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大早的我剛出門,就見到了謝榭,也是巧的很。他一身西裝看起來頗為帥氣,和六年前學生時期看起來很不一樣。這會兒倒是像個正人君子的樣子。
“早。”他笑嘻嘻的和我打招呼。
我微微拉扯嘴角,很有禮貌的點頭回應,沒說話。
不是我不願意說話,而是從早上醒來到現在,我一句話沒說過,也沒吃一口東西喝一口水。嘴巴就像黏住似的,不願張開,況且我早上一般不吃早飯,現在感覺稍微講點話都損耗能量。
倒是謝榭,我猜他昨晚應該睡得挺好,今天的早飯也吃了,畢竟一大早的生龍活虎,話略多,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前我追他那會兒,他可是高冷的不行,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這幾年過來,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或許是生活的錘煉吧,搞商務會所這一行的,難免要點嘴皮子功夫。
“吃早飯了麽?一大早的幹嘛去?上班?還是約會?花總不至于這麽高冷吧,一句話不說。”
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電梯,他一直在我身後絮絮叨叨,簡直比電梯裏的□□還吵。我忍無可忍,但仍要保持風度,我焦慮的扶額,順勢從前往後抓了一把頭發,把握好說話的語氣,偏頭望向他,輕聲道:“謝總真是好興致,一大早的便如此熱情。”
他嗤笑一聲,說:“哪裏,當年有個女孩也是這樣對我熱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就被她感染了。”
呵,男人。一大早的給勁兒騷吧。我要是信了你的鬼話,也不至于會有今天的成功。多謝當年不理之恩,把我狠狠逼了一把,才練就如今一副堅硬的隐形盔甲。任爾花裏花哨嘴上炮,小女不才随便你撩,你要是能贏,算你牛!
我揚起嘴角,對他無壓力展顏一笑,果斷跨出電梯。
這貨跟着我一直到地下車庫,在我坐上寶驢駕駛座要發動的時候,他攔住了我,猛敲我車窗,說:“花總,有空賞臉吃個飯呗,欠你的人情還沒還呢?”
人情?這會兒倒是好意思和我提人情了?如果當初的你哪怕在乎我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
我吞咽口水,喉嚨幹澀的痛,忍住打顫的聲音,說:“你說的是打車費嗎?不必了。我有急事先走了。”
車開出地下室的那一刻,我瞬間淚崩。為什麽一大早的要破壞我好好的情緒?
我不想矯情,更不想哭。但,這一次實在忍不住了。曾經追你的時候那麽卑微,你一直無動于衷,就那樣一直再也不出現也就算了,現在我都毫無波瀾了,你又來給勁兒騷,到底想搞什麽?
我将車停靠在能看見大海的路邊,關上車窗,趴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回憶像翻滾的巨浪,夾雜着閃電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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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謝榭,是在學校的明達禮堂,當時大三,學校在開本屆實習大會,大會上主要簡單講一下大三接下來的人生目标,教我們定位自己的人生。
當時我和同學小芬聽着之後,都很感慨。小芳說她想考個教師證,回老家當個化學老師,剛好他對象也是老家相親認識的,是位數學老師,兩人一起也挺好。
那會兒的我還年輕,跟個小孩子似的,對愛情的想法更是像個小孩子。當小芬問我未來規劃時,我只說:“看對象吧,我對象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要是醫生,我就去醫院藥房;他要是做生意,我就考個會計證,做個會計;他萬一是位軍人,那我也當兵去。”
小芬聽完我的一番話,捂嘴偷笑,小聲說:“花花,你也是可以的。萬一他要是個娛樂會所的老板呢?你不會去做吧臺公主吧?”
我将她腦袋狠狠地按在桌子上,說:“叫你胡說!就我這個體格,想做公主也沒人要啊!人娛樂會所老板能看上我?他眼瞎了吧。”
即便被我狠狠按在桌子上,小芬依舊笑個不停,傻子似的,我說:“聲音小一點,輔導員在後面呢。”
說話間我望向後排的輔導員,順勢看到了就坐在我後面的謝榭。
潔白的T恤,高挺的鼻梁,幹淨清爽的皮膚,紅彤彤的薄唇,劍眉星目,明眸皓齒……他端正的坐着,聚精會神的聽着講臺上老師的演講。他旁邊的同學悄悄拿出手機,應該是看到什麽搞笑的東西,給他看。他偏過腦袋,側臉輪廓分明。
天吶?咱學校竟然還有這樣的帥哥?
“瞅了半天,看啥呢?”小芬見我掉頭太久,半天沒動,于是順着我的目光一同向後看。
盡管聲音比較小,我仍然能聽到小芬嘴裏發出的驚嘆:“卧槽?”
發第一聲的槽,我很明白小芬也被驚豔了。于是我倆都盯着帥哥看。應該是察覺到了我們的如狼似虎的目光,謝榭的同學用胳膊肘推了推謝榭,謝榭望向我和小芬,展顏一笑。
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了。
我和小芬立馬收回目光,轉過身正襟危坐,表面上好似啥都沒發生,實則兩個人的手在桌子下抓的緊緊地,互相激動地揉搓着。我連腳指頭都興奮又緊張地隔着鞋底抓地面了。
後來,我就開始了漫長而又老套的追男生方式,什麽悄悄送禮物、假裝偶遇、送手寫情書。總之各種花式追。那會兒他是我心中的男神,可望而不可即。如果某天偶遇上了,他能和我并排走在校園裏,這對我來說都是莫大的幸福。
那時候的謝榭還挺高冷。
直到後來知道他和別女孩子表白,追求別的女孩子的熱情,我才知道他并不是高冷,只是對我高冷。
其實說高冷也不過是委婉的說法,是用來自我安慰的謊言。高冷,不過是變相的拒絕罷了,我其實早就該懂啊。
再後來,畢業的某次聚會上,我遇到了他,大家都喝了點小酒。糊裏糊塗的我,鬼使神差的和他睡到了一起。再後來,糊裏糊塗的我,鬼使神差的懷孕了,就在導師離開我的那段時間,當時我以為是沒日沒夜的搞科研,內分泌失調而已,沒有過多在意。直到被快遞小哥發現我滿身血的躺在地上。醫生說,可惜了,兩個胎心。
這些年過來,我總喜歡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什麽都不去想,姑且相信自己很多事已經記不起來了。
我不會去怪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去怪誰。別人不喜歡我,那是別人的事,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罷了,誰叫自己有本事喜歡別人,卻沒本事讓別人喜歡上自己。從初中到大學的那五年,我喜歡上洛雨辰,一廂情願一意孤行;從大學到社會那三年,我喜歡上謝榭,一意孤行一廂情願。
後來,我漸漸地明白,或許我就不該喜歡上別人。上天對我已經很好了,讓我遇到了導師,給我機會研發出新藥,又讓我取得了事業上的巨大成功,得到了社會的高度認可。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它已經給了我這麽多別人夢寐以求的,我要是再奢望其他的,不也是叫天為難麽。
既然如此,那就不愛好了。
清心寡欲的這些年,過得也挺好。
我是一位很有職業操守好的老板,對待下屬都很有禮貌,克扣工資、變相加班這些事在我公司從來不會出現。也許是因為我的引導,我們公司裏也到處存在着正能量。
周六的早上大家幾乎都放假,只有保安公司調來的保安和一些值班人員在。500畝占地的東北角,是一大塊預留地,我打算年底用來蓋兩棟生産樓。如今預留地上青草茵茵,偶爾閑落幾只白鷺。今天周六,工人大叔正推着割草機在修剪草地,路過這片預留地時,清新的青草汁撲面而來。
高三那會兒,大家都在籌備高考,私下裏卻悄悄寫着同學錄。當時同學錄上有一欄:夢想。
我思前想後考慮半天,最後在夢想那一欄寫上:種十畝桃林,養一圏豬。
我覺得很正常的夢想,也不知怎麽的,一個下午就傳遍了全班,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兒,總是帶着奇怪的笑意。
直到後來莫莉拿着一本同學錄跑來詢問我,我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多麽的特立獨行。我簡單翻了翻,大家寫的都是科學家、文學家、商業大亨、鑽石王老五、名媛、嫁給有錢人……
唯有我種桃樹也就算了,還要養豬。
莫莉問我為何要寫種十畝桃林,養一圏豬。
我說:“難道你們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詩意嗎?桃花開放,灼灼其華,花開賞花,花落食果。多美,多好。豬也好,豬的全身都是寶,可以當寵物,養肥了還可以賣錢。這麽詩意的生活,你們都不向往的嘛?”
莫莉撇嘴,驚恐地搖搖頭。
好吧,那我無需多言。道不同不相為謀。
後來大學時職業規劃那會兒,老師要求我們每個小組搞一個個人職業規劃演講,當時人多,大家都挺畏懼的,只有我很不幸地做了冤大頭,被推上了講臺。
當我把自己種桃林,養豬這個梗拿出來當笑話,在引言部分講時,底下的幾百號人又是那種奇怪的略帶笑意的眼神,搞得我很不安。差點也跟着大家覺得自己有問題。
如今來看,我的想法的确沒問題,就是過于天真爛漫了些。我和當時寫鑽石王老五、嫁給有錢人的那些人其實并沒有多大區別,大家都想過上讓自己舒适的理想生活罷了。只是我的想法沒有經歷社會的洗禮,過于釋放內心,所以導致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是略帶嘲諷的笑意,如同看傻子。
是啊,以前的我的确是個傻子,無論是在感情還是生活方面。這些年過來了,才稍微醒悟點 。
但俗話說:“傻人有傻福。”所以在大家都抛棄導師的時候,只有我義無反顧的相信他;在導師留給我一項未完成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項目和欠下一屁股債的公司時,我也義無反顧的相信導師,義無反顧的照着做了。最後傻傻地我,得到了傻人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