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雪，傷口的鹽
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景再次遇到周雪。自杜若轉學後已經八年有餘，這是第一次看到周雪。
當時杜若和周冰正在進行分別之前的擁抱，杜若其實是一個很懶，懶得記住任何人的人。說真的，八年的時間，足夠讓人認不出小時候的玩伴，奇怪的是杜若一眼認出周雪。
八年不見，大家都從小屁孩出落成美少女，只是杜若美的不明顯。但是周雪不同，她是上天的寵兒，她一米七四的高挑身材已經讓她鶴立雞群。杜若看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不免有些嫉妒，酸酸的液體變成□□侵蝕着杜若。
都說小時候長得漂亮的小孩子會越長越醜，因為老天也會争取醜八怪的意見，讓那些漂亮的女孩變得稍微普通些，以平複衆怨。
可是輕盈的身姿轉過來的那一刻，好像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後來常常出現在杜若半醒的夢境裏。她長卷發跳動着，周圍的空氣好像都配合着頭發的舞姿舞動着。可偏偏是那張臉高傲冷豔，奇怪的是很協調。
杜若心裏越來越酸，明明周雪是很正常的轉身離開，好像沒看到他們一樣。可是杜若卻像偷了別人洋娃娃被別人抓個現形的小女孩，尴尬的站在那裏。
杜若的臉紅紅的，小心翼翼的觀看她偷來的：“洋娃娃”，仔細觀察确定周冰沒有多想才放心的離開。
杜若很珍惜和周冰在一起的時刻。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因為知道只能是曾經所以倍加珍惜，杜若不知道周冰是誰的天長地久，只是隐隐的感覺那個人不是周雪。
誰不在乎天長地久，可是沒有天長地久只能把握曾經擁有。
杜若不知道周雪是否認出她們兩個，回家的時候磨磨蹭蹭，不敢走得太快。可是，前面的拐角處分明站着貌似周雪身影的人。杜若心裏暗暗叫苦，想繞路而行，又覺得自己太沒出息。
“杜若，你太自作多情了，她怎麽可能等你呢！”杜若總是喜歡這樣鼓舞自己，這樣欺騙自己。
杜若硬着頭皮，裝作很自然很自信的走過。可是什麽都能裝得出來，唯獨自信。
杜若在心裏不停的祈禱：“她認不出我，認不出我…”
杜若不是上天的寵兒，所以一切都照着最差的方向發展。。。
“杜若，好久不見，不會不記得我了吧”周雪抓住杜若的胳膊，看着她低着頭微弱的掙紮的樣子，心中便升滿不名狀的憤怒。
最讓人氣憤的不是對手多強大，讓自己還沒有來得及亮出自己的實力就被消滅，而是對手是多麽的不堪一擊，自己還是變成了失敗者。
周雪就是這樣可悲的失敗者，人人恥笑的失敗者。她是多麽的不甘心！多麽的憤怒！她甚至荒唐的祈禱杜若能強硬一點，那怕只是甩開她的手臂，可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成了奢侈。
杜若小聲的反抗着，像是受驚的小綿羊，嘤嘤的聲音反而激發周雪的憤怒，她抓着杜若瘦小的身軀使勁的搖晃着。杜若的不反抗更讓她失去理智：“為什麽？老天為什麽這樣對我？”
我真的很可笑，我TMD就是一個笑話。周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給誰較勁，松開杜若的肩膀，無力的蹲在地上，哭也哭不出來，滿腔的不滿、憤怒不知道怎麽排解。
杜若突然覺着周雪就是一個可憐蟲，自己被自己折磨成這副鬼樣子。她想笑，心裏更多的是同情。
杜若雖然害怕遇到周雪，可這種怕，只是怕麻煩。她心裏其實沒有真正怕的東西。木頭人嘛，沒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同情心不知道什麽時候不恰當的泛濫。
周雪感覺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心裏瞬時一暖。但突然明白那個人是杜若頓時又瞬時火冒三丈，她站起來低頭看到杜若沒有表情的臉時，有些詫異，但随即又笑了。
詫異她的平靜，笑是因為她找到發洩口。
杜若看到周雪臉上的詭異笑容，後悔不已。她知道周雪要開始語言攻擊了。她本能的想跑，可是周雪因為氣憤，因為委屈有些變形的臉，覺着她可悲，忍不住笑出來。
周雪的高高在上又脆弱不堪的自尊，被杜若的情不自禁殺的片甲不留。她再也顧不上自己平時建立的公主形象，像個潑婦一樣，狠狠的給杜若一巴掌。
杜若經過這麽多年的自我勉勵，終于可以遏制滾滾的淚水，可是她管不住自己抖動的身體，管不住自己的嘴。心裏想好的回敬的語言一個也說不出。
可是周雪不同，她幾乎是不用過腦子的就說出很多的惡毒語言。
杜若還是變了，雖然淚水直打轉，但是有勇氣看着周雪的臉，一臉平靜。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你覺得我需要安慰？我最差的也比你強不知道多少倍!
你覺着我可憐，我可悲？這只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你才是個十足的可憐蟲！你看不慣我，你倒是反抗啊！先不說你有沒有反抗我的本事，關鍵的是你連反抗我的勇氣都沒有！你才是最大的笑話，最可悲的笑話！連你的家人都看不起你，我沒有朋友又怎麽樣，我的家人是寵我的，你呢！在你的家人眼裏你就是一個笨蛋，一個大笨蛋！
周雪看着杜若那張平靜的臉，更加憤怒了。太好了，杜若終于變得勇敢些了，但是她就是讨厭杜若死水一般的臉。要是她知道杜若此時盯着她的臉正在“觀賞”，并且在心中給出客觀的評價，肯定會直接進精神病醫院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撕開自己的傷口，怎麽傷得了對手！
杜若，你真的認為周冰會喜歡你這種二等殘疾！你覺着他看上你什麽？他只是還沉浸在得不到的思想裏，等時間一長，你就是現代的杜十娘，被人抛棄，走投無路只好投江自盡的杜十娘！
錯了，你比不上杜十娘，你那一覽無餘的身材，那張沒有一點欣賞價值的面癱臉，将來肯定更悲劇。哈哈哈。
周雪覺着自己已經瘋了，她覺着自己變成了西游記裏的兔子精，紅着眼睛，是一只發瘋的兔子精。
悲憤，是可以轉移的，她現在心裏像是放下一顆石頭，而杜若的眼睛裏卻是深不見底的憂傷，還有那不敢發怒而漲紅的臉。周雪很滿意杜若的表情，得意的離開。
杜若很想給周雪一巴掌，很想回擊她：最起碼我得到過，你沒有！可是她沒有，因為她害怕。
杜若不是怕周雪，是怕媽媽梅英。她害怕她一旦反抗，周雪會到家裏告狀，梅英會不問緣由的當着周雪暴打自己。這種場面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杜若太傻，已經忘記她們已經長大，都不屑于去給大人告狀。媽媽早就不打她了，可是那種場面卻深深印在杜若的心裏。
可她現在只能沒出息的後悔，恨自己同情心泛濫。對對手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是血的教訓。
周雪看到杜若終于忍不住埋頭蹲下，心裏竟然是說不出的高興還是酸楚，但還是仰天大笑而去。她驕傲的自尊與優越感只有靠羞辱杜若才能感覺到。
待周雪走遠後，杜若才敢找個隐蔽的地方大聲哭出來。哭真是一件好東西，可以把心中的委屈不快都随着眼淚拍出來。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杜若受了委屈喜歡在操場上一圈圈的跑，直到滿身大汗，委屈，壓抑都随着汗水排解出來。
杜若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不新不舊的傷口，這個傷口重來沒有愈合過，因為杜若喜歡痛的感覺，她每當傷口快要愈合的時候，親自将傷口扯開。
痛，是她活着的證據。
周雪在杜若的傷口上撒上粗鹽，一顆顆如玻璃的碎片肆虐的杜若，杜若的溫度慢慢的将粗鹽變成細鹽，最後鹽與肉充分的融合在一起，留下長不好的猙獰的傷口。
杜若心裏最痛的是和周冰的差距。傻人有傻福，偏偏杜若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和周冰的差距，可她喜歡裝傻，假裝不知道。
假裝不知道，是在別人看來的傻，欺騙不了自己。自己依舊不會無憂無慮，只是多了別人一份同情。
欺騙自己換來的快樂是真正的快樂麽？杜若不知道，也無從知曉。享受現在，真的是在享受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伎倆。不過，杜若卻沉迷在自己創立的幻境裏，無論那是不是真正的快樂，她都舍不得放手。
如今，惡魔一樣的周雪卻敲碎這面幻境，讓杜若站在真實的鏡子前。杜若不是幻想中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而是一只永遠變不成白天鵝的醜小鴨。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大概是最悲慘的人生。
身為一個醜小鴨卻有一個變成白天鵝的夢想，不知道是上天給杜若開得玩笑，還是杜若想置自己于死地。
杜若看着鏡中醜小鴨一樣的自己，笑得比剛才周雪還要猙獰。真的是猙獰。
你，杜若。你憑什麽得到周冰。憑什麽喜歡周冰？！為什麽喜歡他，為什麽？你這不是自找苦吃麽？
愛情是公平的，我愛周冰沒錯，更何況他也喜歡我，一直喜歡我。她們是嫉妒，嫉妒。
嫉妒？真是可笑。誰會嫉妒你？
誰會嫉妒我？杜若苦笑着。她腦海裏突然閃過高淑雅的影子，這是一個苦戀莫辰的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自然比杜若優秀，可是成長經歷卻比杜若坎坷，因為有她的存在，普通的杜若竟然成為大家都喜歡的對象。
杜若笑了，蒼涼而又悲壯，随即感覺自己解脫了，大笑自己變态。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像杜若一樣變态，他們需要靠別人的不幸來安慰自己。告訴自己，有人比你更慘，他們都堅強的活着，你怎麽不能？！
杜若自從遇到高淑雅之後，心情開朗了許多，自信了許多。上天是公平的，漂亮的女孩子背後總有不為人知的酸楚。她把對周雪的莫明其妙的情緒，轉嫁到高淑雅身上。有些恨，有些同情，習慣看着同學為了維護她，傷害高淑雅。
杜若和高淑雅并不是朋友，而是杜若站在高處同情觀賞着高淑雅，就如同周雪偷看別人欺負杜若一樣。
周雪應該也是這種人，一樣的可憐蟲。杜若突然覺得自己變成周雪一樣的人，她讨厭這樣的自己。她也慶幸，她時常反省自己，能及時勒住被嫉妒控制的魔念。
杜若也終于明白，她曾經心軟有些心疼高淑雅并且多次示意要和被大家孤立的她做朋友，反而被她鄙視的拒絕。如果周雪想和她做朋友，她一定誓死不從。她承認她和高淑雅的性格氣質上都有些相像，不同的是杜若執拗在內在。
杜若終于意識到自己變得很醜陋，內心的醜陋。她想控制心中的毒蟲，不讓她肆意的傷人。
可是周雪就像是灑在傷口上的鹽，火急火燎的疼，卻是無能為力，杜若就是這種狀态下變得像周雪一樣變态。
出淤泥而不染，原來只是一種理想的狀态，是聖人的狀态。
杜若自認為不會是聖人，她只能努力讓自己不變成一個小人。杜若曾經收藏過幾本經書，她曾背誦過。她試圖靠心經來平複自己，哪知道自己壓根就沒有天賦，不懂心經的內涵。心經，根本不能讓她的心平靜下來。
人不甘心的不是走錯了路，而是發現走錯後，卻找不到回去的路。
杜若在晚飯後，和爸爸聊天。她想從爸爸那裏找到解脫的辦法。
杜海的文化程度不高，也沒有可圈可點的人生經歷，但是懂得的道理卻是比大多數文化程度高又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多。
人生的經歷經驗，不僅僅靠經歷，而是靠經歷後的思考。杜海就是一個愛思考，善于思考的人。
如果我發現這條路我走錯了，卻無法回頭該怎麽辦？
那就重新選擇一條路，繼續走下去。
那不就是将錯就錯麽？
不是将錯就錯，而是發現自己走錯了之後，不是後悔，而是在繼續走下去的路上，不斷的改善自己前行的路線。
那豈不是很辛苦
再辛苦也沒有明知錯誤繼續走下去的痛苦啊。
早晚都要改正，越晚越辛苦。
杜海一臉的愁苦，杜若看着很心酸，她抱住杜海，喃喃的叫着爸爸，像是杜若小時候一樣撫摸杜若的頭發。
越晚越辛苦，可是現在我真的舍得麽？現在放棄真的能解脫麽？杜若不知道。
愛是難以割舍的痛。痛，卻放不下。情願讓別人在傷口裏撒鹽巴，也不願他的懷裏擁抱着另一個人。
☆、追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