏俏的頭發,“俏俏,俏俏!羅奶奶在呢,俏俏不怕啊!”
“你放心,欺負你的那對男女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們俏俏很快就能離開那個欺負你的家,以後每天吃飽穿暖、好好讀書。”羅碧芬一邊安慰谷俏俏,一邊跟着谷俏俏一起流淚。
許久之後,谷俏俏才将頭從羅碧芬的懷中擡起來,“羅奶奶……我這是死了嗎?”
羅碧芬立刻說道,“當然不是!你只是魂魄暫時離開了身體,過幾天你就要回到身體裏了。”
羅碧芬意識到谷俏俏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一無所知,連忙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她,“你的魂魄離體,是因為剛才牽着你的手的那個姐姐用了轉魂幡,現在在你身體裏的是你養母的靈魂……”
姜婓走開兩步,給羅碧芬與谷俏俏留出說話的空間。
姜婓自己則跟在谷俏俏養父身後,片刻後看到救護車開過來,醫務人員快步朝着谷俏俏養父走過來,看到谷俏俏養父已經将處于昏迷狀态的養母背下了樓,頓時皺起眉頭,“你怎麽能随便移動昏迷的病人呢?”
醫務人員小心翼翼地将谷俏俏的養母放在擔架床上,确認谷俏俏的養母心跳與呼吸都正常,開始詢問跟着上了救護車的谷俏俏養父,“知道昏迷原因嗎?”
“谷俏俏”緊跟在養父身後,也上了救護車,擠到自己昏迷的身體旁邊,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醫務人員連忙說道,“诶诶,小孩子就不要上救護車了吧,家裏沒人看孩子嗎?”
谷俏俏的養父這時才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谷俏俏”,立刻轟她下車,“你媽暈倒了,我可顧不上你,趕緊自己回家去!”
“谷俏俏”被養父推搡下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沒有适應瘦小的身體,“谷俏俏”趔趄兩步之後,還是沒能站穩,膝蓋着地摔倒了。
救護車的車門關上,一路疾馳而去,“谷俏俏”則在地上一臉茫然地跪坐着,許久之後才緩緩站起身,朝着單元門走去。
“谷俏俏”走進單元門,姜婓不方便跟着,也沒必要跟着。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扭頭詢問已經交流完畢的羅碧芬和谷俏俏,“你們兩個,是跟着我,還是跟着那對夫妻看熱鬧?”
羅碧芬和谷俏俏全都毫不猶豫地選擇跟着谷俏俏的養父母。
姜婓悄悄松了一口氣,偷偷帶鬼回寝室住,她心中還是有點負擔的。雖然帶鬼回寝室不會打擾到室友,但是帶羅碧芬和谷俏俏兩只回去,能夠同時看到人和鬼的姜婓會覺得自己把寝室變成了群租房。
如今羅碧芬和谷俏俏決定跟着養父母兩人最好。
姜婓伸手在羅碧芬手腕上的槐木手镯上抹了一把,對羅碧芬說道,“你可以在我周圍二十公裏內活動,這個距離足夠了。”
然後又伸手指了指谷俏俏脖子上的小玉墜,“這個玉墜是保護你的靈魂的,千萬不要摘下來。”
畢竟谷俏俏現在不是鬼,只是離體的生魂,若是失去了玉墜的保護,丢失一魂半魄就不好了。
只要谷俏俏帶着玉墜,她的靈魂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同時養母的靈魂也在用谷俏俏的身體吃飯睡覺活動,相當于幫谷俏俏維護她的身體,不會讓谷俏俏的腸胃、肌肉等退化。
至于谷俏俏養母的身體暫時處于沒有靈魂維護的狀态……姜婓才懶得管那麽多,反正這只是短期的,就算谷俏俏養母身體的各項機能退化,等她的靈魂回到自己身體裏之後再做複健就是了。
谷俏俏和羅碧芬都十分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一生魂一鬼魂商量了一番,決定分頭行動,羅碧芬跟着養父去醫院,谷俏俏跟着如今在自己的身體裏的養母。
第二天早上,羅碧芬和谷俏俏兩人一起來向姜婓彙報情況。
羅碧芬說道,“醫院為谷俏俏養母的身體做了全面檢查,沒有檢查出來昏迷的原因。接下來要留院觀察,醫生對谷俏俏的養父說,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如果谷俏俏的養母接下來幾天還醒不過來,很大概率會成為植物人。”
谷俏俏說道,“昨天媽媽一個人在家,一直在哭,哭一會兒,吃點東西,再哭一會兒,再吃點東西……一直等到爸爸回家,媽媽跟在爸爸身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沒有說。”
谷俏俏補充道,“昨天爸爸深夜才回家,看起來很疲憊,但好像并不是很傷心。”
羅碧芬也說道,“谷俏俏的養父在醫院裏看起來也并不傷心,甚至都不怎麽着急。”
姜婓并不驚訝,谷俏俏的養父這樣對待養女,對待妻子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姜婓唯一好奇的就是谷俏俏的養母知不知道這個真相,如果不知道的話,何時能夠發現。
這一刻到來的比姜婓預想中的還要早。
當天晚上,默默窺視了養父一天的羅碧芬和谷俏俏,又來到姜婓身邊彙報,“剛才俏俏的養父告訴俏俏,明天早上他要帶俏俏去拍攝。”
“在俏俏身體裏的養母震驚地質問養父——我還昏迷……我媽媽還昏迷着呢,你不應該在醫院裏照顧她嗎?為什麽你不在醫院裏照顧她,而是要帶我去拍攝?”
“谷俏俏的養父說,正是因為養母昏迷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來,很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所以他和谷俏俏更需要好好賺錢,這樣才能有錢讓養母住院。”
這樣的話騙騙七歲的小孩子或許還可以,自然是騙不過谷俏俏養母的,谷俏俏養母一下子就發現自己昏迷不醒甚至很可能變成植物人這件事,并沒有對俏俏的養父造成多大打擊,男人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在醫院裏請了護工之後就什麽都不管了,甚至連少賺一天的錢都不願意,在她昏迷不醒的第三天就要将她一個人扔在醫院裏一整天,帶着養女去拍攝。
谷俏俏的養母立刻崩潰地又哭又鬧,然後被谷俏俏的養父鎖在了衛生間裏,還懲罰她不許吃晚飯,直到睡覺的時間才将谷俏俏的養母從衛生間裏放出來,然後又把她反鎖在了卧室裏——這樣的懲罰,是以前谷俏俏的養母經常對谷俏俏使用的,谷俏俏的養父如今有樣學樣。
谷俏俏的養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懲罰養女的這一招,竟然有一天會報應在自己的身上。
她更不知道,原來饑餓的滋味這麽難捱。她又餓又渴,但是房間裏沒有一點吃的,無論她怎麽哀求,谷俏俏的養父都像是沒聽見一樣——以往谷俏俏的養母就是這樣對谷俏俏的。幾次之後,谷俏俏知道哀求沒有用,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衛生間或卧室裏,安安靜靜地不出聲。
養母之前對谷俏俏“懂事地不打擾自己”十分滿意,現在卻明白為什麽谷俏俏很快就學會了安靜。因為哭鬧哀求都會消耗體力,但是她現在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既然知道再怎麽哭鬧哀求都沒有用,不如躺在床上盡早入睡,睡着之後就可以擺脫這樣的痛苦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養母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是睡着了還是餓得暈過去了。
早餐也只有一只包子,饑腸辘辘的養母根本沒有吃飽,餓着肚子開始了将要持續一整天的拍攝。
正值周末,姜婓沒有課程,又一次混進了攝影棚。她趁着四周無人注意的時候,低聲對身旁的羅碧芬和谷俏俏說道,“運氣好的話,今天就能拍到足夠有力的證據了。”
羅碧芬不明白為什麽,谷俏俏卻一下子就明白了姜婓的意思,“媽媽沒有我能忍,爸爸的脾氣比媽媽還差。”
羅碧芬心疼地抱緊了谷俏俏,“那兩個人根本不配讓你叫爸爸媽媽!”
谷俏俏的預測很快就成為了現實,養母既沒有當童裝模特的經驗,又不吃苦耐勞,一上午就被養父訓斥了無數次。到了午餐時間,養父按照養母往常對谷俏俏限定的飯量,給養母吃了一個三明治。
三明治下肚,養母感覺自己像是根本沒吃過東西一樣,饑餓感依舊洶湧無比。養母拿起礦泉水,想要灌個水飽,沒想到剛剛喝了兩口就被養父奪走了,“不能喝了,肚子鼓起來拍照不好看。”
吃完飯之後根本沒有休息時間,養母就又繼續開始拍攝。下午補妝的時候,同一個化妝室的小男孩的爸媽,為了讓小男孩乖乖聽話,拿出很多包零食任由小男孩吃。
養母聞着空氣中零食的香氣,聽到耳邊的咔嚓咔嚓吃東西的聲音,感覺自己的胃都快要被胃酸溶化了。
小男孩先一步離開化妝室,撕開包裝後沒有吃完的一袋袋零食就這樣放在了化妝室的桌子上。
養母環視一周,發現周圍沒有人在注意她,忍不住将手伸向了桌子上的零食。她實在是太餓了……她就吃一口……
沒想到就在這時,剛剛走出化妝室的小男孩恰巧折返回來,一眼就看到養母正在吃自己的零食。小男孩頓時像一頭憤怒的小牛犢一樣朝着養母沖過去,一把奪走養母手中的零食袋,零食從袋口灑出來,灑在地上一大片。
小男孩大聲質問道,“你憑什麽偷吃我的零食!我不許你偷吃我的零食!你這個小偷!你這個大壞蛋!”
小男孩制造出這麽大的動靜,化妝室裏所有人都朝着這邊看過來。養母手足無措地對小男孩說道,“對……對不起……我重新給你買一袋好嗎?”
自從莫名其妙地從自己的身體進入到谷俏俏的身體,養母一直處于驚魂未定的狀态。在這具年幼的瘦小的身體中,養母變得格外無力,她的錢不再是她的,她的家也不再是她的,甚至前兩天她剛剛去超市采購回來的食物,現在都不能吃進自己的肚子……
如果她現在還在自己的身體裏,自然有無數種方法對付眼前的小男孩,但是現在她看看自己比小男孩細瘦得多的胳膊和腿,再看看小男孩旁邊面色鄙夷地看着她的小男孩爸爸……養母除了請求小男孩的諒解,想不到別的辦法。
然而她好聲好氣地和小男孩說話,小男孩卻完全無法交流,一邊幹嚎一邊大喊,“我不要你重新買一袋!我就要這一袋!重新買的就不是這一袋了!”
谷俏俏的養父看到這一場鬧劇,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上前一腳踹在養母的身上,直接将瘦小的身體踹到在地,“你還敢偷東西了!啊?平時父母是怎麽教育你的?真是天生賤種!偷東西這種事情無師自通!”
養父的氣憤自于周圍人的嘲笑——他自己妄想出來的周圍人的嘲笑——養父覺得谷俏俏讓他丢了臉,讓周圍人看了笑話。而且他第一天帶谷俏俏來拍攝,谷俏俏就敢偷吃東西,他怎麽能容許谷俏俏如此忤逆?
要知道以前妻子帶着谷俏俏來拍攝的時候,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說明谷俏俏怕妻子不怕自己。他必須要一開始就豎立起自己在谷俏俏面前的絕對權威,讓谷俏俏在他面前也像之前在妻子面前一樣服服帖帖,否則妻子變成了植物人,以後都是他帶着谷俏俏拍攝,谷俏俏不肯聽話那還了得?
為了帶谷俏俏拍攝,他可是将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送到了爺爺奶奶家,犧牲了親自教育和陪伴親生女兒的時間……夫妻兩人的強盜邏輯如出一轍,明明是自己在金錢和陪伴親生女兒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卻覺得這都是為谷俏俏做出的犧牲。
養父将“谷俏俏”踹到在地之後,看到“谷俏俏”眼中濃濃的憤怒與仇恨,這樣的眼神讓養父的怒火瞬間燃燒得更旺,“你這是什麽眼神?你不服氣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暴怒的養父再一次擡腿,朝着摔倒在地還沒爬起來的谷俏俏踹去。化妝室裏的其他人見狀連忙阻攔,“行了行了!別把孩子踹壞了!”
“小孩子吃口零食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哪裏能算偷呢,好好和孩子講就是了。”
“教育孩子打兩下不要緊,可不能用腳踹啊!你一個大男人力氣大,這麽點的小孩子哪裏禁得住你踹啊!”
大家拉住養父的胳膊,把養父往後拖,但養父還是又踹了“谷俏俏”兩腳,好在養父被人向後拖着,這兩腳沒有結結實實地踹在“谷俏俏”身上。
一片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裏的姜婓,用手機将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拍了下來。
養父身材高大、體格健壯,身高和體重看起來都在180以上。這樣體型的男人一臉暴怒地用腳踹年幼瘦小的小女孩,視覺上的沖擊力比養母手打腳踢谷俏俏要強得多。
姜婓把自己拍下來的仔細看了一遍,心中十分滿意,她拍的夠完整也夠清晰,将養父的臉清清楚楚地拍了下來,保證熟人看到之後一眼就能認出來,陌生人看到之後也能牢牢記住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