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長莺飛
草長莺飛二月天,扶堤楊柳墜青煙。
在蘇北一個城市的北部,有一個經濟落後又有些封建的村子。這個村子很排斥外地人,又沿襲着一些陳舊的惡習。這裏以村子裏最大的家族的姓氏命名:蔡莊。
杜海一家是從外地搬來的,杜海是第三代子孫。杜家之所以能生存下來,不僅是因為第一代人的德高望重,還有他們的子孫都比較有能力。這不,就在前不久,杜海的大哥就任副縣長一職,杜海的二哥也在縣城一家較大的菜館當主廚。這在90年代的農村絕對算得上光宗耀祖的大事了。
年紀最小的杜海從小就不受重視,只是讓他讀完小學就讓他充當家裏的勞動力,父親是公職人員母親去世家裏的農活的确需要有人幹,根據父親以前的說法:房子和祖輩留下的田地給二哥,工作留給他,可依然被哥哥搶了過去,并且要求他不準從事相關工作,杜海從小學習的廚藝從此埋沒在荒蕪的歲月裏。
杜海結婚後,因為頭胎是女兒,父親和哥哥都和他斷絕了關系。在寒冷的冬天把他趕出家門,幸好沒有沒收他結婚時的三間瓦房。
杜海因為從小能吃苦,被趕出來之後更是什麽苦都肯吃,外加岳父家的幫助讓他們能繼續生存下去。次年,他們家又添了一個女兒,一個村子裏的人都更是無忌憚的欺負他們了。
在農村,還有什麽比沒有兒子更丢人,殺人犯都沒有這丢人。可是杜海偏不是那種非要兒子不可的人。就這樣,他們在親鄰的欺淩中度過了十年的生活。
兩個女兒杜若和杜蘭都上三年級了,而且成績優異。村子裏的人似乎對他們另眼相看。再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欺侮他們。這兩個女兒成了杜海的最大的希望。
又是一年燕子來,北方的風依然猛烈,只是少了那份嚴寒。春天蘇醒的不僅是花草樹木,還有還在的笑臉。沒有了那份刺骨的嚴寒,孩子們把憋了一個冬天的笑臉盡情的綻放。
杜海家在村子的最東面,緊挨着田地。春天一到,東邊的麥地的上空飛滿了各種各樣的風筝。孩子們在父母或是哥哥姐姐的帶領下把風筝送上天。他們笑着、追着在空中飛舞的風筝,仿佛是自己在風中自由的翺翔。
不知是昨晚杜海的妻子梅英做了什麽美夢,還是因為明天就要開學了應該休息一下了,竟然讓女兒去放風筝。
杜若和杜蘭聽了,臉上立即樂開了花,連忙找出工具,要爸爸做風筝。不知是放風筝的技術不到家,還是風筝本身太笨重,總是不能像別人買來的風筝一樣輕松的飛上天。雖然高興得一大早起來做風筝,還是等到滿天都是風筝的時候,風筝依然沒有飛上天。
年幼的妹妹杜蘭嘟囔着:“還不如去買呢,一塊錢一個,又漂亮又……”雖然她很小還是很畏懼父親的眼神。杜若明白父親也想給他們買,想讓他們和其他孩子一樣沒有那麽多束縛。可他只能冷冷的對孩子說:“買的風筝不好。。。”
孩子們臉上早就沒了早上的喜悅,只是可憐巴巴地看着父親,希望他盡快做好。風筝的支架選用的是竹子最好,可是杜海家沒有竹子,只能用其他的代替,彈藥削成竹子那樣輕薄還需要下一番功夫。杜蘭和杜若兩個人也只能叽叽喳喳的在旁邊看着,幫不上什麽忙。
“看呢,看呢!那條長長地風筝飛上天了……”
“那麽長的風筝都能飛上天,太厲害了!”
“那是超超哥,超超哥好棒哦”
“超哥就是牛!”
杜若和杜蘭俨然被遠處的叫喊聲吸引,目光盯着天上飛的高高的長長的蜈蚣風筝。
蔡超俨然成了同齡人的老大,成為超超哥的小跟班是大多數小孩的夢想。卻沒想到蔡超卻對大家都嫌棄的杜若和杜蘭很好,這讓經常欺負他們的“壞小孩”也有所顧忌。活潑可愛的杜蘭也因此被同齡人接受,成為她們的“朋友”,只有杜若還是孤零零的沒有朋友。
杜若随着衆人的羨慕的眼神看到那只神氣的風筝。那是一條長長地蜈蚣,上面似乎還有許多的腳,比其它買的更要光彩耀目。
杜蘭一邊看着風筝一邊手舞足蹈,還不忘念念:“爸爸,你快點,你看超超哥多厲害啊”。
杜若也很崇拜超超哥,不僅是因為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更是因為他似乎無所不能。但她依然靜靜地看着爸爸做風筝,想幫忙,卻不知從何入手。
“超超哥”耳邊突然傳來妹妹興奮的叫喊。只見超超走過來很愛惜的摸了摸小蘭的頭。雖然蔡超比杜蘭大不到兩歲,倒是蔡超做出這種動作絲毫沒有違和感,他就是一個小大人。
“叔,讓我來幫你吧”他牽着小蘭的手坐下幫忙。
“叔,這根杆子有點粗了,我來幫你削細了”。超超手腳麻利,雖然是個男孩子,但不乏細心。只見他飛快得舞着小刀,不一會又薄又均勻的竹撐便削好了。
“超超,多虧你幫忙,不然我一個人不知多長時間才能做好,你兩個妹妹都不能幫忙”。杜爸雖然笑着,但眼睛裏依然有藏不住的苦澀。剛剛被杜若和杜蘭姐妹兩個催的有點煩,想盡快了事,沒想到卻因為太笨重飛不起來,只好再重新做的精細些。
今天的風真的很好,不一會風筝就飛上了天。雖然它在衆多風筝中顯得醜陋,但是他們依然很開心。小蘭随着風筝不停的奔跑,爸爸拉着風筝倒着跑,希望醜陋的風筝可以飛得更高。
他們都很開心。誰能沒有一點童心,大人借着幫孩子放風筝的由頭,自己好好的回顧一下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
杜若她只是靜靜的看着在空中飛舞的風筝發呆,她覺着自己就像風筝一樣,看是自由,其實卻被一根似有若無的線牽絆着。她想:風筝應該和她一樣渴望自由。她在心裏幻想着去搶在爸爸手中握住的線,放風筝想要的自由。可她終究不敢,因為她很懦弱。
風筝終于飛到了最高,這時風筝線也由爸爸的手裏轉移到妹妹的手裏。爸爸着急地指導着女兒,生怕風筝落下來掃了女兒的興致。杜若仍然靜靜的看着滿天的風筝,似乎忘記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小若,你怎麽不去玩啊?”超超終于按捺不住了,問了一句。
杜若愣愣的轉過頭看了超超一眼,又快速的低下頭說:“不想去。”蔡超當然不明白,杜若是舍棄了放風筝的機會陪他在這裏站着。
超超明白杜若的安靜,他看得出杜若看他時的慌張。只是很随意的說:“那,我陪你”。
“明天就要開學了,真快。”蔡超想找個話題,從梅英把杜若的小手放在蔡超的手中開始已經三年半的時間了,三年的時間杜若一直是很平靜,連蔡超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算不算朋友。
“嗯”小若似乎不想回答。
“前兩天還想快點開學,想快點回到學校”蔡超似乎不在意杜若的冷漠,繼續興奮的說。
“我也想,在家就像在蹲監獄”。杜若心裏想,但沒有說,只是輕輕點頭。
“小若,你知道麽……”蔡超興奮的講訴着他遇到的好玩的事情,杜若只是聽着不說話,就像個啞巴。
也許是說累了,也許是杜若的冷漠态度讓他覺着說話太多餘,就閉上的嘴巴。
杜若随着蔡超講訴趣事的想象也戛然而止,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東風依舊緩緩的吹着,像似呢喃的話語。
“超超哥,超超哥!快過來啊!我們一起來放風筝!”
杜若看到妹妹在不遠處朝他們招手,只是爸爸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一起去吧”蔡超看着杜若,似乎很想去和杜蘭一起放風筝,杜若突然覺着自己好像成了拴住蔡超這個風筝的線。
“不了,還是你自己過去吧”,杜若這種別扭的性格連她自己都讨厭,她是在等杜蘭叫她一起,畢竟風筝是爸爸為她門兩個人做的。可是杜蘭沒有。小小的杜若就不能放下她所謂的尊嚴主動走過去。
看着超超看似很慢卻似乎很急切的背影,杜若心裏有些難過。她不再看天上的風筝,只是蹲下身來,看在腳下的麥子。腳下的麥子不再是無精打采,而是泛着充滿生機的綠色,似乎長高了不少。
在麥子中間夾雜着許多雜草,有燕麥更是有她喜歡吃的花荠菜。小小的荠菜在麥苗中掙紮着,搶奪者新鮮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它們渴望更高一點。
“渴望更高”這似乎是萬物的本性,植物都在拼命地生長,動物也渴望長得更壯實一點,小孩子也是一樣,希望自己長得更高,好擺脫父母的束縛。
杜若已經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三年級的教室是在二樓的,而她的作為正好是坐在窗邊。她以前因為成績好,都是坐在前面的中間位置,而且也只有三年級以上才可以用二樓的教室,所以她,從未見過窗外的風景。
三年級的老師就是比較特別,不再是前按成績排位,而是按身高排位。個子較高的她竟然可以坐到窗邊,雖然座位在後幾排,她也無所謂。
她也曾經夢想着在自家樓上的窗邊讀書、寫字、發呆,可是她家很窮,連基本的生活都成問題,更別提蓋樓房了。鄰居家自從蓋了樓房,就更加看不起他們了,經常對他們冷嘲熱諷,有時還對着她家的門大罵:“人窮了,就是賤,看不得別人過得好”。
天知道,杜家人脈稀少,杜海一家在村子裏非常低調,工作也比較拼命,只是對子女要求苛刻,希望能擺脫這個不利的地位。只是沒想到的是,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小村子裏偏偏只有他家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杜海倒也是看得開,覺着兩個女兒成績不錯,既聽話又懂事,這倒成了他的安慰。
但是梅英好勝心強,在女兒上二年級的時候就開始教女兒三年級的奧數了,而且,平時不允許女兒玩耍。想想在家被媽媽逼着做奧數題,又想想在學校的輕松快樂,杜若剛才不快的心情一掃而光,對于她來說,還是學校給她更多的自由。
一想到明天就要開學了,杜若心情立刻大好,甚至想去放風筝,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杜若飛快得向妹妹跑過去,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讓那可憐的尊嚴滾去一邊,我要好好的享受最後一天!可是,命運是很幽默的,讓杜若想開的同時,關上那扇她想沖出去的門。
“小若,小若……”杜若似乎沒聽到,依然樂滋滋的向風筝跑去。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身後傳來熟悉又透漏出很厭煩腔調的聲音:“給我回家!”
杜若像霜打的茄子。只好悻悻的跟着母親的身後,當然,後面還有那個滿頭大汗的小蘭。一路上,梅英不停的數落她們玩得太瘋,小若只是低頭不語,小蘭則是扮鬼臉。不過,她也不敢被媽媽看到。
“我說了,今天會放你們好好玩一天,這也玩的差不多了吧。走,我們去田地裏挖荠菜”。
小若和小蘭很不情願的從媽媽手機接過籃子和鏟子,跟着媽媽屁股後面。
“老杜家,你可享福了,有兩個女兒這麽聽話”。蔡大娘熱情的吹捧着,在語氣中特意加重了“兩個女兒”這個字眼。
梅英心裏不快,但還是笑着說:“還是你們家龍龍和超超兩兄弟好呀,雖然比較調皮,但終究是兒子啊”。
“可別這樣說,女兒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
“你兩個兒子,也比較懂事,一看就知道是個孝順的孩子啊”
…… ……
兩人貌似很熱情關系很好卻暗暗挖苦着對方,這讓杜若很不理解。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杜若一直都明白,母親讨厭她們兩個都是女兒,雖不是她有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而是兩個女兒讓她在別人面前擡不起頭。
在重男輕女的村子裏幾乎沒人願意和梅英說話,把她當做瘟神一樣遠遠躲開,也只有蔡大娘和他們家來往比較多。雖然兩人會拌拌嘴,但關系還算很好。
蔡爸是小學老師,家裏有好多作業本,蔡大娘經常會送給小若和小蘭。梅英也會做些好吃的,讓龍龍兄弟兩個來吃,只是龍龍長大了,不常去,到是超超經常去,久而久之,小若和小蘭都很依賴這個什麽都會做的哥哥。
杜若跟着媽媽來到一片田地裏,周圍有很多人在挖荠菜。梅英說:“這兒荠菜很多,我們也在這挖吧,你們兩個用一個籃子”。杜若和杜蘭随便找了一個位置蹲下幹活。這的荠菜真的很多,不一會,她們兩個就挖了小半籃。
小蘭興奮的講着放風筝的快樂,甚至時不時用手比劃。依然不停地誇超超哥有多棒。
“就是,超超哥真的好厲害,那個長長的蜈蚣風筝真神氣!”杜若附和道。
一聽杜若這麽說小蘭更得意了:“超超哥風筝送給我了!”
“真的麽?!太好了!”杜若似乎想到什麽,臉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那個風筝已經挂在樹上了”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不信,你看”,杜若指着那顆在田地中間的那個粗粗的柳樹說道。
“可是超超哥說要送給我的……”小蘭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兩個人不再說話,只是有氣無力地挖荠菜。梅英見女兒安靜下來,挖荠菜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就過來給女兒施加壓力了:“瞧!這顆,不是荠菜,這是有毒的剪子谷!你們兩個專心點!”。
兩個小女孩瞪大眼睛也沒有看出那顆有什麽不同:“我覺着它就是花荠菜”,杜若小聲嘟囔着,小蘭卻很乖巧的點頭。
梅英看着兩個孩子充滿疑問的樣子,覺得特別的可愛,一股母愛的天性乘機洩露出來。耐心的給他們講兩者的區別:“來,你們看這只手的,葉子邊緣時圓圓的。”
“這個是花荠菜”她們竟然認得。
“恩”,梅英很滿意,“你們看這個,邊緣是尖尖的,這個是有毒的”。
“哦……”兩人恍然大悟,杜若不完全相信,偷偷的将那顆有毒的野菜放進口袋裏,準備在媽媽讓她洗菜時放進去,看看是否真的有毒。即使有毒,那麽多荠菜,只有那麽一顆,他們應該不會死的。就算死,她也不怕,因為她很羨慕《聊齋》中的鬼神,她希望自己也可以像那些鬼神一樣。
太陽下山,周圍的熱氣一點點被寒氣逼走,在天色剛暗下來的時候,梅英就已經帶着女兒滿載而歸了,留下那群驕傲的媽媽們“孤軍奮鬥”。
一到家,小若很急切的幫媽媽擇菜。可是,等到洗菜時,那顆裝在口袋的那顆剪子谷卻不翼而飛。杜若有點傷心,因為她不能證明那顆小草沒毒,不能還它一個清白。等到野菜被炒熟,做成餃子餡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天知道它們誰是誰。
晚飯當然是水餃,小若向平常一樣幫媽媽擀餃子皮。小蘭在看動畫片《小甜甜》。小若還惦記着那顆小草,她依然不死心,她看了一下媽媽的臉色,似乎心情很好,她大膽的問:“媽媽,那個、那個剪子谷為什麽有毒?”
“我也不知道,老一輩說的。”梅英淡淡的回答
“那它長得和荠菜差不多,怎麽會有毒呢?”
“這……”媽媽看了一下小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不知如何回答女兒,只是把那個在手中放了很久的面皮扔到小若面前說:“太薄了,重擀”。梅英聽到電視中小甜甜唱歌的聲音,突然靈光一現:“昨天的小甜甜你還記得是什麽內容麽?”
“是鏡子裏的小甜甜”
“那鏡子裏的小甜甜長什麽樣?”梅英明知故問。
“當然和小甜甜一樣啊”
“那她是不是和小甜甜一樣善良呢?”
“她和小甜甜完全相反”
“那她為什麽不和小甜甜一樣?”
“因為她是從鏡子裏出來的,和小甜甜不是一個人”
“剪子谷和荠菜長得不一樣,所以她們兩個也不一樣,就像動畫片裏放的,小甜甜是個好女孩,那個從鏡子裏出來的是個壞女孩”。
杜若似乎明白了,她知道為什麽妹妹比較招人喜歡,而她卻成了衆人奚落的對象,是因為性格不同。
雖然很羨慕妹妹那樣招人喜歡,但她依然很喜歡靜靜的自己。即使被別人欺負,她也願意。
夜,來臨,靜悄悄。夜享受着這份靜谧。
晚安,夜;晚安,小若。
作者有話要說:
☆、柳暗花明