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方梓轶
? 子衿的花店裏來了位不速之客,這讓自己着實有些意外——從未謀面的,卻讓靜秋一直耿耿于懷的人。
她與方梓轶走進街角咖啡廳——雖然她并不怎麽想見他——坐在了和上次靜秋一起來坐的位置上。方梓轶的氣色很憔悴,暗沉的神情似是大病初愈,但着裝仍是一絲不茍的樣子,上身暗格的休閑外套裏面是潔白如新的襯衣,周正的款型看得出他應是一位幹練的人。但誰叫子衿知道了太多他的內裏呢,先入為主的感覺使子衿無法對他産生更多的好感。
沉默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滞了。咖啡店的音樂雖是舒緩輕柔的,此時卻讓人覺着冗長拖沓,沒完沒了的就那麽一種調調。子衿是不想說,最好的姐妹今天的生活都是拜誰所賜,再怎樣也無法抑制子衿張嘴就傷人的沖動。而方梓轶此時千頭萬緒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只是覺得唯有和子衿見一面,才能讓自己有一線希望,其實,也并不抱什麽希望,僅僅是見一面而已。他此時已經恨透了自己,恨透了生活的捉弄。既覺無力争吵,又覺心有不甘。
總要打破沉默才好,子衿到底是沉得住氣的人,沒有站起來罵他。“說吧,你想讓我給靜秋傳達什麽樣的信息?說你的日子過得并不好?想要讓靜秋回頭來憐憫你,給你一次機會?總不至于讓我轉達你幸福美滿的生活吧,我沒那興趣。”子衿覺得今天的見面無趣而反感。
“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大的成見,我也不打算求得你的原諒。但我想來想去,覺得只有找你最合适。”
“多謝擡舉,我并不認為我能幫到你什麽,如果你不想繼續傷害靜秋,最好就不要出現在她身邊。你知道恨一個人很容易,忘掉一個人有多難,這麽長的時間……”子衿本想說還沒忘掉他,可轉念又覺得沒那個必要,“你給他這五年的時間不就是想要讓她忘記你嗎?你做到了。”
“是的,五年。”方梓轶扭頭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這五年的光陰流轉,四時變遷。他并沒有停駐在無謂的想象中。“希望你給我一點時間,你我并不熟識,但你了解靜秋,這就夠了。當年因‘酒後亂性’這樣的狗血讓我無地自容,我所不知道的是劉晨娟盡然去對靜秋說,我和她在一起很久了,我早已不愛靜秋種種,這讓我百口莫辯。靜秋不是愛吵鬧的人,但也并不是容易被說服的人,但最終還是因為一次争吵而離婚。我一直被劉晨娟蒙在鼓裏,甚至誤以為是靜秋耿耿于懷,我知道犯下的錯不容原諒。可我真的不想離婚,也從未想過會和靜秋離婚,你不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你這是在推卸責任嗎?你是想說是靜秋的錯嗎?”子衿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靜秋是個純粹的人,我當然也知道他對我的情分。所以我不想離開她,一點也不想。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他剛要舉起的咖啡又放下了,“張晨娟說她懷孕了,并且打算要生下來。我的世界都黑暗了,我本僥幸以為所謂的酒後……只是……我并不認為我真的做了什麽。”
“所以你決定對另一個女人負責。”子衿毫無表情。
“不,我連請求原諒的都不能了。索性就讓自己恨自己到底吧。我選擇了離開,遠遠的離開,讓她的生活裏不再有我。你知道心如死灰的感覺嗎?那時候我就像是提線木偶任人擺布而不自知。我連借酒消愁的勇氣都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一切就源于酒精。”
子衿不再說什麽,因為她感覺到對面坐着的這一位身形挺闊,氣質卓然男人曾經經歷過的自責和萬念俱滅的确傷他很深。
“周而複始的毫無生機的生活,使張晨娟似乎也意識到,我雖離開了靜秋但也并不會愛上她,她當然也很痛苦,可是我已經誰都不在乎了,每天除了麻木的工作能占據我大部分時間,讓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除此,僅僅是回家睡覺,或者就在辦公室睡覺,只要能栖身,哪都無所謂。半年後,她才告訴我,我們之間那一次什麽也沒有發生,我被她帶回她的公寓就睡着了。本以為和我在一起孩子是早晚的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她雖一直對我煞費苦心,包括那桌酒菜,我卻并不能給她任何承諾,一絲都不行。我看的見她的痛苦,但我感受不到,真的。我的心始終是被占據滿的,已經沒法感受另一個她的冷暖悲喜。”
“我也并不想怪罪于她,我已經沒有力氣。終于,她放開了我。走的時候,他告訴我,因為我不再喝酒,連醉酒說胡話,甚至說夢話,就算作為靜秋的替身的機會也沒有。她說的沒錯,可她不知道的是有一種痛叫做清醒,就象身上沒有打麻藥,卻在做着一個沒完沒了的手術,而我,卻連疼都喊不出來。”
子衿依然沉默着。想想自己也曾經痛徹心扉,如今,在這裏聽別人的故事雖沒有痛在自己身上,卻也有感同身受。可是,靜秋的痛,靜秋的執念,靜秋清冷無依的心呢?誰來安撫,誰來保護?這些年,能為她做的事只有不提,不想,不追憶那些回不去的過往。子矜也看到,至少在表面上,靜秋始終都是用對生活的調侃和不屑來減輕生活的沉重。繼續這樣的生活或許是最糟糕的情況下的最好狀況了,不光子衿,想必靜秋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現在……
謝謝你能耐心聽我說這些不相幹的事。你也不必把這些話告訴靜秋,我能看得出來,靜秋現在的狀況,告訴她這些,又會讓她徒增傷悲。并且,依照她的秉性,她未必會回頭。因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請允許我也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
沉默片刻,他起身說,“謝謝今天的咖啡。”轉身正欲下樓。
子衿依然坐在那裏。
“我……”幾步之外的方梓轶,帶着不易察覺的一絲笑意,“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